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非凌也是大为吃惊,虽说早已估量过武曲的实力,但想自己一身修为至少亦不过平手,再
说天人好生,岂料这青年星君一出手,便是绝杀的凶悍,且那身狂不可挡的法力,根本不是
他可以抵御。
当下心中一凉,已见火舌将钢针舔熔,渐渐蚕食过来。那炽热真气未近身来,已让他毛发焦
卷,便像整个人掉入熔炉那般。
越非凌自知不是对手,突然手腕一震,拂尘上白犛牛针突然脱柄射出,化成天幕般阻挡在前
。开阳见状哼地冷笑,枪身腾起,舞出一卷枪花,只见他身後火似滔天巨浪拔地而起,四周
云团著火,雷电赤红,往这针幕扑去。
天地震荡,雷声轰隆,针幕怎抵得住这雷霆一击,顷刻化为灰烬。
眼见就要将躲在针幕後的越非凌立毙,岂料那道人竟然一个遁身,出现在桃树之下,手中拂
尘转动,失去拂尾的柄顶突然冒出一口尖刺,左手抓住千里眼的头发往上一扯,露出尚未有
伤痕的咽喉,尖刺险险抵在喉咙上,冷冷笑了:“武曲星君,你那滔天烈火,难道不怕伤了
他的本体呢?”
开阳赫然而止,眼见火舌就要将桃树吞没,连忙回枪旁引,狂卷的烈火从侧喷出,所过之处
,竟就此噬去峰顶一半,岩石粉碎,泥土成粉,四下飞溅,或落在天峰上,或散落万丈深渊
下。
石粉兜面铺来,越非凌无暇遮挡,当即狼狈地喷个正著。此刻他整齐的发髻早被热风吹至散
乱,眉毛更被逼面的炽焰烧焦,哪里还有往日温文斯文的模样?眼见天上云压如山,大限将
至,但成仙之道却又受阻难,眼中渐现出疯狂之意。
开阳见他手中钢刺尖锐,已有半寸没入千里眼喉中,淌出一丝鲜血,当即不敢再前。怒目瞪
了越非凌,手掌握紧枪身,直想一枪将这贼人挑起远远丢落峰下。然而如今对方却握了千里
眼的性命,开阳岂敢妄动?
“你快些放开他!!”
越非凌闻言抬头,看向开阳,见他怒目圆瞪,却像一只被人抢了地盘的猫儿一般毛发倒竖,
却又因投鼠忌器不敢靠前,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他这一笑,震动了手中钢刺,又刺入肉中半寸。
开阳惊得著慌,不禁急走两步,喝道:“不要笑!!你伤到离娄了!!”
越非凌猛然止笑,狠戾地剐了他一眼:“武曲星君,如若再上前半步,这刺便要穿喉而入,
直接扎入元神了。”
“你──”开阳怒不敢言,往後退了两步。
越非凌见状更是得意,低头看向千里眼,见他双目紧闭,早是昏迷之状,脸上竟又露出温柔
神色:“离娄?你的名字是离娄吗?……相处一年,你居然都不曾告知……莫非在你的心里
,贫道无足轻重,连名字,都不屑告之?”他脸带黯然,伸手将那昏迷不醒的男人搂入怀中
,“无妨……贫道与你共历此劫,携手西去,到时候,你再亲口告诉贫道,你的名字。”
头顶雷电暗鸣,渐渐沈重,酝酿之中可见力量。
开阳见他始终不肯放开,不禁更是著急:“越非凌!!你快些放开他!!”
话音刚落,只见天顶厚云忽起漩涡,凹成螺旋状,这漩涡底部血红颜色,只见一道闪电霹雳
砸落,险险击落在天峰顶侧,这力量堪比开阳适才全力一击,立时岩粉四溅,深坑成焦。
一道道电闪不断坠落,不时落在天峰之上,或是稍远的峰下,燃起山火,似乎在酝酿著最後
的一著。螺旋底部的血色渐显浓重,逐渐变成墨黑,幽深如冥,极不可测,然而里面蕴藏的
无比天力,便连开阳这样的星君亦见动容。
当下更是心焦,这闪电显然是冲越非凌而来,但如今千里眼又受他胁持,只怕这一重巨雷打
落,非但越非凌形神尽灭,只怕千里眼也得魂飞魄散。
突然天顶一阵寂静,什麽闪电雷鸣尽数熄静,开阳抬头看去,只见漩涡越转越快,顷刻间,
一道赤红落电喷天而出往越非凌打去!!
