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回————遇雪天

作者:遇雪天  录入:01-21

"你认为我会允许有可能对杜家不利的人进杜府吗?杜家想要除掉的对头会有漏网之鱼吗?我会让无名之辈涉足杜府内院吗?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无聊偷窥一个莫名痛哭的人,还一看就两个时辰?"杜祺翔又用一连串的问题打断了越说越激动的白少风,稍作停顿后叹了口气:"你没发现他对这里很熟悉吗?"
"......是不会。"白少风被问得哑口无言,想了想才不情不愿的回答,却还是有些不服:"可那是熟悉吗?我倒觉得小疤像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好奇!喂!姓杜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东拉西扯问南问北的,难不成想拐我的宝贝?!想都别想!我之所以带他来,一是跟你约好在先不得不来,二是好奇他跟这里的关系,现在见也见了,我也不想管你们的关系了,总之天一亮,我就带他走人!"

任白少风指天划地的自说自话,杜祺翔根本不再理会,一伸手终于拉下了那个碍眼的面巾,随即如遇雷击般愣在当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谁这么对你?!"喃喃间猛然将沉睡中的身子狠狠拥在了怀里,锥心痛楚摆明在眉宇间。
"呃?"白少风下意识想抢人,却被杜祺翔的异样神色所困惑,观察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敲敲床头:"喂!他到底是谁?!"

杜祺翔强行镇静下来,放平怀里的绵软身躯拉被盖好,示意白少风一同来到屋外,才开口,却又是问句:"贤弟可曾记得当初相遇时我所解释的离家原因?"
"寻人......啊?!难道......"白少风瞬间会意,讶然指向门里:"他......他......小疤?!栎儿?!你那个从出生就偷偷藏在家里的异母弟弟?!"
"所以,杜某在此感谢贤弟将他带回来!"杜祺翔突如其来冲白少风深深一揖,随即正色:"但是,贤弟也当明白,他是我的!"

天色泛白,屋内人依然沉睡,屋外的两人依然互不相让,白少风早已面红耳赤:"什么好兄弟生死之交?!狗屁!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你就是个强盗!休想我把他留给你这个无赖!小疤明明是我发现的!你说他是谁就是谁?!原来才十岁的小孩子,九年没见了,还毁了容蒙着脸,你凭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来?!我呸!"
"就凭他的眼神!"杜祺翔并不急躁,语气舒缓却斩钉截铁:"他不叫小疤,他是杜栎翔!我的栎儿!脸变了,身形变了,可他的眼神一点没变!他一出生就是我在教养!他的一切我再熟悉不过!他一路进来的反应你我都看得清楚,而这院子、这屋子,是他住了十年的地方,对这里他所表现出的眷恋,我比你更懂得!他的泪也让我确定,不管当初为何离开,他都不是自愿,因为他喜欢这里!所以,我不会让他再离开!"
"你......"白少风跺着脚正想开骂,屋里的细微哽咽却让两人同时消声,随即同时冲进门。

"我点了他的睡穴。"轻轻抹去令人揪心的泪痕,杜祺翔苦笑一声想了起来。
"所以他在做梦。"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白少风无奈的后知后觉:"你的栎儿吗?当初你可没说他这么会哭。"
似感觉到轻抚脸庞的大手就要离开,大颗大颗的泪又从卷密的睫毛间涌出:"......我不走......不走......你在哪呀祺哥哥,快来救救我,我是栎儿呀......疼......我疼呀祺哥哥......娘......娘......祺哥哥为什么不来救我......他不要我了......祺哥哥不要栎儿了......"

"栎儿?!祺哥哥在这里!"杜祺翔惨白着脸,安慰的声音微微发颤:"我要你!祺哥哥会保护你再不让你受伤害!安心睡,听话,乖乖睡觉......"一如旧日的安抚声里,噩梦中的栎儿渐渐平静,又沉沉睡了过去。
败了败了,看来宝贝真的带不回去了......旁观全程的白少风拉长了脸,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瓶,然后不客气的将杜祺翔推到一边,指尖从瓶里挖出一团东西就要往栎儿脸上抹,却冷不防被抓住了手。
"杜祺翔!你又发什么疯?!"
"我不允许你用栎儿试药!"

