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交近攻(第一部)+番外——梅花五

作者:梅花五  录入:02-26

  明知自己寒窗苦读十数载是想实现抱负起码是要养家糊口的,明知须大夫是不懂得任人唯贤唯才是举的,范睢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须贾门下,只为可以离他近一点。

  范睢有妻无子,他不愿冷落贤淑的妻子,但他实在是做不到,一直以来。世上的事总是因果循环,范睢觉得自己加诸在妻子身上的东西又变本加厉地返了回来。须贾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即使他优伶一样努力去表现自己的才华。直到他忍无可忍厚着脸皮做出明目张胆的暗示时,须贾才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他,之后露出嫌恶的神情,之后却又不知为何应邀上了他。再之后,两人终于有了关联。虽然是很奇怪的关联。须贾可以象躲苍蝇一样长时间避着他,又可以突然抓过他来,莫名其妙地下一场暴雨。反反复复,拉锯一样诡异。

  宾舍里,两人不住在一起,范睢今天是可以躲避他不善眼神的,可他没有。他又怎会躲避,能在须贾眼眸中捕捉到欲望,已是带着酸楚的莫大欣慰了。

  无非是痛,比空要强得多。

  他自愿的。

  须贾果然站了起来,某处似已蠢蠢欲动。他皱起眉头盯着范睢,还是一张普通平静得令人生厌的脸,教他没由来又是一股怒火。不过,因为天热,透过微松的衣领,须贾可以瞄见那男人裸露的胸口,苍白嶙峋,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他不想再啰嗦,拉过范睢就去撕他的衣服。

  范睢有些为难地逆着他,这是因为出使专门领取的衣服,只此一件,他没有更好的。但须贾不管这些,他为范睢的不配合而更加冒火,简直想扇他耳光了。

  范睢听到一声布帛撕裂的响后,就改变了策略,疏导代替堵截,大禹治水般,帮着他把衣服褪下去。

  须贾紧紧皱着眉头,看着范睢瘦削赤裸的身体,自我安慰他的腰似乎比方才那个细腰蜂佳人还要细,然后便凶狠地冲了进去。

  范睢拼命咬住嘴唇,截住险些脱口而出的痛呼。须贾用力抬着他的腿,指甲嵌进肉里的锐疼,快要被折断的感觉,没能化作声音,只好凝成冷汗,一滴滴流下来。

  须贾想起这几天吃的苦,想起任务完成的遥遥无期,下手越来越重。他在床上从来不喜欢说话,否则真的要骂出来:“都怪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事办完,回去领赏,与妻妾团聚。”

  范睢死死抠住床上的席边,极力忍耐,还不是最疼的时候,还可以坚持。

  在异国的宾舍,两人激烈地动作着,却无一点声音发出,象在演影子戏。

  就在范睢以为自己的腿马上就要断裂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须大夫,齐王同意接见你了。”

  4、兔

  须贾压着他的手慢慢松弛了下来,嘴里晤了一声:“知道了。”

  门外恢复了寂静。

  须贾僵了一会儿,手轻轻滑放到范睢的大腿外侧:“我们明天得好好的呀。”

  范睢刚从严重的痛意中挣脱出来,呻吟似的应了一声。

  齐王的宫殿,不如魏王的气派啊。

  须贾想。

  走得越来越深入,才发现殿上的人没有一个面色善的,须贾的腿肚子开始有点转筋。

  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范睢,他衣服上还有弄不平的皱褶,脸却比雨后的天空还要坦然平静。

  齐襄王田法章冷然看着两个魏国的使臣拜在阶下,什么也没有说。这个在国破人亡的凄风惨雨里幸存,在摇摇欲坠的破旧河山中即位的王,心中始终有一种力,也有一股气。

  须贾抬头看看这个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很难对付感觉的齐王,再用余光扫扫旁边腰佩利刃的武士,用颤抖的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开始背诵那通准备好的外交辞令,战战兢兢地说明来意:

  “……齐魏两国乃兄弟之邦,向来交好,魏王想要……”

  齐襄王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兄弟之邦?你们背信弃义,出兵攻打我国时,怎么不提什么兄弟之邦?”

