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惊雀,春虫细吟。梨花漫天,碎萤点点。
不禁沉醉于这样安静,璀璨的夜晚。
“还满意么?”
“恩。很漂亮。”
“明天可以开始么?”晨曦姐笑得很妩媚。
“可以。”
我翻身坐在床边,然后想到重点。
“晨曦姐姐,这银子是怎么分配的呢?”
“你可以得一半的银子。”
“那大概是多少呢?”银子的魅力一向很大的……
她笑得很奸诈,“你是男孩子嘛,收费自然比女孩子多一些。呵呵,一般小倌一次都是五百两左右,自己就可以得三百两左右。不过也因人而异。呵呵,来我们这里,绝对有你的处。”
“对了,那个‘芙蓉争夺赛’什么时候举行呢?”其实这才是关键问题。
“哼,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呢。”一个略带挑衅的声音,“你就是为了这个月底的比赛吧。”
转头一看,青衣人已经为尖下巴抹好药了,站起来了整理衣褶,眼神灼灼地盯着我:“我就说哪个贵公子会自愿来当婊子!”
呵呵,还真被你说重了。
“青鱼哥哥!你不要这样!”
刚才一直默默无语的尖下巴生气地嗔道,他虽然瘦弱,声音却很洪亮。
“……”
青鱼愣了好一会儿,他的表情在油灯下千变万化。
……茫然,疑惑,委屈,愤怒……
他盯着尖下巴,手却颤颤地指着我……
“你就因为他那张狐狸精的脸……而吼我吗?!”
尖下巴还没有反应过来,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呵呵,哈……哈哈……”青鱼苦笑着,却像在哭一样……
然后,他谁也不看,拂袖而去。
他以为,没有人能看到他脸颊上的泪痕。
我淡淡地笑着。
呵呵,好一个打破醋坛子的小娘子啊。
这小两口子的感情还真好……嘻嘻。
“这个青鱼,老是这个样子……你以后就会习惯的。”
晨曦姐姐拍拍我的肩,好象很了解我的样子。
我但笑不语。
“对了,我差点都忘了!快给你自己取个名字吧。”
“名字……”我口中喃喃地说。
我不知不觉地把视线移向窗外。
雪色的花瓣飘飘洒洒,如那无尽的倾城之雪,如我心中永远剪不掉的重重思念。
可是莫名的,霎那间一切被鲜红的血液沾染……
就像那时侯我手中落地即碎的红莲……
我的唇瓣微启:“血莲。如血液般的红莲……”
晨曦微微一愣,随即拍掌叫好:“真适合你。血莲。”
那一刹那,我的心有一些抽搐,像细长的银针时不时扎一下,阵阵刺痛感袭来。
容儿向我走来:“血莲弟弟想必已经很累了吧!我已经安排了香花浴水,跟我来吧!”
“我也该走了。血莲啊,你就去好好泡一泡,明天啊可有你累的~”晨曦露出她招牌式的妩媚笑容,轻摇着羽扇,意犹未尽地走了。
容儿带我走进隔壁的房间,猩红色的毯子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圆形木桶,其中起码能容下三个人。
滚滚热气纷纷冒上来,舞动着那几条纵横垂下的绸带,弥漫于那几面浅得近乎透明的纱帘。
几片茉莉花瓣不小心飘落于地面上,随意而娇柔。
“翠柳,喜雨!”容儿拍拍手唤道。
两个小丫头忙轻跑到她的两旁,皆是顺眼低眉,听话乖巧。
“快来帮这新来的血莲弟弟沐浴。”
“不了,我自己来便是。”我对她微微一笑。
她果然又满脸通红,忙避过我的眼神。
“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叫我。”
然后快速地带着两小丫头走掉。
我松口气,轻轻合门。
很讨厌沐浴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很别扭。
除了一个人。
我很喜欢。
我略略拂起那薄薄的吊纱,轻轻抽掉腰间的淡紫色锦带,微微解开凤雀绣服,簌簌抖落贴身的亵衣,赤脚走在柔软的猩红色地毯上。
俯身,用指尖稍微拨动撒满茉莉花的水面,试试水温。
然后满意地抿嘴轻笑,将身体浸没于这散发着缕缕幽香的温水中。
仰头,取下脑后的‘血梅’,瞬时长发如瀑布般泻下,温情地包裹我的脖颈。用手随意地将其散开,漂荡于花水中。
我闭眼,享受此刻的温暖。
……
那时侯,我倒霉地得了红疹。全身上下都开始长红痘痘,奇痒无比。
我整天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滚,东抓抓西挠挠,结果非但没有止痒,好几处还化了脓。
哥哥看我这样,也急坏了。
根据郎中们的方子,他硬要拉我去泡草药澡。
我泡在药水中,每一处化了脓的地方都像火烧般的疼,而其他的痘痘痒得让我无法忍受!
