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夏清?"秦毅一见到柳夏清,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说明他此刻非常吃惊。
秦毅瞪眼的样子很可爱,眼睛也很明亮,看起来一点不像挨了折磨的模样。柳夏清的担心顿时消散。柳夏清叹了口气,呵呵笑道:"过的还好吧?"
秦毅一本正经地端详了柳夏清半天,道:"我很好,不过美人瘦了呢,是不是想我想的呀?"
柳夏清又好笑又好气,忽想起井澜,扭头四下张望,却发现房间里已没有那橙色的身影。那人连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
"喂,在想什么呢?"秦毅不满地双手叉腰道,"难得见到我都走神!"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领我进来的人是谁?"柳夏清心里暗笑,秦毅总是表现乖张,生怕被人似的。方才的橙发少年却淡漠到极致,好像希望被人忽视。
还真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呢。
"他啊,他叫井澜。"
"井澜,秦毅。"
"什么?"秦毅的小脑袋靠过来,好奇问道。
"你们名字都是两个字哦。"
"晕,我哥......"秦毅忽然定住,脸色一变道,"罗成的名字还是两个字类。"
话说完,秦毅已恢复了活泼可爱,一把勾住柳夏清的脖子,又蹦又跳道,"别说些奇怪的话啦,你怎么会来的?"
柳夏清学着秦毅的摸样,挤眉弄眼道:"晕,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类。"
秦毅怔了一下,突然伏在柳夏清耳边道:"你来的真是时候,难得罗成不在。"
"他在会如何?"
"他在的话,我们就出不去了。"
"现在我们能出去么?"柳夏清苦笑。
秦毅眨眨眼睛,轻声道:"能。"
Chapter 二十三、演戏
有机会逃走是好事,柳夏清却一点不高兴。他当然高兴不起来,秦毅既告诉了他逃跑的方法,也告诉他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段过往当然和柳夏清无关,但与秦炎有关。
只要是和秦炎有关系的事,又怎么能说和柳夏清无关呢?又如何能不牵动柳夏清的心呢?
秦氏兄弟的过往令他心情难以平复,可他已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
他在练习死亡。
柳夏清必须在罗成回来前,学会"死亡"。当然不是真正的死,而是假死。
罗成不会怀疑的。
本来他有足够的智力去怀疑柳夏清诈死,可现在他已无法怀疑了。他亲口告诉了秦毅一些事,一些能改变秦毅的事。
对于这些事的作用,罗成有相当大的自信。
可罗成也有后悔,他本不该告诉秦毅的。这些往事对秦毅而言,实在是过大的打击,这样的过去太过沉重。
罗成即满意秦毅不再牵挂秦炎,又心疼秦毅的伤痛。他懊恼不该逞一时之快秦毅,又责怪秦毅万万不该惹火他的。
罗成非常烦躁,所以他不在屋内,而是外出散心了,这才给了柳夏清他们准备的时机。
待罗成踏入别墅,有人禀报:秦毅房内有"客人"。
哦?是什么人?秦炎还是蒋婷婷?罗成暗自揣测。
罗成猛地推开秦毅的房门,望向床上的客人,兀自笑起来。来的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死人是不需要名字的。
床上躺的是一个死人,他生前应该叫柳夏清。
罗成得意地捏捏秦毅的脸庞,笑道:"你杀的?"
秦毅慵懒地笑了下,道:"是。"
"为什么杀他?"
"你既已经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秦毅的眼角跳了跳,斜睨罗成一眼。
罗成深深注视着秦毅,周身散发侵略感,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枭鹰,正在凝视猎物。
秦毅毫不惊慌,呵呵笑道:"你怎么不说话?"
罗成冷笑道:"我在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你脸色为什么那么白?"罗成得意地笑了。
听到这句话,柳夏清陡然一惊。难道罗成早已察觉了?柳夏清不是职业死人,当然会有破绽,也许他们的计划已无法实施了。
柳夏清很害怕。
人一旦害怕就忍不住想动弹,可柳夏清只能继续躺着。因为他是一个"死人",你可有见过死人乱动的?
如果现在他稍有举动,必定导致两人的计划功亏一篑。可这样一动不动,他的耐力真的快耗尽了。
秦毅也好不到哪去。他脸色煞白,白了罗成一眼,道:"我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了?"
"门外有人偷听,我怎么可能舒服?"
"外面有人?"罗成吃惊道。
"不是你派来的?"秦毅瞪大眼睛。
罗成冲门口大喊道:"谁那么大胆子,敢躲在外面?"
门被推开,一抹橙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踏入房间。
井澜无甚表情地站在屋内,表情沉静如水,身形飘渺若烟。他本是行云流水般的人,现在却唐突极了。
罗成二人的目光始终未从他身上挪开。井澜也不做解释,他到底是窥视,还是路过?他不说,只是站着。
寂静。
罗成冷冷地质问:"你怎么会在门口?"
井澜没有回答,目光移向秦毅,道:"你杀了他?"
