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忍不住开口相劝:「太子宽厚仁义,众望所归,望二哥以大局为重!」
聂璎讶然看他,随即淡淡一笑,抬手在他额头轻拍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聂璎回去后,依旧书信不断,他有时会回,有时便搁置下了,把时间都花在诗社上,太子对他很好,让御医常住他府上,各种补药也不断送来,又让小皇子聂琼陪他混诗社,聂琼聪颖洒脱,和他在一起,心情也开朗了很多。
翌年,聂璎官拜大将军,号威令,统掌三军,而后边关外族尽服,连年战火告一段落。
那年冬日,聂璎终于班师回朝,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羌月族的公主赫连,公主很美,飒爽英姿,跟他很般配。
并不感到意外,只有一种彻心的痛,那笑颜再不会属于他,不,也许,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过他。
聂璎脸色阴郁冷峻,见到他,只问了一句。
「听说你要成亲?」
那只是官员的攀附之举,聂珞并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聂璎在朝中遍布眼线,只是求亲这种小事,也会这么快知道。
他没作解释,聂璎也没再多问,淡淡敷衍几句便离开了。
这次相聚,感觉彼此疏远了许多,连他设宴为聂璎接风,也被回绝了。
是啊,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交往应酬的该是当朝重臣,将来夺权中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而不是自己这种只挂虚名的王爷。
再次见面是在父王宴请羌月公主的夜宴上,听说那其实是联姻之宴,所以他参加了。
贺礼是罡谒,这些年,是这柄剑陪他一起走过来的,没一日不拂拭,只等着它的主人归来,不过,现在他决定将它物归原主,罡谒有更配得起它的人。
呈礼时无视聂璎震惊的脸孔,他只轻轻说了一句:「恭喜二皇兄。」
整场宴会里,他没有再去看聂璎,而是和大臣们饮酒作乐,谈笑风生。
酒酣人醉,他独自起身出去,来到聂璎的宫殿,自他们搬出去后,这里就空了,景物依旧,却不见旧时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坚定,不用回头,他也知那是聂璎。
聂璎走上前,脸上阴霾密布。
「你知不知道饮酒对你身子不好?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喝?」
聂珞淡淡一笑:「因为我很开心,二皇兄要成亲了,不该开心吗?」
聂璎不知道,其实他酒量也好,平时滴酒不沾,是怕身子撑不住,他想把身子养好些,等聂璎归来,谁知等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他跟别的女人联姻的盛宴!
所以,现在已经无需担心了,撑了这么多年,他累了。
聂璎脸色更加阴沉,冷笑道:「我看不出你在为我开心,我只看到大庭广众下你轻浮不检的样子,你应了婚事,有了女人,已经不再需要我,所以便把剑还给我对不对?」
「轻浮?」轻轻重复,咀嚼字里行间的苦涩含义。
胸口裂心的痛,是聂璎在折磨他,用轻淡淡的话语毫不留情折磨他的心。
「我已成年了,找女人并不为过,二皇兄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淡笑着转身离开,胳膊却被抓住扯了回来,聂璎冷声问:「你的命玉呢?」
领口处没有那块从不离身的命玉,因为他摘下来了,他不再信什么镇命之说,若人的命运需要一块小小的玉来改变,不是太可悲了吗?
「你送给了哪个女人?马上要回来!」
「与你无关!」
他被聂璎扯着摔到旁边的床榻上,亲吻重重压下,带着野兽捕噬时的凶残,让他恐惧。
衣衫被撩起,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疯狂而暴烈。
「为了讨女人欢心连命都不要,你都不珍惜生命,那我这些年的坚持又为了什么?」
尖锐的话语利刃一般穿透心扉,他所能做的唯有撑起最后一份自尊。
「你的事与我无关!」
聂璎冷笑起来。「是啊,与你无关,一切都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既然你不在乎我,那么,我又何必在乎你?!」
剧痛从身下传来,带着疯狂的利刃瞬间将他的身体劈成了两半,没有怜惜的温存,只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全身乃至那颗心都在痛。
所有反抗在男人的暴力下显得那么可笑,他咬紧牙,任由那份痛在身上游走,一次次,随着男人的律动不断撞击着他的心。
这里是他和聂璎的寝宫,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和聂璎在此温存,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毫无怜惜的对待,有的,只是疯狂的索取和放纵。
胸口越来越痛,血腥的味道溢出了嘴边,顺着脸颊慢慢流下。
「小珞……」耳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呼唤,好半天才将他的神智换回。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理好凌乱的衣衫,聂璎脸上写满懊悔,颤抖着手想来扶他,被他冷冷推开。
