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如满月(修改版)————椰子椰子掉下来

作者:椰子椰子掉下来  录入:01-23

洛小虎打了人还不消气,狠狠道:"叫你脑子里净是些歪东西。"
"这怎么是些歪东西?"欧阳景理直气壮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是天经地义,人所共知。祖宗礼法都有的,怎么我就不能说了。小虎,你可不是害羞了吧?奇怪了,今天又不要你洞房,害羞个什么--啊!"第三波攻击到,欧阳景仰面跌倒,等爬起来只看见洛小虎已经跑回房里,门关得好大一声,连屋顶上灰尘都给抖落了好几块。
欧阳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了。也不着急,慢吞吞继续四平八稳躺着,再给自己嘴里填一块糕点,时日悠闲,天光明媚,好容易偷了这么个空,怎么能浪费掉?
一边吃掉最后一块点心,他也一边有了个决定。
"这小子的面皮也未免太薄了。下次一定带他出去好好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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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尽管是人数寥寥,众人看着礼成都难免兴奋起来,一时间喧哗叫好声四起。谢管家想示意众人,却又罢了。今天也算是难得的开心日子,就让他们闹一闹吧。看看一身红却愈发清逸脱尘的庄主,两人心照地互望,他含笑着示意往洞房方向。一旁的丫头早已上前,伸手搀扶住新妇,要引着她入内。
不知是盖头阻碍了行动或是被惊了一跳,在袖子被丫头拉住的一瞬,新妇大大抖了一下,脚步一错,被裙摆绊得一歪,就要倒下去。
众人惊呼未出,还没转身的秦碧梧已一手拉住了新妇,让她站定方才松手,这一点小插曲更引起众人乱叫一片。秦碧梧倒也没不悦,看周围尽是些喝了几杯水酒被熏得脸颊涨红的下属,难得的宽容了这种对他而言过于热切的气氛。
只是......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留痕迹地望一眼已经被扶往后头的新妇,只见纤瘦的身影。秦碧梧低头望手掌,那一握之间的触感仍存,他应该不会弄错才是......
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他淡淡地皱了皱眉。
酒过三巡,也顺从地给众人都轮着灌了一通。秦碧梧终于能脱身,走到后堂。身后猜拳行令声仍然喧闹着,没有人胆大包天到来闹他的洞房。
这也算是一种优待了。秦碧梧想着适才的疑惑,只想快点回到房里当面得到一个解答。
转过回廊,眼前是一道白色影子,小五低头等在那里,见他过来头愈低,整个人如同风一吹就要飘散般的薄弱。这一处重重回廊隔了灯影,竟有些阴风惨惨,吹得人骨子里泛寒。
秦碧梧只是站定了,望这仿佛永是低着头的女子。不论是挡在他身前还是跟在他身后,都不曾将自己的神情清清楚楚露出来。
"少爷。"
连声音也是如此的飘摇,幽幽惶惶,下一秒便就要消失的样子。
秦碧梧淡淡笑了,即便对面垂头的那人无论如何是看不见这个笑容的。
"小五,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不去前头跟他们一起?"
