一半的爱情————潋滟轻漪

"好的。"尤璨开口，轻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尤璨移开视线看著热闹的超市，有些迷惑。因为他刚才失神了片刻，仅仅因为那个笑容。尤璨再次把目光移回解舒身上，解舒仍然在微笑，脸上写满了幸运，让别人看了，也不禁同样微笑。只是，尤璨并没有再失神。错觉吧，如此告诉自己，带著些许自欺欺人的心虚。
"我们要买肉、肉丸、青菜、豆腐......"解舒嘴里报出一长串名字，然後笑咪咪地问尤璨，"你还想吃什麽？"
"......已经很多了......"那麽多你吃得完吗？
"对了，要买汤料，还要有饮料和啤酒。再买点酱油啥的，家里的要用完了......"解舒没有理会尤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完全沈浸在美食的想象中。
"苹果特价哦......去买点好了......"解舒完全不顾苹果区已经被一堆主妇所包围得人山人海，拉起尤璨撕了保鲜袋就往里冲。超市从来都是主妇的天堂，如今有那麽两个男的手牵说一起出现本来就是怪异，再加上两个还往特价区冲去，就更是怪异，自然引来不少人遮遮掩掩地偷撇。虽说其中一个穿著一看就是高档货，还长著一副好皮相。
尤璨无可奈何，反正脸也丢得差不多了。别人的眼睛使劲往他们身上戳，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别人的眼睛他可管不了啊。只好管住自己的眼睛，只好盯著解舒看。如此一来，在别人眼里尤璨正在"深情专注"地看著解舒，就更证实了大家心里达成的共识──这两人性取向不正常。於是，解舒和尤璨身边形成了一个小真空区。更方便了解舒的挑选苹果行动。
"这苹果都不怎麽样啊！难怪搞特价。虽然刚才一眼看过去还行，仔细一挑都有毛病......"尤璨听著解舒口里的唠叨，很诡异地在脑海里冒出一句──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解舒已经拖著他走向称量区了。
尤璨在纳闷，自己怎麽就不挣开他的手呢！既然觉得那麽丢脸怎麽就不挣脱呢！忽然地，尤璨站住了。解舒奇怪地回头看他："怎麽了？"
"没什麽，走吧。"尤璨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将赵赫敏骂了个狗血淋头。绝对是他那一番不怀好意的话影响自己的。虽然当时没放在心上，但潜意识里却记住了。也对，自己怎麽会对一个才认识了两个月的人，还是个男人动了情呢。亏自己还在这个问题上前後绕了几圈。
"尤璨，你来看看这个......这个你喜欢吃不？"解舒又在前方招手。
坦然地露个微笑，心情已经不再混乱："反正都是你请客，什麽我都愿意吃。"
解舒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尤璨你又不是没钱，还要剥削我......你这个地主阶级......"
於是，两人抱著一大堆东西，回到了公寓。