他靠在床边,让自己尽量可以平静地说话。
「命玉我没有送人,只是不想戴了而已,因为我活够了!也许当年父亲过世时,我就该陪他一起去的,我想那样我一定快活得多!」
之后怎么回的王府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倒在床上,陷入昏迷前,对侍童道:「不许找太医,不管我发生任何事!」
再醒来时,周围药香缭绕,一直负责为他诊病的何太医守在床前,侍童没听他的吩咐,是因为聂璎的威逼。
洞察世事的老太医什么都没问,只告诉他聂璎一直守候着他,直到被皇命催促去追捕七皇子,才不得不离开。
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许多事,七皇弟被追捕,太子被软禁,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知道,有张阴谋的罗网将他们所有人都罩在了里面。
聂璎很快就回来了,他正在沉睡,恍惚中感到有人上了床,从后面将他紧紧拥住。
「别恨我好吗?」
他下意识地去躲避.却被拥的更紧。
「即使恨,也不要恨太久,因为我找到冰蟾了,你的病很快就会痊愈,开不开心?」
语调很轻松,却异常嘶哑。
他心中一动,道:「太子和七皇弟都对我很好,如果你答应不伤害他们,我就原谅你。」
聂璎沉默半晌,手抚他的鬓发,笑起来。
「怎么会呢?我是永嵊的将军,守护他们是我的责任,守护你,也是我的责任!答应我,别再说那些不珍惜生命的傻话,好好活下去!」
抚摸他的手很轻柔,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聂璎坐在廊下,拂拭爱剑的动作。
熟悉的胸膛让他找到安稳的感觉,倦意涌上,迷糊中隐隐听到无奈呓语。
「多想,这样一直陪着你,即使被你怨恨……」
再见聂璎,是他中毒垂危之时,那时,他才明白当日那番话的真正含义,也感受到聂璎在说那话时,心里充满的绝望。
他为了救自己,用生命和皇叔交换了冰蟾,真是个傻瓜,自己这么多年撑着病体只是为了他,若他去了,那自己对这尘世还有什么好留恋?
把命玉给聂璎戴上,这是自己所有的感情,这次,绝不允许他再拒绝。
泪眼中感到有只颤抖的手抚上他额头。
「小珞,一个刚苏醒的人没精力安慰你,所以,别哭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聂珞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祈祷成真,聂璎为他回来了。
双手紧握,定定看着聂璎。
「给你一个照顾我的机会,以后不许再离开!」
回到王府后,因为劳累,聂珞躺了两天,用冰蟾做引的药他已服了,药效似乎不错,没像以前那样缠绵病榻。
聂璎也向父王交了帅印,言明自己要长留京师,他住进了聂珞的府上,说辞是,两人都大病初愈,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没人再提那位羌月公主,直到一天赫连求见,聂珞才想到二哥还有位未婚妻。
聂璎去了聂琦那里商讨登基大典的事,聂珞心情复杂地请她进来。
赫连面带傲然,上下打量他许久,才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甚至在来之前,还想杀了你,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你长命百岁。」
聂珞大感意外,「为什么?」
「因为你若有事,聂大哥一定会陪你一起去。我喜欢他,不想看他伤心。」
赫连笑了笑,又道:「我们做笔交易吧,我无意中听到的一个秘密,这件事我想聂大哥一定不会说,那个狐狸太子更不会说,我告诉你,条件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不会把二哥让给你的!」
赫连扑哧一笑:「我不要聂大哥,别人转手的东西我才不稀罕,我要你!」
「啊?」
「我住进你的王府,你要每天陪我,写诗作画,骑马踏青,什么都好,就是不许陪聂大哥。」
聂珞越发奇怪,「当然可以,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追了聂大哥两年,都得不到他一顾,我想让他尝尝被心上人忽视的感觉,光是想想他生闷气的模样,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聂珞看着赫连,她笑得很甜,却让人心疼。
这个爽直率性的女子啊,必是爱极了聂璎,才舍不得他有半点儿伤心,这样做与其说是报复,倒不如说是想多记住些有关他的事,哪怕,只是生气的表情。
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聂璎回到府时,已是日暮时分,卧室里没有点灯,他刚推门进去,就被人用力搂住,淡淡药香传来,是他最珍惜的人。
「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送上来的颤抖的双唇,聂珞紧紧抱住他,吻得那么青涩,却轻易燃起他心中所有的热情。
「抱我,二哥,我想要你,现在……」
话说得语无伦次,却清楚表达聂珞的心境,聂璎回应了他的吻,迟疑道:「你的身子……」
「我很好,很好,二哥,回应我!」
软榻承受了缠绵在一起肢体的重量,衣衫褪下,热吻像火,在聂珞体上一处处点燃,肆虐的热情在空中弥漫,埋首聂璎颈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的耕耘,眼泪因剧烈的律动不由自主淌落,那是彻人心肺的欢欣。
