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为什么能如此算无遗策?”
“只因我早已做足功课,了解了他们是什么人、会有什么心态、在心态支配下又会做出些什么行为--见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贻啊!”
见琛默然,而后,看着我,她的神情中混合了惋惜、嗟叹,还有庆幸。她张口欲言,想了想,终于什么也没说。
临别时,见琛对我说道,“明日是我生辰,你到青玉小筑来,咱们聚聚。”
我应允了。
当见琛身着盛装出现在我眼前时,直看得我转不过眼来,毫不掩饰的表达了我对她美丽的赞赏。见琛闻言笑得甜甜的,“子高真会说话。好,就冲着这几句话,我送一点东西给子高。”
见琛一挥手,便有侍女抬上一个箱子,打开它时,我被里面的珠光宝气所震住!
见琛若无其事的说道,“这些东西,是多年来朝廷的赏赐、父母的赠送、奉迎者的讨好。我留着也是无用,不如你拿了去。”
全给我?这箱子中盛的,动辄就是价值连城啊!韩阿蛮虽然爱财,却崇尚取之有道,哪里敢就这么接手?
见我不愿收下,见琛板起脸来,“我可是寿星,你敢惹寿星发火,弄得寿星心情不愉快?”
“……”
在见琛的软硬兼施下,我终于收下,见琛笑了,“这就对啦。子高,身边一定得有体已。在这样的乱世中,金银财宝更是可买到很多东西,身边,一定不能少了它。”
我问见琛,“为什么突然想到送我这么多东西?”
“突发其想罢了。”见琛淡淡说道,“莫非做一件什么事一定得有前因后果吗?子高,你就是脑筋太死!”
隐隐约约的,我觉得有些不妥,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到底是哪里不对?
没等我深思,见琛一脸灿笑,“该我许愿啦。”
深深看着我,见琛温柔说出心中愿望,“一愿子高百岁,平安健康;二愿见琛常在;三愿能如梁上燕,时时常相见。”(注1)
我一惊,这愿望、这些话,哪里是给朋友说的?这分明是女子在对爱郎倾诉衷情--见琛见琛,莫非你对我……
不给我时间让我继续想下去,见琛举着酒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下一刻,酒水洒了我一身一脸,等我回过神时,见琛早已躲得远远的。
大吼一声,我抓起酒坛便追见琛……
一直闹到黄昏,我方辞别见琛回陈府。那时的我哪里知道,那竟是我和见琛最后一次把酒言欢……
注1:“一愿子高百岁,平安健康;二愿见琛常在;三愿能如梁上燕,时时常相见。”
这是某欢改自五代时冯延已的<长命女>。原诗如下: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某欢实在太笨,想不到此情此景用什么来表达见琛心中感情,只好借用前辈的好文啦(汗,
猛擦汗)!
请各位大人见谅!^^
第 13 章
承圣四年八月,北齐兵抵寿春,欲往南侵。王司马遣人告之司空,命其防备。
九月,陈霸先命侯安都、徐渡率领水军从京口直逼石头,司空亲率骑兵、步兵自江乘罗落桥与二将会合,水陆并进,以奇袭王僧辩。
除陈茜及侯安都、周文育、徐渡、杜稷四将知此事外,外人皆以为是去抵御北齐兵。大军至石头城,王僧辩仍未察觉。
石头城北接冈阜,并不高,侯安都披甲带刀,让手下将其捧起,投到女垣内,军士相继而入,直逼王僧辩之卧室。陈霸先也率步兵自南门入城。
王僧辩兵败,躲进城南门楼,被士兵搜出,当夜陈霸先即将王僧辩及其三子王颜缢死。
十月,陈霸先废萧渊明,复立萧方智为帝,改元绍泰,仍称藩于北齐。至此,天下大权皆在陈氏之手。
当时王僧辩的女婿杜龛盘据吴兴,兵精马壮。讨王之前,陈霸先密令陈茜还长城(注1),立栅以防备,我随陈茜上路至长城。
当王僧辩的死讯传开时,陈氏所有兵力皆集中在建康,周、徐、侯、杜四将也在陈霸先左右随侍,吴兴太守陈茜兵力薄弱,杜龛遣杜泰乘虚而入,攻打过来,我军将士皆惊。
人心惶惶之际,独陈茜仍谈笑自若。
刘澄见之,大喜,问,“莫非太守有好计,故而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茜微微一笑,“本座自有妙计。”
他那份镇定感染了如热锅上的蚂蚁的众人,各人浮躁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然后陈茜如此这般的做了安排……
陈茜脱下军服,换上便装,白衣胜雪,偕我一起登上城头。
焚起一炉好香,他含笑抚琴,悠然自得。
和着琴声,我举剑而舞……
城头下,是洞开的城门,与森立的杜军。
琴音缈缈,剑光如虹。
见此,杜泰的兵马反而不敢贸进。
吴兴太守陈茜素以狡诈谨慎闻名于世,世人皆知其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故杜泰恐城中有伏兵,在城门外盘据一天后,杜泰退兵,完全没想到我们是将孔明昔年的空城计如法炮制,以怯退敌兵。
见兵退,茜方含笑倒下--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异常。昨日杜泰攻城,他不慎胸中一箭,当时他利落把箭拨下,长啸以证明自身无妨,从而稳定军心。自昨夜起,他高热不退,今日却仍硬撑着把戏演完。
这个傻男人。
昨夜当我提出此计时,他原反对,但一转念,他也想到此计的可行之处:--他给人的印像从来都是小心谨慎不敢做冒险之举,越是如此,他行此计成功的机率也就越大。
越想越开心,他不由哈哈大笑,“阿蛮,阿蛮,他们哪里知道还有一个你?”
