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陌生人————陈陌[上]

莫离脸上带著失望的表情，仍然不停追问："那你为什麽脱我衬衫？为什麽看到我胸口的伤疤会有这种表情？"
我张口结舌，兀自嘴硬："就许你碰我，难道不许我碰你？我看你的衬衫不顺眼，想剥下来不行啊？！"
莫离脸一红："你想怎麽对我都行......"
他羞涩的表情，如同一只大锤猛然撞击著我的心灵，脑中响起一片沈重的回音──这样的表情，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在梦里，他那样诱人的倒在我的怀里呻吟著，颤抖著，红著脸，低垂著睫毛......
我的喉头一阵发干，这一意识让我悚然心惊，他只不过是跟平常一样端端正正的坐在我的旁边，我却觉得不自然了起来。
"喂，莫离，"我的声音小小的，"我们以前，真的是......在一起的吗？"
"当然了，我何必骗你？"莫离说。
"那，以前的时候，我很爱你吗？"
莫离的眼睛很温柔，像是沈浸在甜蜜的往事里："恩，是啊，你对我真的很好，起初我还不怎麽相信，但後来才慢慢发现你是真的爱我，从来都没有人对我那麽好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
我简直有点不敢听下去了，但对自己往事的好奇心仍然占了上风。我问道："那我们是怎麽认识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幸福回忆被我猛的打断，莫离脸色蓦然有点发白，勉强的维持的微笑，语气却显得那麽底气不足："我们......我们......认识的......恩......"
他竟然说不上来。
"我们是在酒吧认识的。"他终於说出来一句，可我突然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看他刚才躲闪的眼神和支支吾吾的样子，我想就算是傻瓜也会知道他接下来将要遮遮掩掩──或是谎话连篇。
我兴味索然的伸了个懒腰："算了，反正你说什麽也都没证据。"
莫离拉住我的衣袖："陌，我说的都是真话啊！为什麽你总是不相信我呢？那天你的朋友们不是也都来看过你了吗？他们不也都说了我们以前是一对吗？宋谦和张叔也都这麽说，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连他们都不信？"
我有点无力的笑了："我的朋友还不都是你公司的手下？你是鸿基实业的总裁，宋谦是你的助理，其他人也都是你的员工，张叔的退休金还是由你来开呢，你吩咐一句话谁敢不听？这样的‘朋友'说出来的话，实在没什麽可信度。"
其实那天我能看出来，那帮兄弟对我的关心溢於言表，确实是发自内心，但我在得知他们全部都在莫离的公司供职时，心里却有了不小的疙瘩。
莫离很苦恼的样子，还想继续解释什麽，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莫总，我们还要继续吗？"
我很奇怪："谁？"b
"是宋谦。"莫离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刚才正在和他商量公司的事情呢。"
莫离原本是每天早晨都要开车到公司上班。自从我住过来了之後，他就早晨走的越来越迟，晚上回来的越来越早，最後干脆把办公室搬到了家里，每天就呆在别墅里不走了。这样确实方便了照顾我，却麻烦了他的属下，交办公司的重要文件，商讨机密事务就都得到这边来了，我也是由此得知了那些朋友都在莫离的公司供职的事实。宋谦是莫离最得力的手下，最重要的助理，所以来这里的次数很频繁。
我心念一动，如果宋谦真的曾经是我的兄弟我的死党，如果能找机会和他私下谈谈，他或许可以解开我心中的种种疑团。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见宋谦吗？"我笑著问。
莫离愣了一下，温柔的说："当然可以呀，你们本来也就是兄弟嘛。"
我们一同走出卧室，宋谦一身黑衣，手上翻著大大的文件夹，坐在单人沙发里，浑身散发著冷冽干练的气质，看到我和莫离只是微微点点头："陈哥，莫总。"
宋谦见了我也并不客套，也并不因为在谈论公司重要事务而避著我，直接转头跟莫离商讨。
"莫总，下个月康臣集团的总裁安东尼•易回国，康臣集团要办个接风宴，我看──恐怕又要掀起不小的风波了。"
"半年前安东尼•易突然失踪，这次又突然回来，事情确实不会那麽简单。"莫离皱眉沈吟，"对於他的事情，我多少有点听闻。"
"安东尼•易是亚洲市场的龙头，手下的康臣集团跟我们合作多年了，垄断了亚洲市场80%的货源。这次他失踪半年归来，又要重新开始跟我们的合作计划。他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物，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但我怀疑他的目的不止是合作那麽简单......安东尼•易一贯低调，我们鸿基跟康臣合作了那麽多年，他都从来没有露过面，一切事务都委托给他的助理，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可是这次却突然高调的办什麽接风派对，邀请各大名流出席，怎麽想有觉得──也许他另有所图。"
"想见他的人可实在不少呐。"宋谦说道，"商界的名流，包括四大企业的总裁，政界的要人，跟他都有利益关系，人人都想趁机笼络，另外各大名门的名媛淑女也都抢著要来参加这个派对──自然是因为他那个‘商界第一美男'的名头。"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很帅吗？"
"谁知道？"宋谦耸了耸肩，"谁也没见过。他轻易不露面，更从来不接触媒体。"
"听说是很英俊的。"莫离说，"他似乎是中意混血儿，长年在意大利居住，所以很多人都传说他跟意大利的索洛家族有点关系......"
"意大利的索洛家族，听上去似乎是黑手党家族。"我顺口说了出来。
"没错。"宋谦回答我，却不转过头来，还是对著莫离，"索洛家族是势力极其庞大的黑道家族。而安东尼的全名似乎就是‘安东尼•易•索洛'，当然，一切都是猜测。只是，这个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做事果断铁腕，不择手段的除清一切障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传闻吧！"
"是这样。"莫离说，"所以我考虑，他这次跟我们合作，也许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鸿基的市场──如果是那样的那就给他好了，没必要跟他对抗。"
我跟宋谦同时都愣住了。
宋谦说："莫总，您要那麽做的话，就等於把直接鸿基给卖了，那些手下的兄弟不会答应的！"
"我不需要他们同意。"莫离的语气仍然平淡温和，态度却是说不出的强硬，"鸿基是由我来做主。 既然是我做主，就由我说了算！"
"可是你不能忘了兄弟们为什麽让你做主！"
"谁不服，谁有意见，可以直接来找我递上辞呈。"
宋谦怒道："我首先就不同意！再说，谁都不知道这次安东尼•易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怎麽能只凭猜测就要把鸿基让出去？
莫离低下头，却是更加坚决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康臣手下还有房地产开发的业务。我们可以把那些货的市场全部交给康臣，来换房地产业的合作投资。"
宋谦似乎明白了什麽："莫总，你是为了洗钱？你是为了他......"
莫离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的一叠文件："不早了。宋谦，你可以回去了。这个计划很重要，请你一定要保密，好吗？"
宋谦看著莫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莫总。"
他不再多说什麽，转身就出了房间。
"慢著！"我忽然叫出了口。
宋谦回头看我。
我忽然只觉心中无数疑窦，想要问个清楚。但宋谦回过身来，我却又不知道该问什麽。

