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饺子仙 上——周礼

　　「哎哟，阿包哥，手下留情啊！」他抱着头，向后跳出几步，将自己与阿包的距离保持在安全范围之外。
　　「阿包哥，你怎么变成人类的样子了啊？我一下子都没认出你来。」
　　「啊？！」阿包有些诧异地看看刘家明，再看看自己，醒悟道：「哦，估计是喝醉了酒，显出原形了。」
　　......显出原形......又不是妖怪！
　　刘家明干笑道：「阿包哥，你变成人类的样子还真好看，美男子啊。」
　　「这还用说吗，我可是在天界公认的翩翩佳包子。」阿包得意地挺起胸脯，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肚皮上摸了一把。
　　刘家明强忍住笑意说道：「这么说......你身下的那一帮人是......」
　　「他们就是昨天和你一起喝酒的家伙啊，喝醉了酒，一个个都显出原形了。」
　　「那么......饺饺也......」
　　阿包转身过去，把身后的一叠家伙逐一分离，然后一个个地丢出了厨房门外，发出「碰碰」的重物落地声。刘家明看着他粗鲁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
　　当阿包丢出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个人时，刘家明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去接，将那人抱了个满怀。
　　「喏，你手里抱着的家伙就是饺饺了。」阿包边拍着手，边气定神闲地说道。
　　刘家明猴急地低下头，看向怀里的这个人。怀中人安静地睡着，被抛掷出来的大动静，竟然也没有令他苏醒过来。
　　紧闭的双目，浓密的黑色睫毛低垂下来，弯弯的嘴角仿佛向刘家明昭示着，他正在做着一个美梦。变成人类模样的饺饺，那一头柔软的发丝和饺子仙时的冲天辫完全不同，蓬松松的，微微的有一点卷翘，说不出的俏皮可人。
　　这是一个坠入情网的瞬间......
　　扑通！
　　心碎的声音......啊不，是心动的声音。刘家明感觉自己恋爱了，他明白，这是强烈的一见钟情。
　　第八章
　　「饺饺．」刘家明晃动着手腕，温柔地轻唤。
　　「唔--」怀中人的身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随即慢慢地抬起手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把眼皮都揉得起了皱。
　　「你醒了啊。」
　　饺饺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的是刘家明模糊扭曲的脸庞。「呀！我的头好痛啊！」他突然尖叫了一声。
　　「哪里痛？我看看。」刘家明疼惜地在饺饺的头上乱摸一气，把他的头发都揉得乱糟糟的。「是不是因为宿醉的关系？」
　　饺饺拍了拍刘家明在他脑袋上乱摸着的手，不悦道：「不是这里啦！」
　　「那是哪里啊？」
　　这时，两人身后不久前被阿包一个一个扔出厨房门外的一帮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刚醒来没多久，他们站立不稳地直犯晕，似乎有些辨不明方向。
　　「是后脑勺啊后脑勺。」另一边，饺饺拉着刘家明的手，引导向自己的后脑部位。
　　刘家明在他的脑后一摸，竟然发现那里的触感扁扁的，好象是被什么东西压过一般。
　　「你的头怎么被压扁了？」
　　饺饺的眼里闪着几颗晶莹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睡觉时自然泛出来的水珠，还是因为头被压扁疼得流泪，嘴角向下撇了撇，楚楚可怜地说道：「都是他们不好啦，一个个都压在我身上，还都那么重的，不把我压扁才怪呢！」
　　刘家明看着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父性情怀。
　　这帮家伙也太过分了，怎么独独就把我家饺饺压在最底下了呢？
　　他气呼呼地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又矮又单薄，身体圆得如同一个平面球体的人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虽然是人类的样子，但如此畸形的人类他还从未见识过。一定是大饼仙没错！
