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就只剩下柴火烧断的“噼啪”声,安静地诡异。
“自然是和云楼没有关系,打搅陛下了!”他扔下一句话,跑了出去。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去关他没有关上的门。
“皇上,该回去了。”角落里闪出一个身影,朝我跪了下来。
我点头,缩了缩脖子,“早该回去了,这里冷......”他轻笑了声,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一个阵眼出现在我脚边,我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後退。
“皇上?”他疑惑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皇上动作快吧,翔云的人若是察觉到魔法而过来的话,就麻烦了。”我朝他看了一眼,深吸了口气,转身望著紧闭著的门。
“皇上!”门外边已经有脚步声传来,我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突然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我又深呼吸了几次,朝後退了一步,正好跨进阵眼里。
然後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在临玄,在我的书房内了。脚一软,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满脑子都是岚打开门时,那惊愕的表情。
缓缓地睁开眼。
眼前是红木的雕栏和淡紫色的床纱,身上盖的是丝制的薄被,身下是絮了棉的软卧。
再没有柴火被烧断的声音。
我愣了一会,随即挣扎著想要爬起来。
“哥哥?”床纱被一把拽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扑到我身上,“你醒啦?哪里不舒服没有?你怎麽睡了那麽久......”说著就把头往我怀里蹭。
我由著他动作,又重新躺了回去,“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什麽了?”他擡起头和我对视,眼里充满了期待。
我笑了笑,身手掐他的脸,“梦到以前了。”他躲开我的手,灵活地翻身下床,搬了个椅子坐到我床边上,笑嘻嘻的:“竺儿想听,哥哥讲吧。”我闭上了眼睛,那张惊讶的脸孔又重新出现在脑海里。
身旁的人开始摇我,“哥哥......说嘛说吧......”“忘了......”我轻轻念了一句,已经气若游丝。
竺儿立刻禁了声,轻柔地给我掖好被角。
再醒过来的时候,床边上的人换成了云楼。
他扶我坐起来,靠在床柱上,转身端了一碗药来,“公子......”声音凄凄哀哀的。
我摇了摇头,勉强擡手推开了那碗,“我刚才......梦到以前的事了......”喉咙干涩得很,又很痛,“呃......就是以前我......”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得咳嗽。
云楼放下碗,坐到床上来拍著我的背,我转过头去,看他眼睛慢慢红了。
“云楼知道......是以前在翔云的事......”我喘了口气,勉强笑了出来,“你哭什麽......?”他大幅度地摇头,半长的头发甩到我脸上,我吃痛呻吟了声,他才停下,又急道:“没有哭......”我闭上眼睛喘气,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几时了?”“还差一刻锺,子时。”他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一个音一个音地,打在心上。
呵,我是没有心的啊......怎麽会有那麽奇怪的感触......他突然伸手抹了把脸,笑道:“对了公子,王侯官员们,以及其他三国使臣,都早早地已经到了。”他伸手从床边上拿了个盒子给我看,精雕细琢,“皇上他,送来了这个。”他仍旧是改不了口,总习惯称呼岚爲皇上,却只是公子公子地叫我。从二十年前开始,就从没变过。
我盯著那个盒子看,猜想著今年岚会送什麽。去年是一颗雪女的眼泪,前年是一朵霜凝......今年这个盒子这麽漂亮......那是当然,这是他这辈子给我的最後一个礼物了,自然要好好挑选。
我觉得好笑,总不见得这个盒子就是礼品吧?
“公子?”我回过神,伸手打开盒子。
然後怔住。
然後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在脸颊连成一串,落在被上。
尾声
(从这里开始改用第三人称叙述)
云楼看他突然哭了出来,不禁慌了神,忙放下盒子,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
笙用力摇著头,把云楼推了开,哑著嗓子道:“他人呢......”云楼怔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是在说岚,忙道:“我这就去......”说到这里又不知该怎麽说下去了,说通传的话,未必也亏待了翔云国君吧?幸好笙这时也没有多计较,只是闭著眼轻点了点头。
美人衣衫半敞,独坐床畔。
岚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这和他记忆中的笙有很大的不同。在他的印象里,笙应该是那种倔强的人,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示弱。他立刻想到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顿时也失了与之调笑的心思,收了折扇快步走上前去扶他。
笙睁开了眼,像是刚醒一般,还有些迷蒙。岚扶他起身,顺势也就坐在了床头,他倒也没有在意。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岚想起了云楼的嘱咐,思索著话题:“怎麽突然想见我了?你......”他原本是想说你不是挺讨厌我的麽?後来又觉得这样的话不适合现在说,毕竟已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
笙抿了抿嘴,笑得云淡风清的,“有些事......想知道......”声音虚弱得很,还未说完便咳了起来。岚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却又不知该说些什麽,他毕竟不是会照顾人的人,只能蹩脚地顺著笙的背脊拍打,嘴上叨念著:“慢慢讲......”笙被他拍得有些疼,挣扎著躲了几下,没躲开,倒是发现岚的手轻柔了下来,也就由著他动作。他眼睛盯著那个盒子,轻声道:“呃,我突然发现,有些喜欢上你了。”说著转回头,去看岚惊讶的面庞,“怎麽办?”岚感觉鼻子酸了。
是啊,怎麽办?终于是听到自己一直想听的话了,他却已经......岚的眼眶有些红红的,但始终没有泪流下,他抓住了笙的手,凑到嘴边,细细地吻,呢喃著:“没事......没事......”又像是突然下了什麽决心,慌忙从腰间解下一个锦袋,将笙往怀里紧了紧,轻声问:“你现在......可愿意相信我?”他们从来就不是至交,甚至连互称朋友,都有些勉强。岚这麽一问,倒是确实把笙惑住了。他不自觉地歪了头,似乎在考虑著这话里是否有其他含义,一擡眼却直接望进了岚带了些雾的清澈眼眸。
罢了,反正已经是即将要烟消云散了,还能被怎麽样不成?纵是见血封喉的毒,也无所谓了。
他轻轻点头。
岚很激动,甚至连面色也突显得红润了起来。他急急倒出了袋子里的药丸,一急之下甚至捏碎了外面的蜡层,直接将一颗碧绿的珠子递在笙嘴边,“咽下去。”笙偏过头含了那药,头往後一仰便吞了下去。
立时感觉从心底窜上来一阵寒意,冻得浑身发抖。本能地去抓被子,却被岚拽住了手。他皱了眉头,疑惑地看向他,却只看见一行泪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岚双手抱紧了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声音哽咽著:“一千年......笙......给我一千年时间......一千年之後,我定要找出治愈你的方法。你暂且,就先睡吧......醒来了,就好了......”说著,又哭著笑了,“你还欠我很多个解释......我一直都猜不透你究竟在想些什麽,我不要猜了......等你醒了,我要你花一辈子,解释给我听......”他不停地念著些什麽,笙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擡起手,指著床尾。岚以爲他有什麽话要说,忙将他从肩上放下,又将耳朵凑进他嘴边。
笙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举著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砸落了那只精工细作的盒子。
盒子里面滚落出来--
一只再平凡不过的番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