开阳顾不上是保护谁了,他只想到落雷方向,正是千里眼所在,手中火云枪一挺,便往天雷
迎了上去。他全身化成一道红光,逆天而上撞向赤雷,在半空之中两强相遇,碰撞之声震耳
欲聋,两道气场自反方向荡出,向上云团骤散,向下飞砂走石。
但大限绝劫岂是他可以阻挡?
只听“哢嚓!!”一声,那杆千锤百炼的火云枪拦腰折断!势头一错,开阳更是难以抵挡,
但他不肯逃开,缺了兵器,竟就丢掉断裂的火云枪,徒手挡去。虽说有仙气护体,但他这副
身体不过凡骨肉胎,哪里抵得住雷霆万钧?!与赤雷触碰之处,掌心腾起焦烟。即便如此,
他还是渐抵不住赤电劈压,往下堕去。
眼见他即要跟千里眼等一同被赤雷击中,便是他贵为星君,只怕这破魂赤雷亦要将他打个元
神尽灭!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紫青双色的幻影破空而至,眨眼间闪到开阳身边,即刻有一张
幽色盾幕幻化延伸成障,漆黑中隐约有逆光之处,异常诡秘。
竟顶住了那破天赤雷。
之前有武曲阻挡,如今又有盾幕庇护,那雷只怕亦是强弩之末,骤眼间,云开电收,犹如收
臂,敛入天顶。
漩涡渐渐消失,重云散尽,又现出朗日青天来。
阻挡赤雷,开阳几乎耗尽神元,这雷电一收,他脚下一个踉跄便倒头栽下去。却突然後领一
紧,被莫名揪了领子,挂在半空。
越非凌难以置信地放开了千里眼,站起身来,看著消失的漩涡,想不到竟然就此渡过大限雷
劫,欣喜若狂之际,乃见一名紫衣仙人飘然而落!
这仙人云鬓若雪,轻散风中,面容出尘清冷,一身紫堇长袍素裹修长身躯,也不知是走得匆
忙,还是故意,他居然赤了一双雪白裸足。驮著他的,乃是一头青色巨狮,此狮凶恶威猛,
铃目钢爪,更有两尾,摆动间竟带电闪劈啪。
青狮口中叼了开阳衣领,落地时将他放回地上。
越非凌大愕当场,古书有载,青狮多尾,尾带霹雳,乃上古雷兽也。竟能将此神兽收为坐骑
,只怕眼前这位仙人绝非等闲之辈。
便见这雪发仙人张开手掌,捻起一片暗色甲片,放在青狮耳上随意一定,那甲片便形出圆钉
,穿在青狮耳肉上。青狮也不知是吃疼还是不耐,咆哮一声,啸声震彻百里,顿教天峰方圆
百里之内万兽俱惊,飞鸟出逃。
那仙人却是笑了:“离契,你是不是又忘了?此处不比妖界,凡间兽族怎耐得住你一声吼叫
?”
青狮倒有灵性,在喉咙呼噜一声,以示收敛。
越非突然感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根本不是仙气,俨然是重重妖气!
“阁下是谁?”
他早是看出对方手中那件黝黑甲片乃是厉害法器,能抗赤雷,眼下敌我未知,越非凌自不敢
轻拭其锋。
雪发仙人这才抬头看向他,淡漠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开阳多蒙照顾,妖域帝君天璇见礼
了。”
第二十章雪峰雷鸣惊梦醒,佛魔只在一念间
“你是妖帝?!”
越非凌心中一凛,他这千年来收妖无数,与妖物周旋之时亦曾听它们提过妖帝之事,听闻妖
帝天璇一头雪发,一身紫堇,性情冷酷,举手之间能杀百妖於无形。
如今见了,反而有点难以置信,能与天上玉帝、魔界尊者鼎足三立的妖域帝君,竟然就是眼
前这个面容俊美,眉目清冷的男子?!
