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承紫竹林主人的是,二十年内不再招惹人间是非。可并未应承过,若她的弟子门人撞入我网中之时,我亦要现大慈悲相。”
佘青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摩善财的俊俏脸蛋。
“难道近日杭州城中吸人元阳之事与你无关?那个在青楼待价而沽的小蛇精与你无关?还是这间招纳了许仕林的雪晴书院与你无关?”善财冷笑。
佘青手中一紧。
善财一声惨呼,跪倒在地。
佘青扯起善财的头发。
“若我要吸人元阳的话……”他语声轻悄,带着三分狎昵,三分淫邪。“不如找你,童子之体,数千年清修,不知道一朝为人所破,又有几许补身?”
善财被他扯得直直仰起脖颈来,佘青俯首,唇齿便覆了上去。
偷看的迤逦无声无息地跳开。
佘雪晴就负手而立,懒得观看。
迤逦斜眼瞥他。“真真是俊美清圣——怎么,你嫉妒啦?”
“嫉妒谁?”佘雪晴面色如冰。
天边一丝微光绽露。
西湖上浓雾终将消散。
雨停风收。
一缕剑风扫过,瓦片簌簌震动。
一身金纱衣裙的女子,自天而降。
迤逦靠在佘雪晴肩上,以眼角扫那女子一眼,吃吃笑起来。
“还以为龙女会有如何姿色,原来不过如此。”
金色长剑出鞘,带出一片水月光华。
“将我师弟交出来。”
“哦哟,龙姑娘的水月剑真是骇人,雪晴,我们躲远一些吧?”迤逦缠绕在雪晴身上,声如娇喘,意态横生。
“蛇性最淫,果然妖孽。受死罢——”龙女剑意挟怒。
佘雪晴正等她愤怒出手的这刻。
龙女本为善财护法,善财气息陡然间为青蛇所制,龙女又遇浓雾,危急之下,便贸然出手。
龙女最恨蛇族,却并未把眼前布局,和不久前令她师尊费尽心机才吃力收复的白蛇之事,联系起来。
她剑掌同出,一心想要将眼前妖孽擒下,慢慢逼问善财童子的下落。
只可惜在她擒下迤逦之前,佘雪晴的阴柔掌风已至。
龙女身上一凉。
她有龙气护身,寻常攻击并不能伤害她。但佘雪晴这一掌,却并不是冲她而去。
掌风只是挫碎了她身上衣衫,一时间,金色细碎绢纱飞散,化为粉末向天飘去。
龙女的胴体展现出来。
如果此时追击,龙女可以擒下迤逦,或致她死命。
但她下意识地回手护住自己身躯。
一剑横胸,手掩妙门。
主动放弃攻击的后果,就是下一刹,突破龙气的指劲扣住她的腕脉,将她牢牢制住,不得动弹。
雪晴赌赢。
迤逦故作娇痴地拍手。“紫竹林座下天之娇女,一出生就是华贵无俦的龙族公主,身段肌肤,倒是不差。”
佘雪晴反手没收龙女手中剑,扔给迤逦。“去里面看看。”
朝阳正起。照得龙女双峰泛出金色,而她面色,却是赤红羞愤,欲死难仙。
——佘青将善财压在榻上。
边上就是阿琼胴体,滑腻撩人。
善财面色诡异,佘青的单手就如同世上最可怕的武器一般,攻击着他的心志。
悄语却凑在耳边。“杭州城内之事我可以设法平息,不再发生。但是许仕林——呵呵。你敢不敢欺师?”
善财一震。
“到许仕林二十岁为止,这十五年内,你假意执行师命令,按时回报紫竹林主人,就说许仕林一切平安就好。”
“……实……实际上呢?”善财忍住身上酥麻感觉,额头上有豆大汗珠涔涔而下。
他身前变化,却已经瞒不了人。
佘青指尖一送。
善财惨呼。
“我自然不会将我自己的侄儿怎样。只不过,他会在我教养下长大而已。”
善财咬牙。“许仕林并非凡人。”
“我知道。”
“……他……身负使命。”
“我也知道。”
“青蛇。”善财哑然而呼。“你最好莫要动什么太大的心思。这不是你能玩得起之局面。”
“怎么?”佘青微笑。“不空绢索跟你透了几分?”