第十二章 家的感觉

其实解舒与尤璨两个人，从来没有自己做过吃的，以前只是买些熟食回去用微波炉热热就吃。所以这次吃火锅算是头一回他们自己动手煮吃的。
解舒爱吃，所以动手实践性强，厨房基本上是他说了算。所以当他命令尤璨洗碗洗锅洗菜时，尤璨只好乖乖听话。边洗著菜，尤璨看著解舒竟然洗米煮粥时，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於是他缓慢的语调一字一字地说著："你不是说吃火锅吗？你还能吃下粥？"
"我准备做粥火锅，又吃火锅又喝粥，多好啊。"尤璨抿进了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忍不住就说了重话，又要遭受一番解舒梨花带雨的精神荼毒。
解舒忙得正带劲，不过还是在不经意抬头间，发现了尤璨抿紧的唇线，天真无比地眨眼："原来你喜欢吃火锅不喜欢喝粥哦？"
尤璨当即拽紧自己手中的大白菜，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
"那是什麽？难道你也不喜欢吃火锅？"解舒皱起眉头，作烦恼状，"那可怎麽办好？我买了好多哦，万一我一个人吃不完怎麽办？而且你不爱吃的话，我再给你做点什麽好呢。"原本尤璨在听见解舒说三人份的火锅材料不知道吃不吃的完时，眉头皱得更紧了，却在听见最後一句时心突然一下子软了。早知道食物对他魅力很大，最後起码还能想起自己了。
"我喜欢吃火锅。"尤璨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然後若无其事地继续刷碗。
"啊？"解舒看著尤璨不抬头看自己，突然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嘿嘿，小尤璨啊，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解舒先煮米粥，然後用干净的纱布把煮烂後的米粥里的米过滤出来，剩下米汤留做涮锅底．两人坐在桌前。看著米汤煮开以後，解舒就大刀阔斧地把虾仁蟹肉等海鲜类的东西都拨了下去。一边用筷子拨著，一边嘴馋地说："粥火锅要先吃海鲜才好吃，,然後是肉类,最後才是蔬菜。而且用米汤涮火锅可以最大程度的保住食物的鲜嫩。"
热气腾腾的蒸汽不断上冒，把解舒脸蒸得红红的。解舒在一个碟子上倒上海鲜酱油，并且勺上一勺辣椒酱。"还是觉得放了辣椒酱比较好吃。"夹起一块虾仁，沾了调料，就往尤璨嘴边送，"来......啊......"
看著嘴边的菜，尤璨愣了一下，抬头注视著解舒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透明清澈的没有杂质，就像解舒的人一样，纯粹得没有杂质。尤璨张开嘴，把虾仁咬住吃了。
解舒则完全没有发现尤璨内心曾经的心理斗争，追问著："好吃吗？"
"嗯......很好吃。"毫不吝啬地给了赞美，解舒马上连眼睛都要笑没了，"小孩子气，就爱听好话。"
"难道你不爱听好话吗？"毫不在意地反驳，解舒嘴馋地自己开吃了。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一脸享受，"真好吃。"
十二月的南方，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尤其是夜晚。窗外是一片漆黑，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显得很寂寞。屋子里却一片热气腾腾，水蒸气让日光灯下对面的人影都模糊起来。两人交谈得很少，只是偶尔互相夹个菜，盛个汤，再简短交流一下吃的心得。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却意外地让人心里温暖，从指尖一直暖到心里。
解舒吃到最後，已经毫无顾忌，丢下筷子，改用手抓了，吃完还特惬意地舔舔手指，一副满足的表情。尤璨见了，也只是轻轻用筷子敲了一下解舒的手指："不要舔手指。"
解舒嘴里应著依然照旧。尤璨也只是无奈地笑笑，今天吃得尽兴，他也不苛刻太多了。
最後吃剩的汤底，解舒把之前过滤的米拿出来，加入汤底里，再切上葱花。"我们没吃饭，晚上肯定会饿的。饿的时候就可以喝粥了。"
尤璨则在旁边洗碗。e
解舒抬头擦一下汗，突然微笑："我们像不像一家人啊！我觉得好像啊。"
尤璨依然低头擦碗筷，只是嘴角勾起，微笑了。
这种自然却温暖的相处模式与氛围，可以定义为家。以後，这个地方，这个曾经觉得冰冷的地方，终於可以冠上"家"的名字。

