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良夜,王爷怎麽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
身後蓦然传来一个声音,毓臻猛地回过神来,便感觉到四下已经安静了下来,定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经意间走出了大殿。
殿前庭院两边的的走道上是传菜的太监匆匆来往,庭院无人,跟殿里对比,更是显得冷清,毓臻回过头,才看到一人站在身後,手里拿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却是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流火。
毓臻笑了笑:"就是觉得里面吵闹得紧,出来透透气。"
流火一脸恍然地"哦"了一声:"下官还以为王爷在找皇上呢。"
毓臻愣了愣,道:"怎麽会呢,这种时候,皇上不是该在皇後宫里,浓情蜜意,一度春宵麽?"无意识地用了别人的话,说出口时,毓臻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王爷您错了。"流火啧啧摇头,"又不是新婚之夜,不过是把一位妃子提作皇後,又怎麽会有洞房花烛的事呢?"
毓臻又是一愣,流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如果凤殇不是去了皇後宫里,那又会去了哪?不会是又一个人跑出宫去了吧?一想到这,他脱口便问:"皇上在哪?"
流火一听,又是啧啧摇头,笑道:"王爷想必以为皇上又跑出宫外去了吧?"
"不是就好。"隐约觉得自己被这人牵著鼻子走,毓臻收敛起心神,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王爷就不想知道皇上去哪了麽?这殿中庆宴,本就是为了庆祝皇上成年,立了皇後,可是正主儿却半途离开,王爷......不好奇麽?"
毓臻一挑眉:"状元爷似乎有话想说?"
流火连连笑著摇头:"不敢不敢,只是看著这满殿灯火,满城喧闹,一时心中感慨,想起些穷酸词句罢了。"
"哦?"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大应景,只是有感而发,让王爷见笑了。"流火假惺惺地要作揖,毓臻的目光却是一动。
半晌,毓臻才慢慢点著头重复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是眼前如此热闹,也不会想起那灯火阑珊处的寂寞来......"他大概,明白流火想说什麽了。
流火看他那模样,轻轻一笑,再不说话,转过身悠晃著便又走回殿里去,竟再不看毓臻一眼了。
毓臻也不理会他,站了一阵,便直直地往凤渊宫的方向走去。
凤渊宫里自是一片冷清,这种时候,皇帝若不是在庆宴上,也该是在皇後宫里,无论如何,总是不该在自己的寝宫里的。
毓臻避过凤渊宫中各处守卫,径直走入内殿,内殿里却空无一人,桌案上,床铺上,都是收拾得整齐,冷清得叫人唏嘘。
毓臻走了进去,伸手在烛台上轻抚了一下,一片冰凉,不是刚吹灭的迹象。
风穿堂而过,殿内重纱被吹到半空,又慢慢落下,毓臻看得一阵难受,心中一动,便又匆匆收了手,从门口退了回去。
躲过在过道上行走的宫娥太监,毓臻一路走到偏殿,两边的房间一例黑漆漆的,不见光影。毓臻迟疑了一下,推开了主屋的门。
主屋里是一样的昏暗,从外间走入里间,一帘相隔,走近了,才看到里面隐约透出黯淡的光,毓臻停了步,一时不敢走进去了。
秋夜凉澈,风在地上翻滚而入,里间那黯淡的光晃了晃,越是昏暗不清,最後疯狂地翻腾了一阵,终是暗了下去。
毓臻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里面再点亮起来,他终於沈不住气了,一手卷起珠帘,探进头去。
里间靠窗的睡塌上,是一个人抱住膝盖蹲坐著,他身後窗上的竹帘被扯了下来,丢在地上,秋月穿过窗户照在那人身上,又把影子打落在睡塌上。那人散了发,落在鬓边,遮去了容颜,只看到他轻轻地前後摇摆著身体,像是全神贯注地看著睡塌上月影的变化。
远远看去,竟让毓臻想起了小时候奶娘说的神话故事里的狐仙,在月夜林间,独自嬉戏,寂寞而美丽,随时会离去。
毓臻屏息站著,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不确定地低唤一声:"皇上?"
