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镜後,一个碧绿精巧,遍体流有玄武镌纹的炼石炉。
尾声
若你想寻一人,偏是那人避而不见,当如何是好?
既然遍寻不获,不如让他回头来找!
天帝看著殿下议论纷纷的众家仙人,只觉得这百年来,他的头疼从未间断。
殿前站著一位面色不善的黄衣神人,天帝咳嗽一声,问道:“司命真君,凡间如今方至白露,离腊月二十三尚有许些时日吧?”
这位神人正是司命真君灶王爷,每年腊月二十三,灶君晦日归天,向帝君秉呈凡人善恶。但如今时辰未到,他却早早上天,却未知所为何故?
只见灶君两手一伸,双掌各变出两个罐子,一口墨色紫金,一口玉白光洁,帝君低头一看,见玉白罐子里盈满圆润的豆子,至於紫金罐子,倒是一颗也没有。
闻那灶君道:“陛下,臣手中这两罐,一为善罐,一为恶罐,凡人为善作恶,均由臣以豆为数,仔细记录。”
帝君见他左手上那口紫金恶罐空无一物,笑道:“善罐满承,恶罐为空,不是挺好麽?”
灶君冷道:“这恶罐空无一物并非因凡人向善无以为恶,乃是有人将这紫金罐里的豆粒全倒进白玉罐中!!”本来恶罐即将盈满,却不料一下子全变成了善果,怎不叫那灶君气得七窍生烟?!
“何人如此大胆?!”
灶君嘴角一抽:“武曲星君。”
他话音刚落,身後有四位威风凛凛的武将神人排众而出,这四位分别披挂青、白、朱、黑四色盔甲,就听他们高声齐禀:“臣等亦要状告武曲星君!!”
天帝扫了一眼,叹道:“不知四方神君要告些什麽?”
四方神君,乃是青龙孟章神君、白虎监兵神君、朱雀陵光神君、玄武执明神君。
为首青盔青甲的孟章神君拱手言道:“陛下,臣等乃军中司神,专事军容列阵,庇护将士。如今虽说是太平盛世,但凡人军务亦未废弛,常有操练,偏那武曲星君总来军中捣乱,烧毁四象旌旗,移山倒林,扰乱战营,打击军中士气,实在可恶!!”
他说得气愤填膺,旁边三位武将神君亦连连点头,脸上表情看来大概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紧随其後,四渎龙神、五方真君、六丁六甲纷纷上前,所言种种,竟都是受那位武曲星君所祸,虽多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但三不五时,显然是心血来潮的骚扰,实在让他们苦不堪言又无可奈何,唯有都上天殿来求帝君做主。
天帝听了众仙力陈,剑锋般的眉角是越跳越厉害。
还说那位武曲星君难得不来闯祸,让巨门星君闹了个先,岂料一闹便是不得安宁,倒真是位不甘寂寞的主。
待最後一位苦主──城隍爷吐完了苦水,天帝终於凉凉开口道:“行了,众位卿家先归本位去吧!朕自有主意。”
众仙面面相觑,帝君天威在上,喜怒难测,但既然帝君业已开口允诺,众位仙家也不好再是纠缠,只好纷纷散去。
待殿上清静下来,天帝揉了揉眉间紧皱,缓了片刻,才离座下阶。他在阶上顿步,侧目,看向殿侧一根盘龙柱。
凤目微敛,袍摆一甩,一道黄金卷帛凭空而展:“下界去,把那个惹是生非的家夥给朕看牢了!”罢了,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卷帛咕噜滚到殿柱边上停下,高瘦的男人方才从柱後走出,他慢慢弯腰,捡起那卷不容违逆的法旨,僵硬的脸露出些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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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雪峰顶,那棵孤独的桃树依旧挺立朝天,即便枝桠上坠了霜雪,但阻拦不了绿叶傲阳而展。
千里眼驾云来到这熟悉的地方──天峰绝顶。
他已经记不起是何时开始坐於树下,用一双眼睛窥看凡世。当他离开此地,飞升天域之时,这里恰巧,也是刚下过一场厚重的霜雪。
桃树下,年轻的星君似乎早在等待。
仿佛知道他来了,开阳回过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眼中难以掩饰一丝得逞的狡诈。他在人间已渡十年,这些日子除了觅寻镇塔宝珠,其余功夫,都是翻著花样找各方神人仙家的麻烦,勤劳得紧。
如今眨眼十年,开阳正值弱冠,相貌堂堂,眉间英气凛凛。虽是凡人肉身,但有武曲星君魂灵附体,英武身躯挺拔如剑,傲意咄咄逼人。
只见他对千里眼上下打量许久,缓缓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没姿色,最乏精魅的桃精!”
