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雾（仙怪）——泡沫沫

夕雾BY：泡沫沫

　　1被贬人间

　　天界

　　如今正于一月打头，离王母三月初三蟠桃盛会还有月余，众仙无事。百花仙子，总司天下名花，乃群芳之主，名魁。因时值残冬，群芳暂时休息，既无须稽查监督，又无须号令百花，消闲静摄，颐养天和。

　　一日，忽然静中思动，便令牡丹，兰花二仙子看守灵洞，寻些趣味去了。去访那百草仙子，却正好外出，又去访百果仙子，亦没有遇到。正打算回洞，想起许久未与嫦娥会面，想必在那广寒殿甚是寂寞，便去了嫦娥的寒殿。

　　嫦娥：“魁妹妹，你许久不来，今日如此这般寒冷，雪花漫天，你的忽然到来，真是意想不到。”

　　“嫦娥姐姐，你自是知我性格，现时值寒冬，又无事可应，我怎呆得住那破洞府，你这寒殿，比我那破洞，当然是要来这休闲休闲。”

　　“妹妹，如果要是消闲，现在家酿初熟，我叫人温几壶来，你我共饮几杯，聊些闲话，消遣长宵，你看如何。”

　　“虽说佳酿延龄，但是这仙界众多佳酿，我都不曾喜欢。偏爱的这桂花酿也是尝乏了。但你我二人，吟诗作对，又不免俗气。”

　　嫦娥叹了口气，说道：“妹妹说的甚是，比起您的‘百花酿’，仙界还有何酒能与之媲美。这区区桂花酒，又怎入得了您的口。”

　　“姐姐明知那‘百花酿’只有王母寿辰上，众仙才得尝一杯，我虽奉命酿制此佳酿，未在王母寿宴，却是不敢沾取一滴，你道拿此事来揶揄我。”

　　嫦娥噗嗤一声笑出来，牵着百花仙子的手道：“妹妹莫气，我也是知你那嗜酒的性子，佳酿于前，却不能时时品到，心中阻隔，怕你憋出病来，拿些话来顺顺你的气。”

　　百花仙子不语，提到那百花酿，却是愁容满脸。

　　“妹妹，我们以那黑白二子，来赌个输赢，你说可好？”

　　百花仙子一听下棋，也来了几分兴趣，道：“也好。消遣时间，这也倒是有些意思。不过，你莫要偷棋摸招，使些狡狯的伎俩，以大欺小，我就不敢请教了。”

　　嫦娥一笑，把百花仙子拉到白玉桌前坐定，取出棋子、棋盘。“我虽喜与你下棋，却也嫌你。”

　　“为何？”

　　“你棋技不高，同你对弃，无须用心，便可取胜。故借此消遣。但你每每下到半盘，看势头不好，不是一掳，便是借故推脱要走，我才嫌你。如今看你无事可应，我便与你先说好，或三盘或五盘，一定要见个胜负，不准借故半途溜走。”

　　“哼，如今我已经拜了南极仙翁为师，如今棋艺已经突飞猛进，莫说三五盘，就是十盘，也不怕你。”

　　“到了末局，你才知厉害，定是要后悔刚才这一番话语呢。”

　　“若是姐姐你今日取胜，我听闻下界有很多棋艺高人，到时候，我下凡去请教高人，看你还如何厉害。”

　　“下界高手芸芸，我一小小仙子，怎可比拟？但妹妹说下凡请师，未免动了凡尘之念，不怕到时候王母责罚于你？”

　　百花仙子落下一子，说道：“姐姐，我到是有一事想不明白，你看天界的仙女，如那织女，还有七姐，都与凡间男子动了真情，不肯回仙界。姐姐你说说，那凡尘真有那么好？”

　　嫦娥轻嘬一口那暖好的酒，应了一声：“恩。”

　　“那凡尘自是好，姐姐当日何故要吞仙丹，羽化成仙，到这寒宫来呢？姐姐不是与那后羿，是对恩爱夫妻吗？”

　　“姐姐当日也是一时糊涂，竟偷了仙丹，一心只想成仙，却不料，这寒殿、这仙界竟是这般无味，纵是想念凡尘，也奈何不了了，这仙终是不能恋凡的。”