"......。"缳首微移,似乎要抬头望望他,秦碧梧等着,但结果小五只是默默地后退一步,把他要通过的路让出来。
不言也不争,是她自己给自己找了这条路。心甘情愿的做这昏暗回廊里无人顾惜的一道影子。
秦碧梧便就走了过去。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放到秦碧梧身上,几乎都有些滑稽。
对于一个什么都不太在意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下一秒的生命都不太关心的人,其实提起任何事都显得多余。
这种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连他自己说不清道不明这种孤独从何而来,只不过更加深了这种荒谬。
只不过如今赶鸭子上架的情势下,秦碧梧还是一身新郎官的打扮站到了新房门前,看着门上双喜墨迹似乎还能沾手的新鲜,多多少少还是生出了些许的感叹。
莫名其妙的,就给一个人硬是穿插进了自己的世界。而想一想那个还等在洞房里的人,感觉更加的奇妙。
秦碧梧第一次感到好奇,自己这么踏进这个房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而这之后又会怎么,他居然是隐约起了期待。
毕竟,还没有人能一下子给他这么多的惊奇和惊喜。无趣的人太多了,久久来一个这样的人,秦碧梧发觉自己有些不想知道最后的谜底。
他在门前站了很久,看那房门虚掩,悠悠的灯火摇晃着从门缝里漏出来。一团人影忽然直接逼近他这里,秦碧梧来不及躲闪,直直便与迎面出来的丫鬟打了个照面。
丫鬟也料不到这里默无声息地站了个人,也吓了一跳,看清楚是他随即掩嘴一笑,小碎步跑走了 。秦碧梧无言地看着这下全然打开的门 ,别无选择地迈进去。
入眼是满室糜迷到醉人的红,丫鬟出门之前挑灭了灯笼,只留桌上一对龙凤花烛,烛火给门口钻进的风卷得乱跳。秦碧梧随手掩上门,那吱呀一声轻响似乎也惊动了房间另一端正坐在床沿的人,下意识就侧头向这里张望来,只是隔着大红盖头,秦碧梧也只是看见盖头下的丝穗颤颤地跳动一下,又归于平静。那个层层锦绣床帐掩映下小小的身形忽然间僵硬住了,屏息等着他接近。
房间里除了烛火丝丝燃烧的声音,连半点呼吸都听不见。e
秦碧梧却没有动。只是细细地打量着那仿佛被云一样包裹起来的人形。眼神是有些好奇乃至若有所思。
那端坐的小小身影,一方红帕盖住了容颜,就是这个人,他方才与之行过大礼,拜过天地,被他亲手扶起,引入洞房。
秦碧梧的眉微微地挑了挑。墨般沉黑的眼眸中,已然全是玩味。尤其是看着那人听不出他靠近的声响,隐忍着一动不动却又按奈不下猜测的细微波动,脸上愈发是有一种忍俊不禁的笑要泛出来。
这情形,简直有些诡异。幸好这时候,没有第三者的在场,而唯一在的人却看不见他的表情。连小五都不在,他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只有他和他的新婚妻子两个人独对的时刻。
秦碧梧愈发是要笑。却又忍着。回身望望,隔了一道门,屋外喧嚣的人声有点远地透过来,让他时时记得他是在干什么。
只不过,如今的情形,却完全是出乎了他预料的。这种惊讶甚至出乎了不悦的成分,有些惊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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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碧梧已经站了很久,终于决定自己要走到床前去。这一段时间中,新妇似乎也稳下心神,居然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如常不变。秦碧梧近了看,才更觉出这人的娇小,薄薄一付肩膀仿佛一握就要碎了似的,烛火的影子落在那里,让人想怜惜地给拂去。
那耀眼的大红映衬在满室朦胧而暧昧的烛火中,有些妖艳鬼魅的激切,摇曳出一股欲说还休的深意来。身在这之中,一不经意人就有些恍惚。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
这一刻秦碧梧有些恍然地明白怎么有人会写这样的句子。
他如此顿住良久,既不伸手揭了盖头,也不再往前半步。仿佛被那一丝光影给惊诧住,就这样呆看不动。
而他那凝望着的新娘子,仍然一动不动,坐落在一团红的锦帐中,愈发像是一尊精致的人偶娃娃。
秦碧梧又回头望了望房门,仿佛确定那是不会忽然被打开来的。饶是借了天大的酒胆,碧梧山庄里也没有会在此时来搅乱他这个一庄之主的好事。
秦碧梧回头便叹气。这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淡淡笑着说的。
"你还要在那里坐多久?"他的神情稍微有些无奈,像是发觉了自家天生顽皮的孩子又闯了祸一样,"这么坐着就不难受么,小虎?"
小虎?!