  须贾诚恐诚惶道:“这……大王,还望大王看在我们两国渊源已久,素有旧盟的份上,这个,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他精神紧张,语无伦次,为了讨好齐王,连立场也不知站在何方了。

  齐王不耐烦地挥挥手:“哼,从前先王与魏国合兵伐宋,共签盟约,倒的确是渊源已久意气相投。可你们出尔反尔,竟然帮着燕人来攻打齐国,叫兄弟之国城破血流,这个仇我可没那么大气量忘掉,对贵国这种反复无常的行径,也实在没有办法再相信了!”

  须贾脸由白转红,哑口无言,求救地看向范睢。

  范睢没说什么,朝他投来一个安慰的目光。

  一时间殿上安静无比,这情形持续了数十秒之后,齐王又是一声冷笑,清嗓道:“来人。”

  须贾哆嗦一下,却听得范睢站了出来:“等等。”

  他仰头直视咄咄逼人的齐襄王:“既然大王对过去耿耿于怀,咱们就说说过去。想当年,齐、楚、魏三国共同出兵伐宋,约定事成之后三分其疆土。我魏先王按约出兵,毫无违反之处。然而伐宋之后,齐国却独吞其地。大王说,这到底是谁先失信于谁呢?”

  须贾看齐王脸色变了几变,吓得一颗心也来回扑腾,不禁往后磨脚,偷偷去扯范睢后襟,口中嘟囔:“莽撞了,莽撞了,……大王恕罪。……”

  范睢并不害怕:“大夫是代表魏国而来的重使,有些话不好讲。小人位卑人轻,却是听不下去了,如果齐王是明理之人,我讲讲这个理,却又何妨?”

  “你!”齐襄王叫他一堵,一时也有些张口结舌,想了想方道:“不管怎样,你们也不该背弃盟约,出兵攻打我国。是你们首先割断两国兄弟之情邻里之谊,现在来说这个,又有何用?”

  范睢不慌不忙答道:“大王错了。过去你家先王宠信谗奸,贪得无厌,穷兵黩武,内无仁义之心,外绝邻国之好,就连大王您,不是也被逼得逃亡在外吗?缗王无道,国力大损,怨愤四起,诸侯自然是群起而攻之,这,又能够怪得了谁呢?何况当时齐国周边俱成敌国,与燕国一起出兵也是五国共同约定的,大王与别国修聘复盟,却单单责备我们,未免太过无理了吧。”

  迎着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眼光,范睢继续说道:“我国出兵,是为了节制贵国先王外侵之意,也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的自保。而且我国顾念唇齿之情,同盟之约,战伐之后便撤兵回国,并未随燕国攻打齐国京城,也未取齐国一草一木,所谓仁义之师,也不过如此了吧。……如今大王即位,英武盖世,勤勉治国,修正先王失德之祸,履行和平修养之策,魏王以为照这样下去,齐国的振兴指日可待,桓公时的盛世定将再现,这才派使臣来此,想要重修盟约,齐心协力,共图大业。事实上,齐国内部甫定,国力尚未十分强大,亟待稳定发展,外边又有燕、赵、秦、楚虎视眈眈,危机四伏,如果大王你只顾泄一时之忿,不思长远大计,不与兄弟之邦修好,贸然用兵,到时候破坏了清平盛世,覆辙重蹈,岂不悔之晚矣!”

  他一番话有理有据,齐王差点没忍住,要点头称是了。

  其实昨日相国田单也劝说齐王同意与魏国签约,他今天那么做,只不过想在气势上压倒魏国使者,报报仇出口气摆摆架子罢了。范睢的话滴水不漏无懈可击,齐王一时半会倒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范睢见状拱手,语气诚恳,掷地有声:“所以,还劝大王偃武修文,敦睦邻邦,中兴齐国,方为上策啊。”

  齐襄王没有表示,齐国臣子也都不说话。一阵难熬的沉默过后,齐襄王微微笑了一下:“这位先生好尖利的唇舌,不知怎么称呼?”