"什么试药?!"白少风顿时急了,举着玉瓶使劲抵住杜祺翔的鼻尖:"这是看花回!看花回!外人再有钱也买不到的百草门独门圣药!就算是我也一年才弄得到一瓶!就这一瓶!"
杜祺翔挥开白少风的手,丝毫不为所动:"那又如何?"
"......什么叫那又如何?难道你不想治好栎儿的脸?他可是想医脸才跟我走的!"白少风愣了一下,旋即警惕:"你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想替栎儿医伤?好办!你可看出杜府的任何人都让他非常害怕?而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天一亮,由你出面先找个好理由让他安心住下,然后再替我跑一趟苏州驿站,否则......"杜祺翔用力搓搓脸,微微一笑:"我保证你永远只能对着他的伤痕流口水!"

......
"小疤!小疤!等会再睡!我跟你说件事!小疤!起来"白少风拍开栎儿被点住的穴道,煞有介事的摇晃。
"......白,白爷?"栎儿睁开眼睛,一时弄不清状况。
"你听我说,我和杜祺翔一个共同的朋友的朋友的老婆的弟弟的娘舅的爸爸的妹妹的堂弟的表哥的爸爸生了急病,说是眼看着就要咽气了救人如救火所以我得马上和他一起出趟远门,你就先住在这里等我回来再带你回百草门!"呼!终于可以喘气了!
栎儿坐起身一脸茫然的看着白少风,根本没理解说了些什么:"......白爷?"

"说定了你就住这里!没把你的脸医好我不会扔下你!"白少风再接再厉,显出了大夫本色:"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先自个儿为治疗做准备,第一条就是脸不能再拿面巾捂着了,要多见见阳光多吹吹风,不然会影响日后的治疗进程!第二条是好好吃饭,跟饭菜一起送来的药也要全部吃光,那可是我专门为你开的方子,你身子太虚就很难熬过伴随治疗用药的难受效应,我可不想为这原因半途而废!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把这个院子借过来了,一会我走的时候就把大门锁起来,等救完人回来再开开,在这期间杜家所有人都进不来,饭菜每天到点有专人给你放到大门底下,你自己端回屋吃完再把盘子碗放回原处有人会收!听明白了?到底明不明白?!说呀!"

白爷说要和祺哥哥一起救人去......:"明白了。"不知道是有些失落还是有些放心,栎儿轻声应着,稍稍抬头。
这疤痕......绝品呀,可真勾人呀!好想现在就医呀......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宝贝呢?呜!可恨的杜祺翔,妄和他做了八年的朋友!误交匪类呀!呜呜呜......这疤痕......手痒呀......心痒难耐呀......
"白爷?"被人挡着无法下床,栎儿疑惑着轻唤。
"啊?呀!我该去救命了!记着我的话!"话音未落,白少风已窜至大门外,门扇随即关严,落锁。

......
又楞楞的坐了很久,栎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独自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魂牵梦萦,却被无端残忍逐出的儿时乐土里......可是,娘被逼发过毒誓的,用不得善终来保证不再踏入这里一步,而今在九泉之下的娘会如何?苍天可会替她证明,这次是祺哥哥亲自命人带自己进来的?只是祺哥哥不认得......怎么会认得......
出得房门,竟然已至正午,四周静悄悄的,紧闭的院门下放着几只托盘......想起白爷的叮嘱,栎儿努力将饭菜往嘴里塞,可还是咽不下呀,即便旧物历历在目,原来一切都变了......怎么可能不变?安分等白爷回来带自己离开,是小疤的命......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下,好苦......
......
入夜,一个人影从高大的合欢树上跃下,无声无息的潜至床前,借着淡色月华轻轻抚摸那两道可怕的伤痕,良久,掏出一只玉瓶,将瓶里的膏状物小心的涂在伤痕上......
......