十四
床上的人身体像是颤抖了一下,依旧轻微地摇摆著,慢慢地缓了下来,最後停止,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长发伏帖地落在两鬓,风扬起几缕,空灵飘逸。
毓臻屏住呼吸,等著那人回话,过了很久,那人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又慢慢地,慢慢地晃动著身体。
"瑾?"毓臻不死心地又叫了一声,死死地盯著他。
床上的人终於低低笑出声来,停下动作,抬起头,绝色的容颜上是让人眩目的浅笑:"毓臻,来,陪我。"
毓臻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舒出口气,走了过去,见凤殇递出手来,便伸手过去握住了,在凤殇身边坐了下来,淡淡地问:"你就这麽不喜欢皇後麽?"
凤殇一跳坐下,反过手来捉著毓臻的手掌蹂躏,一边皱著鼻子摇头:"不喜欢。"
"礼部选出那麽多的女子,你要是不喜欢,为什麽不另选一个?"
凤殇摇头,笑声中有一丝单薄的嘲弄:"她是太保千金。太保从前已经是太子少辅,後来......你爹要杀我爹......他跟著逃亡,自小教我君王之道,看著我长大,一路帮我走到今日,舅舅死了之後,跟随著我们的人,就大多归他管了。如今我登上皇位,他把女儿送进来,我自然也只能选他做皇後,除了她,我谁都不能选。你看那些人都忠心於我,其实,有很多是看著太保行事的,如果哪一天太保要反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能力压下他。"
毓臻心中又是一颤,太保功高位重,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凤殇所说的一切,他却是从未想过。
古来君王,最怕的就是臣子功高盖主,不是嫉妒他功高,而是怕臣子功高了,人望也高,一旦造反,君主便容易被民心所弃。这样的人,能除掉自然是好,却又偏偏是最难除掉的人,一有不慎,反而更加危险。
"不必担心,太保一路扶助著你,绝对不会背叛的。"一时不知说什麽好,毓臻只能随意安慰,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凤殇这麽一说,刘喜为什麽会急著求立後,意图就显得有点明显了。
果然凤殇哼笑一声,轻声道:"毓臻,你就是输在这些地方......你爹已经称帝了,我们再说什麽夺回皇位,惩治伪帝的话,其实都是废话,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群反贼。既然要反,谁做皇帝不好?你知道他们为什麽非要我当皇帝?"
毓臻扭头看他,却发现凤殇始终是低头看著床上月影,只能应一句:"为什麽?"
"舅舅在的时候,自然是帮著我的,可是舅舅死了,他们还那麽拼命推我上皇位,为的,恐怕只是三色国的承诺。三色国曾经表态,他们可以归顺,但是坐在皇位之上的,必须是正统的沧澜皇族血脉。也就是说,只有我登基,他们才愿意归顺。"凤殇笑了笑,终於抬起头,撩起一缕黑发,"你看,我今天才加冠,昨天,也还是个孩子。在他们看来,控制一个孩子,跟自己做皇帝,能差多远呢?当然,也有认定我才是天子的人,两种心思,目的却是一样的......所以,我才坐上了这位子。"
"这些......"一时难以接受,毓臻迟疑了很久,才犹豫著问了出口,"这些事,怜儿都知道麽?"
凤殇的脸色似乎一变,又似乎只是月色照拂下的苍白,半晌一笑:"当然知道。"顿了顿,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所以那时候登基,哥哥几乎是一日不停地四处奔走,就为了帮我确定可以用的人。如果不是哥哥,现在朝上,又怎麽能是我说了算?"
"怜儿很努力。"毓臻低低说了一句,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滋味。
凤殇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半晌伸手捶了毓臻一下,有意无意地笑骂道:"要不是你帮著刘喜,我本是可以推掉的......只要再等两年,只要两年,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主宰了。"
毓臻挨了他一拳,并不觉得痛,却隐约地觉得心里麻麻地难受起来,张了口才发现喉咙堵得厉害,好久才勉强笑道:"那我就任你处置,好好补偿吧?"