　　之后，嫦娥便一语不发。棋盘上的二仙，亦是无心对弈，各逞心思。已是六盘过后，百花仙子无一盘取胜，无奈心思也不在棋盘上，便辞了嫦娥，回洞去了。

　　一路上，这百花仙子一心只想着凡尘的事。担当这百花之首已是千年，所司各花，开放有一定的时序。一年多半时间，都忙于公务。虽凡尘的百花也归其所司，但这凡间的事，却所知甚少。此时正值闲暇之时，平日胡闹的性子便又显露出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去看看这凡间百态，芸芸众生。连这天规禁令，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百花仙子离后，嫦娥仙子不免担心起来。心想，这百花仙子向来胡闹，脾气秉性甚是倔强，平日在仙界也惹了不少祸事。但王母对她万般娇纵，众仙子也念她年小，处处维护劝解，惹了事反倒没有多加责罚。她这般动了思凡之心，依仗她的性子，定是要惹出点祸事来，隔几日必要亲去劝解，让她断了这般念头。

　　殊不知，嫦娥想到这里时，却也晚了。那百花仙子，此时偷偷溜到那鹊桥之上，俯瞰凡间，却正好看到那人间一处名为‘花都’之国。这花都乃一大国，都城所在之地三方临水，气候温和，水源充足，名‘水月城’。这城中所开鲜花，比其余各地，数目繁多，花期颇长。全城之中，皆是各种凡花，沁着异香。这花都君主，仪表堂堂，亦是一爱花惜月之人，这百花仙子一看倾心，心中此时早就动了凡心。

　　再看那‘花都’君主，一心只念不谢之花、长青之草。爱花成狂，日日念着百花齐放；又害怕不能与花常伴，夜夜想着青春永驻。一日喝醉，写下圣旨，让百花齐放。事后想起，不住的后悔，圣旨一下，就无收回之理，但又如何使得这百花齐放。

　　正郁郁寡欢之时，恰巧百花仙子来到鹊桥，对这位君主一见倾心。本来这各花开放，有一定时序，上帝对花号令极其严密，凡下月应开之花，上月应先呈图册，是否增减须瓣、改换颜色之处，必须要上帝亲自裁定。就算王母下令，也不得私自令各花开放。百花仙子想到此处，也稍有踟躇，后转念一想，这凡间的君主乃四海九州之主，也算凡间的‘上帝’，这上帝号令，就无须再顾虑。此时便私自决定，让那花都中的水月城，一夜之间，百花齐放。

　　号令一下，不过一刻，王母悉知此事，派人来抓百花仙子，前到瑶池受罚。那百花仙子自知做了错事，一路跟着前来的仙兵仙将，去瑶池领罪。

　　瑶池四周祥云缭绕，紫雾缤纷。王母坐在中间：旁有七仙女、织女、嫦娥及众女仙，左右相陪；其余各仙，列于瑶台两旁，遥遥站立。

　　王母一脸怒容，身旁各众仙也表情严肃。百花仙子到了瑶池，跪在王母及众仙跟前，一语不言。

　　“魁儿，你可知罪？”王母历来娇纵百花仙子，视同己出，又是百花之主，与七仙女在仙界的地位，亦是不相上下。本要严声斥责，又于心不忍，换的还是平日的称呼，不换做‘百花仙子’。

　　那百花仙子跪在底下，一言不发，也不见认错求饶，一时气氛尴尬。嫦娥见状，在王母面前跪下，说道：“王母娘娘，百花仙子他年纪尚小，做出此等糊涂事情，也怪我做姐姐的教导无方，不曾劝解。百花仙子乃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望王母从轻惩罚，嫦娥也愿意一并受罚。请王母降罪。”

　　嫦娥一语既出，其余众仙纷纷代为求情。王母也未做表态，只等百花仙子认错求罚。嫦娥扯扯百花仙子的衣衫，以做提醒，百花仙子这才抬起头来，向王母认错：“请王母降罪，小仙愿意受罚。”这百花仙子，只愿受罚，不愿认错，惹的王母顿时大怒，“如今自知做了错事，为何还不认错！”王母一怒，众仙不敢言语半句，静静侯在一旁。

　　“织女恋牛郎，王母还让二人于每年七月初七在鹊桥相见；七姐姐恋董永，王母也让七姐姐诞下二人之子，让七姐姐亲自送到凡间去，七姐姐也了了一庄心愿。如今，我恋上了那凡间的男子……”说到此处，众仙都倒吸一口气。想来百花仙子是因为胡闹，才令那百花齐放，却不料是因一凡间男子。生此祸端，怕是要受重重惩罚了。

