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瞬间的闪神,前一刻才失了控,茫然的脸庞显得呆滞。
「老大,刚才楼上发生了什麽事?」异口同声的惊慌语气由阙不平、阙不凡所问。
冷念生立刻恢复一派冷然,说道:「没事。你们来得正好,楼上有两个『没种』的家伙已经昏死,快带人去大夫哪里医治。」
阙不平和阙不凡两人夥同几名闻声而来的手下立刻冲上楼去,几名大男人踏入厢房内,只见两名被困绑住的汉子,身下各插著一截断掉的刀身。
「啊,这两人以後还能人道吗?」阙不平问。
阙不凡白眼一翻,提醒道:「咱们快把人送去给大夫医治,不就知道了。」
几个大男人七手八脚的将人扛起,其中一名手下来到阙不平的身边问:「咱们的主子这回会不会吃上官司?」
阙不平瞬间跳脚,骂:「你们不会等人醒来,把人的嘴给封了?」耍点手段,让人乖乖的闭上嘴。
「阙爷,您的意思是……」
「这事可不能让翟颖知情。」否则,老大又得入狱。
阙不凡补充道:「若有人问起,就说这两人得了性病,一时想不开,自残。你们把人带去魏七叔那里,他专门治疗性病。」
如此一来,天衣无缝。
16
冷念生心情抑郁的在街道逛,步履猝然停在两幅画像之前,两张唯妙唯肖的容貌张贴在醒目的地方,最後一次的记忆仍清晰在脑海,恶心透顶……
恨意不减,无法磨灭的在身上烙下无形的痕迹,当年才几岁……
被强行带走的那一刻,倾尽全身的力气喊著:「叔叔--我恨你--我恨你--」
充满恨意的眼神张望著站在门口的一对男女,女人朝他辉挥手,脸上漾著算计得逞的讪笑,男人倒是无所谓的搂著女人转身进屋去。
忍心推他入火坑……
赤子之心在大人的践踏之下破碎不堪,强烈反抗之下遭到困绑,发育未全的身子逃不出磨爪,承受身体凌虐与撕裂的痛--
唰!
一把匕首瞬间划过男人的面容,半边脸垂落在墙面,随风晃未带走心灵破碎的伤。
别开脸,阴郁的眼眸映入站在身旁的男人--
个头比自己矮些,身材显得枯瘦,瞧他和自己对视,一瞬间似见鬼的往後退却,「碰!」正巧撞上身後的摊子,一车的橘子掉的掉、滚的滚,散落一地。
随即,有人惊喊:「啊!我的摊车--」
冒出人群,摊贩小哥怒气冲冲的揪著冒失鬼,索讨赔偿,「你这家伙不长眼啊?!我这车橘子经不起撞,掉到地上的都卖不出去了,我要你赔。」
男人没说话,两手抱拳不断低头鞠躬当赔不是。
「你是哑吧啊,怎不说话?」摊贩小哥气呼呼的叫,可不打算轻易的放过。
男人比手画脚,「呜呜呜」的闷呼,看来真是个哑吧。
摊贩小哥咬牙,哀嚎:「啧……我怎会这麽倒楣!不过才停下来看这墙上贴著府衙要捉拿的人犯长啥模样,就遇著你这冒失鬼,人还是个哑子。」
他奶奶的!今天是犯了什麽楣?
摊贩小哥把人给拽得靠近些,立刻哇哇大叫:「啊,你长的可真是丑。」
拉拔著嗓门,刻意昭告众人,「快来瞧瞧这不长眼的丑八怪,比鬼还要可怕!」
存心羞辱,要丑八怪恨不得找个地洞埋去。谁叫他活该--
两条伤疤似蜈蚣蜿蜒在男人的脸上,赶忙以手肘掩面,怕人盯著瞧。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丑家伙,当场指指点点--
「他就是隔壁大街口的一家药铺夥计。」那丑模样叫人过目不忘。
「原来是济善药铺朱大夫的夥计啊。」
市集有不少人都知道济善药铺的朱大夫是个大好人,不论那户贫穷人家没银两看病或抓药,朱大夫也不勉强收银两,这乐善好施的行径传遍大街小巷。
穷困人家受到朱大夫的恩惠,通常都是拿些自家种的青菜、罗卜来答谢。
冷念生眯缝著眼,瞧丑男人不说话,或许真是个哑吧。
不过,他身上没银两赔掉落地上的这些烂橘子吗?
纳闷的当口,瞧摊贩小哥松了箝制,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他以前也受过朱大夫的恩惠,是他的娘告诉他的。
那时候他还小,身上发作麻疹又高烧不退,差点一命呜呼。
若不是朱大夫救回他的一条小命,否则他还能站在这里跟朱大夫的夥计罗唆吗。
折腰拾起地上的烂橘子,有些没压坏的,只好留著自己吃。摊贩小哥苦著一张脸,认了。
冷念生眼看丑男人一获得自由,立刻闪出人群,紧锁的视线没错放对方一瘸一拐的腿。
眉心一拧,懊恼自己想到那儿去了?
荒谬!
兀自沉浸在思绪,待附近的人群渐散,立定的双脚仍在原地,含怨的眼神缓缓垂下,隐没了不陌生的市集街道,渐渐听不见四周吵杂的声响,把灵魂关在阴暗的角落。
无人知晓其心思,唯有那双紧握的拳头止不住轻颤,泄漏了他此刻的脆弱……。
微服外出,想找的人就站在对面,他在这头陪他多久了?
