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金花郎的修行生涯正式开始了。
花郎是一只小小的妖狐,妖狐的天性就是媚惑的,因为亲人都走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寻找依靠,所以他对他祖师爷爷特别的亲热。
"爷爷!你去哪里了,我好久没看见你了,好想你啊。"其实就一天没看见而已。
"爷爷!我最喜欢你了,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孩子都胆小怕黑。
"爷爷!你的功夫好漂亮啊,象神仙一样哦。"马屁精本色。
"爷爷!你对我真好!你这么照顾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依旧马屁精本色。
没过多久,天一道长就把嘴巴甜得象蜜一样的小狐狸当成了心肝肉尖了,一日不见就发脾气,一见着了就乐得合不拢嘴,一有机会就搂着抱着,逗弄个不停。
灵山派现在人人都知道这个孩子了不得,根本没人敢欺负他是新来的,甚至大家跟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所以,金花郎的心里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好人。他不记得曾经有个叫诺儿的坏孩子把他抓走过的事情了。
小孩子一旦失了管束,就有点无法无天,花郎也不过七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在山上住得久了,他就开始没事找事了,到处给人添乱子,没几天,附近的村子里都知道山上又来了个小小的混世魔王,看见他来了自己东西一定要收好,否则他一好奇,东摸西弄的,什么都会给他搞坏掉。所幸他人长得可爱,嘴巴又甜,干了坏事肯立即道歉,所以大家也不忍苛责他,只是长期下去,把他越发的娇惯坏了,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不能成器的孩子。
小狐狸虽然是拜在宁玄远门下,宁玄远基本没有督促他练过功,他一看见花郎就想起他父亲,心里自然是不喜,哪里会对他尽心。何况天一道长对他宠爱得过了头,一开始就怕他折磨这孩子,老早就发了话,花郎虽然是你门下弟子,但是你不准责罚他,你只要教他功课就好,其他的我来管教。有了父亲这句话,宁玄远本就不想管他,现在更是由着他胡闹去。
花郎平时也不跟着一干师兄弟们练功,只和本家的几个小孩子爬树上房,捉鸟斗蛐蛐,玩得个不亦乐乎。
天一道长年纪大了,经常坐在屋子里打坐,一天也只见他早晚两次,平时他干什么也不甚知情,只要没惹出大事到他耳朵里就好了。倒是冥修罗以大师兄的身份淡淡地说了他两句,见他依然玩心很重,也就算了,肯说他已经是冥修罗的极限了,平时他才懒得管这些呢,他本是清修之人,一向独善其身,力求自在无为,不受外扰。
花郎一向很敬爱这位大师兄的,所以被他说了几句后,也有想过要好好修炼。可惜他意志不坚,只老实打坐了两天就不耐烦了,觉得修炼实在是枯燥无味之极,远不如和小朋友一起玩快活。于是,他被那几个孩子在门口一吆喝,又跟着他们跑去玩耍了。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花郎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一副小孩子性格,天真烂漫,只会玩耍打闹,一张嘴倒是练得更加油甜,把周围的人都哄得服服帖帖,不买他帐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就是他师傅宁玄远,但是师傅表面对他还算过得去,也不曾经责骂过他,只有他大师兄,以前还说他两句,现在根本就不理他。
有一天,冥修罗从对面走过来,一看见前面的人是金花郎竟远远地绕开了去。即使是孩子,花郎的心也受伤了,他知道大师兄很讨厌他,却没想到他这样讨厌他,看见自己竟然会绕开了走。
其实是冥修罗恨他不成器,觉得自己对不起金明池的托付,又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所以一看见他就生气,直觉想走开。
花郎年纪小,对金明池将自己托付给冥修罗的事毫无所知,不知道冥修罗心中有压力,他想不通修罗哥哥为什么这样讨厌他,难道就因为他不喜欢练功?可是其他人也知道他不喜欢练功,也没有这样厌恶他呀。