新妇身形一震,似乎犹豫了那么一下,马上就干脆地扯下了盖头,抬头对他桀然一笑,笑的秦碧梧更加无奈了。
虽然身着大红嫁衣,个子也比平日里要缩小了几分,但他面前的的的确确就是如假包换的洛小虎。
"秦大哥。"连这呼唤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开开心心,天真欢悦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在这里做什么?南宫小姐呢?"看他要站起来,秦碧梧按住他,静静问道。
洛小虎眼睛乱转,不答反问:"秦大哥怎么知道是我?"他为了假扮可是煞费苦心,连身心的差距都用了缩骨功来瞒天过海。这一整个晚上,不知道给多少丫鬟团团摆弄过,都没人看出半点破绽。想不到到了秦碧梧这里前功尽弃,还是这么一开始就给揭穿了。
秦碧梧看他毫无反省的意思,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屈指一敲他额头,道:"你或许能骗得了别人,不过我这些年来,握过的手也不过就你这一双,尽管关节大小变了,可是有几个新娘子被丈夫第一次握了手,不但不害羞,还好似早习惯了一般反握回来。我一想就知道不对,当着那么多人,不好揭穿你,现在你说,你这又是干什么?"
原来纰漏是出在自己不经意的小地方,洛小虎有些懊恼。揉揉头,看秦碧梧也没生气的样子,索性伸一伸手,只听全身关节劈啪乱响,他痛的丝丝咬牙,不片刻,秦碧梧眼前便又是那个原版的洛小虎,只是一身大红嫁衣这么一折腾,弄得破破烂烂,露出白色底衣。洛小虎还是赖皮地笑,却也没力气立即站起身来。只是仰头对着秦碧梧答道:"要做什么?这个 ,拜堂了自然是要成亲了,进了洞房自然是......唉。"
又给敲头,他痛得向后缩,索性就躲到了床里面。秦碧梧要揪他出来又觉得不太合适。只是瞪着他哭笑不得。
"你这小孩,胡闹些什么。赶快去把南宫小姐带出来。"
洛小虎捂着头,却也笑了。"秦大哥,你还不明白,我既然在这里,南宫小姐自然是不可能来了。"
听他这不像是说笑,秦碧梧不由正色,仔细看他,道:"你不要胡闹了,究竟是......你认真的?"
洛小虎含笑,迎向他的双眼早退去天真的神色,秦碧梧沉吟,微自后退了几步,也换了一片穆然之色。
"秦大哥,我可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我已经送南宫小姐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从此以后,这个江湖,跟南宫凤凰之间,再也没有关系。她不会再被任何别人强加的身份所累。她也再不会成为别人争夺的物品了。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作她想做的任何人。南宫凤凰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洛小虎慢慢说来,又莞尔一笑。那天真而复杂到无法形容的笑容,在他脸上再适合不过。
只看得秦碧梧说不出话来。
"秦大哥,难道你不喜欢这样?"
"你为何要这样?"
洛小虎诧异地仰头望他,"自然是为了你。这样不是你要的么,秦大哥并不想娶南宫小姐,南宫小姐也并非自己心甘情愿要嫁给秦大哥,现在都不用勉强了,这样不好吗?"
"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什么东西才能让你觉得开心,问你你也不知道。我就只好把我自己觉得最好的事情给你办到了。现在你已经让别人都看见你娶了南宫小姐,南宫小姐也可以不再受困于那个莫名其妙的预言,不是两全其美?"
洛小虎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低头那一瞬居然隐约红了脸。"我总是想着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可是我能想得出来的,你又会喜欢的东西也实在不多。至少你看见我,是常常笑着的。我就将自己送到你面前了。这样好不好?"
秦碧梧只是直勾勾看着他,仿佛他说的话太过费解,完全听不明白。到了最后,洛小虎抬头似乎期待他给个肯定的回答,他只是更觉得头疼起来。
不明白,完全的不明白,这一番告白仿佛把这些事情都解释了,但从这一堆绕来绕去的说辞里,他还是没听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知道一件事,眼前这个人,已经固执地认定了,撞了南墙也拉不回来。更诡异的是,洛小虎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他却理不清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小虎,我再问你一句。"他无可奈何地对上那毫无保留的笑颜,"你把我的新娘子给拐跑了,又扮成她坐在这里,你就是要将我的婚礼给搅了么?"