  须贾不知是喜是忧,眼神复杂地瞟了下范睢,代他道:“回大王的话,他姓范名睢字叔,是臣的一个舍人。”

  齐王眉毛一挑,盯着面目平和如水的范睢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挥手叫那厉兵秣马的武士退去,换了客气的口吻:“范先生很会讲理,寡人大受启发。既如此,寡人就决定摒弃前嫌,与贵国复聘修好,共图大业了。”

  须贾喜上眉梢:“多谢大王,大王英明。”

  范睢早就退到后面,低眉顺目,不多一言,以至于教人觉得刚才那一堆话并不是出自他口。

  齐襄王无视相国传递过来别有意味的目光,接着道:“那两位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待本王考虑考虑,早修文书。来人,送魏国来使回馆驿,赐上好酒席一桌,好好招待。”

  5、龙

  齐王发了话果然管事,不但护送者客客气气,馆驿的小吏对须贾一行也马上前倨后恭了起来。

  中午,齐襄王还专门遣人送来了高档筵席。须贾大快朵颐一番,总算体会到了重使的感觉,找回了不少面子,于是心情大好,饭毕便整顿整顿衣衫,溜出去观光了。

  齐国的太阳响晴响晴的,照得四处一片大好。范睢独自一人坐在暖洋洋的房间,却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寒意。

  他有些茫然地裹了裹袍子,把身体靠向一边。今天在齐王宫殿上一番唇枪舌剑,让他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那是一种很遥远的感觉,曾经是他向往的生活,如今做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生疏和不自然。然而,却又总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就好像是自己这具身躯挺身而出说了那些话,而自己,却又已和这身躯疏离了一般。

  本是心甘情愿地沉沦黑暗,并决心把自己彻底掩埋。然而不经意间,又从外界照进一丝光明,开始撞击诱惑已经无所适从了的心情。

  他发了很久的呆,诱惑固然微小,却也为那心情感觉困扰,便疲惫且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齐王的亲信就在这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笑容可掬毕恭毕敬,替齐王传话,邀请范睢进宫去赴晚宴。

  范睢有些吃惊,尤其是知道只请他一人之后。

  他礼貌而执意地推托,亲信却不依不饶,口沫四溅地劝说,甚至把他从座上拉到地下,就差没拖着往外走了。

  范睢为他夸张的纠缠哭笑不得,正为难间,须贾哼着小调一步跨了进来。

  看见拉拉扯扯的两人,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对那齐国内侍装束的人堆了一脸的笑。

  亲信对他倒没有表现出太多热情,礼节性地打了招呼,继续劝说范睢。

  须贾听出端倪,朝向范睢:“你去做什么?”

  范睢犹豫了一下:“齐襄王设宴……大夫去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知为什么,一到须贾这里,他所有的口才和智慧都发挥得很困难,仿佛一下子把自己抛了出去,昏昏噩噩到不行。

  果然亲信讪笑一下:“大王只说叫我请范先生过去,并未说别的呢。”

  须贾的脸上十分挂不住,可又不愿开罪齐王身边的人,勉强扯扯嘴角,声音里带了怪腔:“那范先生就快去吧,别辜负了齐王一片盛情。”

  范睢不安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亲信却得了话似的,手上用力,竟把范睢拉了出去。

  范睢被那亲信扯得踉踉跄跄,没奈何只得随他去了。

  等到了齐王设宴之偏殿,范睢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亲信只说是便宴,这里却布置的十分华美,美酒佳肴丰盛无比,显见得极其用心。

