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饺子仙 下——周礼

　　「我？！」刘家明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
　　「可是我连半点仙力也没有啊。」
　　老油条说道：「要想唤醒饺饺，靠的不是仙力，而是一颗心。你是饺饺的恋人，是他最亲近的人，我们之中只有你才能唤醒他。」
　　阿包哥点头道：「至于仙力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合力将你送进饺饺的梦境里，不过之后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碗仙手握白玉饺子，一摇一晃地走到刘家明面前：「把我和白玉饺子一起带上吧，或许有用。」
　　于是众人合力发功，将刘家明的魂魄和碗仙、白玉饺子，一同摄入饺饺的梦境中。
　　睁开眼睛，刘家明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暗无天日的所在，空气稀薄而污浊。他伸手向上方摸索了一下，发现上面是一块薄薄的木板，转过头，看见碗仙就在自己的脑袋旁，万口里躺着白玉饺子。
　　「碗仙，这里是哪里？」
　　「你还没发现吗？我们在棺材里呢。」
　　「啥！？我们不是要去饺饺的梦境吗，怎么跑到棺材里来了？」
　　这时，棺材突然动了一下，接着晃悠晃悠地前进起来，似乎是有人抬着它向前走动，没多时，只听见外面一阵喧闹，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应该是来到了集市上。
　　有脚步声走近：「哟，这是谁家死人啦？」
　　另一个声音回道：「不就是姚家的公子么。」
　　「原来是那个败家子啊。」
　　刘家明气极，我几时成了败家子了！？
　　「唉，活着的时候挥金如土，家财散尽，如今得了重病也没钱治，死了只能栖身在这口薄皮棺材里，真是可悲啊！」
　　刘家明明白了，棺材里的这死人原是个富家公子，因为生前挥霍无度，才弄得这般悲凉的下场。可再一想，不对啊，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不是我吗？
　　又走了一段路，行进中的棺材停了下来。
　　「家明，我们就趁现在出去吧。」碗仙突然出声。
　　「要怎么出去？」
　　「随我来。」碗仙拉着他的手飘然而起，从棺材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刘家明对于自己的身体竞能穿过缝隙腾空而起，倍感诧异，仔细一想，是了，自己现在可是魂魄啊。
　　两人手拉着手飘到棺材外，一吐气，落到了地面上站定。
　　刘家明向周围一看，自己和碗仙正站在一座小桥之上，刚才抬棺材的几人则坐在桥上喝水休息。
　　再看看自己，长发长袍，一副古人的行头。桥头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派古代的繁华景象，却没有一人看得见他们。
　　刘家明问道：「碗仙，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坐在这里等饺饺。」
　　「等饺饺？他会在这儿出现吗？」
　　「嗯......应该会吧。」
　　「......连你自己都不确定。」刘家明苦笑。
　　碗仙摇身一变，变成一口黄金大碗，道：「你就坐在桥头上，把我碰在手里。」
　　「干么？」
　　「讨饭。」
　　「好好的干么要讨饭？」
　　「叫你讨你就讨！」
　　「......」
　　此刻的刘家明也别无他法，只能听从碗仙的命令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发，盘腿端坐在桥头上讨饭。
　　寻常百姓们自然看不见刘家明这个魂魄，路过此地，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偶尔有几个大鬼小鬼经过，冷笑着啐了他一口：「捧着个黄金大碗讨饭，可笑！」
　　刘家明哭笑不得：我也不想啊，不是有只碗逼我这么做么。
　　这时，碗仙突然大叫一声：「快看，他来了！」刘家明心中一紧，目光急切地向桥头下望去，只见一位翩翩若仙的蓝衣公子正往桥上走来。
　　「思水！」刘家明大惊。
　　「你认识他？」
　　「我在梦中见过他。」
　　「梦中？」
　　「他和饺饺长得很像不是吗？」刘家明盯着来人怔怔出神。