我痛苦地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哥哥不许我再去抓痒,他说那只会让我更难受。
但我那里忍得住?我打掉他抓住我的手,像自残一样地狠命抓挠着那些痘痘。
好象每一次皮肤的破裂,瘙痒换成剧痛,眼看鲜红的血液漫入水中时,也会有一种颤栗的快感。
我挣扎时的水花浸湿了他一身。
可他竟忽然褪掉自己的衣衫,踏进浑浊的药水中,微微一揽,紧紧地抱着我。
我一急,忙使劲推开他:“笨蛋!这是要传染的啊!”
“没关系,……我想分担妖子的痛苦。”
世界在一刹那变得空洞,我的眼睛里只有他。
他就像是一个纤尘不染的雪之仙子,竟愿意为了我沾染这里的肮脏和污浊?
他将自己的下颌靠在我的肩上,微凉的手臂紧紧环住我滚烫的身体,如雪般圣洁的长发垂散在我的唇边,那清香独特的味道。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穿过他的雪发,轻轻用双手搂住他的玉颈,他的皮肤触感光滑细腻,却总似一道温柔的光芒,一弹即破。
我贪恋于他的冰凉,恍恍惚惚地靠向他,紧贴住他……
那一瞬,我好想冲破我们之间的一切束缚,一切距离,霸占他的灵魂深处……
……
他的怀里就是我永远的归宿……
如果只要痛苦就可以换来与他如此贴近的拥抱,无论多痛苦我都是可以承受的……
烟雾袅绕,头有些晕了。
我解下那块扇形的玉佩,透着烛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白玉中呈现的隐约绿绒。
轻轻用指尖抚摩那上面已经模糊的四个字‘冰雪之刃’,那微凉的感觉,很像它的主人。
第十八章:梳妆
清晨,细碎的阳光透过玉珠纱帘轻轻地倒映于我的眸子,隐约的现实与模糊的睡意重叠。
……
“香草啊,你头上的银纱簪可真漂亮啊!从哪儿得来的?”
“前几天霰雪宫主派人送来的。”
“哟~他还真是宠你啊。……看我,这辈子留在迷香院里,就不说楼主了,还不是盼着他多看我一眼啊。唉,你看啊,我现在可等得红颜憔悴了……”
“……”
“哦?那边躺着的是谁啊?……啧啧,长着一副狐狸精的脸,还不是为了来勾引我家的霰雪大人!”
“兰儿,你就少说两句吧。”
……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半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尖下巴背对着我,坐在绣花镜面前,左手固定在脑后,右手轻轻用闪着银光的发簪缓缓地绾起那缕缕长发。
他旁边衣着鲜艳的男子正瞅着我,腰支扭扭捏捏,翘起兰花指的手对着我指手画脚,白眼纵横。
我无视他,起身更衣。
稍稍梳洗,略用喜雨带来的早点,走过穿堂,独自坐在‘雪梨苑’内的石梯上,欣赏春日的美景。
头顶上的三角天空呈现纯净的宝石蓝,飘荡着如丝绸般的烟霞。
几叶轻巧的纸鸢荡漾在风中,竟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阳光弥漫,玉蝶翩跹,梨花烂漫,微风习习。
全身上下皆沐浴在温暖的光芒中,忍不住靠在盛开着漫漫梨花的树干旁,仰起头,让那纯粹的光泽肆意穿越五指之间,从我澄澈的眼帘进入敞开的心扉……
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袅袅檀香在灰暗的房间里徘徊,旋转……
雪发银瞳的少年斜斜地躺在朱椅上。
绮户微开,阳光的碎片覆盖于他的侧脸,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显得恍惚飘渺。
窗户在风中一开一和,在或大或小的天空中,一叶叶纸鸢翩飞着,停留着……
“纸鸢好漂亮,可是它们被绳子栓住了……”他半眯着眸子,用小手托住下巴,稍稍颦眉,似乎在思考着,“如果把绳子剪断,纸鸢会不会像鸟儿一样自由呢?”
……
我也望向窗外,越高的纸鸢可以俯瞰更广大的苍生,却越不易动弹。
它们没有自由……
……
“可是,它们会坠落吧……”
他转过头,伸出双手把我捧在他的面前,淡色的唇微启,如梦呓般喃喃地说:“如果是那样,你也会陪我吧……也只有你能在我身边了。”
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却忍俊不禁了。像是刚说出了一个笑话,自嘲着。那略弯的雪眸闪现的光芒如一层晶莹的水光,其中无法用笑容来掩饰的孤独与悲伤让他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
他的身体微颤,然后竟越来越严重,脸上蒙起病态的潮红,皱眉掩口便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可是纵使自己受伤也要倔强地表现得若无其是。
如果可以的话,物品真想一下子抱住他,轻轻抚慰他心中的伤口,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呢喃:“傻瓜,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
我回神,苦恼地将五指陷入额上的发丝,皱眉,那个男孩不就是上次梦见的那个舞妓么?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记忆?难道他真的就是我所猜想的……哥哥的前世?
……
“血莲,哎,我可找到你了!”
容儿气喘吁吁地向我跑来,不停用手背擦拭着额前的汗水,嘴里焦急地道:“张爷用一千两白银指明让你陪他,霰雪哥哥正准备亲自为你梳妆呢!”