秦毅面色已恢复了红润,愉快地挪到井澜身边,甜笑道:"你心疼么?我可不许你为别人心疼。"
"尸体怎么办?"井澜不再搭理秦毅,扭头问罗成。
柳夏清暗暗称奇:井澜的话语理直气壮,给人感觉他才是这里的指挥者,房屋的主人。而罗成也不恼怒,这真是奇了怪了。
柳夏清的好奇心大盛,但他是个尸体。他不能睁开眼睛瞧瞧四周的状况,只有别人观看他的份。
哎,时至今日,柳夏清才知道死人不好当,起码绝不比活人好当。一个人连续动弹虽然累,可一直静止才是真正的难上加难!
罗成静静望着柳夏清的"尸体",盘算着井澜的话--如何处理他。
"当然是毁掉。"罗成说到做到,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缓缓逼近柳夏清。柳夏清虽然无法睁眼,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动作缓慢而阴沉,背后不由地渗出点点冷汗。
罗成动作顿了下,眼角扫过秦毅和井澜,冷笑道:"你们说要是把他的脸刮花,再送还给秦炎,如何?"
秦毅蓝荧荧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拍手嚷嚷道:"好主意。好主意。"
罗成目光一掠,狰狞地笑着,手中的刀一点点靠近柳夏清。
斑驳的光影下,罗成化生恶魔,企图毁灭柳夏清的一切。
而柳夏清是个无法反抗的死人。
他真的死了么?当然没有。
所以,在罗成触碰他的一霎那,柳夏清动了。柳夏清猛地向下一缩,人向下滑了一小段距离,刚刚好,躲过了罗成的一刀。他当然不会功夫,只是人在危及时刻就会爆发能量,这点能量救了他。
除了他本人的迅速反应,救他的还有秦毅和井澜。
同一瞬间,他们两人也一起启动了。罗成猝不及防,顿时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架住,再无法对柳夏清进一步伤害。
他们三个从来没有合作打架过,但电光火石间,他们的步调绝对一致,难道这就是天生的默契?柳夏清感激地望向两人,还有被二人制服住的罗成。
现在最惊诧的当然是罗成。
柳夏清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避开罗成痛楚的目光。
他不忍看别人伤心,尤其是别人为爱伤心,即使这个人先前还想杀他。柳夏清知道罗成是爱秦毅的,所以罗成现在一定很痛苦。
柳夏清实在是个喜欢替别人考虑的人。
罗成被两人架着,面无血色地蹲在冰冷的地板上,口气凉凉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逃跑。"秦毅深深吸了口气,娇俏地笑了起来。
罗成瞪了柳夏清一眼,冷笑着问秦毅道:"为什么不杀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秦炎的......"
秦毅打断罗成的话,道:"他是秦炎的爱人,可是你却不知道,他也是我的......"
罗成急忙抢白:"他也是你的爱人?"
"不。"秦毅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他是我的--朋友。"说完,秦毅凝视柳夏清,不再言语。柳夏清慌忙躲开他的视线。
他尚且害怕看到罗成难受,又怎忍心见秦毅悲伤呢?可他不能回应秦毅的感情。
对于秦毅,除了回避,他别无他法。有时候他也会想,若自己先遇到了秦毅,一切会不会不同?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遇见相爱都是注定了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井澜环视四周,忽道:"我们该走了。"他适时的插话,打破了僵局。
柳夏清感激地瞥了井澜一眼,道:"我们走吧。"
秦毅微笑着点点头,道:"乘现在挟持他出去吧。"
三人架着罗成转身欲走。
走出一段距离,秦毅的动作停滞了。他顿了顿,才开口冲罗成道:"那个......我们一出去就放了你。你......"
罗成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秦毅咬着下嘴唇,沉默片刻,突地咯咯笑道:"是我瞎操心了,你当然不会有事。"
罗成的身子微微一颤,却再没有抬眼帘去瞧秦毅一眼。秦毅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晚霞,夕阳。
三人要分别了,其实应该说井澜要离开了。
秦毅嚷嚷着要挽留他。可井澜淡淡,道:"我有我的事情。"
"连喝杯酒的时间都没有?"秦毅噘起嘴,嘟哝道。
"没有。"井澜也不多言。幽幽转身,默默离开。
两双眼睛在井澜背后闪烁,二人目送着他远去。井澜的脊背很直,身材消瘦。柳夏清着实摸不透他为何如此矫健,明明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嘛。
"到最后,只有我们两个来喝酒。"秦毅敲打破破的玻璃酒杯,笑道。
柳夏清喝了口啤酒,是最便宜那种酒,有些涩口。他余惊未定道:"我真没想到他会帮我们。"
他当然是指井澜。
柳夏清和秦毅这次逃跑看起来轻松,实则有很大风险。
罗成并非笨蛋,虽然他不知道柳夏清与秦毅的关系,也未必就肯相信别人。而井澜更是一步险棋,没有人能琢磨透井澜的心思。今天的行动却不得不拜托他,不可谓不险。
"笨蛋,我当然有把握才会叫他帮忙的。"秦毅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你那么肯定?"柳夏好奇道。
秦毅的眼睛亮晶晶,神气活现道:"像我那么玉树临风、惊采绝艳、聪明绝顶的人,谁会不帮我啊?"
