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环——聿桥

子寰嘴角微挑，不急不缓走到桌边坐下，动作一派从容。
听说刘大人府中匿有黄金万两，不知道是真是假？
休得胡说！刘知府高叫起来，一身的肥肉似乎都在抖动。本府为官清廉，怎麽可能会私藏黄金！
哦，是麽？子寰笑得淡定，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展开在眼前，慢慢读道：属下已备好黄金万两，近日内送到王爷府上。顿了一下，他将纸伸到刘知府面前：这下款写的是大人的名字吧？
刘知府脸上一白：你、你怎麽拿到的？
子寰做思考状：大人是跟哪位王爷飞鸽传信呢？
不......没有，我没有！刘知府大吼一声，冲向子寰便要夺那纸条。
秦狄挡在身前，随身的利剑已经搁在他粗短的脖颈上，喝道：大胆！
说出来，我饶你狗命！子寰声音极冷。
你敢杀朝廷命官！刘知府面容狰狞地盯著子寰三人，还自以为胜券在握。
秦狄冷哼：凭你也配叫朝廷命官！
寐人觉得子寰的话不像戏言，微微皱起眉：快说！
本府不说，能奈我何！那刘知府笃定三人不敢对朝廷命官下手，口气越发狂妄起来。
子寰一个眼色，秦狄意会，正要动手，却被寐人挡下：何必伤人命？
他该杀。秦狄挥开他。
寐人再阻：你们凭什麽杀人？
子寰突然道：凭我是当朝太子。同时，秦狄手中的剑亦被他夺去，准确刺进刘知府的胸口，神情一片冷漠。
寐人来不及反应，那刘大人便在地上抽搐几下死去了。
秦狄接过剑，面上一片黯然。本不想让他动手的，不想让他的手沾上血腥，这些事情自己来做就好，为何......抬头看子寰冷漠的侧脸，心里一阵发寒。
你刚才说什麽？寐人已经无暇顾及那死去了刘大人，不断来回看著子寰和秦狄。
秦狄叹了口气，我是太子的近身侍卫。
子寰面对寐人，皇族的气势油然而生：本宫倒不知道你原来耳背。
戏谑的话语一下子让寐人清醒，这个可恶的黄子华居然是太子华子寰！以後一定只有被他欺负的份了！悲哀地想到这，寐人抱拳：草民还是先走一步了。
子寰唤住他：你急什麽？我们的帐还没算清楚呢！
你堂堂太子，怎麽这麽小气！寐人惊道。
子寰脸一沈：司寐人，你找死麽？
寐人词穷。倒霉呀！自己怎麽摊上个太子！求助的目光飘向秦狄。
秦狄朝他一笑，竟丝毫没有解救他的意思。
喂！你怎麽这麽没义气！寐人指著他骂。
自古忠义两难全。秦狄为难道，嘴角笑意加深。
寐人不甘不愿哼了一声：要杀要剐，随你了！可怜天下一片芳心啊！
子寰居然大笑：你的命我是要了，不过不杀你，我要你以後为我办事。
秦狄像是早就料到一样，笑道：殿下高明。
办事？寐人狐疑。干嘛找我？
嗯......子寰思索，因为你是个人才吧。
好吧好吧，在太子手下做事，官职也不小吧，什麽官？
没有官位，我只是安排你在民间当我的眼线。
什麽？要我当卧底？不干！寐人怒吼，转身就要走。
你一走可就要承当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哦。秦狄好心提醒，而这正是子寰的想法。
寐人瞪大眼：你们要加祸给我？
子寰优雅一笑：就看你怎麽选了。
咬牙，再咬牙，寐人豁出去了：干就干！当太子的眼线至少要比当通缉犯好得多吧！
很好，我已经为你安排好身份了，你以後就是天圆地方;的掌柜。
你居然安排我当客栈掌柜？寐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去当掌柜？
不满？子寰挑高了眉。
......没有！寐人想，就算当掌柜，我也当个风靡万千芳心的掌柜！
我还给你安排了个手下，是百花楼的苏六，需要什麽情报可以去向她拿，至於你的任务，我会吩咐阿狄带给你的。一切交代完毕，子寰起身要走。