  齐王竟已等在那里,底下只坐了一个近臣,看那架势,想必是“九宠”之一。人员稀少,晚宴并不热闹,但正是这样,更彰显出亲近和看重来了。

  范睢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索性坦荡荡走了过去。

  齐襄王对他十分客气,看他过来,亲自站起施礼迎接,引他就座。

  说了几句闲话后,齐王捧起酒爵,向他请教当今局势。范睢感其礼遇,便将自己的见解对他大致说了,只是谈到魏国的情况,或三缄其口,或顾左右而言他绕去不谈。作为一个代表国家的使臣,即使饮下再多的酒,他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虽然这样,范睢的话也听得齐王频频点头,一双狭长的眼睛几乎眯了起来。宠臣姓鄢名穰,看来和齐王关系非常不错,不时也来搭个话,凑个趣什么的,把气氛搅得倒也融洽。

  酒过三巡,齐王向后看看,招了招手。范睢本以为是要叫些舞女之类的上来助兴,没成想环佩叮咚,走出来一位贵妇打扮的女子。那女子美而不娇,艳而不妖,袅袅婷婷地移过来,委实是仪态端庄,气质不凡。

  范睢心念一动,知道这必是那位传说中草莽识英雄,与齐襄王私定终身的太史敫之女了,连忙站起身来:“范睢何德何能,竟让王后亲自出来接见。”

  王后微微一笑:“先生何必客气,妾身闻得先生声名,十分仰慕,能见先生,倒是妾身的荣幸才对。”

  范睢苦笑:“范睢身份低微,无功无禄,无德无才,哪里有什么声名辱没王后之耳呢?”

  王后道:“今日大王在殿堂上见过先生,回来后向妾身一通好夸,说先生胸有丘壑,妙语连珠,有经天纬地之才,妾身开始半信半疑,刚才在后面听得先生谈吐,方知大王诚不我欺,先生见地,实在大王所说之上。妾身仰慕有才之人,早就对大王说过,像先生这样人才理应请进宫来,留在齐国。今日有幸出来见过先生,妾身替大王奉酒一杯,诚邀先生留在齐国,辅佐大王,共举大业。”

  范睢见王后言语十分恭谨,慌忙拱手推辞:“王后谬赞,范睢实不敢当。”

  齐王笑道:“王后说的,正是寡人想说的。叫王后出来见过先生,也是向先生表明我的诚意。我看先生脸上已略带风霜,竟然还屈居人下,做个随员,相必在魏国也不受重用。不如我给先生客卿之位,先生到齐国来助我一臂之力,可好?”

  范睢闻得此言,赶紧正色敛容:“承蒙大王厚爱,范睢心中感激不尽,然而范睢生为魏人,理应为国效力,从没想过要离开自己国家,所以,大王错爱,范睢只能惭愧心领了。”

  齐王等人今日在殿上就依稀看出范睢是受了须贾压制,本以为他翻身不易,会很乐意到齐国来呢,没成想会遭到他的一口回绝,互相看看,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停了一会儿,王后和鄢穰反应过来,本着为王分忧的原则,巧舌如簧,极力劝说范睢改变主意。

  然而范睢不为所动,最后索性挺直腰板,把话回的死死的,也不怕得罪齐王,竟是没留一点回旋余地了。

  这下子,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半晌,齐王失望的神色慢慢浮上来,却是没有生气:“算了,先生的爱国之心,寡人实在感佩,也知道这是强逼不得的。不过,寡人对先生的确十分赏识,刚才的话也是一片真心实意。既然留不住先生,也只能哀叹齐国无福了。希望今后齐魏两国能固守盟约,兄弟相友。如果先生以后有什么困难,只来找寡人便是。”

  这番话说得诚恳,范睢只能一揖到底:“多谢大王。”

  挽留之意既为达成,接下来饭便吃的无滋无味。范睢也无心多留,稍谈了一会儿就再三拜谢,告辞而去了。

  范睢一走,鄢穰就忍不住抱怨:“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看在殿上,他明显是被那须贾管慑得厉害,除了那一小会儿,平时就跟木偶无二。方才也是离了那小白脸,看着才有点活气。就他这样,难道还指望在魏国有什么出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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