　　碗仙忙在一旁催促道：「家明，你快大声说：「我好饿，施舍点吃的吧！」」
　　「我又不饿，干么要这样说？」
　　「我叫你说你就说！」
　　「......」这些神仙啊，直一是一个凶似一个。被逼无奈，刘家明只好照做。
　　「我好饿，施舍点吃的吧！」刘家明扯着嗓子大叫一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饿鬼。
　　蓝思水经过他身边，停下了脚步，一双妙目淡淡地看过来，黑漆漆的眸子里折射出幽怨的光。刘家明很奇怪，他既然能看见自己，莫非也是鬼怪？
　　蓝思水伫在原地看了良久，这才提脚向刘家明这边走来。
　　刘家明凝视着他的面庞，突然萌生一股异样的情愫，再回想起那个离奇的梦境，心中隐隐感到自己与他一定有着某种渊源。；！、
　　「笼成，你是在等我吗？」蓝思水开口道。
　　刘家明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左右两边。
　　「呆子，他在问你呐！」碗仙提醒他。
　　「什么？我是龙成？！」刘家明又是一惊，心道：他口中的「龙成」难道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姚龙成？
　　还未及刘家明细想，蓝思水又问道：「龙成，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还不是碗仙逼着我把自己弄成丐帮长老的！
　　思水伸出手，替刘家明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幽幽地说道：「从前你家得势时，多少人与你攀亲引戚，如今姚家落魄了，他们还不是一个个舍你而去。龙成，我知道你不甘命运弄人，但为何要愤世嫉俗作践自己呢？」说完，便低头叹息。
　　到这里，刘家明才明白，原来自己梦里的故事是真实存在过的。姚龙成被逼与富家千金成亲后便行尸走肉，颓败地生活，最终败家丧业。
　　碗仙说道：「家明，姚龙成其实是你的前世，而蓝思水正是饺饺的前世。」
　　果然是这样。刘家明心痛不已，忍不住替自己的前世向饺饺的前世道歉：「思水，是我对不起你。」
　　蓝思水看了看他旁边的棺材，又看了看刘家明手中的碗，长叹一声，说道：「纵是你生前奢华，死后却只得一口薄木棺材，你用这黄金大碗乞讨，又怎能讨到东西？」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
　　「我刚做了一包饺子，你拿去吃吧。」蓝思水打开布包将其中的饺子悉数倒入黄金大碗中，那饺子被捂在怀里，尚有余温，冒着丝丝热气。
　　刘家明看着思水的音容笑貌，不免情动，念起往日与饺饺的点点滴滴，忍不住滚下一滴热泪。他从怀里摸出白玉饺子递予思水，道：「思水，还记得这块白玉饺子吗？」
　　蓝思水见了白玉，终于也忍不住低泣起来，默默地点点头。
　　「上面刻有「嗟来之食，桥头之誓」几个字，这块白玉是我当初送给你的，它终究还是属于你。」料想这句话应该是姚龙成当年在桥头，与蓝思水重逢时刻上的吧。
　　蓝思水接过白玉饺子，翻来覆去地看，用手指来回摩挲着饺子上的刻纹，口中低低念道：「嗟来之食，桥头之誓......」
　　「对，我刘家......姚龙成在此立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来世、来来世、再来世、永生永世都会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好人。」刘家明举起右手，目光诚恳地望向蓝思水：「思水，来世再续前缘，我不会再辜负你。」
　　蓝思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你不要忘了今天说过的话。」
　　刘家明低下头，拿起碗里的一颗饺子放入口中咀嚼，那味道与饺饺做的一模一样，顿时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嗟来之食，桥头之誓」这几个字的涵义。再抬头看，蓝思水的眼眶中再度噙满泪水。
　　「龙成，只愿我们来世还能相恋......」他放下手中的白玉饺子，突然起身，纵身一跃，投入桥下的幽幽河水中。
　　「思水，你等等！」情急之下，刘家明拾起白玉饺子爬上桥栏，一头扎进水里。河水泛起微波，冒上几串气泡，便再无声息。
　　思水，思水，情柔似水。
　　我今世负你，来世再偿还。
　　四周一片混沌，身体明明在直直地下沉，却有一种飘飘若仙的感觉，或许自己的身体已经与灵魂分离了吧。想到这里，刘家明便再没了知觉......