他一想到刚刚修罗哥哥的表情就忍不住扁嘴要哭,看见他就跟看见一只大臭虫,修罗哥哥真的这样讨厌自己么?如果自己好好练功,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花郎本来就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想到了就会去做。这次他坚持了一个多月,不再跟小朋友一起玩闹了,每天早上准时到功课堂报到,和其他灵山派弟子一同修炼,虽然他依旧觉得打坐又不好看又不好玩,但是为了修罗哥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他实在是不想让修罗哥哥讨厌他,修罗哥哥是他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投缘的人呢。
花郎的表现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最高兴的当然是他祖师爷爷,他早就隐隐觉得这孩子被自己娇惯了,但是又舍不得对他严厉,现在看他忽然转了性,自然是喜出望外,对他也更加的爱护了。
冥修罗并不知道自己对他影响,看他忽然肯用功了,心里有点奇怪,但是总的来说还是觉得欣慰的,对他也不再冷着一张脸孔。花郎见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修罗哥哥果然是讨厌不用功的孩子,所以在他面前越发装出勤奋好学的样子,再也不肯随便旷课,而且一有机会就跟他修罗哥哥亲近,抓住一些课业上的问题问东问西。
令灵山派一干弟子惊掉了下巴的事情发生了,原本以为花郎向那万年冰块一般的大师兄请教,一定会碰一个大钉子,谁知道一向生人勿近的大师兄居然不排斥这个小师弟的亲近,偶尔还指点他一二,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不禁让人怀疑,这个小师弟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先是收服灵山派脾气最暴烈的老爷子的心,然后又得了大师兄冥修罗的青眼有加。花郎真是一个超级幸运的孩子啊,许多弟子都对他嫉羡不已。
花郎来做功课主要是为了和冥修罗亲近,并是不真心的喜欢上修炼,所以他的进步很慢,但是现在大师兄对他已经颇为和气,他也不想回到从前被冷淡的时候,所以还是一直坚持下来了,天天都有去道观中的功课堂。
但是,真正让他觉醒过来却是那一夜,那一夜过后,他整个人恍如脱胎换骨一般,完全不见了先前轻浮跳脱的孩子气,日日只知道跟着他大师兄刻苦练功,学习道家精义,修练道门法术。
没过几年,他修行的成绩居然在大多数弟子之上,除了他大师兄外,五行变化之术竟没有人比得上他,令许多人惊掉了下巴。
花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个暮春的夜晚,从那时候起,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自己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他还记得那天早上,因为调皮不认真做功课,被师傅狠狠地训了一顿,其实师傅也真是奇怪,以前自己完全不来上课的时候,他还不怎么管他,反而是自己老老实实地上课了,他责骂得还凶些。
师傅骂自己他倒还是想得通,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也要无辜受累,师傅骂完他还不过瘾,居然又把大师兄提起来大骂了一通,无非是骂他身为首席大弟子,对自己约束不严,令人失望之类。
花郎再也忍不住了,居然倏地站了起来,他本来就是小孩子心性,说起话来也有几分稚气:"师傅你干什么这么凶?!不关大师兄的事,要骂就骂我好了,我承认是我不对,我认错还不行吗?!......可是你这样乱骂人也不对啊?你是觉得你这样说话很神气是吧?"被家人宠惯了的孩子对尊卑之分显然不是很清楚,在他天真的头脑里师傅也就只是和大家一样的人。
当时的情景有几分滑稽,许多人想笑都拼命忍住,就怕一会会脑袋不保,师傅要迁怒。
灵山派的弟子很多年后都还记得那一幕,师傅张口结舌地看着小小的金师弟,被他气得脑门都变得通红。他从来没想过有人敢公然在课堂顶撞自己,这个狐狸精生的野孩子言行之大胆出乎他意料。太太太过分了!他们父子生在这世间就是为了折磨他的么?