　　此时王母已经怒不能忍，道：“魁儿，你居然还动了恋凡之心，为了一个小小凡人，居然开百花于片刻，聚四季于一时，你眼里还有没有天规王法？平日里我娇纵于你，没想到你越来越放肆，如今，要你好好受罚！”此时，众仙亦知王母怒气难消，无一仙前去劝解，静侯王母下令。

　　“即时起，撤去百花仙子之位，抽去一精一神，贬至凡尘，受孽海无边之苦。”

　　这仙子本只有三精两神，抽去一精一神，虽元神俱在，也失了大半仙力，与凡人亦是无异。却也不能投胎轮回，半人半仙，每逢双月初一，所剩两精也要游于体外，那时气若游丝，体内如冰刀寒刺穿过，甚是痛苦。众仙也知，王母也是法外开恩，若是将此事禀告上帝，那白花仙子定是要元神皆散，精破神毁，万劫不复。

　　“行刑！”王母一声令下，众仙退至两旁。王母拔下头上金簪，手一挥，从百花仙子体中抽去一精一神。百花仙子颓然倒下。两仙将过来将其扶起，待王母发令。

　　“拖下去罢，贬至凡尘，受孽海无边之苦。”两仙将领命而出。

　　“各仙家，今日之事，不得同玉帝透露半句。我自会向玉帝交代。退下罢。”

　　众仙领命，拜谢四散。

　　此时，百花仙子已被推入轮回道，投胎凡尘去了。

　　人界花都，几易其主。当日百花仙子倾心之人，早已做了古。此时花都君主，为其之子，却受奸人所害，中毒身亡。太子垂榕，尚且年幼，由摄政大臣顾眸辅佐政事。

　　百花仙子投胎于杜丞相府中。其夫人于二月初十傍晚之后诞下一男婴。因落日时分忽起大雾，故起名杜夕雾。将产时，异香满室，既非冰麝，又非檀香，似花香而非花香，三日之中，时刻变换，竟有百种香气，俯中上下莫不传以为奇。

　　2落水

　　杜丞相之子，金玉其质，冰雪为心。生性灵动活泼，甚是惹人怜爱。皇后尤其偏爱，自两岁起，便接至宫中，认做干儿子，封‘景香王爷’，和太子一道抚养。

　　三年后。

　　“夕儿，不要去摘那花，小心母后责罚。”

　　“垂榕，干娘那么疼我，不会责罚的，你放心。”夕儿闪着大眼睛，对太子甜甜一笑。

　　“叫我哥哥，不准叫‘垂榕’，我比你年长。”太子摇头，拿此人没辙。遂跟上前去。

　　夕儿蹦蹦跳跳，过了石桥，趴在那石桥地上，伸出肥肥圆圆的小手，向那莲花池中伸去。此时多数莲已谢，池中仅剩几朵菡萏（未开的花蕾称菡萏）。夕儿喜花，甚是爱莲、桃几种，见那池中还剩几朵，便伸手去摘。远处的宫娥见了，忙来阻止，还没赶到石桥，只听普通一声，那小身影便落如水中。太子此时也就七岁，只大夕儿岁半，见人落如水中，一时也慌了神，急忙跑到跟前，无奈不会水，也救不到人。一伙宫娥急得手足无措。

　　只见身旁白衣一闪，旁边地上就多了一堆衣服。有人跳入水中，片刻之后，待人浮出水面之时，才发现那是摄政大臣之子，顾塞，手中托着夕儿。夕儿已经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太子在一旁吓得直哭，几个宫娥忙来安慰也不见效。倒是顾塞沉着冷静，一面吩咐宫娥去寻御医，一面拣起刚刚丢在地上的羊皮小袄裹住夕儿，使劲搓着冰冷的小手。现正十月，池水冰凉，夕儿落水，已是浑身发冷。此时太子垂榕也止住了哭，从顾塞手中把夕儿的小手夺过来，两眼恨恨的看着顾塞，一边搓着夕儿的小手，一边呵气。顾塞无奈，只得抱着夕儿不动。片刻以后，御医赶到。查看情况之后，给夕儿吞下了一颗暖身保气的药丸，便让众人护着回了。

　　百花阁。

　　“你们这些死奴才，还要不要你们的狗命了，要是夕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要你们全部陪葬！”面前跪了一地宫娥、御医。

　　“皇后娘娘息怒，小王爷无大碍，只是落入水中，略感风寒……”

