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力地把自己梳洗得有点人样,然後慢腾腾走出来。
徐佐正站在镜子前面系领带。
他穿上西装的样子真的……还挺体面的。
“老板,要开工了吗?”我挺客气似地问。
直觉告诉我应该和这个人保持距离才能避免胃痛。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回:“换套衣服。”
我暗暗咬牙:“我只有这麽一套。”嫌寒酸就别叫我去了呗。
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这个男人来美国两天而已居然带了四大箱衣物,挺臭美的嘛。
“这个给你。”丢给我两件衣服,“我们身材差不多。”
谁要和你那排骨架子差不多身材啊。
“不要。”我说。准备维护自尊。
他根本懒的看我:“随便你,丢人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时全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窝囊,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两句话唬住了。
穿惯廉价T恤的身体裹在硬邦邦的西服里,呼吸都有点困难。不过从镜子里看起来还是有点光鲜的。於是心中暗想张##你也没什麽可得意的,人靠衣装,我包装包装一点也不比你差。
在门口等我的他一眼看见我就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让我非常得意。
“走吧”他说,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惊跳了一下,有点脸红。
受宠若惊?!
我呸!
我思量著是不是应该把他的手拨下来冷冷地说:“徐先生,请别忘了我是搞同的你好像应该和我保持距离。”然後看著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多过瘾啊。
想不到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把手挪开了。
哎,方其你真是个无聊的家夥。
酒会是最他妈没劲的地方。我捧了个自助餐盘子站在两个举高脚杯的男人中间,不停地陪笑不停地把中文和英文颠来倒去地说。等两个人终於OK了,盘子里的小牛排也凉了。
我悻悻把盘子丢在一边,另外拿了一个准备去弄点生鱼片和冻龙虾来吃。我有钱的时候也挺愿意去吃死贵的回转寿司和马仔刺身。只是最近穷久了,经常连5块一碗的拉面都吃不起,难得今天有机会,不吃到恶心决不退缩。
“HI,”有个人递了杯柳丁汁,我正给龙虾噎著,头也不抬就接过来豪饮,喉咙口顺了才说声谢谢,然後继续往嘴里塞蘸满芥末的三文鱼刺身。
“你真可爱。”半生不熟的中文。
我这才抬头看来人。是刚才和佐正谈笑风生的澳洲男人。
非常干净漂亮的人,西服和领带都很合体,头发打理得油光水滑,一根乱的都找不著,连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我冲他点点头,不太想说话。
澳洲是同性恋的天堂。我一眼就能辨认出面前这个是同类。
我是寂寞很久了,所以不打算拒绝。
搭了两句话他就凑过来,手从我的腰上慢慢滑到臀上。
我没有迎合,但也没有反抗。
“我们到那边去。”他搂著我往阳台上走。
“方其!”我一震,忙转过头去,看到徐佐正铁青的脸。
“对不起打扰了,我有点事要我的翻译帮忙。”他嘴上说得很客气,抓我胳膊的手那劲道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等澳洲男子讪讪走开了,他瞪著我:“我请你来是为我工作的,不是让你勾搭男人寻欢作乐的,明白吗?”
我撇撇嘴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转身就走。
“方其你就不能检点一点吗?”
我的手“啪”地一下把玻璃杯捏碎了。
这次的翻译做了三天,给钱的时候他们倒是一点也不小气,给了整整3000。我捏著那叠不薄的钞票心里总算有点舒坦。徐佐正和我握了握手:“THANK
U FOR YOUR SERVICE。”
他的手修长而温暖。我看著他狭长迷人的凤眼心里想,啊,以後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掏出笔在一张钞票上写下一串号码,然後递给我,微笑了一下:“这样就洗不掉了。”
我哈哈大笑:“我会把它花掉。”
那3000块钱我又很快地用完了。和大多数男生一样我永远搞不清自己钱包里还有多少钱,也永远不知道“储蓄”两个字要怎麽写。反正有钱就赶快花掉,没钱的时候就饿饿肚子熬两天。我和HEEJUN在潦倒的时候曾经两个人靠10块钱过了整整一个礼拜。
HEEJUN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是我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可他能理解我,对我那些床伴也总是客客气气的,甚至经常自觉地把房间让给我,自己大冬天的晚上在街上晃荡。所以我伤心的时候常会抱著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爱我!”这句话是欧也妮对她的大个子女仆娜农说的,HEEJUN就有著娜农的那股敦厚劲,可我比起欧也妮的圣洁就差远了。
和我上过床的男人数都数不清,有好多个我连脸都没看清楚就做了,等醒过来的时候他们早走得不见人影,就算日後在路上碰到,多半我也认不出来。
一开始我还有点不习惯,一个人怔怔坐在床上,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到後来醒来看到床上还有人就会想一脚踹他下去。
我不知道这是成长还是堕落。
“方其你Y有病啊。”HEEJUN又在咋咋呼呼。
“靠,你Y才有病,他妈烦不烦。”我抱著牛津大字典埋头苦翻。搞定这篇翻译的话下面两天的饭钱就有著落了。
“钱包里不还有100嘛,昨晚还让我跟著你啃馒头,你是不是人啊你。”
“那钱你别动。”我有点烦躁
“干嘛,别是有纪念意义你舍不得花吧。”
“还让你说中了。”我点了根烟,“这钱是徐佐正给的,上面还有他老人家亲手写的手机号码。你想想,光那个号码就能拍卖出多少钱哪,何况还有他的真迹。值大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拿出来。你给我收好了,咱们以後的日子就全靠它了。”
“哇,你没病吧你。想发财想疯拉!”