第十三章 谁拈花惹草
男人间经常流传一句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尤璨很彻底地贯彻这一点，换女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解舒作为他的跟班，经常小声嘟囔："唉又去拈花惹草啊！可怜那麽多美人──"说到底，解舒也只是为美人感到可惜。
随著解舒见过尤璨身边的美女以正比函数形式递增，他的感叹也以反比函数递减，从两句话压缩成一个叹息，最後叹息也省了。
这天，解舒正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澡，而尤璨坐在笔记本前舒舒服服地上网，这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晚上，一切从一个电话开始──
安静突然被一段优美的音乐打破。尤璨很容易听出这是解舒的手机铃声。因为不久前他作为一个高级趣味的人，终於忍受不了解舒那首随便调的、随机出厂原汁原味的献给爱丽丝铃声，直接无视解舒的"这是世界名曲世界名曲哦"的狡辩，直接换了首音乐。
尤璨决定无视铃声的存在，反正解舒一会也会出来。只是，尤璨打错了算盘。那铃声锲而不舍，不停回响在安静的房间里。世界上再优美动听的声音，无限回放，也会让人觉得审美疲劳。最後尤璨决定认输，输给了打电话的人不停拨电话的耐心，也输给了解舒泡澡的恒心。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尤璨忍住心里的不耐，装出彬彬有礼的语调。这只披著羊皮的狼啊~
"你是解舒吗？我是陈颖。"对方是个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清脆。
"我......"尤璨正要解释时，对方另一句话丢了过来。
"解舒，你是不是忘记我了？"人类文化博大精深，一句话，用不同语速不同语调，能够表达出好几种不同的意思。而这回，尤璨听到耳里的，怎麽都有股子撒娇的味道！！尤璨深呼吸一下，一个女人撒娇很正常，从小在女人堆里混大的他早已是金刚不坏之身。但是一个男人......怎麽都透著一股诡异别扭的味道。
"没有，我不是......"解舒二字还没出口，对方又把话抢了过去。
"原来你还没有忘记我！我就说，你怎麽会忘了我。"男子原本还透著欣喜害羞的上句话，到了下句突然来个大转折，"可是......我听朋友说上周看见你和一个女生手牵著手，在公园里走哦。"
略低的语调，轻缓的声音，如耳语般呢喃，让人听在耳里，疼在心里。可惜他遇上的是尤璨，而不是解舒那个小傻瓜。就在这时，事情的主角，却对此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解舒出来了，於是尤璨忽然扯出一个冷笑："你哪天看见解舒我和一个女生一起走了？"好啊解舒你敢偷偷摸摸跑出去约会，可让我抓到了。（这麽说来小尤璨你抓他外遇很久了~~）
解舒原本还一边哼歌一边擦头发，却在听见尤璨这句话後下意识抖了一下，再看见尤璨拿著自己手机通话以後，忽然一声惨叫："我的话费啊！现在晚上话费很贵的啊！"他还在省钱呢。
尤璨在听见话费一说後，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也忘了生气，只是压著通话处低声说："我给你冲钱，行了吧。"於是解舒很满意地笑咪咪地点头，完全忘记了人权这回事，也忘记了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的骨气。在他的意识里，尤璨是在租用他的手机，话费理所当然由他付，至於多出来的那部分，他就代为处理了。毕竟，这手机打打也是会折旧的......
"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并没有亲眼看见。"那头的人却仍在继续八点档的戏码，"解舒，其实......其实......其实我喜欢你！"
尤璨脸黑了。从小到大，被女生告白了无数次。这被男生告白还是头一遭。他还是个替死鬼。狠狠瞪了还一脸无辜表情的解舒，一把把手中的手机丢给他："自己处理。"
解舒一脸心疼地慌忙接住手机，就差没整个人扑在地上做垫子，小声嘟囔："那麽凶干嘛......手机是无辜的......而且明明我什麽都没有做......"
"喂，喂？！"解舒挂了电话，"对方挂线了哦。打回去？"
"你的电话你别问我。"尤璨翘起腿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善。
"哦，原来是我的电话啊......啊──你是说那是找我的电话？"你怎麽可以接我的电话！我要求人权！
"对方说他叫陈颖，是个男的，还说他喜欢你。"
"啊？陈颖？"解舒苦苦回想，"这名字有点耳熟......"
尤璨按著额头，无奈地想。你的重点不是该放在一个男的喜欢你身上吗？还是说原来你那麽开放，一个男的喜欢你也能够接受......
"想起来了。陈颖原来是上个月学校戏剧社联谊认识的。不过──"
"不过什麽？"
"不过她不是个女的吗？"