“家师……家师……”
“所谓观自在,无眼界,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他轻诵大典。“既然紫竹林主人玩得起,青蛇又为何玩不起?呵。”
“你……怎配和家师相提并论!”
“不配么?”
佘青转到善财身后。
善财痛得向前跌落。佘青扯住他发丝不放,嘴唇在他肩头轻蹭。“不用挣扎了,你师姐已经被外面的人制住。不空绢索正在闭关,救不了你们。”
“……就算我答应……也会再有别人……而且你又如何保证,我不会反悔?……你,你,不要!”
佘青一笑,退出他。
善财低呼一声,冷汗自额头流下。
“也对。为免你反悔,就以龙女的龙筋为质好了。”佘雪晴的声音冷冷传来。
迤逦正押着龙女推门入来。龙女浑身□,眼见善财,娇呼一声,掩面而泣。
佘雪晴紧随,冷冷接口。“又或者,便以我蛇族灵药,让二位这师姐师弟之间,行些欢愉之事。这个把柄,相信足够分量?”
善财龙女双双惨呼。“不要!——”
“算了。”佘青温柔地将手中善财灵元交给迤逦。“我信两位上仙不会是朝秦暮楚,两面三刀,不受信诺之徒。”
佘雪晴目光如剑,直逼入佘青眼中。
明明失去所有功力,却能够擒下善财童子,一举奠定胜局?
佘青只是温柔低头,起身而去。
后院中朝阳颇为温柔。
佘雪晴为佘青包扎手上被善财灵元刺伤之处。
裂口纵横,如梅花映雪。
“怎么,有什么可解释的么?”敷衍地包扎完毕,佘雪晴终于开口,望正佘青眼眸。
“我只不过是修了人欲大法第七重而已。”佘青温柔攀住他肩头。“第七重,恰巧是阳阴再换,往复流水之格局。之前我不愿放弃功力,亦不愿转回男体,所以修到第六重就此罢手。你迫我转体,又要我功力,我只好感概,也许只能以天意解释。”
“若不是为了制服善财童子,你还要将戏作到什么时候呢?”
佘青正色。“非我作戏,此法我并未修成;现今除去维持我人身不堕之外,每次运用功力之后的第二日起,到下一个月圆为止,都不可再动真气,的的与凡人无异。”
“哦?是么?”佘雪晴转身背手。“一朝欺人,再不取信。”
“雪晴。”佘青虽甘雌伏,却难得温顺至此,主动将唇贴上雪晴耳畔,吐气如兰。“待我修成,我的功力,你可以再要一次。灵蛇交尾大法随时可行——”
“免了。”雪晴一扬手,推开佘青。“信口开河的功力,我可要不起。”
佘青蕴含无限风情一笑。“纵使是我不该瞒你,但我好歹算是你的生父,原谅自己父亲一次,有什么关系?”
佘雪晴语气极淡。“——说这么恶心的话,是故意想要折磨我,令我不知如何立足于三界之间么?令我痛苦,你真会快活?”
“冤枉。我心心念念,盼你快乐满足。”佘青随手折下院内柳树上枝条,递给雪晴。“若还是不甘,不如发泄一二?”
他蜕下身上淡青色袍子。
麻布堆积在脚下,内里并无片缕。
佘雪晴反手,轻轻一柳条抽在石桌之上。
柳叶四处飞散。
“你先前与善财之间,可是颇为缠绵。”
佘青避而不答。“你看天光,还有半个时辰,学子便来书院。”
雪晴忽然抓过佘青的手,狠狠咬了下去,直至洇血。
旭日饱饱在天边挂住时,许仕林好奇地扯扯迤逦的衣襟。
“女先生,书室地上,怎么红红的?”