　　“只是风寒，怎么现在还没有醒！”垂榕也怒了，呵声质问。

　　“垂榕，你给我好好呆着，别添乱。稍后我再责罚你。太医，你说，怎么回事。”

　　“娘娘，以阴阳而论，午后属阴，双亦属阴，小王爷乃日落之后所生，且生于二月初十，乃大阴体制。娘娘也知，小王爷自出生以来，每逢双月初一，定要发病，全身冰凉，气息微弱，须经常服用暖身保气之药丸，这也是小王爷大阴体质所致。如今才十月初，离上次发病只几日，现如今又落入水中，寒气入体，故一直昏迷不醒。”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夕儿再昏迷不醒，砍了你们一干人的狗头！垂榕，你跟我回养心殿。明日再来，别碍着太医医治。顾塞，你也回罢，今日救夕儿有功，明日领赏。”

　　“是，母后。”

　　“是，谢皇后娘娘。”

　　“还有你们一帮奴才。明日午时，若不见夕儿醒来，你们就等着砍头罢。好生给我照顾着。”

　　“是。恭送皇后娘娘。”

　　夕儿为男子，为何皇后娘娘如此偏爱？此事说来也奇。皇后乃信佛之人。皇帝死后一夜，尽做了两个梦。一个是梦见那先皇托梦来说将来杜丞相的子嗣，是那百花仙子转世，当日曾有恩与他，定要好生护着，以还当日之恩。二是皇帝托梦来说，日后杜丞相的子嗣，有仙气护体必能助垂榕平安登上帝位，保花都我国天下太平，百业昌荣。

　　醒来之后，皇后娘娘把此事牢牢记住，没向旁人提及。没过几日，便听说杜夫人诞下婴孩，是位漂亮的公子。皇后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心想这百花仙子转世，应是女子，怎成了男子？起初还想把那杜丞相之‘女’，婚配与垂榕，也是圆了花都两位帝皇的愿。此刻这‘仙子’尽成了男子，莫非这婴孩并不是仙子转世？想来想去，心中更是疑惑，便派人去把那婴孩诞下之时的情况了解清楚，再来禀报。

　　却听禀报之人的口气，把那杜公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不仅生的漂亮，还说生产之时，那房中异香满室，阵阵从那杜公子身上发出，所知之人，无不为之惊叹。皇后狐疑，多派了几人去调查，得的皆是一样的答复。遂只得作罢。心想等过些时日，找个借口，把这婴孩接进宫来。成不了夫妻，做兄弟也可。

　　杜丞相老来得子，把这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百般疼爱。偏偏这孩子被怪病缠身，虽性命无忧，但每双月初一必定浑身冰冷，内脏疼痛，气若游丝。看这孩子被病痛折磨，不免痛心疾首，各处寻访名医，也不见效。孩子才出生两年，府中各人为了这病，已是心力憔悴。

　　从夕雾出生，两年来，皇后也是寻访各地名医，把一些上好的药品送于丞相府中，对杜丞相之子也是关心有余。

　　待夕儿过两岁，皇后看时机已到，便下了懿旨，亲自到丞相府中接人。算是用尽了各种方法，才把人接到宫中。还特别交代每月十五，杜府中人可以进宫探望夕儿。

　　这三年多来，夕儿的病在众多名医的医治下，虽没有大的进展，但发病时所服的药丸，也可抑制一些寒气，到发病时也不必那么痛苦。令皇后头痛的不是夕儿的病，却是他的脾气秉性。进宫三年有余，惹了不少的祸事，光这宫中的奇珍异宝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太监、宫娥没有被他捉弄过的，也不过几人。生病的时候，甚是惹人怜爱，平时则让人头痛不以，整个一混世魔王，宫里的大小人儿，都怕他三分。

　　卯时刚过。（北京时间5时刚过。）

　　“太……太子。您怎么来了？用过早饭没？奴婢……去给你准备。”

　　“不用，蓝心，你下去候着，我去看看夕儿。他醒了没？”

　　“回太子，主子还没醒呢。太医刚走，叫好生侯着，别惊了主子，他刚睡熟。”

　　“恩。知道了。你下去罢。”

　　垂榕饶过偏厅，进了里间，来到床边。床上的人静静的躺着，气息仍旧很微弱，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泛着淡淡的粉色。垂榕不敢惊动床上的人，搬了凳子。坐在边上，静静的看着那人的睡颜。不知何时，趴在床边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