第十四章 兄弟

"陈颖真的是个女的......"
"啥？你说你听见是个男的？你绝对是听错了！"
"我才没有拈花惹草，你血口喷人。"
"尤璨你不讲道理......你没有爱心......"
解舒啪一下关了房门，却没有再开房门的勇气。只好对著紧闭的房门大嚷。
尤璨此时则坐在离解舒房门最近的沙发上，腿上放著一份完全被主人遗忘的报纸。尤璨这头也在气头上。这场低级的吵架，是从两个人的固执开始的。解舒坚持陈颖是个女的，尤璨坚持打电话的是个男的。於是，从讨论升级到争论，从争论升级到吵架......而吵架的主题也一变再变。总之就是一场小学生级别的吵架。
於是，两人头一回吵架，又都在气头上，自然是谁也不愿意退步。於是这晚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解舒在床上翻来覆去，怎麽都觉得委屈。他明明什麽都没有做错，尤璨还敢说他拈花惹草惹出一堆麻烦来。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最後气得都睡不著了，猛地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冬天的夜晚很冷，解舒又没有开空调的习惯，这麽一坐起来，一阵寒气袭进被窝里，他打了个激灵，却让他脑子忽然清醒起来。
与尤璨认识到现在，也才三个月吧。相处得太久太自然，总让人产生认识了很久的错觉，总会不由自主地去依赖。以前自己非常能钩忍耐，哪怕明知道别人在欺负自己，也是忍耐。因为，人在外头，哪有可能不被人欺负的呢？与尤璨相处的这段日子，渐渐成了习惯，然後心也逐渐被融化，自己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其实并不属於自己。却开始贪恋了那份温度与那份温柔。
夜很黑，从小怕鬼的解舒，此时却想得出神，呆呆地蜷成一团窝在被窝里。

与此同时，尤璨也在失眠，与解舒不同的是，他的是懊恼。
他怎麽会突然发脾气呢？不断地问自己为什麽，为什麽会发脾气。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虽然不是喜怒不形於色，但是发脾气这种负面情绪发泄，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更何况，解舒那麽胆小，动不动就是一副可怜相，自己怎麽就忍下心去生他的气呢。况且，自己有什麽立场去生他的气呢......原来没有呢......
解舒翻了个身，默默地想著。b
人生总会遇见很多人与事，许多东西，在自己以为就会那样印刻在自己生命里时，却往往很快被另一样东西所抹去、替代。解舒，与自己的交集，也不会例外......那些生命的交集，很温暖，曾经温暖过现在也还在温暖著自己的心。只是，那样交集，不过是生命中一闪而逝的光亮，它照不亮自己的生命，自己却不能只靠那麽点光亮取暖。
终究......还是要淡去的。这麽平静地想著，胸口却有一丝闷郁的疼痛。长期生活在混浊空气的人，对新鲜空气的渴望。

解舒爬过床头，披上衣服下床，刚打开门，看见的是同样刚出房间的尤璨。光线昏暗，只有些许从窗外漏进来的光线。两人眼睛里都在闪烁著意味不明的东西。彼此对视著，似乎都在寻找著开口的理由，又似乎想给机会给对方先开口，以示自己的礼貌。
最终，解舒先开口："对不起......"
"该我说对不起......"尤璨接口，原本紊乱的心绪突然平复下来。
"是我对不起......我不该和你争起来......"
"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你没有错。"
......
"又不是开检讨大会，不要弄得那麽严肃好了。就当我们两个人都有错。"
两个人忽然相视一笑，带著释然。那些美好，依然在两人的心头流淌。即使是偶尔的裂痕，也不会有损它的美丽。况且，能够吵架，从另一个角度看，是否意味著他们之间的相处更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