"恩，没事，没事了......慢走。"
宋谦走了。但我却感觉到周围旋涡般的气流，让我有一种似乎要灭顶的窒息感。一定有什麽，是我想知道的。一定有什麽，是和我，和莫离有关的。一定有什麽，是宋谦所知道的。
可那是什麽呢？
有机会，一定要找他问清楚。
莫离揉揉眼睛向我走来，往沙发上一坐，顺势就倒进我怀里。
"莫离，你为什麽要做这样的决定呢？"我问，"你就这麽怕那个安东尼•易？"
莫离眨眨眼睛，睫毛真长："我不是怕他，我有我的原因──再说，房地产业也很赚钱啊。"
我叹了一口气："反正是你的公司，我也管不著，不过，我倒是觉得，既然是合作多年的夥伴，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多半不是为了抢你的市场。"
"恩。"莫离却并不多说什麽，只是很乖的点点头，"你抱抱我。"
刚才那麽一本正经的人现在居然在对著我撒娇。
"不抱。你又不是女人。"
"抱抱我。"莫离还在重复著。
"滚开。"
"抱抱我。"莫离固执的重复，语气里却多了一丝哀求的成分。他的大眼睛乞求般的看著我，好像要汪出水来。
这模样，谁拒绝的了。我哀叹一声，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实在没办法。以後搬出去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莫离乖乖的偎在我怀里，我低眼看见他的面颊柔嫩，嘴唇温软，忍不住顺手捏了一把："你长的......真是让人忍不住要欺负你。"
"我爱你。"莫离忽然抬头对我说。
我一抖，顿时石化在当地。
"阿陌，我爱你。"
唇上一片温软，莫离双手勾住我的脖颈吻了上来。
我没有张口，只是轻轻碰了碰他柔嫩的嘴唇，又伸手他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好了，莫离，别闹了。休息休息吧。"

第八章

与莫离每日朝夕相处，却也什麽也没发生。一来是因为我的抗拒，二来则是他也不勉强我。我跟他越来越熟，理所当然的跟他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聊天，晚上则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除了他以外，我见到其他的人都感到陌生和不安，这是我依赖他的最大原因。他并不勉强我，也并不很急於要我想起来什麽。他每天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吃饭，工作的间歇抬眼望望我，眼里便露出淡淡的幸福和满足。

他有时候说："阿陌，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多好呢。"