当下不顾众人的担心与反对,拖着带伤的身躯上阵退敌……
“笨蛋!”一边骂着,我一边小心的给他擦着身上的汗。
“阿蛮。”微微呻吟着,他将头枕在我腿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真不知你去逞什么强?”我恨恨责骂他,“明明身子有伤,还给我到城头去吹一天强风。”
他叹息一声,“我也不想啊。可是阿蛮,我是主将,我必须得主导担负决定这一切。在你没有献空城计之前,我和他们一样,心里是担忧又慌乱的。他们可以将惊慌表现出来,我却不能--一旦我把情绪毫不隐瞒的表现出来,众人一看,心想主将如此,我辈奈何?于是士气大低,更给敌人以可趁之机。阿蛮,我不逞强不行啊!……阿蛮,还好你在我身边,陪着我,鼓励我,支……”
剩下的话全被我吞没,急急吻着他,这个笨男人,是多么值得我去宠去爱去呵疼。我,是那么的热爱着这个笨男人啊!
担心他本就虚弱的身子受不了,我放弃占有他,在我的帮助下,他进入了我。在他身上上下起伏,沉醉的看着他清澈眸子中所倒映出来的我,意、乱、情、迷……
陈霸先灭王僧辩后,立遣周文育会合陈茜以讨杜龛。
二军会师,兵力大盛。
陈茜立即命刘澄、蒋元举反攻,不久,杜龛被擒。
此役后,陈茜官拜会稽太守。陈茜任新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升为统领(注2)。
太平元年,陈茜已据震泽,将至会稽,以讨张彪。
张彪派沈泰、吴宝真助兴岐守城,他随后即至。沈泰等人眼见王家大势早去,陈氏独揽天下大权,加上自忖不是以英武善战闻名于世的陈茜之敌手,故投降,打开城门将陈军迎入。
当日,陈茜守在城中,周文育出镇城北香岩寺。
将闲杂事务一一处理妥当后,茜和我走进临时休息处--沈泰他们自动将官邸献了出来,陈茜也就老实不客气的住了进去。
当把最后一名访客送出去后,他立即瘫在床上,动也不动。
我急急打来清水,取了药物,脱去他的衣衫给他换药。
因局面仍未稳定,加上怕扰乱军心,所以除了几个贴身侍卫知他受伤一事,其余人等皆被瞒着。
自今日清晨入城后,忙着处理受降后的各项事务,接见各方面人士,他哪里有机会喘一口气、歇息一会儿?累成这副模样,也是预料中事。
他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白色的单衣全被染红了。这个傻瓜,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就不知道伤在他身,痛在我心?!
他无力的倚在我怀中,任我给他清洗伤口。恶意的将一大碗白酒猛洒在他伤口上,他痛呼出声,“好痛!好痛!阿蛮,你轻点儿!”
“你还知道痛?”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有一金刚不坏之身,无伤无痛。哪里用得着换什么药?”
自知我在发脾气,他立即换上讨好的笑,“今天太忙,忙得我都忘记还要换药了。”
“太忙?忘记?”我冷哼出声,“难道我没有提醒过我?”今日暗示过他好几次该换药,这人却理也不理,只当不知。现在还敢如此狡辩?
他脸上尽是心虚,“你也知道走不开嘛……”看我仍不给他好脸色看,他眼珠一转,片刻后,他脸上尽是痛楚之色,“阿蛮,伤口好痛……”
“可恶!”我低吼出声,埋下头去,攫住他的唇,狂吻。臭陈茜明明知道我最看不得他伤心、痛苦,还故意装出这个样子,这坏蛋!
结束这冗长的一吻后,彼此的气息明显不稳。看他衣衫凌乱,长发披散,大口大口喘息着,我心中一荡,直想把他吃了。
却在此时听到嘈杂的人声、马嘶声……
甚至没来得及通报一声,伍成就直接推开门急急报道,“大人,张彪连夜自剡县赶回,夜袭会稽,我方军士多随周将军往香岩寺去了,防不胜防,此刻已给张彪突破防守,破城而入了!还请大人赶快做出决定!”