　　刘家明愤愤地看着眼前的畸形大饼仙，猛地把一古脑全撒在了他身上，对着大饼仙质问道：「大饼，你怎么能把饺饺压在下面啊？无论怎么都应该是你垫底才对啊！」
　　「......为什么？」大饼不解。
　　「你本来是扁扁的一块饼，再怎么压，也还是扁扁的一块饼。」
　　大饼：「......」
　　刘家明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醒醒酒，这才让这一帮醉鬼缓过神来。
　　「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掉在了地板上。」刘家明说道。
　　面面用水漱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几兄弟久别重逢，相谈甚欢，你一个外人在旁边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就把你丢下去了。」
　　「......」刘家明心中愤愤不平：你们也太不近人情了吧，竟然把我一个大活人生生地从高空抛下来！（此处天花板与地面的距离为二点八米。）
　　「我的酒早醒了，你们怎么醉到现在啊？」刘家明又问道。
　　面面继续漱口：「我们把你丢下去之后，又喝了第二摊。」
　　你们、你们竟然在我店铺里开起联欢派对来了！
　　「那......酒水是你们自带的？」
　　饺饺见面面口中含着水说话太累，便替他回答：「我们使用了乾坤大挪移的仙术，那些变出来的酒都是从你的橱柜里面偷出来的。」
　　「什么？！你这个小偷！」刘家明气得眉毛倒竖，一把揪住饺饺的衣领。
　　饺饺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小气鬼，大不了还给你嘛！」
　　「好，那你还来。」刘家明一手揪着饺饺的衣领，一手摊在他面前，活像讨债公司派来的打手。
　　饺饺扭捏地搓着双手，小声道：「我、我吐给你行不行？」
　　「......」当然不行。
　　「唉，还是算了，那酒就当是我免费赞助你们的吧。」
　　「真的吗？家明，你最好了！」饺饺的脸笑得宛如一朵小花，猛地扑进了刘家明的怀里，蹭来磨去，又搂又亲。
　　哇！不要这样暧昧啊！你也知道，我对美少年最没抵抗力了！
　　刘家明的内心绝望地呼喊，一腔热血直奔脑门而去。
　　「你怎么流鼻血了？来，我给你擦擦。」饺饺的小手轻柔地抚上了刘家明的鼻头，而后者的鼻子真可谓是血流如注，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啊咧？！他怎么晕过去了呀？」饺饺趴在已经倒地不起的刘家明身上，向周围的同伴问道。
　　「大概是贫血吧。」万人迷说。
　　「难道他正处在生理期？」大饼问道。
　　面面道：「男生怎么会生理期！没看到他流了很多鼻血吗？」
　　饺饺急道：「万一他失血过多而死怎么办？得做人工呼吸才行。」说着便捏住了刘家明的鼻子，做势要将嘴凑上去。
　　老油条连忙拦住他，耐人寻味说道：「......那、那个，我看还是别做了，他会死得更快......」
　　刘家明躺在地板上，眼睛微微眯开一道缝，向老油条投去感激的目光：知我者莫若老油条是也！
　　一帮闲人坐在厅堂里翘起二郎腿，边剔牙边说着闲话。
　　苦命的刘家明在厨房里为那帮太子爷做酒后清理工作。他站在流理台旁，刷了几下盘子，偷瞄一眼外面，密切注意着太子爷们的一举一动。
　　「喂，你在偷看什么！」谁知他的举动也未逃出阿包哥的法眼。
　　刘家明慌忙将视线缩回来：「没、没什么！我只是对你们人类的模样感到好奇而已。」
　　「原来你在好奇这种事哦。」面面随手抓起桌子上果盘里的橘子，皮也不剥地放进了嘴里。
　　「哎，要剥了皮再吃啊！」刘妈忍不住了。
　　「没关系，连皮吃有利于消化。」面面满不在乎地回答。
　　没听说过！刘家明继续刷盘子。
　　「我们虽然是神仙，但也有不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好心的老油条解释道：「比如像这样喝醉了酒，就会不知不觉地变成人类的样子了。」
　　「那么，你们也可以自由的变换成人类的模样吗？」
　　「当然啦，只是变成人类的样子很麻烦，行动起来也不方便，还是饺子时的样子最好。」饺饺笑咪咪地说。
