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半点心————苏晓秀

作者:苏晓秀  录入:03-17

佑成来找我,说他的雨帆不见了。
我帮不上忙,或者说,我一直都在帮倒忙。他痛苦,我也不好过。
我希望他能选择秀儿。我就是这麽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可是他告诉我,他不可能爱上雨帆以外的任何人。
我的天塌了,我的信念毁了。秀儿,秀儿,怎麽办?我努力过了,我真的努力了,你的幸福,我眼睁睁看著它从我眼前溜走了,我没办法帮你抓住它。
我跌坐在地上,无法站起来。
我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以後。
秀儿再次来到我面前,我以为出现幻觉。
可她有温度。
她哭著对我说,她真的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求我要她,因为她已经没人要了。
我吻了她。我不能再骗自己再骗她。
我爱她,从第一次见面起。
她笑了,我也笑了。我觉得我们会幸福的,因为我们相爱。
我知道,雨帆也得到了他渴望的幸福。我的两个人,都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你身後等待
等你有一天回过头看我
我的笑送给你希望你快乐
你的难过都给我
关於你的一切我都好好收藏著
我一直都在你身後等待
等你有一天能感觉到我
就算我在你世界
渺小像一颗尘埃
我也会给你我所有的光和热
我鼓起勇气呐喊
你要听得见
我不许你再孤单
要你拥抱我给的温暖
────林稷安/程於伦《我一直都在》


番外二:雨帆篇
他是好人,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从他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他的眼睛像湖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他的嘴唇很厚,是深情的人。
我看出了他眼底的惊豔和疏离。我知道,我们不同路。
他的眼里是非分明,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我觉得自己是灰色的,可是,他把我看成了黑色。
我尽量表现得礼貌得体。
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这麽在意,明知不可能却想努力变成白色,也许,是我内心仅存的一点羞耻心吧。
总是在倒垃圾的时候遇到他,其实是我的刻意安排。
第一次见面,自己很冰,他很暖。我想靠近他。没有别的想法,仅仅想成为可以说话的朋友而已。
他叫曹佑成,很普通的名字。
名片上的头衔再一次告诉我,他是我永远不可能触摸到的浮云,干净洁白。
我天天等著倒垃圾。
我对自己说,只要他对我有一丝轻视,我就放弃。
可是,他没有。他把我当成普通人,一个普通的邻居,没有因为我的怪异而看轻我。
我们变成了可以说上一两句话的朋友,我很满足。
一天,老板给了我一个变态的生意。
客人要我抽烟,又大口大口地灌我酒。
然後进了包厢,他不要我用润滑,把我捆绑著吊起来,直接插入粗大的器具。下身裂开了,汨汨流著血。
他说喜欢看我哭喊的样子,我就尽力哭,尽力喊。
他不满意,说不够味儿。然後用鞭子抽我,拿蜡烛烫我。
我声嘶力竭。他开心了。
我的脖子被做出青青紫紫的印记。满身伤口。下面疼得没有知觉。
客人不十分满意,只给了原来价格的一半。凌晨十分我被放走。
最最害怕的,就是让曹先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可是,越是担心,老天越不帮我。
乍一见他,我吓了一跳。他跟我打招呼,就跟平时一样。
我遮遮掩掩,怕他看到裸露在外的印记。我知道遮掩不住,不愿多谈,狼狈的逃走。
被他发现了。
自己的梦碎了。
心里很难过。他不会理我了。没有变白的希望了。我抱著枕头痛哭。
我想躲他,可是一听见门响,脚就自己走起来。
他和以前一样对我,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我尽量在他面前穿得普通。
有一天他邀请我进家里看碟,我在心底欢呼。
我对安晴哥说,就是想做做梦,给我几天的回忆就好。
我做了一周的梦,被安晴哥打醒。已经够了,我很满足。
安晴哥把那层薄薄的窗纸捅破了。我是有些怨他,可是他说的是事实,我们不可能。这样更好,长痛不如短痛。
我变回原来的我。
没有勇气面对他,我再也不和他一起倒垃圾了。
年关将近,他变得异常忙碌,每天都不能按时回家。
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我唯一的长项就是做饭了。不敢见他,就把做好的粥放到门口。
那天中午他突然回来,给我大大的拥抱,感谢我。被他抱住的一瞬间,我停止了呼吸,感觉心脏要跳出胸口。
──我骗人。我骗安晴哥,骗自己。根本就不满足。只是朋友,根本就不能满足。
我捶打自己贪婪的心。怎麽办呢?我该怎麽办呢?