秦狄推了推呆楞中的寐人：还不走？真想当通缉犯？
行至门口的子寰突然转过身来：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麽？寐人随口应道。
子寰笑得温和：尽管苏六是你的属下，但是......顿了顿，你去百花楼还是不能吃霸王餐！也不能报公费！
寐人俊脸一拉：我能是这种人麽？
官道上，两匹骏马慢悠悠地面朝夕阳走著，骏马上的两道身影凭的俊挺，路过之无不多望几眼。
殿下。
嗯？慵懒的声音像是从鼻里哼出。☆油炸☆冰激凌☆整理☆
这样走下去，恐怕今晚就要露宿荒野了。秦狄为难地看著子寰。自己倒是没什麽问题，只是子寰在宫里锦衣玉食的，怕是不惯。
露宿就露宿，这有何难？子寰语调依旧懒散，丝毫不觉有何问题。
秦狄暗叹一声，这要何时才能回到京城？
原来二人在大兴安排好一切，又将刘知府匿有的万两黄金交给寐人管理後，便打算回京城。只是一路上子寰的步程缓慢，倒不像急著要回宫的样子，反倒是秦狄在一旁干著急。
阿狄，偶尔和你这样出宫逛逛也是不错。
秦狄听到子寰突然道，偏过头看他。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俊雅的侧脸上，慵懒地眯著双眼，看起来高贵而神圣。
只是你这辈子不会愿意随我海角天涯。秦狄迎向那黄昏，低喃道。
子寰转头，看到的是秦狄忧郁的侧脸。
阿狄，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两手。子寰捧著脸看秦狄将捕来的鱼串起，放在火堆上烤，脸上的神情让秦狄想到好奇的孩子。
想不想试试？秦狄将手里其中一只树叉递给子寰。
子寰接过，学著秦狄不断翻转的样子：是这样麽？
一丝温暖流过心房，秦狄不禁露出笑容。太子只对他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可爱地让他动心。
秦狄苦笑，若是太子知道他的近侍对他抱著这样的想法，他会不会杀了自己呢？就像杀死那个刘大人一样冷漠无情......
阿狄......阿狄！
回过神，发现子寰在叫他：什麽事？
你的鱼......子寰咬著手上的鱼，声音含糊，烤焦了。
啊？秦狄视线转回手中，大叫：我的鱼！
子寰得意地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鱼：教会徒弟就没师傅了。
秦狄哭笑不得：我再去抓。幸好他们露宿在小溪边，再抓一条鱼也不是难事。
谁知子寰将手中的鱼伸到他面前，笑意不减：不要麻烦了，我们一起吃好了。
秦狄惊讶地半张嘴，子寰竟撕下鱼肉就往他嘴里塞：本宫烤的鱼，滋味不错吧！
嗯......秦狄嚼著鱼肉，只觉得比那宫廷佳肴美味不止几倍。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预言吗？饱餐一顿，二人坐在火堆前，火光将两人的脸都照地通亮。
你在百花楼说的那个？秦狄思索。陨星现世，天狗食日，白狼冲天，入无间修罗道，杀兄弑父。到底是什麽意思？
其实我还有个九皇弟。子寰脸色被那跳跃的火光照著，看不清神情。
九皇子？
那个预言说的就是关於他。
那麽......秦狄大胆猜测，杀兄弑父，指的是殿下和皇上？
没错。二字掷地有力。
秦狄并不迷信，但看子寰如此重视，不免心惊：九皇子是什麽人？
子寰叹气：我也不知道，或许某一天，他便会站在我面前，要杀我也不一定。所以......那目光变得深邃而阴冷，要先下手为强！

（4）

睡得迷迷糊糊，秦狄隐约听见身旁的子寰牙关一直在打颤。
殿下？靠了过去，秦狄轻轻推著子寰，却被那触手的热度吓了一跳。强制将人翻转过来，却见子寰脸上一片潮红，无意识地呢喃：好冷......好冷......
