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秀的字体即使抄写的只是一首流行歌词，也顿时让人觉得情意绵绵，夏航满脸骄傲地拿给俞钧看，“哥们，看看，看看，有女生约我……”
俞钧斜瞟了他一眼，截断他的话，“大惊小怪什么？你小子背着我们又去残害哪家良家妇女了？”
“呸！”夏航唾了一口，扭头向林放，“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不是林放？”
俞钧闻言，连忙拉过林放的手，故作深情道，“阿放，有人要挑拨我们纯洁的友情，你可千万要坚定革命立场啊。”
林放转头正好瞧见夏航呼之欲出的得意，呼吸一哽，忙掩饰地朝俞钧点点头，算表示同意。
夏航见两人一唱一和，甩下一句，“切，你们嫉妒吧。”就独自沉浸在收到情书的喜悦中，不时爆发出几声“呵呵”地傻笑，听得连隔了两排的俞钧和林放毛骨悚然。
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已经不少人跑来询问夏航，“夏航，你到底去不去？”
夏航有意装傻，“去什么？哪里啊？”
“靠，你小子还装傻，咱可把话挑明了。”那人逼近，扭捏道，“那个啥……就是那个情书……那个……你去还是不去？”
“什么？你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明白啊？”夏航装傻充愣的本事可不输别人。
“敢情你夏航这么没种，就要你声回答，至于怕成这样？”旁人挑衅道。
夏航被激得火冒三丈，忍无可忍跳起来，张口嚷道，“去就去，我有什么好怕的。”然后快步走到林放座位前，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沉声道，“林放，今天你们先走，我还留……”
“行啊行啊，你忙你的。”俞钧一边搂过林放肩膀，一边打趣道，“可怜我和林放孤家寡人，注定要孤枕难眠……”
夏航狠瞪着俞钧的手，冷冷抛出几个铿锵有力的字，“去，你，的！”
林放望着夏航身影渐远，默默拿开俞钧勾着的手，摊开数学笔记，俞钧敢发誓，亲眼所见林放那天整个下午没做完一道题。
夏航狼狈地抽抽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硬着头皮道，“这位同学，你在等人吗？”心里只嘀咕，千万不要是她啊，千万不要是她。
眼前这个，是和夏航身高差距非常之大却并不娇小的女生，紧张到连话也说不清楚，“夏……夏航……夏……夏航同……学……我……我在……在……等……等你……”
夏航忍住想立刻逃走的冲动，艰难地咧开嘴，“那个，你找我什么事？”
那女生懵懵的，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夏航同学，我喜欢你。”
这下轮到夏航傻眼，刚想拒绝，没想到那女生抢先鞠了一躬，再抬头时已经声音哽咽，“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我……我知道……是我厚脸皮……”
很多的时候，夏航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可是偏偏那时，女生的眼泪突然让他想到了林放，莫名地有些话脱口而出，“那么，就交往试试吧。”
放学的铃声响过最后一遍，两人呆呆地对瞪半晌，那，我们现在，交往了吧，恩，交往了。
第七章
年少时光，我们总有许多幻想。
把所有不开心统统塞入行囊，将走向何方？
却也回不到过去的地方。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两人交往的事迹传遍全年级，夏航走在路上总有女生在背后唧唧喳喳，这着实让夏航郁闷了一把。
昨天胖胖的女生叫媛媛，与夏航同年级不同班，班级间早传开了，今早一进校门，夏航就有种到处被人指点评论的感觉，果不其然。
俞钧笑眯眯地用手肘撞了撞夏航，被夏航轻松拨开，“哥们，厉害啊！”
“怎么？”夏航反手擒住俞钧手臂，不理会俞钧的哇哇乱叫，继续逼问，“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咦？”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俞钧吃惊地开口，“你没和那个媛媛在一起？”
很多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夏航一个闪神，被俞钧挣脱开，俞钧一路小跑回座位上，神神秘秘地对林放耳语，“喂，林放……”
话刚讲了一半，突然，一只大手捂住俞钧的嘴，硬把他拖出教室，夏航回头瞅了眼跟过来的林放，手下不自觉地用力，“你别跟来，我们有事要谈。”
“咳咳……”俞钧不住地咳嗽，脸憋得通红，转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靠，你杀人灭口也得让我死得瞑目啊，背后耍阴招实在太卑鄙了！”