洛小虎点头,他这么坦然,秦碧梧更头疼了。
"小虎,我实在不想对你动手。"可事到如今,似乎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想象。秦碧梧向来不管旁人如何,他的圈子是如此的狭小,也固执得超乎寻常。脱出了这个范围之外的,只能忽视,若是忽视不能解决,则只能让它消失一途。
他的人生向来如此简单。
洛小虎也察觉了他的言下之意。笑容略有些苦涩及不解,还是安然答道:"我也不想跟秦大哥你动手。"说罢居然就这样将双手奉上,任君处置的模样。
秦碧梧喉咙一滞,简直要给他逼得疯了。头疼地后退一步,看洛小虎满脸决然不是假的。不由扶了头呻吟一声。
疯了疯了,到底这怎么了,这个人,这件事,整个都乱得让他头要炸开。
"......喜欢你。"
他猛抬头,眼前洛小虎清清楚楚一张笑脸,眼眸清明,有烛火倒影其中,莹莹跳动,似乎是隔了一层暧昧的迷雾的笑,却又是那么直接干脆。
"秦大哥,我喜欢你。"
这是整个夜晚,秦碧梧最平静的一刻,连心跳都似乎顿了顿。措不及防地,面对面听着这少年的告白。


第 6 章
秦碧梧想自己的心跳在这时已经停止,周围一切忽然被抽空,他已经无法意识到其他。那一刻的静寂仿佛可以漫延成永恒。
但这只不过是他的想像而已。当他呆望着眼前的洛小虎,时间不过那么短促的两个呼吸的间隔。而後猛然回身,就这么像被谁追赶着一样走出门去,门一打开夜晚冰凉的风呼地卷了进来。桌上烛火猛烈地跳动了几下,灭了。
他没回头,将那个人连同忽然到来的黑暗一起抛在身后。
清街,听风楼。
第一更鼓刚刚响过,已然空落落的长街上,徒有两旁房舍投射出来的昏黄烛火,更显得寂寥。当听风楼的门吱呀一声和上,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的火光都一瞬间熄灭了。只留下清清冷冷的淡薄月色点映在清街的石头路上。
听风楼里,提着灯笼的小丫鬟轻悄无声地移步上楼,在楼梯口遇上了老板。仅仅着一件单衣,还不停地打着呵欠,十足是刚刚醒过来。
"怎么,洛先生还在下头?"
小丫鬟点头,"洛先生的习惯了,不到五更天怕是不会睡的。"
老板揉揉脸,道:"我倒是不管他什么时候睡,只要他早点给我把那个本子写完了,客人们可都还等着听下一回呢,就停在那么不上不下的地方,这不是折腾人么?"
丫鬟噗哧笑了,不客气地揭穿他道:"哪里是客人要听,这满楼里谁不知道咱们这门买卖是怎么回事,老板你可是听得最仔细等得最急的一个了吧。"
老板扬手作势要打,笑道:"鬼丫头,就你知道得多,回你房睡觉去。"
丫鬟嘻笑着走了,一路在走道里留下细细长长的袅娜影子,老板扭头看了一会,等那暧昧的黄光终于远离,又钻回自己房里,砰一声关上了门。
终于整座听风楼都陷入了黑暗,安静得没有一丝波动,连风都不能从门缝里钻进来半丝,听风楼成了一座仿佛没有生命存在的死域。
只是在楼下,还有一个人,在黑暗里一点声音都不出地坐着。
这种寂静无人的时刻,才是真正的连时间都不存在。
也不知道那人是坐了多久,终于悠悠出了口气,嗤拉一声点亮了灯烛。那黄色光芒一瞬间占满了整个屋子,也将那人清清楚楚显在了灯火里。
只不过看清楚了,却叫人难免有些失望。这样一个显得莫名其妙又有些神秘的人,只不过是一个中年的文士,毫无过人之处,眉宇间甚至还有些书生不得志的憔悴,薄薄青衫下瘦削的肩背,整齐裹着方巾,加上面前整齐摆放着的笔墨纸砚,如豆残灯,已经构成了寒士寂寥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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