凤殇挑起了眉,凑到毓臻鼻尖前,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任我处置?"
没来由地一阵恶寒,毓臻吞了吞口水,勉强点了点头。
凤殇顿时笑开了眼,一把将毓臻压倒在睡塌上,一面哀怨地道:"毓臻,我很寂寞,你今晚陪我吧。"
"好......"毓臻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看著身上的人已经小兽般地撕扯起自己的衣服来了。
"毓臻,毓臻,"凤殇笑眯眯地伏下头,温柔至极地在毓臻唇上轻啄了一下,声音里更是哀怨,"我心里难受,你让我来好不好?"
毓臻下意识就想跳起来,却被凤殇压得用力,挣扎间凤殇已经连他的裤子都脱下来了。看著少年天子眉间眼上的兴奋,脸上干净澄明,毓臻不禁一阵心软,无奈地放弃抵抗,一脸杀身成仁的模样:"好吧。"
"乖!"凤殇一声欢呼,兴奋起来伏头在毓臻身上就是一阵乱吻,一边乱七八糟地叫著"毓臻宝贝,毓臻乖乖,毓臻小心肝",叫得毓臻眼前一阵发黑。
如此折腾了好一阵,凤殇才把两人身上的衣服脱得清光,一边搂住毓臻的身体便伸手往他下体探去。
毓臻看他脸上始终是兴致昂然,不忍心拂逆他的意思,便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任他撩拨。随著凤殇的套弄,他的身体也慢慢地热了起来,有点不由自主地扭动了起来。
当凤殇微凉的指尖探入他的身体时,毓臻终於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绷。
凤殇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毓臻,毓臻,你别紧张啊......"
"你做你的!"毓臻别开脸吼道,说话时连尾音都有点颤抖了。
"我的指头都进不去,怎麽做啊?毓臻宝贝,毓臻小心肝,不要紧张,慢慢放松,不会很痛的......"
被凤殇那麽一叫,毓臻顿时浑身疙瘩,人也放松下来一点,凤殇正好乘机把第二根指头放了进去。毓臻一阵轻哼,身体又紧绷了起来,一阵诡异的疼痛传来,毓臻差点叫了出声。
不会痛的......谁信你啊!
凤殇看著他眼睛鼻子都揉到一块去了,只能无奈地缓了手,絮絮地道:"你不要紧张嘛,放松一点,不然你会受伤的。来,放松一点,我会很温柔的......"
毓臻只是咬紧牙闭上眼,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凤殇又安抚了一阵,终於怏怏收了手,放开毓臻,一边靠著他躺了下来。
过了一阵,毓臻才慢慢睁开眼来,见他靠著自己,不禁一愣:"不做了?"
"不了,你怕,那样会受伤的。"凤殇闷声应道。
毓臻看他卷成一团像个孩子一般,心头隐约有了一抹怜惜之意,笑著逗他:"那麽换我来?"
"也不要。"凤殇飞快地拒绝,卷得更紧,低下头毓臻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过了一阵,才听到凤殇小小声地道,"毓臻,你就这麽抱著我睡一夜,好不好?"
"嗯?"
凤殇挪了挪身子靠到毓臻怀里:"你别动,就这样,陪我。"
毓臻一阵愕然,好一会,才无声一笑,伸过手去,揽住了凤殇的腰。
自那一日,毓臻照旧隔些天就夜宿凤渊宫,凤殇也当之前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般,照旧百般讨好,想尽了法子逗毓臻开心,有时毓臻到凤渊宫来,他在皇後宫里,半夜也会离开,回凤渊宫去陪著毓臻。
时间一长,连毓臻都差点忘了凤殇已经立了皇後。
这日早朝之後,凤殇一脸严肃地叫静王留下,毓臻心里自然知道凤殇弄什麽玄虚,只是朝中官员都是一脸疑惑惊惶地看著他,让毓臻顿时苦笑不已。
入了凤渊宫的偏殿,等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毓臻才笑著道:"你啊,就是爱张扬。回去有人问我皇上下了什麽旨意,我又得想借口了。"
"好了好了。"凤殇敷衍地应著,一边看著毓臻,"你要是能看懂我的眼色,我还用得著这样麽?"