昂然的身躯稳坐在黑色的骏马之上,一身白衣衬托出正义凛然气势,与他一身黑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落入眼里的人儿割毁画像是为了什麽?
仇恨……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然,一团迷雾有待拨云见日,未知的谜底究竟牵连出什麽样的仇恨?
他想找出答案,彻底解决两人之间的恩怨。
各分两头,拉不近彼此之间遥远的距离,视线也追不上他刻意的疏离。
放松了手中的缰绳,两腿一夹,驱策马匹前进,跨出黑与白的分野,陷入灰色的禁地去接近--
「念生--」
随著呼唤而仰起脸来,未见清秀的五官露出怒意,破天荒的奇迹降临--
「过来。」低沉的嗓音压抑一丝惊喜,多日不见的思念如脱缰的野马,失控的伸出长臂捞他坐上身前,不让他有反驳的馀地。
紧抱在怀,满足脱轨的渴望,距离不再遥远、不是各分东西、不是只有想念的虚幻人影……
狂风呼啸,发丝吹散,与他的纠结一起。茫然的眼神映入一具宽阔的胸膛,鼻端渗入熟悉的气息,斯文人的身上也有著相同淡然的书卷气……
赫!
彷佛被雷给劈中,浑身一震,冷念生此刻才瞠然回神,不自觉把双手分别抓在斯文人的宽肩,他们俩怎会在一起?
惊觉自己就在骏马上,一副小鸟依人的靠著斯文人……这是什麽见鬼的暧昧姿势,「妈的!你干嘛?」火气一来,冷念生差点把手移到斯文人的脖子上去掐死人。
脑中残存的理智提醒他--
晃眼而过的道路两旁仍有目击证人可以指证他行凶,杀不得斯文人。
「我有话要问你。」翟颖没忘此行目的,简单的回答。
「莫非你又要带我去坐牢?」
好样的,斯文人的消息灵通,他伤人的事件又传入府衙,换斯文人亲自来逮人。
「不是。」
紧扣在肩头的指节不断施压,彷佛要将骨头给捏碎。翟颖的剑眉可没皱一下,早知道他是粗暴的家伙。
「念生,你想摔下马就再用力一点,我们一起跌得难看。」警告他,现在谁占上风。
「你以为我怕跌?」他到底有没有搞对?!冷念生嘴上不满的叫,手却松了力道。
咬牙暗咒自己大意,勉强跟他同乘一坐骑,没有反抗是为了不想丢爹的脸,万一让人知道两个儿子不合;其中一个想宰了另一个--
当真下手,同是一条死路,爹不就顿失两个儿子……
私人恩怨暂抛一边,维护爹的面子比较重要。
「你肯听话,很好。」翟颖不禁轻笑,藉由跨下马匹的奔跑动作,伟岸的身躯不著痕迹的压向前,下颚磨娑他顶上的发,两人之间丝毫没有缝细的紧贴。像是作梦……
无路可退,忍受与斯文人亲密的接触,一抹晕红冒出脸颊,冷念生咬唇暗咒--该死的!
经年的症状突然减轻,竟然没发作老毛病?!
哪根筋不对劲儿,他需要去找大夫彻底根治。
撇开发热的脸庞,这时才发现入眼的景色由街道变成了一片树林,阳光穿透绿荫,羊肠小径的林子内,鲜少人烟……
好眼熟……。「这是那儿?」他口气不佳的问。
「念生,莫非你没有再来此地?」不感到意外,他讨厌他不是吗,又怎会坦承面对。
「我没来过。」死不承认他跟他有什麽牵扯。
翟颖也不反驳,由著他颠倒事实。
眼看溪边就在前方,须臾,翟颖逐渐收势,将马匹停在树下。
冷念生一瞬跃下马,立刻冲到溪边掬起水来猛泼,待他满意脸上的热气骤降,眼角馀光瞥见白色的衣袍,仰起头来望入斯文人刚正的轮廓,温柔的眼神,那唇畔的笑意盎然--
他笑什麽?
冷念生愕然的瞬间,听斯文人说道:
「我们以前来这溪边的时候,你也是先跑来洗脸。」翟颖迂回道出他适才的装傻。
赫!
冷念生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瞠大的眼瞳闪过一丝惊慌,彷佛被人给逮著小辫子;斯文人发现了什麽……。
翟颖接著说:「这里是我们俩第一次独处的地方。」
伴他度过漫漫长夜的回忆,两人之间没有芥蒂且心平气和的在一起。
俯下身来凝视俊秀的脸庞,舒展的眉宇少了戾气,微启的嘴诱人回味,伸出指尖描绘漂亮的唇形,不禁思念--「女儿红……」
喝!
一瞬,冷念生的眼瞠得更大更圆,低沉的呢喃在脑海揭发暧昧的影像,温热的触感胶著在唇瓣,吃惊之馀,探入的软舌纠缠住他的,这才发现幻觉成真,一道醉人的记号重现……
17
捧著发烫的脸颊,重温探索女儿红的滋味,濡湿的舌汲取他口腔的每一寸;少了醇酒的浓,增添他的烈,放肆的品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隐藏多年的感情不断发酵……
瞠大的瞳眸映入敛下的丹凤眼,脑中顿时嗡嗡作响,牙齿轻颤,内心正犹豫该咬下,还是任那唇舌吮住自己不放……
陌生的情愫冲击过往的经历,微甜的滋味抵不过强烈涌起的恶心感,凄苦的酸气冲上喉头,转化为恼人的怒意。
贝齿毫不犹豫的一咬,嚐到血腥味的同时,抓开触碰在脸庞的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