夏航赶忙走过去安抚地拍拍俞钧后背，献媚道，“好点了没？”
“给你闷五分钟试试？”
再烦下次多闷你五分钟，夏航恶毒地想，殊不知脸上早挂满了阴笑，吓得俞钧直哆嗦。
“那个……”夏航别开脸，少有的腼腆，“你们全知道了？”
俞钧看夏航脸上疑似的红晕，鸡皮疙瘩都快起来，“整个年级都知道好不好，不少女生伤心着呐，尤其是校花，今天来的时候脸都绿啦，哈哈。”
“林放也知道？”
“拜托，人家林放是哑巴，又不是聋子。”
夏航一听，敷衍地配合俞钧拉扯几句，直到临走前，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问道，“俞钧，那个女生叫什么？”
“什么女生？”俞钧摸不着头脑。
“……昨天那个。”
“啊！”俞钧惊呼，“夏大帅哥你够可以的。”本还想接着挖苦夏航两句，不料对上那杀死人的目光，马上改口补充，“叫媛媛。隔壁班的。”
开玩笑。和篮球队员打一架，不用想也知道谁比较惨。俞钧在心里默念道。
流言以野火燎原般的速度迅速蔓延。
当天午休，夏航被众女生包围起来，为首的正是夏航的同桌，校花同学。
俞钧碰巧经过，忙拉着身后林放进来看戏，林放看样子很不情愿，实在挣扎不过也就随俞钧去了。
“夏航，你和那女生交往是真的吗？”
夏航刚一扭头，瞧见俞钧拉着林放走了进来，直打眼色，无奈俞钧硬是装作没看见，装模作样掏出本英语书挡住脸，眼睛还一直往夏航身上瞟，傍边的林放见夏航被众女生围在中间表情狼狈，正竭力忍住笑。
“恩。”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一起集中在俞钧身上，连旁边的林放也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俞钧。
“呃……我一时心急，不知不觉就……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俞钧挠着后脑勺，抱歉地笑笑。
校花同学冷哼一声，脸色立沉，为了顾及形象又不好发火，忿恨地跨步走出教室。群龙无首，很快女生们也各自散开。
“夏大帅哥，还傻杵着干嘛？”俞钧吹起口哨笑得花枝乱颤，还啧啧嘴巴意犹未尽，“艳福不浅啊。”
“靠。”夏航低咒一声，又见吃过中饭的同学陆续回来不敢太过放肆，难堪道，“你小子等着。”
憋着一股怨气，夏航把视线落到林放身上，稍微缓和语调，“你跟某人同桌可要当心点，某人虽然表面上谦良恭顺，背地里教坏人的本事可是一流。”
“你……”俞钧眼珠一转，改搂住林放的腰，满腔哀怨道，“阿放，难道咱们的友情还比不上一头色狼的挑拨离间么？”
林放不动声色挑开俞钧的手，拿出一张白纸刷刷写下几个字，你们两个，早上的笔记抄完了没？抄完就快点还回来！
望着夏航匆匆离去的背影，身形渐远，林放心口隐隐有些发热，一股说不出来的失落感涌了上来。
这几天放学，都是俞钧和林放两人结伴回家，一路上，俞钧破口大骂夏航没良心，有异性没人性，音量之激昂常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林放拽了拽俞钧的袖口示意他小点声。没想到，倒被俞钧反问，“你也这么觉得吧？”
刚想点头，兀地接触到俞钧的眼睛，复杂的又夹杂着认真的神情，林放猛地低下头，像心事被人看穿般的尴尬。
“你也这么觉得吧？”
近似耳语的低沉嗓音在身边响起，林放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逃走，却抢先一步被俞钧抓住手腕。
林放呆呆地看着俞钧的脸，一瞬间变得全然陌生，突然，又像是恢复过来，笑嘻嘻地松开林放手腕，径自朝前走，嘴里不停念叨，“夏航没良心……”
林放怔怔被留在原地，手腕处传来微微地刺痛，尽是俞钧的话在脑中盘旋。
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心事被揭穿的尴尬。林放慢慢塌下肩膀，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隔天早晨，林放为避开俞钧早早来到学校，刚推开教室门，却发现夏航正趴在课桌上补觉。清晨的阳光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林放推开窗，扑面而来的是微凉的新鲜空气味道，夏航的身形被笼在一片金色的阳光里，风吹过撩起教室蓝色的窗帘，夏航眯了眯眼睛，声音嘶哑，“谁开的窗？有病。”
林放闻言，故意重重关了一下窗门，“砰”地一声，夏航怒冒三丈，“靠！”可嘴上骂得挺凶，偏就身子还赖在桌上不肯动。
林放没料到夏航这样也能继续睡，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夏航气得跳起来，“谁啊？”看清是林放后，身子又软下去，倒在椅子上。
夏航头搁在课桌上，两个大大的熊猫眼无神地望向黑板，嘴里抱怨道，“累，实在是太累了，交个女笥丫尤徽饷蠢郏坏愣疾缓猛妗！?