“哦。”迤逦蹲下来笑眯眯答,“是先生打翻了朱砂。”
“那女先生,一个人坐在后院的那个好看的大哥哥是谁啊?”
“那个啊,是来跟两位先生以文论道的才子。”迤逦随口胡扯。
善财坐在后院。
龙女清晨被迤逦下重手抽筋,一时半会还无法从昏迷中醒来。
善财要等她略好些,再退走,怕一搬动,会更增加师姊的痛苦。
“对了,仕林来。”迤逦先前将龙女身上得来的龙筋随手做成一条腰带。“这个送给你。”
戚宝山在那里嚷嚷,“仕林,先生送你什么好东西?”
“好看的腰带!”许仕林脆生生地答。
“来,宝山哥给你系上。”
小孩子们玩闹作一团。
佘青自善财身边路过,轻轻按住他肩。
善财失魂落魄地一惊,站了起来。
“怕什么。”佘青换了件暗赭色麻衫,衬得肌肤如白玉。“雪晴有意聘你在此教书。”
善财哭笑不得。“我?教书先生?我能教人什么?如何自作聪明落入人手么?”他咬牙。
“教算数。你不是擅长运财么?”
“呵。”
“许仕林在此,你亲眼见证,也好安心。龙筋亦在此,十五年后你即刻可以取走,绝无留难。”
善财沉吟。“……那个佘雪晴,是你的弟子?”
“不是。”佘青伸手帮善财理一理鬓发。“……其实他不姓佘。他姓白。”
善财大震。
“他是白素贞的……”
“不错。很早年之事了。”
“难怪……那……他与许仕林?”
“兄弟。”
“哈。”
“若无疑问,就叫阿琼阿玲去买二十把算盘来了。……对了,阿琼不敢近你。”
善财苦笑。“青蛇,时间一到,我一定即刻消失,永不再趟与蛇有关的浑水。”
佘青富含深意看他一眼。“紫竹林传人的聪慧,的确名不虚传——若非令师姐莽撞被擒,你本可以设法全身而退的,不是么?”
善财面上的憔悴之色陡然一隐,眸中闪过一丝波光。“家师曾说,白蛇之天资慧通阴阳,青蛇之心计深掘天地。善财何敢班门弄斧,藏拙卖弄?”
内室一声浅浅呻吟。
善财抛下佘青,立即冲了入去。
“你们师姐弟之间,感情很好呵。”
佘青尾随而入,见善财正以衣袖擦去龙女额上汗滴。
龙女仍在昏迷之中,似乎颇为痛苦,展转发出些微呻吟。
她一派委顿凄楚之态,身上随便裹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薄被,晶莹胴体,一痕雪肩,露在被外。
善财脱下自己外袍,盖住她的颈项。
“看你的眼神——也许昨日雪晴那个令你们二人交欢的提议,应该实行才对。”
善财转身。
佘青抬眉看他。
善财深吸口气,“今次不管如何总之是栽在你手中。龙女的抽筋之苦,也算是她轻敌冒进之报。等时限一到,若是你不遵诺将龙筋归还,或是再有什么诡诈,我绝不会——绝不会放过你。纵使功力不敌,就算求助家师,或南天净土,亦在所不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西湖白氏,向来如此,不是么?”
五年前的泼天恩怨逼来,善财退了两步。“法海受家师之命行事,与我本无关系。——就算是家师,亦无自由。你通天地两界,早该知道。”
“能通天地两界的可不止是我。”青蛇笑笑,转身而去。
善财凝视他背影片刻,转头,坐下来,握住龙女之手,助她熬这失筋之痛。
第四章 花魁•龙王(1)
“许仕林。”戚宝山好奇地看着个呆呆的小女娃。“这个难道是你的架子婆?”
许仕林小心翼翼护着他的小公主。“什么是架子婆?”