我一愣,她也不管我的反应,急得也忘记了害羞,直接上前拽住我的手,把我往苑内拉。
没想到容儿也是个爱说话的鹦鹉,一路上就唧唧喳喳地嚷个不停……
“血莲弟弟,你也真是个奇人!张爷以前啊,可是由霰雪哥哥亲自伺候的,今儿居然花和霰雪哥哥一样的价让你去,你可真幸运!”
“霰雪哥哥也是,他住的地方一般人可都进不了,你刚来,他就亲自为你梳妆接客,这可是没有前例的啊!”
……
我心里冷笑着,呵呵,他们对我再怎么特别,我做的事还不是一样。不就是去陪笑,伺候男人么?
……
不多时,我们来到‘雪梨苑’的深处,在横匾上如行云流水般刻画着‘冷焰宫’三个大字,便走了进去。
宫内并不大,也不见得特别华丽。
但那独有的气势却不容忽视。
素栏玉户,雪帘飘飘。奴婢姣童甚少,源源冷香滚滚。
楼内的旋转楼梯围绕着小花园,其中鲜红色的芙蓉满地开,晃眼一看,倒真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楼内冷清的环境刚好相反,炙热而迷离。
二楼,有一位倚靠着素墙的男子。
身材高挑,棕发齐肩,素衣裹身。
单凤眼微睁,眼神涣散。
眼睑上有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暗色,显得沉郁无力。
当他看到我们的时候,稍稍一愣,然后凤眼一弯,身体微颤,竟笑得异常妩媚,却又不失男子的成熟和深沉。
怪不得那些小倌们如此迷恋他,他迷离的妩媚确实连晨曦姐姐也无法媲美。
“这便是我们霰雪宫主。……”
“……”
我跟随霰雪宫主步入他的房间,来到一面斜靠着素墙用镂空花边包裹的明镜面前。
他站在我的身后,静静地打量镜中的我。
然后轻轻用手取下我脑后的‘血梅’,顺捋我如瀑布般泻下滑落于脖颈的长发。
“你叫血莲吧。”他的声音轻如梦呓。
“是。”我对着镜中背后的他淡淡一笑。
他出神了好一会儿,动作也慢了好几拍。
“纵使不给你打扮,这里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吧……为什么要来这里来糟蹋身子呢?”
“……”我略略闭眼,极其慵懒地笑道,“宫主如此受人喜爱,又为何要来这里呢?”
他抬头动唇欲言,却又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而沉默地为我梳妆。
他额前的棕发顺着他的动作滑下,挡住他的半个脸庞,看不清晰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不然他怎么甘于在此堕落,怎么当他沉默的时候阴郁的愁雨会毫无保留地停留在他的周围?
或许刚才我无意的话已经在他的心里划上了深深的伤痕……
可是,我不想干预,也无能为力。
“宫主,你为什么愿意让我这个刚来的人史无前例地来这里呢?……”
我仰起头,对他不怀好意地笑笑,“你就不怕我知道了‘冷焰宫’的事情,出去大加宣传么?”
他无奈地将我的头抚正,“你是晨曦推荐的人,我相信她。而且她已经告诉你很多了吧。”
“呵呵。”我默认地笑笑,乖乖的任他绾弄我的头发。
……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此时镜中的人身披赤蓉雪衫,璎珞绕玉颈,血纱环纤腰。
耳髻两缕发丝被松松地绾在脑后,长发披身。
……
霰雪宫主看着镜中的人愣了片刻,便唤容儿过来,让她快带我去伺候张大人。
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
“……会很痛的,到时候给自己抹上吧。”
“……”我愣。
“不过只要你听话,他也会对你温柔的。”
“……”我呆。
他以为我还不放心,又道:“完了以后,会有人来帮你清理的。”
……
“等一下,我不卖身的。”
“恩?难道晨曦没有告诉你么?我们这里的男倌不多,所以为了满足客人的需要,每一个人都要卖身的。”
“什么??”
第十九章:服侍
什么??
我完全没想到原来在此当小倌是需要卖身的!
难怪霰雪刚才奇怪地问我为何要来这里糟蹋身子!
“霰雪宫主,我可以选择不卖身么?”
我努力散发出最诚恳的笑容,肉麻地对他眨眨眼,央求地瞅他。
果然,一抹艳丽的潮红瞬间移上了他的脸颊,他有一些恍惚,支吾了一下。
然后忙别扭地扭过头,严厉地说:“不行!……你要服侍的人是当今的丞相,皇上身边的红人,张衡韵。现在他来此地办公,没人敢惹他。”
他又转过头看我,微叹了一口气,道:“你若真不想卖身,就去说服他吧。”
我心里冷笑,有哪个发情的怪兽还会保留理智去被你‘说服’?怕是根本不可能吧。
但忽然,我的脑海里晃过一个点子,让我的恼意烟消云散。
……
霰雪惊了,他见眼前的人儿前一刻还咬牙切齿,现在竟然绽放了一抹玩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