我笑笑低头继续工作。
钱就是钱,不把它花掉难道还收藏啊。我以前总是这麽说的。
可是我已经习惯了有空就把那张大钞拿出来,看著上面的字发呆。
徐佐正。
文威认定我是疯了,因为我居然去买以前我们都不屑一顾的娱乐杂志。“你疯了猴子,这东西能吃还是能穿啊!”他在一边直跳脚。
“你不要那麽庸俗嘛,我们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我悠闲地。
徐佐正现在如日中天,娱乐版的头条总是他,杂志里送的海报还是他。暴光率这麽高干什麽,老子光要买齐那些报纸杂志就得多少钱哪。省吃俭用买这些以後只能一斤2毛卖给受破烂老太太血本无归的东西,我都要怀疑自己脑壳是不是烧坏了。
听说为了支持正版,徐佐正的新专辑20块钱一张发售,还附送一张演唱会入场券。
这种盗版CD都要15块一张的年头,为了抢购这张CD,差点打出人命。我是让文威替我去挤的,他块头大,物尽其用嘛。
“方其你不会真的迷上他了吧。”文威忧心忡忡地看著我,“你们俩差太远了,不可能的。”
“神经,这话你对我们班那群花痴说去。”我切了一声胡乱披个外套开门出去。
演唱会入场之前我忽然想打电话给他。
没什麽正经事要说的,就想大声叫嚣徐佐正你个混球老大我捧你的场来了快给我流两滴眼泪感动感动。
随便想想而已,我们也没熟到那地步。指不定连我是谁他都不记得了。
那头是久久的长音。
“喂”有人接听了。是他的声音。
我一下子口干舌燥起来,张著嘴不知道该说什麽。
“请问哪位?!”
我嘴唇哆嗦著,手忙脚乱把电话挂了。
挂断的一瞬间我好象听到他叫了声“方其”
也许是错觉。
没空多想,我被自己的狼狈吓住了。
演唱会乱成一团。他一站到台上现场就炸了,尖叫声此起彼伏,许多女孩子挣扎著推开保安要往台前冲。我打过无数场架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傻了,怔怔地看著疯狂的人群不知如何是好。
“蹲下,全都给我蹲下!”实在乱的不行,保安干脆把我们当暴徒给处理了,我莫名其妙还吃了一棍子,痛得差点扑过去拼命。最後所有人都抱著头乖乖地蹲在地上,看一群保安威严地拿著警棍走来走去,我哭笑不得。
说实在的整场演唱会我都没看到什麽,人实在太多了,我在後面远远地只能偶尔看到他的身影在台上晃动。无数女生就在我耳边扯开嗓子尖声哭喊,我能听得见的也就只有“佐正,我爱你!!”之类的东西。
结束後还有个小型签名会,几乎全场人都拿著那张CD排著队等徐佐正签名。我夹在长长的队伍里晕头晕脑地跟著往前挪,越来越觉得自己好笑。方其,你看看,这麽多人爱著他。这麽多人,你凑什麽热闹啊你。
轮到我了。把CD递过去,看著那修长漂亮的手指,我心跳得厉害。
签完了,他并没有认出我来。他根本没有抬过头。
二、Turning
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应该花钱买个顺心的,偏偏我身上连个硬币都没有。慢慢地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看看能不能挡辆车带我回去。我要是个美女还好办,一个大男人站在路边截车,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一辆蓝色BMW从身边擦过去,我耸耸肩准备招呼下一辆,那车居然慢慢地又倒了回来,停在我身边。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白皙得没有杂质的脸。
我呆呆站著,话都不会说了。
“真的是你,”他微笑,“上来吧,去哪里我送你。”
“你怎麽会在这里?”沈默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问。
“我的演唱会刚结束。公司要庆功,我实在累得不行了,想先回去休息。你呢?”
“呵呵”我抓抓头,“我去看你的演唱会了。”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後悔,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真的”他颇吃惊,“那,那个电话果然是你打的了?!”
我居然是脸不红而睁著眼睛说瞎话大声说哪个电话啊谁打的啊。
“方其……你急著回去吗?”
“不,不急。”我回答得很急切。这麽殷勤干嘛?方其,丢人啊你!
“那……我开车到海边……我们去坐坐吧。”
大冬天的深夜我居然跟著一个只能算萍水相逢的男人跑到海边去吹风。我果然是疯了。
海边很冷,风刮在脸上生疼。我缩著脖子打哆嗦打得骨头都快散了,一开口牙就格格响。他从车里找出一件大衣:“披上吧。”“不,不用……我不冷,格格……”真丢人。他看著我缩头缩脑的样子笑了,我注意到他笑的时候露出来的牙齿,白亮得晶莹。“你这样真像只猴子。”“说什麽哪你,欠揍啊!”我下意识把两只大耳朵往竖起的衣领里藏。
“这样吧。”他往我身边靠了靠,把大衣披在两个人身上。我们贴得很近,静谧的夜里我好象都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胳膊蹭著他的,鼻子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温暖的香气,我呼吸都困难了,几乎想拔腿就跑。
“你知道吗,我经常晚上一个人来看海的。”
我“哦”了一声。
“因为我们这样的人白天是不能到处乱走的。”
“呵呵。”不知道该怎麽搭话。虽然我也算是滔滔不绝的人,但那些话剔掉脏字若干也就没剩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