　　「家明......」
　　有谁在叫着自己。
　　「家明，快醒醒！」
　　确实有人在叫唤他，可刘家明觉得眼皮沉沉的，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死小子，快点醒来！」
　　头皮上重重挨了一记，痛得他昏天黑地，刘家明大叫一声，从地上弹起来：「你是想让我醒还是想让我晕啊！」
　　「当然是想让你醒喽，可你一直醒不来。」碗仙老神在在地从他头顶上跳下来。
　　毫无疑问，刚才的那一记狠敲正是他的杰作。
　　「我也想醒啊，可脑袋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力气。」
　　「你现在不是醒来了嘛。」
　　「你......」刘家明无语，只能愤愤地瞪着碗仙。
　　碗仙回瞪他一眼：「你有瞪我的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饺饺救回来。」
　　「啊！对了，饺饺！」刘家明重重地敲打自己的脑门，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饺饺，不，思水刚才投河自尽了！」
　　「对啊，你也跟着跳了。」
　　「对啊，我也......不对，我不是投河了吗？这里是哪里啊？」刘家明猛地醒悟过来，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是一片空旷的土地，找不到一草一木，感受不到分毫生气。向前望去，雾气缭绕，竟似望不见边际。
　　碗仙腾地一跃而起飘浮到空中，缓缓向前方飘移而去。
　　「哎，你去哪儿啊？」
　　「跟我来啦。」
　　刘家明无奈，只得跟随碗仙向前走去。越往前走，雾气便越是浓重，他忐忑前行，好像一个迷路的孩童，不知前方有什么境遇在等待着自己。
　　约莫行了一刻钟的路程，碗仙突然停下，朝前一指道：「看，到了！」
　　刘家明心下一惊，慌忙向前张望，此时浓雾已渐渐散开，赫然显露在眼前的是一座木质小桥，上面写着三个字：奈何桥。
　　奈何桥？！「碗仙，这奈何桥难道是......」
　　碗仙点点头：「不错。」
　　「吓！我们来到阴曹地府啦！？」刘家明连连倒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喂，你不是吧，胆子那么小。」
　　刘家明呆呆地凝视着木桥，口中喃喃自语：「莫非我已经死了吗？」
　　「废话，你不死如何能来到地府？不来地府怎么能救饺饺？」
　　「饺饺也在这里？」
　　「饺饺离开了白玉饺子就会魂飞魄散，现在他的灵魂与前世的蓝思水合为一体，思水投河自尽，魂魄已被冥府收了来。」
　　「这么说，只要救出思水就能救饺饺？」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是神仙吗？」
　　「我在天上做神仙，地府的事又不归我管。」
　　「你......」刘家明再次无语。
　　「好了，别啰嗦了，快找到饺饺才是正经。」碗仙说罢，便迅速地飞跃过奈何桥。
　　「哎，你等等我！」
　　奈何桥的那头，阴风阵阵，诡异的笑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不由地一阵哆嗦。
　　「谁在那里？」一个尖利的声音问道。
　　「不好，被发现了！」刘家明本能地拔腿向前跑，可身后追赶的脚步却越来越近。
　　「碗仙，怎么办？」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刘家明绝望地问。
　　「看来情况不妙，我先隐身了。」
　　「喂，那我怎么办啊？」
　　「你自求多福吧。」
　　「你......」
　　一大帮鬼差将刘家明五花大绑，推搡着他送上阎王殿。
　　殿上正前方的阎王椅上空无一人，右手边的太师椅却端坐着一位清瘦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波澜不兴地望着他，看不出阴晴。
　　「判官大人，犯人已经带到。」鬼差们迫不及待地上前邀功。
　　原来是判官。
　　判官朝刘家明看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你是何人？」
　　「我、我叫刘家明。」
　　「为何擅闯地府？」
　　「我、我......」刘家明脑筋飞快旋转，刚才碗仙不是说自己死了吗，既然死了，魂魄来到地府也是理所当然了，「我投河而亡，魂魄便到地府来了。」