　　不，其实你人类的样子更好看！刘家明流着口水盯着饺饺看，不过这句心声，他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你干么老盯着饺饺的脸看？」大饼狐疑地看着刘家明。
　　「咦？我的脸上有什么吗？」饺饺慌忙摸着自己的小脸蛋。
　　面面对着他的面孔研究了一会儿：「原来你眼睛里有一颗眼屎。」
　　刘家明：「......」
　　因为无法预料饺饺什么时候会心血来潮变成人类的模样，刘家明把「人类」饺饺第一时间介绍给了家人，当然是隐瞒了其真是身分，只说是很要好的同学，因为经济拮据付不起房租而暂时住进家里，一家人都挺喜欢饺饺。
　　「饺饺这么可爱，个性应该也很好吧。」
　　刘家明很想告诫他们：别被表面现象迷惑。
　　不知什么时候，市区繁华路段的广告位被华丽缤纷的戏剧脸谱取代，十字路口的流动大荧幕上不断出现一生一旦，两位貌美年轻人浅吟低唱，顾盼多姿的影像。饺饺显然对一夜之间席卷全市的浓浓戏曲味颇感好奇，不由对大荧幕上的身影看得痴迷。
　　「家明，他们唱的这是什么呀？」
　　「昆曲啊。」
　　「昆曲是什么？」
　　「中国传统戏曲的一种。」
　　「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大家都听不懂。」
　　「那还听它干什么？」
　　「昆曲可是世界文化遗产，高雅艺术。」
　　「原来那么高雅啊......」饺饺两眼盯着大屏幕，仿佛自己瞬间就高雅了起来，口中还喃喃自语，至于是否真的体会到了其中的高雅那就不得而知了。
　　见他流连于大屏幕前，不愿挪动步子，刘家明扯了扯他的衣角：「走啦。」
　　饺饺迟疑了一会儿，跟随他走了起来：「我看到广告上写着『青春版』《牡丹亭》。」
　　「嗯，《牡丹亭》是昆曲里非常有名的一出剧。」
　　「为什么要叫青春版？」
　　「据说这个『青春版』是由著名作家白先勇主持制作的，对原先的老剧本做了修改，用了很多年轻的新人，让这部剧更具青春活力......」
　　饺饺听得不由地有点心动，忽然插嘴道：「家明，我们一起去看吧！」
　　「啊？！」
　　「广告上不是说下周六在中汇大剧院上演吗？我们一起去看吧！」
　　「这个......我周六有社团活动......」
　　「请假就行了。」
　　「我还要去同学家......」
　　「放他鸽子就行了。」
　　「我......」
　　「门票的钱我来出。」饺饺打断他。
　　「好吧。」
　　「......」
　　接下来当然是刘家明因为小气不愿出门票钱，被饺饺嘲笑了一下午。
　　「你别跑！」
　　「嘿嘿，有种来追啊！」
　　一个虎头虎脑的顽皮少年冲进花园里，紧随其后的是几个同样身着锦服的男孩，你追我赶地抢夺着一只陀螺。原本宁静的花园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富丽堂皇的牡丹在和风中轻摇，几只蝴蝶立在上面，微微振翅。
　　「快还我陀螺！」
　　「不还！」
　　「你还不还！」
　　「有本事自己来抢！」
　　少年们打闹作一团，几个回合之后，几个男孩依旧没有从那顽皮少年手中夺回陀镙。
　　顽皮少年得意地将陀螺举得高高的，像是在昭示着自己的胜利。阳光沿着陀螺的顶端，照射在他稚嫩的脸庞上。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
　　不知从哪里传来少年人朗朗的读书声。
　　「哪址来的声音？」一个男孩问道。
　　「似乎是从隔壁传来的。」另一个男孩指了指一旁的高墙。
　　「走，去看看。」
　　不及多想，顽皮少年已带领着众少年来到墙边。
　　「我爬上去瞧一眼。」顽皮少年将手中的陀螺一扔，挽起袖管。
　　「还是别看了，多危险啊！」男孩们望着高高的围墙。
　　「你们，给我做垫脚石。」少年发号施令。
　　「凭什么呀？」
　　「不然就你们上去。」
　　男孩们看了看高墙，又看了看少年，终于还是乖乖地迭起了罗汉。
　　艰难地来到墙体顶端，墙沿边露出顽皮少年圆圆的脑袋。他用双肘扣住墙沿，稳了稳身子，向下方看去，隔壁的院落里同样是一派春色胜景，绿意盎然。
　　一个身着素雅白袍的少年，手握书卷，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口中不时蹦出一两首诗句。
　　顽皮少年低头轻声对伙伴们说道：「嘿，谁去弄点小石子过来。」