"遇到麻烦了?"终于等回了人,杜祺翔满腹的抱怨却无法出口。
"没......"略显狼狈的白少风瘫在椅上大口灌着茶,顺了顺气才说:"驿站我就没去!回了趟百草门,速度快吧?"逃命也就如此了......
"什么?!"杜祺翔脸色变了变,并未发难,沉吟着等白少风的下文。

"我要医的人能不先打探底细?从苏州出发之前我就在私底下盘问核对过了,老板和周围人说的都一样,九年前母子俩要饭到了那里,大人孩子都是连病带伤的,相当可怜,听他娘讲是死了丈夫来苏州投亲,没成想娘家也没了人,路上还被坏人伤了性命抢了家当,逼不得已只好乞讨活命......"白少风摇头叹息一声:"没多久他娘病死了,老板见孩子年纪虽小却知道干些杂活不吃闲饭,又认识字,便留下了。没什么有用的。"
要饭......干活......娇嫩乖巧,一直被自己捧在手心疼着宠着的栎儿?!心内大痛,杜祺翔咬牙问:"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只说要我去驿站不是?"白少风答的理直气壮,从怀里摸出一颗豆大药丸:"反正被你赶出门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弄了个有用的送你!"
杜祺翔接过看看闻闻,皱起眉头:"是什么?"
"相见欢!百草门从不外流的好东西,不是给你用的......"白少风得意洋洋的抢回收好:"你不是想知道当初到底怎么回事吗?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听栎儿自己说!这相见欢的妙处就是无论谁吃下去,一个时辰之内,旁边人想知道什么一问就能知道!绝对不掺半点假话!怎么样?放心,对身体绝无坏处!"

"这......"杜祺翔略显犹豫。
"你看也知道了,你那栎儿绝不可能主动提起当年,他甚至不想和这里再有牵扯,也根本没有认你的意思,我怀疑......"白少风眼珠骨碌一转:"你原先那一套说法都是胡扯,一定是你干了什么缺德事,逼得人家落荒而逃对不对?!我看人还是让我带走得好,免得又入虎口......"
"你做梦!"杜祺翔冷哼一声,下了决心:"那就试一试!"

......
半月有余了,日子寂静得似乎回到了从前,让人不知雨雪风霜。听得院门突响,栎儿慌忙躲回屋子,随即一愣:"白爷!"
"怎么?不想见到我?!"白少风嘻嘻一笑,睁大眼睛盯住那令人垂涎三尺的疤痕:"在这里住习惯了,不想走了?"
"不是!"栎儿很快地回答,头压得更低,轻声问:"现在就走吧?"
"不忙不忙!我刚回来,累得半死,怎么着也得先休息休息!"白少风动作夸张的弓腰捶背:"哎呀!腰酸背疼呀!这一趟,吃不好睡不好,好在凭我天下无敌的医术,算是没白去!饿死我了,我让人备了酒菜马上送到院里,等摆好就出来陪我喝杯洗尘酒!"
......

"来来,就一杯!"合欢树下,白少风不由分说拉出栎儿就灌了一杯。
"我不会......咳咳......"栎儿措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反射般想逃回屋子,却被抓牢:"咳......白爷,在下真不会......"
"不会就算了!"白少风目的已达到,大度的挥挥手,径自坐下来,眼睛直勾勾观察效应:"吃饭总会吧?坐!"