春节是最可怕的日子。没有生意没有钱没有人,什麽都没有。
我感冒了,很难受。他来看我,告诉我他要回家了。
他的老家不在本地,一定要回去的。他的工作一直很忙,回家可以休息放松。我没有理由留他。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不让自己求他留下。
他走了,临行前把老家号码塞进我的手心。
我紧紧攥著,贴近心口。
我咳嗽,变成嗓子疼,说不出话。我吃了感冒药,不管用。
身体很冷,头很烫,脑子很晕。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行,临死前一定要听听他的声音。
我把睡衣口袋里陪我入睡的纸条拿出来,哆哆嗦嗦地按了号码。
恍惚中,我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他问是不是雨帆。我想说话,可是说不出。
我一直做梦,时冷时热。
有人背我,打针,输液。
我梦见佑成回来了。我知道不是真的,还是忍不住捏他的脸,看看痛不痛。他说痛,还刮我的鼻子。
是真的,他回来了,真好。
他给我做饭,伺候我。我不想他离开。可是他一直要走。
怎样才能让他留下呢?我只有身体,我愿意给,他愿意要吗?
他吻了我。我清醒了。
他是如此心慌意乱,──他不愿意。我做了最後的挣扎,──我表白了。
他说谢谢。然後留下了。d
我知道不会长久,可是至少有了美丽的回忆,我不後悔。
我不求他的爱情,只求他给我半点心,或者哪怕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他做早餐,心不在焉。他把被褥搬回去。我告诉自己不要介意,我很满足,我很开心,我很幸福。
我们要上街。我不想惹人注目,也不想丢人现眼。
我尽量离他远一些,让他走得自在。
他要我试衣,我知道,我丢人了,可我不是故意要穿那件旧衣服的,我根本没有时尚保暖的过冬棉衣。以前在店里都穿得很少的。
他说服务员笑我了。我知道,他也笑我了。只好硬著头皮试新衣。
他当众哄我,我明白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能再逼他。
所以,当他说我是弟弟的时候,我假装没有听到。
今天是我的生日,之所以不说,是不想给他负担,我知道他已经很累了,他本就不愿意的。
我不想花他的钱。
想吃面,有他陪我吃面,是我最开心的生日。
他背我回家。临进门的时候,他抱我,吻我。
他哭了。
我知道,这是他善良,他觉得良心不安。其实根本没必要。我不求他什麽的,只是有个回忆就行,而这个美丽回忆已经到手了。
以後的日子,就是多余的幸福了,能过一天是一天,我暗暗告诉自己。
我找了咖啡厅的工作,薪水低但是正当职业,佑成会喜欢的。
我把头发染回黑色,从第一天见面我就知道他不喜欢金发。
我告诉安晴哥,我们在一起了。他劝我,我不听。我也知道不可能,只是不能先放手,我会慢慢等著佑成放手的。
我不明白佑成为什麽执意要问安晴哥的反应,哥不支持我,我自是不会说的。
吃过饭他就说要工作,我没有理由留他。
可是,我想他。
於是做了宵夜。
他哭过了。眼睛像核桃。我什麽也不能说。也许他还在挣扎吧。其实,他拒绝我,我也不会怪他的,我已经很幸福了,够了。