　　判官双目微瞪，正色道：「我看你周身散发着阳气，分明不是鬼魂，何谈身死？」
　　「什么？！我没死？」这个碗仙，居然敢骗我！
　　「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唉，事到如今，不老实说看来是不成了，刘家明一咬牙，豁出去地说道：「我是为救爱人饺饺而来。」
　　判官微微一笑：「算你老实。」
　　刘家明暗暗惊叹：原来、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皆在这判官的掌握之中。
　　他抬起头，眼眸中满是坚定的光：「判官大人，求您成全我们，放饺饺的魂魄回阳吧！」
　　「要我救他一命倒也并非难事。」判官捧起手边的茶杯，浅浅地品了口茶，继续说道：「只是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我们的造化......什么意思？」
　　判官从袖中取出三只锦盒，并排置于桌上，不紧不慢地道：「你看，这里有三只锦盒，饺饺的魂魄就在其中一只盒子内，若你能猜中是哪一只盒子，我便放饺饺还阳。」
　　「此话当真？」
　　「当真。」
　　刘家明闭上眼睛，双拳紧握，汗湿了手心。
　　如今是孤注一掷，饺饺的性命全在一念之间。他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端详起三只锦盒，当首的一只锦盒缎面上绣着一朵全盛的牡丹花，富贵大气；中间的锦盒上是一朵半开的幽莲，浅粉色的花办清雅秀丽；当目光移向第三只锦盒的时候，刘家明怔住了。
　　一枝秀挺的腊梅迎风傲雪，淡淡的鹅黄色不夹杂一丝污浊，耳畔回荡起思水熟悉的声音：「花开花落常有时，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刘家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了指绣有腊梅花的第三只锦盒。
　　「你选这个吗？」判官问道。
　　刘家明点点头。
　　「你确定？」
　　「确定。」
　　「那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刘家明捧起锦盒，双手不禁微微颤抖，忽然有片刻的错觉，仿佛自己捧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只盼打开的那一瞬间，能在盒底看见希望的曙光。
　　盒盖被慢慢地打开，一只晶莹剔透的饺子映入眼帘，刘家明心中大喜，忍不住叫道：「是一只饺子！」
　　判官手端茶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说道：「你要的答案就在这饺子里。」
　　刘家明愣了愣，疑惑地掰开饺子，里面嵌着一张小纸条，展开纸条，上面是这样一行小字：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这，这是......」
　　判官微笑道：「你选错了，这不是饺饺的魂魄啊。」
　　「什么？！」刘家明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腿肚一软，跌坐于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判宫缓缓站起身：「既然你选错了，就得服从命运的安排．回阳间去吧。」
　　「不，判宫大人，我与饺饺是真心相爱的，请您成全我们吧！」
　　「唉，命由天注定，命该如此，又何必强求呢？」
　　「大人，前世我已经辜负了饺饺一次，今生绝不能再失去他！」
　　判官放下茶杯，轻拂衣袖，转身消失在了背后的幕帘中。
　　「判官大人！大人！」
　　刘家明被鬼差们推出大殴，伤心欲绝地在殿外长跪不起。这一跪便是两天两夜，终于还是体力不支瘫倒于地，渐渐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刘家明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幽暗的房间里，身边是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先前才打过照面的黑白无常。
　　「原来是无常大哥。」刘家明挣扎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