秦狄伸手去探子寰的额头：糟了！定是山间湿气太重，染了风寒。
又是叹气又是怜惜，秦狄坐起身，将子寰火热的身躯拥进怀中。
怀中人长长的睫毛微颤，连带那眼皮也不安分，浅薄的双唇微微张开，时不时发出呓语。
秦狄深呼吸！老天啊！怎麽这麽诱人！不要在这种时候考验他的定力啊！
僵硬地将脖子转向那泛著粼粼月光的水面，秦狄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感觉怀中的躯体又不安分的磨蹭起来，秦狄也觉得有把火在烧他，那是欲火！
终於是忍不住以掌去摩擦那烧得通红的脸。子寰毕竟养尊处优，脸上肌肤光滑得让秦狄舍不得停下。
一定是在诱惑我！盯著那薄红的唇，他想著。
子寰子寰......将埋藏在心底久已的名字轻唤，秦狄闭上眼，颤抖著靠近发烫的唇。
四唇相接的瞬间，他情动地睁开眼，对上流光迷蒙的黑瞳，这不是子寰是谁！
心脏的律动几乎停止。
秦狄狼狈地逃开他肖像已久的唇，却见子寰只是勾起一抹虚弱的笑，便又昏睡过去。
他！是不是发现了？只一瞬，秦狄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东方见白时分，秦狄带著子寰奔向最近的城镇。一方面将子寰在客栈安顿下，一方面又吩咐小二请来大夫。直至那药煲好端到子寰床前，已经花去一个早上的时间。
子寰依旧昏迷不醒，原本红润的脸色如今一片苍白，眉头总不安分地皱起。
秦狄看著，心揪著痛，恨不能代子寰承受一切病痛。
眼看药快冷却，子寰却没有转醒的迹象，秦狄心急如火烧：殿下......殿下......醒醒！喝药好麽？
温文细语，可惜子寰不为所动，那眼皮依旧盖住那该是光芒万射的黑眸。
顾不得许多，秦狄昂头饮下一大口汤药，再慢慢哺至子寰口中。如此反复，当碗中已空，子寰也只喝下约莫半碗的药，其他的都洒落在他衣服上，胸口上一大片湿润。
秦狄急忙为他换上干爽的衣服，再看子寰又开始无意识呢喃著好冷，便脱了鞋上床将子寰抱在怀里，没有丝毫的邪念，只想著让那人快快好起来。
子寰靠在秦狄怀里，气息渐渐趋於稳定。
看著那安稳的睡脸，秦狄在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紧张起来：如果，子寰醒来，自己要如何解释那一个吻？
为何你偏偏是太子华子寰呢？
而自己为何偏偏爱上是华子寰的你呢？
理不清的思绪伴著秦狄渐渐入睡。☆油炸☆冰激凌☆整理☆
子寰一觉醒来，只觉头脑涨痛，全身虚浮无力。
睁开酸涩的眼皮，发现自己靠在男子温暖的胸前。不用抬头，那熟悉的气息，子寰知道，是秦狄。
殿下......殿下......终於醒了！耳边传来秦狄雀跃的声音。
子寰想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涸得难以发出字音。
秦狄下床，折回身时已端了茶水过来：来，喝点水。扶起子寰，将杯举到他唇边。
清凉的水进入口中，子寰不禁多啖了几口。
还要。杯已见底，子寰道。
秦狄连忙又倒了一杯。见子寰喝得急促，不免又担多一份心：慢点喝。
阿狄，我饿了。
子寰静静地靠在床头，看著秦狄又连忙吩咐小二熬些粥来，连熬粥时间的长短，熬粥的材料也细细交代。
吃点粥，然後再喝药......秦狄关上房门向子寰走来，未完的话在对上那重现锐利的眸子时止住了。
停住脚步，秦狄就这样看著子寰，眸中是藏不住的深情。
该来的总该来。
你不问麽？秦狄问，唇边依旧是子寰所熟悉的笑。
子寰移开视线，复杂的心绪让他不知所措。
没有等待子寰的回答，秦狄径自往下说：我不後悔！
子寰转头，才发现那俊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的床前：你......秦狄眼中太多的温柔和感情让他猝不及防。
一直以来，你就是这样看著我的麽？
知道麽？我真的不後悔......秦狄温润的声音极平，却瞒不过子寰，那声线分明带著颤抖！
一直以来，你就是这样压抑著的麽？
修长白皙的手大胆地抚上子寰的脸，语调温柔得能挤出水：就是现在被你杀了，我也不後悔！
子寰一句话哽在喉咙，却发不出来。
秦狄看子寰半晌不出声，误以为他在发怒，苦笑泛滥：如果我狠一点，我现在就该要了你，废了你，让你永远当不上皇帝......
