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他也沉默了。过了很久以后,他轻轻问我,“为什么执意要帮安乐?”
“为什么呢?”我自失的一笑,“我只是,被她感动了。为了她的爱情,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无论我提出什么条件来刁难她,为了她的爱情,她一概接受,甚至是只要对方能活着,自己死了也无所谓――这种用全副身心来爱一个人的心情,我也有啊!为了你,我也愿意我也能够如同陈安乐一般的不顾一切――感同身受,我怎会不帮她?”
他不语。
不想他因为拒绝我而心怀愧疚,我笑道,“不说这些了。”理了理他鬓旁乱发,我问他,“吃了晚饭没有?”
“没,一直在等你。”
我挽起他,“我们吃饭去。”
吃饭间,我没再提及留贞臣一事,只是和他天南海北的任意聊着,他突然放下筷子,问我道,“为什么不再说及留贞臣了?”
“我想通了。”
“哦?”
我平静说道,“留贞臣若死,陈安乐必不会独活――能与爱侣同死,也是一种福分。换作你是留贞臣,救你无望时,与你同死,是我心愿。”
“……哦……”
而后,他发着呆,根本就没再吃什么东西,我只好放下碗,端起他的碗,他一愣,突然醒悟似的问道,“做什么?”
“喂你吃饭――来,张嘴,啊~~~~~~~~~”
他一把夺去碗筷,“我自己来。”只是吃了几口后,又开始发起呆来。
看不下去的我狠敲他头一记,他痛呼出声,瞪着我道,“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做什么呢?吃饭皇帝大,什么事也不准在神圣的吃饭时刻想,――给我吃!”
“哦。”他点头,乖乖的扒着饭……
而后的一整晚,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若有所思似的。我也没甚注意,连日疲累,饭后看了一会儿书后,我就去沐浴更衣,准备休息了。
当我沐浴出来时,才发现他已经蜷在软榻上睡着了。好看的眉头微皱着,淡淡的烛光洒在他披散的长发上,愈发映得他的发触目惊心的黑。也许是烛光太过柔和,今夜的他,竟显得有些莫名的无助。
弯腰将他抱上床,已经把动作放得很轻了,没想到,却仍是惊醒了他。睁开眼,有些睡意惺忪的问我,“要睡了?”
“嗯。”
将他放上床后,自己也上去躺在他身边。那人自然的圈住我冰冷的身,将自身的热量传给我。倚在他胸前,舒适的享受着他的温柔。室内的空气是暖洋洋的,不一会儿,我就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他却开口了,他问我道,“蛮,你真的不再管留贞臣的事了?”
“嗯。”闭着眼,我点了下头。
“为什么?”他显然不解,“你先前才为了这事和我吵架,怎么突然间就不管了?”
“各有前因莫羡人。”睁开眼,我淡淡说道,“我已经努力过了,已经为他们尽力了,仍然保不住他,那,就是他们的命该如此,――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其实……”他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要他答应也不是不可以?嘿!太了解他了,听到这话,我只有无奈的叹息,“说出你的条件吧。”
他似一愣,随即低笑出声,“你知道我会开条件?”
“那是一定的。说吧。”
“我要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伤心、让你愤怒的事,你得原谅我。”
根本不用考虑什么,我立刻出声拒绝,“不行!这条件我不答应!绝不!!!”睡意全消,我睁大眼,戒备的瞪着他――他在算计着什么?
“为什么?”
“以你的聪明才智、老奸巨滑,若真做出了会让我伤心、愤怒的事,那多半是有计划逐步进行的预谋,而那事情一定是会让我死得很惨的那种。嘿,怎么想都是我大亏本的买卖,这种稳赔的生意,我才不做。”警觉的盯着他,我逼问,“你又准备做什么坏事了?说!!”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他连连摆手否认。
“是吗?”我非常怀疑,一定又有阴谋。“哼,一定有鬼,――陈茜,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经年相处,我是太明白他了。他的冷酷无情阴狠残忍狡诈机心全包裹在那温和无害的面具下,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我却太清楚,在他那温和的笑容下,藏着多少阴谋诡计机心算计。
他无辜的一摊手,“真的没有嘛。”
“哦,没有你会特地将之作为交换条件?”我仍是不信,警戒的盯着他,试图从他无辜的眼中找出蛛丝马迹。嘿,如果不是他又在策划着什么,他是绝对不会就如此轻易放过留贞臣!
他似不以为然,“有备无患嘛。”
我嘿笑出声,“我以为我们现在是开诚布公,坦诚相见,再无秘密可言了。”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在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要他好自为之的警告。
幽黑的眼眸深深看着我,他低低说道,“蛮,我身为帝君,很多事情势必会纵观全局以大局为重,在那之间,我怕自己会在无意间让你伤心惹你生气,所以,我要一道免死金牌,使得日后就算我做了会让你伤心愤怒的事,你也可以原谅我――蛮,你该知道,以我性情,本是绝对不会放过留贞臣跟安乐,但,为了得到这免死符,我愿意放过他们――蛮,这条件如何?”
是这样吗?
是他怕日后做了会让我伤心愤怒的事因而预先做好防范措施?身为帝君,的确有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但他该知道,我是完全的以他的喜乐为已任,所以帝位与我之间应该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冲突啊……好像,有些不对劲……
仔细想了想,确信他应该没有什么瞒着我进行的坏事,心上虽仍觉得似乎有些欠妥,却点头道,“好,成交。”
他低笑出声,“真没想到,一向自私自利的你居然会为了安乐答应我。”收臂将我拥紧,轻吻着我的唇,他低低笑道,“蛮,这就是你答应了的,不得反悔。”
我没好气的说道,“是是是,小的绝不反悔。”
“反正你答应了?”
“是啊,我答应了!”翻个身,将背贴着他的胸,在他温暖的怀中,睡意不觉又涌上,手握住他的手,我咕哝道,“该睡了吧?”有一点冰凉的背,紧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胸,我惬意的舒出一口气:好温暖。夜很冷,可是他的身体却很暖。
他说过,没有我的夜里,他会冷。其实,应该是没有他的夜里,我会冷。我的体温总是较常人低上很多,而他的体温则比常人高上数分。寒冷的日子里,总是我依在他身上取暖。
他的手紧环住我,在熟悉的体温与味道中,我安心的闭上眼……
天嘉五年十一月,丙午日。
陈宝应、留异二族无分老弱妇孺皆伏诛,唯留异之第三子留贞臣以尚主获免。
十二月,甲子日。
天嘉帝赦免晋安、建安二郡,并诏告天下:讨陈宝应而阵亡的将士,赐棺椁,皆送返其本乡,还其家。但凡因战而伤之军士,皆由朝廷赐医赏药。
世人皆颂帝之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