宁玄远都快气疯了,立即大声吼叫道:"快,快去取我的戒尺来!......冥修罗!你去给我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用戒尺给我往死里打。"
冥修罗一惊,居然半晌不动,宁玄远又喝道:"怎么?连你也想忤逆我么?"声音都在发抖。
花郎这下终于知道害怕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仗呢,师傅真的要打死自己?不会吧,自己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他嘴巴一扁,立即哭得惊天动地的响:"师祖爷爷!你在哪里啊,你快来啊,花郎要被打死了。呜呜......呜呜......"
他这一亮嗓子,声遏行云,倒把宁玄远给惊醒了,父亲说的话顿时很清楚回响在脑中,这个孩子不许你责罚他,自有我来管教。可是现在,自己的话已经出口,而且这个孩子也太不成体统了,不打是不行了。可若真的打了,一会父亲那里可怎么交代啊。
宁玄远又气又怒,正左右为难,一旁的冥修罗开口了:"师傅!小师弟出言不逊,冒犯了师傅,确实该罚!但是请看在他年幼无知,又是初犯的份上,改由我代罚,我愿意替他受灵山派戒尺之刑。请师傅成全!"
"什么?你......"宁玄远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对任何人都漠不关心的大弟子居然愿意替人受罚,实在是有点讶异,但是他正好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总得找个人出一下,便点头道:"好!也算惩戒你管束不严之罪,你就替他挨三百下戒尺好了。"
灵山派的戒尺比一般教席用的戒尺要大许多,几乎是普通戒尺的两倍,灵山派弟子犯了错误,一般都是挨一百下戒尺,打的是后背,因为手掌受不住。
这次宁玄远居然罚了冥修罗三百下戒尺,可见是动了真怒了,主要是打给花郎看,就算不能动他皮肉,吓也要把他吓死,看他下次还敢对自己无礼不。
冥修罗当在众多师弟们的面跪下,除去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覆盖着均匀肌腱的脊背,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细致而紧绷的褐色皮肤,这个十几岁少年的身体竟比一个成年武夫的身体还健壮漂亮,平时他穿着衣服,倒还看不出他原来有这样结实的身板。
"开始行刑!给我打!"宁玄远一声令下,戒尺立即挥舞而下,一记记抽打在冥修罗健美结实的脊背上,留下了一道道鲜艳的血痕,没多久,他的后背上就已经伤痕累累。
花郎尖叫一声,立即不知死活地想扑过去,却被身边的几个弟子牢牢地拽住了,一人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祖宗!你就替你大师兄省点伤吧!你想看他被师傅打得更惨么?"
花郎不再挣扎,只是看着前方,眼泪簌簌而下,修罗哥哥!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不要你替我受罚!
"师傅!我知道错了,呜呜......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修罗哥哥吧。"花郎哭得象只小花猫,他不停地在抹脸,声音也喊哑了。一旁有人看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悄悄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低声劝他:"花郎别喊了,没有用的,师傅说出的话不会改的。"
三百下戒尺打完,冥修罗的后背已经是惨不忍睹,纵横交错着无数道伤痕,很多地方都已经皮肉翻绽,血流得满背都是。
可是冥修罗依旧挺着腰,甚至拒绝了别人的搀扶,他一咬牙就自己站了起来,答谢了师傅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功课堂,看都没看一眼泪汪汪的花郎。
花郎知道自己一定是又被修罗哥哥讨厌了,他越想越难过,索性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宁玄远见他被吓得不轻,心里终于舒服了些。于是,他让弟子们各自练功,便不再理会那赖在地上的那孩子,径自离开了。倒是有几个师兄觉得花郎小可怜样,走过来不停地劝慰他。