男人的汗滴随着交缠部位溢到他身上,带着热情时固有的麝香气味,让他心醉。
『你可知为何太子不顾忌聂大哥的兵权?那是因为他们的约定,五年前聂大哥离开京师时,对太子说,他可训练出最强的军队,永镇边陲,条件只有一个,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好好照顾你,等他找到冰蟾,他会回来找你,将兵权拱手相让。
你真以为太子对你的照料是出于他对你的关心?他只是看出你有利用价值,即使是现在,太子也不想放你走,有你在,聂大哥就一定会帮他,有强将为他掌领兵权,他的江山固若金汤。』
淡淡话语在脑海里不断回旋,和静夜中传来的喘息声纠缠到一起,紧抱住聂璎,吻着他火热的肌肤,聂珞颤抖的声音问:「二哥,我该如何做,才能报答你的这番深情?」
聂珞的热情让聂璎深感意外,原以为那场暴力情事后,聂珞会排斥他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受了他,像不知餍足的小兽,缠着他,哄着他,一次次接受他热情的挑战。
情欲的发泄让人满足,吻着慵懒蜷在怀里的情人,聂璎道:「以后别再叫我二哥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听起来很奇怪。」
「不,你是我的二哥,永远都是!」
赫连如约,来聂珞府上住了几天,在搅乱一池春水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郁闷了几天的大将军总算开了颜,准备跟情人好好叙情,把这几天的空白补回来。
「不行啊,二哥,你中毒昏迷时,我曾许愿保佑你,现在你好了,我要去还愿,斋戒沐浴,以示诚心,那事先放放,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急于一时。」
想到自己昏迷时,迷糊听刭聂珞求的观音如来玉帝大尊,还有那些叫不上名的各路神仙,聂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是打算一家家的还愿吧?」
「是啊,二哥,我们越来越心有灵犀了。」聂珞笑着拉过他的手,「一起去吧。」
双手相执,眉间含笑,乖巧的模样一如当年。
风起长廊,卷起沉静思绪,依稀看到那个小人儿站在廊下,脆生生的声音说:「二皇兄,我们做朋友吧!」
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了。
陪伴他,疼爱他,守护他,愿为他倾尽自己所有一切,只是为他!
番外二
第一百零一次谋杀
对面有位紫衫公子翩翩走来。眉眼轻佻,步履轻飘,证明此人长期沉迷酒色,身子已被淘空,那点儿内功有等于无。刺杀这种软脚虾简直有损自己的英名。
这是他第一百次任务,百,是一个新的开端,在失败了九十九次后,这次,他有自信一定会成功。
他是杀手,红尘的杀手。红尘,江湖上最厉害杀手组织的名字。
曾经有句话——只要你还身处红尘中,就逃不开红尘组织的追杀!
不过……那都是过往云烟啦!自从他主子、红尘的主人和亲亲爱人双宿双栖后,红尘的声望在江湖上就大不如以前。
而他,也因封剑了三年,早在杀手排行榜上名落孙山,现在重出江湖,才体会到现实的残酷。杀手这行实在太兴隆了,兴隆到像他这样的三流杀手走在大街上,一个招牌砸下来,至少压死两三个,没压死的那些一定是一流群里的,才能在千钧一发间从容躲过。
接生意的叫价声比梅花渡街头的菜场还热闹,凭他这小巧身材、娃娃脸型,能抢到生意已经很不错了。
当年的百万酬金是不敢想了,有个百两,就要偷着笑了,在被某人胡搅蛮缠,而导致他九十九次失手后,酬金更是一路直下,这次,就只有二十两,还是扯碎上衣,踩破长靴,外带出卖色相,把几个对手迷晕后,拼下来的战绩。
二十两!妈的,人家张屠户宰头猪叫价也不止二十两,他居然还不如一个屠夫!
所以,这次一定要成功!
小萄握握袖间短刃,脸上堆起微笑,迎上前去。
短刃薄如纸,软如缎,错身间贯入对方心脏,可一刀致命,甚至,技巧达到,连血都不会出。月黑杀人夜,那是外行说的话,闹市里,擦肩而过间杀人于无形,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主子语录第二条——杀人,是门优雅的学问,有技巧的出手,可以让猎物在瞬间得到撞击的快感,不是恐惧,而是快乐。
现在,主子把这门学问都用在床上了,让情人猎物得到快感,快乐的喊声从天黑叫到天亮。
猎物越来越近,嗜血兴奋涌上,心跳反而静下。冷静,是杀手最基本的条件。
短刃握与掌中,嘴角划过漫不经心的微笑,擦肩而过时,右手送出,逼近对方心房。
「哎哟!」惨叫声把小萄吓得一哆嗦,手掌上黏稠稠的,不是血,而是两个碎鸡蛋,半个鸡蛋壳还贴在他手背上。
发出惨叫的是个挎鸡蛋篮子的老太大,揪住他大叫:「臭小子,赔我的鸡蛋!」
耳朵被震的嗡嗡响,严重怀疑这老太大练过狮子吼,鬼才知道鸡蛋怎么会飞到他手上,不对,鸡蛋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的猎物……
「小萄,这么巧?你也来赶集?」
手腕被紧握住,说话的是个相貌英挺的男子,还一脸欠打的笑,正是破坏了他九十九次任务的元凶霍青。
突然明白那莫名其妙飞来的鸡蛋是怎么回事了。
这家伙是狗!
「几十里外的集市,你怎么嗅来的?」小萄从牙缝里挤字,眼神还不忘盯住那个刚走过去的猎物,他的二十两马上就要打水漂了。
右手被握住,出左手,他左手的弹指神功也不错的,这个距离绝对下手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