　　男孩们会意，一边古灵精怪地偷笑，一边在地上找了些小石子递到他手中。
　　少年在其中拣了一颗最小的石子，瞄准白衣少年的方向踯了过去。那石于稍稍偏了位，在少年的白袍下一掠而过，白衣少年似乎并未察觉，依旧持书卷踱着小步。
　　墙头上受挫的少年不死心，又挑了一颗稍大的石子，向白衣少年的书卷上掷去。眼看着小石子将要击中书页，白衣少年一个转身，与石子错身而过。
　　墙头上的少年逐渐失了耐心，挑了一粒个头最大的石子用力一投，谁知这回竟用力过猛，石子直接扑进了花丛里，没了影。
　　身下的男孩们见他连掷几次，知他定次次未中，不免嘲笑。
　　少年腾地脸红，与他们争辩起来。谁知，他们的吵闹声却惊动了墙那边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略微抬起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怱闪怱闪地望过来......呆呆地趴在墙头上的少年没有发现，自己的脸颊越发得红了。
　　「我、我叫姚龙成......你、你呢？」
　　白衣少年看了他一会儿，眼眸里闪动着一丝笑意：「我叫蓝思水。」
　　蓝思水，蓝思水......
　　「喂！」刘家明猛地被拍醒，迷迷糊糊地眯开眼睛，饺饺的脸庞近在咫尺，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家明，你是不是想喝水？」
　　「嗯？」还有点神智不清的刘家明揉了揉眼睛。
　　「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叫着水、水......」
　　「哦......破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口渴......」
　　他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摇一晃地向厨房走去。一杯水下肚，头脑逐渐清晰，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原来是一场梦。刘家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粗略回忆一下，以前做的梦大抵都是零散、琐碎的，一觉醒来忘记得差不多。
　　可这次的梦大不同，每一处场景都是如此真切，每一句对白都是那么清晰，彷佛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对了，那个俊俏的少年叫什么来着？刘家明挠了挠头皮。
　　......蓝思水。嗯，真是个好名字，风流古雅。
　　对了，那个梦好像似乎貌似发生在......古代？！
　　想到这里，刘家明不禁莞尔。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朗星稀，斗嘴斗累了的刘家明与饺饺互道晚安各自睡下，夜空中，一朵红云渐渐移向皓月，暮色越发暗沉下来，刘家明翻了个身，慢慢沉入梦境。
　　寂静的小树林里传来欢快的笑声，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奔跑而来。
　　细看之下，正是那个名叫姚龙成的顽皮少年与俊俏脱俗的蓝思水。
　　不知何时，两人便已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追逐打闹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累了，他们便慢慢止住了脚步，姚龙成昂起头，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似地望向某处。
　　「你在看什么？」
　　「嘘，树上有几只鸟。」
　　蓝思水抬头，果然在高高的树枝上发现了小鸟的身影。不知名的美丽鸟儿三二两两地停落在枝头上，时不时地呜叫两声，声音清脆悦耳，煞是可爱。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蓝思水情不自禁地吟起诗来。
　　姚龙成嘿嘿傻笑两声，看了看他，再抬头盯着小鸟们看了一阵，怱然煞风景地提议道：「我们来打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