我说："我才不要呢。医生说我要再休养半年，等这半年过了，我该上哪去上哪去。"

他就笑："那你知道你该上哪去麽？"

看我很茫然的样子，他就伸手把我抱在怀里，说："你就该上我这里。"

他有时候说："你什麽也想不起来，我们就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说："不好！你当你是女人啊？！别把我给带坏了。"

他就哑然无语了。
莫离说："我们曾经，非常非常相爱，你最爱的人是我，我最爱的人也是你，我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我说："我才不相信！你一点证据也拿不出来，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他只是温柔的笑笑，什麽也不再多说。
可是其实我是很茫然的。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梦里的情景总是不自觉的出现在脑海里，让我不由自主的回味那超乎寻常的真实感觉。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虽然我不愿意接受自己曾经爱上一个男人的过往，但好奇心却在不停的萌芽，我究竟跟他有怎样的过去？我究竟曾是怎样的人？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我与他真的那样相爱过，为什麽我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麽回忆只在梦里发生，让我辨不清真假？
"阿陌，"莫离手上拿著一张请柬，微笑著对我说，"今天晚上，为了庆贺安东尼•易重归正位，康臣集团办了很盛大的晚宴，社会各界名流都会去捧场，我也接到了邀请函，而且可以带同伴去的，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安东尼•易，就是你们那天说的那个？"我不禁心中有些好奇，却犹豫著，"可是我和你一起去，合适吗？一般晚宴的同伴，应该都是一个男宾和一个女宾吧？"
"并没有规定必须一男一女呀，"莫离说，"你不是总嫌闷在家里太无聊了吗？"
"那倒也是。"
莫离温柔的说："礼服什麽的都准备好了，你什麽也不用担心，我们很长时间没有一起出去过了，你以前......总是不论什麽宴会都想和我一起去的。"
我并没多想就答应了。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也许会是普通的快乐的一晚。但很多年後，我才明白，这几乎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晚。
它逆转了我的人生。
月色如洗，繁花似锦，绚丽的灯火将黑夜渲染的如同白昼。豪华的厅堂外的轿车排起了长队。莫离穿著一身黑色的收身礼服，越发显得身材修长，举止优雅。他则转头来看看我："阿陌，这次的晚宴安东尼•易也要出席，不过我觉得他一定没你帅。"
我想起宋谦形容安东尼•易时，说他在传闻中是"商界第一美男"，忍不住笑著："我有那麽大魅力麽。"
莫离没接话，对我柔柔的一笑，拉了拉我的衣袖带我往里走。走廊两边的壁灯美伦美奂，每走几步便是一面巨大的银边镜子。我忍不住侧脸往里看。镜子里的我脸色和刚出院的时候比，简直好的不像同一个人，神态轩昂，步履矫健。身边的黑衣大帅哥不时的回头看我，面带微笑。而我望向镜子的一双眼睛闪亮的透著满不在乎的神情，脸上又是快乐，又是兴奋。
走过长廊，便是灯火辉煌，衣香鬓云的宴会大厅了。无数的水晶灯如水瀑一样的垂下，耀眼而璀璨的，映照著桌上银光闪闪的餐盘和刀叉。丝绒的桌布上，一瓶瓶顶级的红酒和漂亮的高脚杯一字排开。大厅里人头攒动，大家都在彼此寒暄招呼。男人们高谈阔论著政治和经济，女人们则穿著露肩的晚礼服，不时的朝我们这里张望。
"这两位先生到底哪个是安东尼•易啊？"
"不清楚呢，两个人都好帅。"
"安东尼先生哪会那麽轻易就露面？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呢。"
听著一群女人的注目礼和议论声中，莫离拉著我去找靠边一点的位置。我并不喜欢太过喧闹的社交场合，也不大喜欢和不熟悉的客人攀谈。莫离明白我的心思，我们一起往人比较少的大厅西北角走去。
与人声鼎沸的大厅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许是因为视角不佳的原因，这里的几张桌子和沙发都空落落的。莫离舒了一口气，我们并肩坐了下来。
"还是这里比较好。"我笑道。
"你喜欢就好，我也不喜欢人太多。"莫离说。
"你注意到没，两个男人一起来的，还真的就我们两个。"
莫离轻轻握著我的手："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来，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自然的将手抽了回来，正想说什麽，忽然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人。
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还坐著另一个男人，背对著我们，他姿态优雅的靠在沙发上，轻轻晃著小半杯红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长长的棕色的头发整齐的垂在肩上，在角落幽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的柔顺，线条优美的肩，虽然只是个背影，却显得说不出的好看，浑身上下都散发著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时，大厅里的喧闹声忽然停了下来，往台上望去，一个面容英俊，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一身白色西服，举止很是潇洒，灯光转到了主台，大家的目光也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这就是安东尼•易吗？"我小声问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