林放刚想敲醒夏航的脑袋，夏航恰巧侧过脑袋，在清晨的阳光中留下整片羞涩的阴影，语气微微上扬，“真没劲。”
林放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握紧成拳慢慢地放了下来。
早晨的第一遍《致爱丽丝》缓慢流泻出动人的音符，深秋的清晨干燥得仿佛夏日的阳光，少年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柔软。
林放的视网膜骤然收紧，这时的感觉，像沿着心底涌出大片朦胧的光点最终描绘成清晰的影像，夏航温柔地斜靠在林放肩膀，语句轻得着不了地，“借我靠一会，就一会。”
他的声音穿透过漫长的乐曲漂浮在空气中，他说，借我靠一会，好吗？
第八章
轻轻哼唱的声音。微弱的鼻息。发白破旧的衬衫。
清爽的黑发。温柔的双眼皮。骨骼分明的手掌。
笑起来的孩子气。低于沸点的心情。突然就感动了自己。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
很快的，初中即将结束，夏航最后一场篮球比赛后，被教练叫住。
“夏航，你等等留下来，我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哦。”夏航用毛巾抹了把脸，回头递给林放，“那个，要不你先回去？”
林放还来不及摇头，傍边的俞钧抢先答腔，“有女朋友就把好朋友撇开，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夏航扑哧一笑，反驳道，“重色轻友呗。”
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夏航收拾完篮球，大步流星朝教练室走去。
“夏航，学校有意保你上市里的体校。”教练语重心长道，“只要中考分数线过了每门及格线就行。”
夏航的脑袋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每门？数学也算？”
“我看就这么定了，数学方面你自己加把劲。”
“等等，老师，那学费……贵吗？”夏航犹豫道。
“公立学校收费标准，跟普通高中一样。”
夏航暗舒口气，“市里”这个字眼深深扎进心里，诱惑简直太大了！
“那个等一下……”
夏航停下脚步，转身，“干嘛？”
“下个星期别忘了参加体能测试。”
出了校门，媛媛同学早早迎了上来，夏航四下瞅着，“林放他们呢？”
媛媛嘟着嘴，“那边，那边那两个。”
夏航顺着媛媛的指点看过去，林放和俞钧正凑在一起，林放局促地坐立不安，俞钧倒是在人前如鱼得水，和面前两个女生相谈甚欢。
“我去叫他们回来。”夏航眉尖一拧，大跨步地朝林放那边跑去。
“帅哥，好帅啊！”两个女生看到跑过来的夏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只差没放声尖叫。
俞钧端坐一旁，闲闲道，“这位帅哥早就名草有主了。”手指还点向媛媛的方向。
两个女生嫉妒到发狂，俞钧含笑欣赏两个女生泄愤似的直瞪着媛媛。
“林放，走了。”夏航板着脸赶到，二话不说，拉起林放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俞钧慌慌张张站起来，刚想冲两位女生道别，脚下一不留神，狠狠摔了个跟头，俞钧在一片哄笑声中爬起，脸红到脖子根。
“报应啊。”夏航先绷不住脸捧着肚子笑开了，揶揄道。
俞钧挺起身，没好气地忙转移话题，“夏航，教练找你留下来什么事？”
“哈哈。”夏航笑得更欢了，“我可能要去市里的体校了。”
“什么？”
俞钧和媛媛同时惊呼。俞钧更是激动道，“去市里？咱们市？”
“恩。”毫不掩饰地骄傲，“嫉妒吧？哈哈。”
“去。”俞钧飞起一脚踹过去。
耳边响起媛媛打圆场的声音，林放漫不经心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模糊中听见他们打闹的玩笑，这一切都是与自己没关系的事情。
没多久，夏航一改往日恶习，削尖脑袋一头钻进数学题海里。隔三岔五的，硬缠住林放要人家演示解题步骤。夏航对数学的积怨已久，这次豁出老命复习数学，用他的话讲，不成功，便成仁，悬梁刺股，背水一战。
夏航用手在林放眼前晃了晃，出声道，“喂，林放，林放……”
林放身子猛地一颤，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中掉落，不自然地重新捡起，开始演算下一道习题。
夏航蹩起眉头，“你，你没事吧？”
错愕过后，林放抬起头，心中若有所思，摇摇头又继续埋首题海，烦躁得看不进任何题目，数字的排列组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陌生。
夏航伸手抽掉林放手中的笔，撇撇嘴，“你今天根本不在状态上，还是回家吧。”
林放茫然地盯着空白的考卷，语句轻轻从耳边划过，怎么也传不到脑子里，似乎是说了什么，又或者没有，都是无关的事。
“喂，喂，你怎么了？”
……
“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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