他躲著我,虽然天天见面,天天吃饭,他的心躲著我。我想假装不在意,可是很累。
周末,他说要去老板家里吃饭,一大早就逃走了。
我一个人对著餐桌,呆坐了一整天。
晚上,心里难过得受不了,找安晴哥诉苦。
安晴哥要我不要记恨一个叫安秀儿的女孩子。──我了解到佑成的心情。
我看出希安晴喜欢那个女孩子,可是他比我清醒,他根本不争。
我不行。我不是争什麽,就是觉得不甘心。佑成还没有明确拒绝我。哪怕只有一夜,我想跟他在一起。
这一次安晴哥没有再劝我,只是陪我喝酒。
我想跟佑成有一次做爱的回忆。我知道自己不干净,佑成可能不会想要,可是,我决定要试一次不让自己後悔。
所以我装睡,然後引诱他。
他没有上当。一定是嫌我脏。他早就知道我不干净的,所以一直不碰我。
他跑出去,头也不回。
我趴在床上痛哭,肝肠寸断,整整一夜,枕巾湿了干、干了湿。
我没脸见他。昨晚的行为已经告诉他,我是个不知羞耻的男妓。
可我管不住自己,哪怕只是偷偷地做点饭菜、收拾收拾屋子,我也要做。
他的生日到了,我知道他不愿见我。可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生日是他给的,我想还他一个。怀著这个猥琐的借口,我托著蛋糕到他面前。
他很憔悴,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究竟在做什麽?我要把他逼到何处?我想逃走,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抓住我,说,谢谢我帮他过生日。他拉我进门,要我一起吃。他给我讲笑话,要我开心。──我又一次妥协了。
我想,我再也不要为难他,再也不逼他。只给他做做饭,每天开开心心对他,再也不求什麽了。
情人节,我觉得他不会回来跟我过。安秀儿一定会陪著他。
可我还是不断地幻想,做了一桌菜。也许下一秒他就出现。
他提前回来了。
我想都觉得不真实的事成了真,──他说他爱我。
我相信他是真的。我痛哭,此生无憾。
他没有嫌我脏。我们做爱了。他是我遇见最温柔最体贴的人。我要一辈子记著这一夜。
第二天,我起晚了。
他为我做了早餐,还帮我请了假。
桌上放著一堆巧克力,虽然不是他自己买的,可是,我懂他的意思,他想告诉我他的心在我身上,他心里无鬼。
心底里的甜蜜暖流盈满全身,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不用上班,起来做家务。他连床单都洗了,我莞尔。庆幸自己遇到了世上最好的人。
我哼著小调儿,心情愉悦。
沙发上有个粉红色的小袋子被挤到缝儿里,我费了半天劲才抠出来。
是巧克力。包装精美。我像是中了邪,未经允许就打开来。
"佑成哥,你是我的唯一,我喜欢你,请你开心。──安秀儿"
安秀儿。。。我一下子把卡片扔到最远处。眼盯著它,身体不能动。
我想起安晴哥的话,秀儿可以爱他疼他,为他生儿育女。没有秀儿,还会有其他人。
突然觉得好冷,我跑进卧室裹了一件外衣。
安晴哥要把秀儿让给佑成。他说,秀儿是个好姑娘,佑成是个好男人。他们般配。
他们般配。。。
佑成没有把这个巧克力给我吃。。。
我明白了。是不是只有我主动退出才不会让他为难?他跟秀儿会幸福吧?