子寰的身子颤了一下，直视那深情双眸的眼睛带著不可置信和......愤怒。
可惜我做不到......像是诀别般在子寰嘴角落下一个轻如鸿毛的吻，他的笑显得凄美：因为你是那样努力著要成为一名君主，看著你用冷漠武装起自己，我都替你觉得累......所以真是下不了手，真是不忍心下手！
後退了几步，秦狄突然大笑：如今殿下，要如何处置我？
那笑声回响在屋内，子寰一阵心疼，这哪里是笑！分明是比哭还不如！
秦狄！
公子，粥已经煲好了。
子寰和门外小二的声音同时响起。

（5）

秦狄默默转身开了门。
秦狄！子寰大喊，心里害怕他出了这门就不再回来。
接过小二手上的托盘，秦狄阖上门，背著子寰叹了口气又回到床前，面容一片平静：喝粥吧。
子寰一时尴尬住，接过碗便低头吃了起来。
太冲动了！刚才的自己，叫住秦狄是想做什麽！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只一步之差，自己就要下错一子。
不否认，对秦狄，他亦有情，但他身为一个太子，一个国之储君，他能对一个男子动情麽？
华子寰啊华子寰，枉你聪明一世，却仍在情字面前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将碗递给秦狄的同时，子寰忽然抓紧他的手腕：阿狄，今天的事，我们都当没发生......
话未完，竟被秦狄挥开了手，只见那俊秀的面容倏地刷白了：你要我当什麽都没发生？气极，语气亦变得尖锐。
华子寰，你何其残酷，明知我的心意，却不肯给我一个痛快！
子寰却也恼了：秦狄！你不该放肆！
华子寰你！秦狄怒急攻心，竟直呼他名讳。手中的碗滑落，清脆的破裂之音响彻房间。
我放肆？低低笑了，秦狄的声音沈了许多，不见平日的清亮，真正的放肆怕是殿下还不曾见过吧！
随著话音落下，子寰还不及反应，已经被一股冲力压倒在床塌之上，抬头对上的是秦狄似怒似泣的脸。
放开！子寰知道自己不忍对上那人的视线，偏过了头。
看在秦狄眼里，这是个不屑的动作。
愤怒，委屈，不甘，埋藏的情绪一下子都爆发出来。
秦狄两指紧紧钳住子寰尖削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转了过来，随後落下的是他狂暴的吻，但是这个吻里包含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子寰懂，却宁愿自己不懂。死命地抗拒著，却不想向来温和的秦狄也会有如此狂暴的一面。
秦狄强迫子寰张口，长驱直入，对方抗拒的舌头像是邀请一样，他沈陷，却仍有一丝清明。
不想伤他，无论如何，不愿伤他，这个自己一心要保护的人......
布料撕扯的声音像是一记闷棒，敲醒了子寰。☆油炸☆冰激凌☆整理☆
不要！子寰举起手肘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愿泄露太多的感情。
够了！够了！秦狄，你不要逼我恨你！
秦狄恍然回神。
以为是在做一件爱你的事，到头来却是一件让你憎恨的事！
退开子寰止不住颤栗的身子，秦狄自己的手也在抖。
原来会害怕啊......
苦笑，舌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原来自己并不如想象的坚强，他的一句话便轻易地打碎了坚固的堡垒。
泪水湿了秦狄的脸，他微笑著对子寰说：我们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吧。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便为你做到。
一路上，气氛沈闷而压抑。子寰不开口，秦狄也不语。除了必须的交流，两个人之间不再有言语，欢笑，甚至愤怒。
彼此的关系是，纯纯粹粹的太子与侍从。
一个在上位，一个在下，秦狄每日面对子寰所表现出来的是恭敬。
而子寰亦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面上有的只是淡漠和威严。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远远的，可以看见那宏伟高大的城门。
子寰难得地皱起了眉头，一策鞭，身下的骏马飞快地奔跑，方向却不是近在眼前的城门。
秦狄微露惊讶之色，暗暗猜想的同时亦策马跟上。
夏季的暖风迎面而来，吹得子寰一阵莫明的心烦意躁，身下马儿跑得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