那天夜里,花郎怎么也睡不着,他惦记着冥修罗的伤势,非常想过去看看他。于是,等到别人都睡着了,他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铺位,溜到了冥修罗住的地方。
因为冥修罗喜静,他师傅特地为他准备了一个单间,也算是非常照顾他了。今天若不是太气花郎了,宁玄远也不愿意重责这个他一直很关爱的弟子,早上的事情纯粹是杀鸡骇猴,跟他对冥修罗本人的态度无关。
这个单间是在一个院子里,屋外种着几树梨花,此时正是花事将了,满地都是飘零的细白花瓣。院子门前挂着一块薄匾,上书"梨落居"三个字。花郎记得阿爸说过,这里阿爸也曾经住过,所以他一进这里,看见一草一木都倍觉亲切。
他悄悄地走到门口敲了几下,立即听见修罗哥哥清冷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那个暮春的夜里,年幼的妖狐金花郎第一次情动,情生即是劫!以至于他很多年后都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寂寞空庭和那里的满地梨花,只是他思念的人儿早已经不在凡尘中了。
蓬莱岛上,重瑶界内,一小童不过十岁左右,却已经长成了惊人绝色,他的容貌随他大爹爹多些,艳丽中颇带英气,虽然是十足美貌,却绝对不会让人错认为女子,他此刻正对着一面铜镜,面色阴沉之极,这个美貌的童子正是一心想去找金花郎的诺儿。
"诺儿!你现在还不能出岛,你的功力尚浅,就算找到了他,也未必能够把他带回来,而我和你大爹爹曾经发过誓绝对不离开这里......我们不会放心你现在就离开岛上。请你忍耐到你法术大成之日可以么?那至少还需要十年时间。......现在小狐狸走了才不过三年而已,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吗?"说话的是位姿容纤丽的少年,他是诺儿的小爹爹凤凰公子,此刻正一脸忧心地看着闹腾不休的诺儿。
"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小爹爹,你不是说我是天生的仙骨,一年的仙修相当于普通人一百年修行功力的吗?我日夜勤奋练功,到今年已经三年了,等于已经有了三百年功力,我觉得我现在去找小狐狸应该没有关系了,你就答应我吧!否则,否则......小狐狸就要被人抢走了。"漂亮得象水晶人偶般闪闪发亮的童子一把抓起桌上的铜镜摔在了地上,铜镜就势在地上滚了几滚。
幸好铜镜是黄铜磨就而成,怎么也摔不坏的,诺儿最近经常拿它撒气。
"你既然不想看就不要看,这面镜子我收回好了。"奚君来信步走来,正好看见他摔东西,于是便拾起了那面魔镜,随手塞入了自己衣兜里。
"大爹爹!你不要收回镜子,我还要它的。"那童子赶紧央求,没了镜子就不能见小狐狸了,摔归摔,没了可不行。
"我早就跟你说过,即使是一般物件也都是有灵性的,何况是这已经魔化了的通灵宝镜,它可以指引你看到你想看和该看到的东西,同时也可以让你产生错误认识,你最近是不是经常摔镜子?" 奚君来一脸正色。
"大爹爹!对不起。"诺儿有点羞愧,他最近只要一冲动就会失控。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这面魔镜中的通灵小仙,快跟他道个歉吧,说你再也不会对他不敬,否则,他会让你看到更加可气的事情。"
"什么?大爹爹你的意思是?"诺儿有点明白了。
"你最近看到的一些情景,已经被这面魔镜扭曲,其实你的小狐狸只是情窦初开,哪里有什么魅惑手段去勾引他人。他毕竟年纪还幼小,喜欢一个人也只是单纯的仰慕,并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样。"
"什么?原来是魔镜在捣鬼?"那童子大叫起来,脸色却开朗了许多。这几日,他看见镜子中的小狐狸花郎每每跟他的大师兄冥修罗说话的时候,就一副很奇怪的样子,一双桃花眼闪闪动人,眼波飘来荡去,神情也妩媚之极,使得那那原本不甚出众的脸突然艳丽起来,看得他浑身都难受得要命。于是,诺儿便忍不住又拿镜子出气,摔在地上又踢又踩的。
"不,魔镜反应出来的事情是真的,只是程度有所区别,你要想得到魔镜切实的帮助,就必须对他好一点,不可以再对他无礼。"
"大爹爹!你把魔镜还我吧,我再也不拿他出气了,我跟他道歉......希望他以后不要再作弄我了。"诺儿真心实意地说道,脸上也露出了明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