此时开阳也缓过劲来,抬头见越非凌已放开千里眼,再管不了其他,踉跄地扑过去。
越非凌却不阻止,冷眼旁观。
男人的身体被桃树枝极其残忍地钉在树身上,血液亦已凝固,紧闭双目,呼吸微弱,开阳咬
紧牙关,暗念法诀,将那些残枝尽数碾化成灰。
薄瘦的身体一时间失去支撑,向前扑倒,开阳连忙伸手接去,不想他自己也是浑身乏力,加
上一双手掌被天雷烧焦几乎见骨,这一碰疼得他直冒冷汗,腰一软,竟撑不住千里眼跌落的
身体,两人一同摔倒在雪地上。
幸好有开阳为垫,千里眼摔得不重。
开阳就此紧紧地抱住千里眼的身体,怀中的重量,让心落到了实处,便再也忍不住,不管对
方能否听到,仍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不会再放开你……不放开你了……”
两人一个鲜血淋漓,一个浑身焦黑,只是纵是狼狈,他们终於还是能够偎依彼此。
这看在越非凌眼中,无异是一种讽刺。
那边天璇坐在青狮身上,淡淡笑著,侧垂首与青狮说话:“孰仙孰妖,弃仙弃情,原不过是
一念之间。”青狮在喉咙呼噜低应,回过巨大的狮头,毛茸茸的青鬃蹭了蹭背上人赤裸的雪
足。
天璇一手摸著狮鬃,眼睛看向越非凌:“既然这位道长已做了选择,便请交出解毒药物以解
千里眼身上蛊毒。”
越非凌神情一冷,却道:“非是贫道不愿交出解药,而是此毒……无解。”
天璇眉头即皱,座下青狮似感到他的不悦,猛张血盆大口,朝越非凌一声巨吼,怒意狂展,
鬃毛倒竖,四爪钢勾倒刨岩面,两尾飞甩起雷,顿见从青狮脚下地面喷出闪电,裂地而前,
直往越非凌击去。
“离契,且慢动手。”
只是雪发妖帝一声轻喝,青狮立敛怒意,狮尾两分,腾起的雷电瞬即消失无形,只剩下岩面
上一道融雪三尺宽,几乎裂至越非凌脚前的深坑。
越非凌不禁心底生寒,上古雷兽,果然不同凡响。便又闻那妖帝问:“你且说说,为何无解
?”
那妖帝虽面容清冷,但一双逆天的赤红眼目带了邪魅,威压气势,正是统率百万妖众的惟我
独尊。
越非凌亦不隐瞒,道:“这蛊毒,名妖蛊,乃以三百六十六枚妖魂炼化而成,其毒无比,纵
是仙人亦难抵御,更莫说是制炼解药。”他看了一眼那棵枯败的桃树,“以此树如今状况,
想必树身内早便镂空,无药可治了。”
天璇看出他并未说谎,但这实话,却比谎言更难让人接受。
果然,那边开阳一听这话,骤然抱著千里眼爬起身来,狠狠瞪了越非凌:“你说什麽?”
越非凌瞥了他们一眼:“贫道说的是,离娄他,死期不远。”
“闭嘴!!”开阳勃然大怒,盛怒之下身上火气猛增,岂料身边的人却一声痛哼,仿佛难受
得很,开阳见状不敢造次连忙收了火意。
越非凌冷笑道:“武曲星君难道忘了火能烧木,如今你的火势,对离娄来说,无异於点火燃
柴。”
“你──”
他正要发作,却感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连忙低头一看,果然见千里眼慢慢张开双目。
虽然有些迷混,但至少,是清醒的神色。
“离娄!!”
跟开阳的欣喜若狂比起来,千里眼脸上仍是古井不波。只怕谁也不知道,如今他心里,翻涌
如涛的情绪。开阳还是追来了……虽说不告而别,其实心底深处,多少还是希望能够再见到
开阳一面,或者,还能像如今这般,跟他贴近如一。这样的话,即使在下一刻魂飞魄散,也
可无憾了……
看著开阳颤抖的嘴唇,千里眼忍不住想抬手去抚平,却发现连稍稍移动的力气都消失了,浑
身轻飘如羽,若不是被开阳紧紧抱住,实在连存在的感觉都快消失。
他有些狼狈,不禁苦笑自己居然落得如此落魄田地,正是抬头,看到开阳水汪汪的猫儿眼。
尚以为他要说些体己的话,却想不到,随之而来的,居然是劈头盖脸的狂骂:“你这个缺心
眼的小人!!凭什麽我就得跟著你满天地跑?!凭什麽我就得担心得快要疯了?!啊?!我
叫你一个人给我跑!!跑啊!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话都不给我留一句!!诚心要我上天下地
地四处翻吗?!回头我就跟天枢要条捆仙绳,把你牢牢扎了绑在身边!!混帐!笨蛋!!”