千里眼不禁皱眉,的确,他的真身便是开阳身後那棵不知何时,亦不知如何长到这天峰顶上的桃树。不曾解冻的万年冰雪中,即使大地春暖亦难开花,更莫论秋熟之期来说结果。如此一棵桃树,还要求化出来的精怪有什麽魅惑人心的美貌姿容?能够化有端正的人形五官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并未应和,只道:“武曲星君,请领帝君法旨。”
开阳随意“哦!”地应了,好似早已知晓有此结果,从千里眼手上接去黄金卷帛,展开一看,噗哧笑了,他瞄了瞄千里眼,道:“帝君责我三百年不得返天,为众仙差使,积善偿恶……乃由天目神将监督。”
千里眼亦是无奈,他本立意收心,决意不再追目星芒,只盼再过千年,能灭心魔不再自扰。岂料帝君却让他从旁监督武曲星君,偏又无法解释拒绝。
即便相隔万里而眺,尚不能平息旖念,更何况在开阳身边,他根本难以控制心底的翻涌不宁。
是不是该……抗旨不遵?……
正是犹豫,肩膀一坠,那开阳竟已无声无息地贴近身边,千里眼微是一愕,尚未出言相问,便感到右臂上一阵炽热,如同火炭烧焦皮肤般的热痛:“啊!”
开阳似乎也晓得他疼,眉头皱得紧实,但贴在他臂上的手掌却铁钳般不肯稍松。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热炽渐渐缓和,开阳才松了口气,放开手来。
“你做什麽?”
千里眼只觉得上臂热气升腾,虽已无痛楚,但却似团了什麽在那里聚拢不散。
开阳笑道:“既然帝君授意让你紧随监督,自然不能轻忽!我在你臂上种下魂精,日後纵隔万里,亦能通晓彼此状况!”
千里眼闻言登时愣了,连忙卷起袖子一看,果见臂膀上仿佛火烙出现了一道赤红色的火焰符纹,如链环臂,刺目得很。
一旦种入魂精,若被伤害,魂精之主便立会知晓。除非这魂精所属者亲自解除,否则唯有截肢剜肉,方能摆脱。如此一来,即使帝君收回成命,只要这魂精一日留在身上,莫论千里眼走到天涯海角,亦躲不开武曲星君。
“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躲得远远的,连影儿都找不著麽?”英俊的脸上现出绝对不适合星君身份的狡诈,“反正这三百年,就劳离娄你多多担待了!”
灶王爷好像派随侍过来说了,武曲星君不要过来捣乱便权当偿还之前作恶,想起那个苦著脸的随侍可怜兮兮的模样,开阳决定大发慈悲,暂不去灶君那边。如今天下虽安,但边境辽人蠢蠢欲动,四方神君想必在北方忙活得厉害吧?
上临星斗三千丈,下瞰燕云十六州。北辽边塞,比起京都繁华,自当别有一番韵味!
让千里眼踏足广若无边的草原,让他骑上四蹄如飞的野马驰骋旷野,让他在热情的牧民间畅饮马奶子酒……呵呵,不知这张僵硬的脸面会变出什麽样的表情?
开阳心里盘算得欢,回头见千里眼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嘻嘻一笑,招来一片红云,伸手拉了千里眼跃上云端,朝北飞去。
风卷起兀峰的碎雪,吹出绝顶,碎玉般晶莹地飞散空中。
在那棵雪岭上挺立的桃树悠然地摇晃著,一根粗壮的横枝上慢慢冒出了一颗嫩红的花骨朵儿,颤颤微微打开的花瓣,片片殷红,竟是如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