毓臻顿时无话可说,见凤殇手里拿著一卷奏折在看,卷上的标记毓臻认得,是凤临的印记,心中一动,他开口道:"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听了个传言,不知真假,说你听听?"
凤殇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笑道:"好,你说。"
"有人说,珞王可能没死。你觉得呢?"
凤殇微微一怔,随即笑著掩饰了过去:"不知道呢。"
毓臻自然不会漏掉他那一怔,忍不住追问:"不会想知道麽?要是怜儿真的还没死,你不高兴麽?"
"高兴啊。"凤殇笑了笑,"只是坊间传言,不能尽信。"
毓臻见他说得随意,低头似乎又想看那奏折,不禁一伸手夺了过来,见凤殇愕然地抬头,才装作了然地一笑,道:"那倒是,这麽多年来你们兄弟也没在一起,你不在乎怜儿的生死也是正常的。"
凤殇愣了愣,好一会,才浅浅一笑,点点头:"八岁时哥哥被送来盛京後,就再没见过了。"
"可是他毕竟是你兄长!难道你就不希望他活著?还是说,你根本就巴不得他死了好?"见凤殇始终冷淡,毓臻的话也不禁尖锐了起来。
凤殇看著他,半晌轻叹出一口气,软声道:"我自然希望哥哥活著,可是民间流言那麽多,难保不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这时存了希望,到时候发现是假是,岂不是越失望麽?"
"借口!"毓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凤殇笑著拉他:"好了,不要说这些没有根据的事了,你这几天都不肯进宫,现在来了,还要跟我吵麽?"
毓臻听他说得讨好,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只好任他拉著走到一边,见凤殇踮起脚吻过来,也只能敷衍著应付过去。
吻了一阵,凤殇也终於察觉到他的敷衍了,有点败兴地停了下来,一声不哼地走回桌子边。
毓臻站了一阵,知道是自己有点过了,踌躇著道:"我只是一时适应不了......等,等下就好。"
凤殇顿时笑得弯了眉,又蹭了回来:"那麽,要罚。"说罢,不等毓臻拒绝,就一把捉住他的肩又吻了上去。
不再是轻柔小心,夹带著一丝肆虐,啃得毓臻唇上发痛。
半晌两人分开,毓臻微喘著气看著凤殇直摇头:"你上辈子一定是狗!"
"就是,就是!"凤殇也不反对,笑著又凑上去一阵狂吻,纠缠间两人都不禁有点沈沦了,凤殇眼间是似水如雾的温柔。片刻分离,凤殇才轻声道:"毓臻......你不要听他们的,好麽?"
"什麽?"毓臻也是失了神,一时没听清凤殇说什麽,只是下意识问。
凤殇微微眯了眼:"我知道凤临有人找过你......可是,你不要信他们,不要听他们,好不好?"
毓臻全身一震,目光慢慢凌厉了起来,後退了一步,拉下凤殇的手,有点不可置信地看著凤殇:"你一直找人跟著我?"
十五
毓臻眼中的凌厉让凤殇顿时乱了手脚,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什麽呢?派人去跟著毓臻,是为了知道他每日做些什麽,虽然只是一时孩子心性,怕有别人分了毓臻的心,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跟毓臻所以为的又有什麽不同呢?解释不清,凤殇有点发慌地伸手想要捉住毓臻,却被毓臻一把甩开了手。
只听毓臻冷哼一声,道:"如果你不是找人跟著我,又怎麽会知道有人找过我呢?"
凤殇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