果然,有秦毅的地方,即使人再少,也冷淡不下来。他天生就是个充满生气的太阳,调皮的让柳夏清无可奈何。
柳夏清瞅了秦毅一眼,又瞅了一眼劣质的啤酒,苦笑道:"玉树临风、惊采绝艳、聪明绝顶的你,能习惯如此差劲的酒不?"
"我可不是好吃懒做的公子哥。"秦毅眨眨眼睛,得意洋洋道,"平时离家出走,我哪次不是来这样的大排挡,喝这样的酒啊?"
看看,这个人都把离家出走当光荣了。
柳夏清忍俊不禁,捂嘴笑道:"好好,你厉害,不过这次,还准备回去么?"
"不。"秦毅沉下脸道。
"那秦炎......?"
秦毅冷冷瞥了柳夏清一眼,道:"别提他,行不行!?"
Chapter 二十四、夕阳
秦毅冷冷瞥了柳夏清一眼,道:"别提他,行不行!?"
"不行。"柳夏清斩钉截铁道。
当然不行。
柳夏清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秦炎和秦毅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柳夏清最重要的人,他怎么能不管?
别人的隐私和过去,柳夏清不感兴趣。秦炎和秦毅的未来,他在乎。
所以他提问,他要知道。只有明了前因后果,才能帮助这对兄弟。即使他的帮助,不是兄弟俩需要的。
世界有人能对自己关心的人不闻不问么?
也许有,但那绝对不是柳夏清。
秦毅怔住,他实在没料到柳夏清会如此执着。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柳夏清坚持道,"为什么说他不是你哥哥?"
秦毅变了脸色,眼光由明亮而变为黯淡,嘴唇微微发抖,指甲卡着手指肉。他拼命地熬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的眼泪始终没有流出,可颤抖的身体、起伏的胸膛,已经泄露了他的全部悲伤。
静默。
柳夏清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懊恼、悔恨、心痛,在柳夏清心底慢慢弥散。他开始痛恨过自己,为什么揭开秦毅的伤疤,怎么可以把秦毅逼入伤心的绝境?
柳夏清自责地埋头--他无法面对秦毅。
这时,秦毅开口了--
"好,我告诉你。"秦毅微一沉吟,继续道,"他不是秦炎,不是我哥,我哥早就死了。"
秦毅喝了一大口酒。他没有拿杯子喝酒,而是直接提起瓶子猛灌,好似想把愁苦也给灌下去一般。
然后他才开始叙述。
那时候,秦毅十三岁,秦炎也不过十七岁。
兄弟二人在秦氏家族待得还算习惯,虽然偶尔会想起昔日生活在冰天雪地的日子,可对这里也已经熟悉。
提起冰山上度过的童年,秦毅的眼睛突地发光,可很快又黯淡下来。因为他想起了父亲,那个让他们害怕父亲的。
从小,他们对父亲的印象就很模糊,即使现在住到一起,依旧有如此遥远的感觉。
但是那时的他们坚信一点--父亲是爱他们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呢?
只是,他们想错了。
本该是家庭支撑,兄弟尊敬对象的人,竟会做出如此行为。
"他做什么了?"柳夏清轻轻问。他怕引起秦毅的悲痛,所以说话声音放到最轻柔。
秦毅淡淡道:"有个很重要的生意,那个和他谈生意的老男人......很喜欢我。所以那家伙决定把我送过去。"
柳夏清明白秦毅轻描淡写的背后藏了多少痛楚。他静静捏住秦毅的指尖,一股凉意从秦毅的指尖传来。
秦毅趴在脏兮兮的大排档桌子上,幽幽道:"我哥不答应,于是他们打起来。后来哥哥死了,然后我......我杀了父亲。"
柳夏清看不清秦毅的表情,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然后,我就病了,医生就是罗成的爸爸。为了我,更为了这个家,母亲找来了一个完美的替身,甚至连爷爷也不知道的......替身。"
秦毅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他只是那么静静地趴着。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喧闹的大排挡只剩下呼吸声。
柳夏清能看出他的痛苦,即使他不说话。
秦毅当然无法说话,因为这种痛苦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露了。他没有流泪,可他的心早已满是泪痕。
那么多年,他选择了忘记这段往事。眼见兄长被父亲杀死,又亲手杀死父亲以后,他也只有遗忘。因为这般沉重的负担,不是凡人的灵魂可以承受的。
可是真的能忘却么?刻进灵魂的烙印会消散么?
时间不是万能的,有些痛楚永远不会减弱。事情一旦发生了,便只能终身背负,无处可逃。
那个秦炎呢,他原来只是个替身么?他本来的名字不是秦炎。不过那又如何呢?柳夏清爱的是他,而不是一个叫秦炎的人。
柳夏清又想到,这实在是好大一个把柄。
是罗成告诉秦毅过往的,那么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如果......这秘密传到了家族总长耳里,那秦毅面临的危险将是多么巨大。
"其实,你不该怪他。"柳夏清知道这样很残忍,可他依旧哽咽地开口道,"他没有伤害过你,即使他并不是你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