安晴哥可以放弃秀儿,为什麽我要死抓著佑成呢?让他幸福,不能自私。他会幸福,跟秀儿。
我知道。只是下决心容易,做起来难。m
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不能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秀儿可以。我不能任性。
我换了比较露的衣服,做了最拿手的菜。然後站在门外等他。
我不要了。我不会成为他走向幸福的绊脚石的。
就这样吧。再给我一夜,我就满足。
我做到昏迷不醒,可是很开心。
我用尽全力逼自己离开他,趁他没起的时候。
佑成,谢谢你爱我。你跟秀儿。。。会幸福吧?真心祝福你们。
我穿上了那件崭新的红衣,跨出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在步行街来来回回闲逛了一整天。
天渐渐黑了,我恍恍惚惚,走到了原来卖身的店里。店里很热闹。
一个人在弹钢琴。很熟悉的感觉。我不知不觉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盯著他看,好熟。
他的头发很乱,浅棕色,卷卷的翘翘的,像一堆方便面在脑袋上。低垂眼睛,睫毛很长,鼻梁很挺。手指飞快地动著,弹著欢快的曲子。
一曲作罢。他站起来鞠躬。不经意与我的视线交汇。思贤!
是思贤!
他看到我,一怔。然後飞快地向我奔来。
"雨帆哥!雨帆哥!"他扑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的脖子,眼里含泪,"是你吗?雨帆哥,是你吗?"
我搂著他,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掉,"是我。思贤,是我啊。"
方思贤,我的表弟,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我六岁到他家,见到还在流鼻涕的他。
因为年龄相近,我们很要好。他很依赖我,做什麽事都跟我在一起。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我逃了家。从此音讯全无。
"你怎麽来了?表。。。表舅呢?"我不愿提起那个人,可是,那人是他爸爸。
他眼神里带著恨意,说,"死了。九年前就死了。"
死了?死了九年?
哈哈哈,死了。。。
我搂紧思贤,身体不由得颤抖。他突然抬起头,亲了我的脸颊,温柔说道:"雨帆哥,我一直在找你,跟我在一起吧。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环著著他的腰,看著他倔强的眼神,"嗯。我们在一起。"
他笑了。
我住进了思贤的小屋子,找了一家小吃店的工作。我让自己忙碌,这样就不会想起不该想的事情。
思贤有些奇怪,每天都要跟我一起睡,说是小时候就这样的。
有一天夜里,我要去厕所,发现他睁著大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我心惊。"思贤,为什麽不睡?"
"雨帆哥,我怕有人欺负你。"他回答。
我没多想,只觉得这个小我半岁的弟弟很天真,好像还是十来岁没长大,我笑著搂住他,安慰说,"傻瓜,雨帆哥在这里怎麽会有人欺负呢?我的宝贝思贤快睡啦。"
然後他听话地闭上眼。
思贤经常做恶梦,半夜惊醒後就再也睡不著。慢慢地,我察觉,他对我的依赖超过了常人。隐隐有些不对劲。可是我只能这样看著他。
日子就这样过。我的人在思贤身边,可是没有心,这样也挺好,很轻松。
只是,夜里睡不著的时候,我会偷偷在墙上画字──"佑成"。他过得好吗?吃得好吗?睡得好吗?他。。。他跟秀儿好吗?
一天晚上,天不好,要下大雨,我和思贤尽快结束各自的工作,一起买菜回家做宵夜。
我做得有些辣,思贤吃得很香。
有人敲门。我打开门,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站在门外,戴著黑色棒球帽,身上被雨水打湿,隐隐有些发抖。
他看到我,有点意外,但还是开口道,"请问思贤在吗?"
"嗯。。。"我往回看,思贤冲我摆摆手,要我说不在,自己一溜烟钻进了卧室。我只好硬著头皮回答说,"那个,他不在啊,要不,你改天再来吧。"
"好。。。我改天再来。"他恍恍惚惚直接转身就走。
我急忙拉住他,心里有点内疚,也不知道为什麽思贤不肯见他。
看他的衣服湿得厉害,单薄的帽子也没什麽作用,我只好把他拉进屋,"你的衣服湿透了,很冷吧。你等等,我找身衣服给你换。"
说著,我走进卧室拿了思贤的衣服,还拿了副手套帽子。思贤使劲儿跟我摆手,要我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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