张彪连夜夜袭会稽?!
我们手上兵力不够,加上天色已晚,黑暗中如此一乱,一时之间,哪里能找人来保护他?
我立刻问伍成,“你手边可有兵士?”
伍成答,“小人和罗起一发现不对,小人立即赶回来报信,罗起已去探路。时间太仓促,因此只有小人和罗起两人。”
只有他们两人?
太少了。这怎么能保茜安全?
但一转念,想到伍成、罗起皆是一流好手,且应变迅速,反应敏捷,若我们逃出去寻个地方躲起来,有他二人守着,等闲根本近不了陈茜的身!
好,就这样!
一咬牙,我做出了决定,“绝不能呆在城里让张彪捉到太守。伍成,待罗起一回来,你和罗起就跟着我把大人护送出城。”
“是。”
今日他失血过多,加上此时伤口又痛,他虚弱得根本无法行走。我将他牢牢缚在背上后,翻身跨上他的爱马“竞阳”。
跟着罗起,我们趁乱中由北门出去。
城破之际,人人自顾不暇,要出城的、要进城的闹进一团,没有谁注意到我们一行四人,很顺利的,我们出了城。
一出城后,策马狂奔,一气奔了数十里,在看到路旁的一座小木屋时,我们停了下来。
屋内并没有人,凌乱的家私,堆积的厚尘,密结的蛛网无不说明这屋早已为人所废弃。屋主不知所踪,可能早死在战乱中。战争中发生这样的事太过寻常,我们早见惯不惊。
放下陈茜,我命罗起去寻些清水来,自己到灶台生起火来。我自幼即学会自己预料一切,生火、煮饭什么的完全难不倒我。
当清水烧滚后,我立即给他换药。经过一路颠簸,他的伤口早就裂开,血流如注。我心中一痛,这个傻瓜,连哼都没哼一声,由得我一路狂奔,真是笨哪……
给他换完药,累极疲极的他倚在我怀中,渐渐睡去。
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茜,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这样吻你、抱你?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一辈子都不放开你。我,是那么的深爱着你啊!
将他抱起,准备将他挪到床上,谁知他立刻惊醒,急问,“你要到哪里去?”
我不打算瞒他,遂点头承认,“眼下情况这么乱,我当然得去跟周文育联系上,遣大军救你。茜,等我。”
“由你去?”他瞪大了眼,“不!”
相对于他的忙乱,我显得非常冷静,清楚理智的告诉他,“我们走得太急,明日张彪偷袭之事就算传到文育耳中,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到咱们。如果张彪他们先文育一步找到你,那就糟啦!更何况,我们的药已经不多,若你下次伤口再裂开,再次失血,那时,又该如何?--所以,我必须得去!”
“不!”捉牢了我的手,他不放开,“罗起伍成他们同样可以去跟文育联系。为什么非得你去不可?让他们去!”
“文育不识得他们,此其一。第二,你并没有任何可以充当信物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兵士已散,必须有人去纠集将士,慰劳众军。去劳军者,必须有权有势且为众人所熟悉,这样兵士才能听其调度,为其所用。伍成罗起他们人微言轻,去了也不能起任何作用。--符合此三条者,除了我,不作他人想。”
天下间谁不知我和陈茜的关系?自平杜龛后,韩子高三字更是名闻于世。谁不知有韩子高的地方定有陈茜,有陈茜的地方定有韩子高?由我去联络文育,除了只有我符合那三个条件外,还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他:--万一我不幸被捕,受“有韩子高的地方定有陈茜,有陈茜的地方定有韩子高”这种心理暗示的影响,人们也只会在抓到我的附近去找陈茜,而绝不会想到往更远的地方去找。那么在短时间内,陈茜就是安全的。见我久去不归,伍罗二人生性机敏,自会做出适当反应……
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唤来伍成罗起,将事情一一交待清楚,然后一根根掰着他的指。平时他就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是在如此虚弱的此时了。
他的十指被我一根根掰开。
怕他再使横,于是稍稍使力握住他的手让他无法用力。他仍在挣扎,我却没敢点他的穴位,因为点穴后会阻断人的气血流通,怕他本就虚弱的身子禁受不住,我自然不敢出手。却更怕他又缠上来,因而吩咐伍成罗起,“你们一人架着大人的一只手,直到我走得不见踪影后,方可放开。”
在陈茜的怒视下,伍成罗起迟疑着不敢上前。
我火了,“还在磨蹭什么?现在每时每刻都异常珍贵。每多耽搁一刻,也许敌人就找了过来!--还不快上来!是大人的命重要还是什么重要?”
转过头又骂陈茜,“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又不是不回来?这么婆妈做什么??--这是为你好!不准有任何异议!”
“我……”
“不准说!”我喝住他,“有什么话待我回来再说!”对伍成罗起使一个眼色,他们上前一人架住陈茜一只手,紧紧的不敢松开。他却仍在死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