“架子婆就是老婆啊,就像你娘跟你爹一样。”
“不是啊。这是碧莲,我的小妹妹哦。”
李碧莲发育比许仕林晚了许多,在一群大孩子间显得尤其娇小,一张小脸粉嫩,十分之水灵可爱。
戚宝山伸手就捏。
许仕林却有点生气了。“碧莲会疼哎。”
“……好了好了。”戚宝山求饶。“我不捏她了,嘻嘻。”他反手在许仕林脸上捏了捏,“还是仕林捏起来更舒服——啊啊,对了,仕林你为什么带你家小妹妹来书院?先生许了么?”
许仕林支颐想了想。“我姑姑回娘家去了。姑爹带着衙门里的捕快们在抢……”
“抢什么?”戚宝山吓了一跳,“你姑爹不是捕头么?官差也抢人东西?”
许仕林白了他一眼。“抢险。在钱塘江堤。涨水。姑姑说特别厉害,快要死人了。”
“哦。”戚宝山不以为意。“年年涨嘛。”
“所以我家没人,姑姑带碧莲妹妹带来书院,托先生照顾咯。”
佘雪晴站在书院门口,看向钱塘江的方向。
迤逦端上一杯龙井。“怎么了?”
“水情那么嚣张。”佘雪晴回身望了眼后院。“恐怕不妙。”
“我说嘛。出身尊贵就是好,师门没人做主,还有本家父叔撑腰。——善财和你叔叔去琴楼,怎么还不回来?”
雪晴望住天色,沉默不语。
后院中,龙女正缓步勉力下床行走。
见到雪晴到来,神色一凝。
“二十日了,还没痊愈?”
“——妖孽,”龙女清高俾倪的神色一丝不变。“蛇亦有筋,你不妨亲身试试,看需要多久才能痊愈?”
雪晴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既然能下地行走了,想必已无大碍。要不要尽早离开此地,回家报个平安?”
龙女斜眼看过来。“钱塘江涨水了吧?”
佘雪晴也不隐瞒。“此事若是闹大,于我们并无什么害处。反正本来就是被三界追缉的重犯,大不了换个所在,继续销声匿迹罢了。——只是你的龙筋,若是一把火烧去,恐怕就是紫竹林之主,也无力回天,救你重出轮回。”
龙女冷哼一声。“三界之中,谁不卖家师几分薄面?我与师弟在此,哪个不长眼睛的也不会再来插手许仕林与白素贞此节。然而……”她面上无端横飞起一抹赭霞。“钱江潮平,铁马堆雪。人非为我而来,却实感应到我身上变故。”
“到底是谁?”
“无知小妖。”龙女高傲的神情不改。“我未婚夫,钱江王。”
琴楼的红灯笼再次挂起。
小小包间中,佘青与善财正对饮。
“雄黄酒是好物。”佘青的宽大衣袖坠于手肘,尾指上一枚碧绿玉戒。“不如稍饮几杯,韩娘还要片刻才来。”
善财摇头。“这十五年内我持五戒。”
“……这算是赌气还是自苦?”
“不是啊。”善财假作正色,“劣迹落你眼内,传扬出去,不是坏我名头?”
佘青掩面一笑。
善财静了片刻。
“你还是女装时好看。”
“你爱的原本就是女性,自然觉得我女体时好看。峰峦起伏,腰肢婀娜,自有天地间极至的玲珑媚惑——但,男体的修长饱满,昂扬骄傲,也未必不能入你清修之目……”
“免了免了。”善财连连摆手。“我对此毫无兴趣。”
“时间久了,慢慢就会有。”
善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呛咳半声。“青蛇之艳名天地共播,放过小仙吧。”
“……怎么,又不守五戒了?”青蛇看住他面前酒杯,伸手斟满。
“戒赌气,戒自苦,戒轻敌,戒骄满,戒粗心。——善财五戒。”善财摊手。
佘青忍不住笑。“——你当真不是紫竹林之主故意派来卧底的么?”
善财拍拍衣裳。“若你存疑,那我走了。”
佘青轻轻扯住他衣角。“善财五戒之一,戒赌气,莫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