"会。"栎儿轻声笑了,依言落座,竟于一瞬间撤下了所有防备。
啧!不愧是相见欢!心里赞了一声,白少风夹了一只鸡翅过来:"尝尝看,这是你最爱吃的对不对?"
"对。"栎儿轻声回答,却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不过现在吃不惯了。"
"哦?"白少风诧异一声,追问:"味道变了?原来是什么味道?"杜祺翔不是说还是那个厨子吗?
"原来的味道......"栎儿低头似在回忆:"好香呀......以前不知道家里的东西有多好吃,后来不敢想了,心里却总惦记着,现在吃起来却根本不一样......那原来惦记着的,应该是梦里虚构的吧。"

"哪里不一样?"这都已经非常好吃了......白少风满意的吐出一根骨头,不禁猜想原先能好吃到哪里去。

"味道......太苦了,我吃不惯。"
"苦?!"白少风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眨眨眼睛,再夹了一块划水:"那这个呢?"
"......真的很苦。"栎儿艰难的咽下,困惑的看着大嚼大咽的白少风:"白爷不觉得?"
"啊......还行!你从什么时候,嗯,吃不惯的?"
"刚来那晚上就觉得了......"栎儿低头,又抬头笑笑:"我想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了,其实口味会变很正常吧,那时我娘给我讨来的百家饭口味都不一样的,辣的、酸的、麻的、甜的都有,所以苦的也应该有,只是原来没比较过,自个儿不知道而已。"
"......有道理!那当初你娘为何带你讨饭?"
"我饿,娘没有钱......走的时候想着找到祺哥哥就回来了,什么都没带,大丫鬟又把娘的首饰全抢走了,赶车的收了钱却嫌麻烦把我们扔在路上。"
"......你是说从这里离开是为了找你那祺哥哥?!"什么呀?!杜祺翔不是说......:"大丫鬟是谁?你给我把当时的情景说一遍!"
"大丫鬟就是老跟在大娘身边的陪嫁丫头呀。那天,祺哥哥还是没回来,家里的仆人也不见了,娘在午睡,我就还坐在秋千上等,然后大丫鬟在院子外面招手叫我,说知道祺哥哥在哪儿可以带我去,出后门走了很远,有一间破房子,大丫鬟说人就在里面......"栎儿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发抖:"可是只有大娘,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外乡人。"
"你大娘?杜祺翔他娘?!"白少风更加惊讶,这可跟那小子所讲的情况连边都靠不上!

"是祺哥哥的娘,祺哥哥让我叫她大娘......她的表情好可怕......"栎儿的声音里带出了惊恐,似乎又回到了当时:"那个外乡人盯着我看,还捏捏我的胳膊、腿,然后说他买了,给了大娘很多银子......"
......天!白少风停在半空的筷子叭嗒一声从指间滚落,头顶上的树枝也是一震。
"我不跟那个外乡人走,要找祺哥哥,使劲挣时怀里的蛐蛐罐掉出来,我想捡,可是大娘一脚就踩坏了,踩完就使劲打我,说当初就不该任祺哥哥留下我这个祸害......"忍不住的泪水开始在栎儿脸上肆虐,如终于决了堤的洪:"这时候我娘突然扑进来,跪在地上说我小,什么都不懂,求大娘不要把我卖给人牙子,一边狠狠打自己,几下脸就肿了,娘哭着求大娘看在爹的份上饶我一次......"

"大娘却骂得更厉害了,骂我是狐媚子,骂我跟我娘一样不要脸,就知道勾男人......娘的额头都流血了,还用身子护着我,大娘一直不停手的打,大丫鬟也打......娘的脸几下就被她们抓花了,血肉模糊的,我很害怕,哭着喊祺哥哥救我,大娘更生气了,骂就是这狐媚脸惹祸,一张不够还生一张出来祸害杜家,说没这脸祺哥哥就不会再要我,猛然就拔下头上的簪子,抓住我使劲划......"
好像有些明白了......一开始就错了方向的傻子!白少风眼梢瞟向头顶树枝,忍不住鄙视了一下下。

"好疼啊......"栎儿语气恍惚,抬手捂在脸上,指尖覆住右眼:"这一下是冲眼睛来的,娘叫得好惨,伸手帮我挡了一下,手背肉都翻起来......外乡人把银子又抢回去,说这样子找不到买家......娘求大娘放过我,大娘就逼我娘发毒誓,要我娘和我滚得远远的,再不回杜家,再不见祺哥哥,再不提自己和杜家有关系,否则不得好死......"

推书 20234-01-21 :水妖莲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