看他那暴躁如雷的样子,千里眼全不怀疑若自己不是衰弱不堪,只怕他就要将他揪起来一顿
好揍。
忽然想起初次会面时,被开阳按在天殿玉柱上威胁的情形,江山易改,品性难移,纵是他看
完万年的江海挪移,山城消亡,只怕这位武曲星君那脾性,是怎麽也不可能改了。
千里眼不禁错愕失笑,是了,他怎会忘了,他的星君,脾气暴躁易恼,若是惹恼了他,便是
天上帝君在前,也不会多给半分面子。然而笑容很快便僵住了。
他在破口大骂,然而猫儿眼却再也承载不住过多的水气,大滴的泪珠从眼角不住淌落。
千里眼但觉心痛难忍,独自的离开,不过是不愿开阳冒险,却想不到,这样的辞别,该给开
阳留下如何的痛,而今,这痛,是百倍地加诸在自己身上了。
“开阳……”
只是一句轻轻的呼唤,便制止了开阳的怒骂。
男人没有力气的身体任他搂著,半昂著的脸有些无奈,有些纵容,有些自责,更多的……是
深入骨髓的情慕,便是因为他露出了如此复杂的表情,开阳再也没办法跟他计较。
“笨蛋……”他垂下头,脑袋埋在千里眼的肩膀上。
听著男人细碎的轻语:“开阳……抱歉……我不知道……一定不会了……”
“真的吗?”开阳压抑的声音从肩膀上传来,“我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离开,所以,你
也必须答应我,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嗯。我答应你。”
他话音刚落,突然左肩一阵热痛,开阳两排白森牙齿居然噬住了他肩上皮肉,下一刻,以火
炽的魂精烙印了两人的诺言。
“答应了又能如何?”越非凌冷眼在旁,看著千里眼青白的脸色,根本便是油尽灯枯之象。
开阳松开牙齿,瞪著越非凌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却闻千里眼道:“莫恼。”
越非凌道:“大限已过,贫道登极成仙,还未谢过二位鼎力襄助!”
开阳不愿再去看越非凌一眼,只小心翼翼地让千里眼躺在他怀中,让他坐了个舒服的姿势。
倒是千里眼一双锐目上下打量越非凌,突然凉凉笑了:“大限是过了,成仙只怕未必。”
越非凌闻言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哼道:“危言耸听!本仙历劫重重,又过生死大限,已
跳出五行,不在三界!”他越是自圆其说,越是看得千里眼那双眼睛诡异非常,那眼神,仿
佛在看一个耍戏的猴儿,可笑得很。
此时雪发妖帝骑了青狮踱步过来,道:“果然瞒不过一双千里神目,所谓当局者迷,这位道
长想必是梦仙成痴,连自己过劫後成了什麽,都不知道。”
越非凌骇得倒退数步,慌忙回溯本身,赫然发现自己一身修炼千年的至纯法力,在顷刻间消
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黑暗F·B的魔气!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妖帝施然说道,“三百六十六妖魂,受你锁魂珠禁锢,不得超生
,又被你炼蛊害人,作孽更深。如今这三百六十六恶妖无法重入轮回,前生所作之孽,均加
付你身。这劫,渡的可不是仙,而是……魔。”
“不可能!!”越非凌脸带狰狞,纵然不愿承认,但他如今身体内的魔气早已凝聚成团,熔
炼魂魄。他一生求仙问道,本著高深法力,收妖无数,费尽心思,到头来,却又因这三百妖
孽而堕入魔道,实在讽刺得很。
他身上魔气狂涨,突然发难,手中断尾拂尘骤然激射而出,打向开阳。
“放肆!!”妖帝清眸凌厉,紫袍一拂,岩上冰雪瞬如龙卷爆起,将拂尘吞没雪中冻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