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间住了口,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这才看见他的额头上忽然多了一个黑洞,已经被人打穿了脑袋,向外汩汩的流血!还没等所有的人反应过来,"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四溅声,头顶的吊灯灭了,四周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我只听见砰砰两声枪响,都是朝著门外的方向。然而门外无声无息,门里的另外三个杀手却伴随著钝响倒在了地上!
惊异莫名中,我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搂住後就是一个深吻──在熟悉的淡淡香味之中,温柔的声音就贴著我的耳朵:"阿陌,你没事吧?"
"子衿!"我紧紧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是你来了?"
"是我。"易子衿低声说,"我来送你回国,这里你不能呆下去了!"
"为什麽?"我问,"为什麽索洛家族要杀我?"
"现在来不及多说,"易子衿说,"来,跟我走,我送你去机场!"
空旷的机场里撒满了月光,一架小型的私人飞机早早就做好了起飞的准备。易子衿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风吹的他的柔顺的发丝和大衣轻轻飞扬,月光下他微微眯著眼睛,蓝色的眼睛里带著雾气,就像是要融化掉的冰──我忽然间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
他对我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该上飞机了,该吩咐的我已经吩咐过了。回到国内,就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他们再想找到你就不会那麽容易了,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我拉著他的手臂,却不肯移步。
"快点上去,不然来不及了。"他催促道,"进去吧,我走了。"他又眯了眯眼睛,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便转身而去。
他的衣摆在风里微微的摆动,踏著积雪,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我猛的冲了过去,从後面抱住了他的腰:"不!你跟我一起走!"
"那怎麽行?"易子衿说,"这种情况下我怎麽能回去。我要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了,确定没有麻烦了才行。"
我硬是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他挺秀的鼻尖微微发红。"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背叛了索洛家族,怎麽可以留下来?"我抱紧了他,"我们一起走。"
他只是微笑:"你在担心我?"
"......"
"你有那个精力担心我,不如好好保护你自己。我不会有事的。你想多了。我已经把那些人都杀了。他们就算怀疑我,也拿不到证据的。你快点走吧。"
"哪有你说的这麽简单?"我急道,"我们一起走吧,求你了!"
"傻瓜,哭个什麽?"易子衿温柔的抹了抹我的脸,在我的唇上印下最後一吻:"好了,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记得你答应我的话,等我回来。" 他伸手将我推进了机舱,"砰"的拉上了舱门。飞机向前缓缓的移动起来。
"易子衿!"我叫他的名字。
"记得等我回来!"易子衿站在风里,声音越来越远,身影渐渐的模糊,他的发丝和围巾飞扬著,如同纷乱的思绪。
飞机,划过一道长长的上升线,穿过了云层,将佛罗伦萨的一切抛了下来,向著遥远的国度飞去。
□□□自□由□自□在□□□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我没有等到任何有关易子衿的消息,但我想他一定会回来。
冬天,萧索的城市。雾霭和空寂笼罩著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朦胧又灰暗。长长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暗沈沈的天空下,路灯的光芒显得冷落又微弱。
时不时有簌簌的风声,吹起街边残破零落的节日彩带。店面玻璃窗上仍有没有剥落的"Merry Christmans"的字迹。垃圾箱边有枯萎的玫瑰。一切都让我想起异国的那个飘著大雪的平安夜。
疏疏落落的人群,道旁枝桠交错的树木,还有路的尽头那栋熟悉的公寓。
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恍然觉得那个窗口似乎还亮著温暖的灯光,易子衿仍然慵懒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等我回来,当房门开启的时候,他会微笑的看著我,弯起的蓝色眼睛,带著些许温柔的不满问道:"你又到哪里去了?"
我走进公寓,打开房门,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黑暗──今天是除夕,所以我回来的格外早。大街小巷里都空了很多,人们都早早的回了家,在温暖的灯光下,围著桌子,享受著一年中难得的亲人的团聚。天色略微暗下的时候,爆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空中到处都是白色的烟雾,弥散开淡淡的火药味,那是熟悉的过年的味道。站在窗边,就看黑夜中烟花隆隆的绽放。
我打开电视机,听著里面喧哗的新年祝福,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著。
炉火上煮沸的意大利蘑菇浓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烤箱里飘出芝士奶油的甜香,我做了很多菜,甚至还准备了一瓶Mouton Rothschild──在印象中,这些都是易子衿喜欢的。虽然他不在我的身边,但仍然想和他一同分享,一同度过这个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将菜都放上桌子,我自己打开了红酒,新年的许愿是必不可少的。我闭上眼睛,在心里暗自许愿──
希望易子衿可以平安的回来。
希望每天都能看见他温柔的笑容。
希望可以与他永远在一起,好好的珍惜,不要再错过。
这是我自车祸以来过的第一个除夕。我已经记不得去年的除夕我是怎麽过的了,也许是和莫离在一起吧。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边吃著年夜饭,一边看电视。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就跳了一下,是易子衿吗?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仍然忍不住有点紧张和激动,我按下了接听键:"喂。"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陌,我是莫离。"
"啊,莫离?"我惊讶的说。自从分手後到现在,我就没有再联系过他。尤其是从意大利回来以後,不得不承认我想起莫离的时候真的很少。我一直都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就算偶尔想到,却也一直没有问起。
"恩,是我。阿陌,最近过的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恩,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麽。"恩......过年了,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我一边说话,一边连忙关掉电视的声音,好听的更清楚一些。可是电话那头却沈默下来,房间顿时显得格外安静。
"阿陌,听说安东尼•易回意大利了?"莫离终於轻声开口,"你是一个人过除夕吗?"
"是啊。"
"那......"莫离显得有点紧张,似乎鼓了鼓勇气,"来我这里,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鼻子忽然一酸,也不知道为什麽。我低声说:"谢谢,不用了。"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莫离恳切的说,"我准备了很多菜,都是你喜欢的......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没有别的意思......"
"谢谢你,"我低声说,用脚使劲的擦著地板,"我已经吃过了。"
"那......算了。"莫离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们又都沈默下来,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麽。
"恩......我没什麽事了。"几秒锺後,莫离低声说,"阿陌,那......再见。"
"再见。"我说。
我握著听筒,却没有挂掉。电话那头却竟也一直都没有挂断,话筒里,我能听到莫离微微的呼吸声。
"阿离!"我忍不住低声叫出来。
"恩?"j
"你怎麽没挂电话?"
"啊......"莫离有点羞窘,"你先挂。"
"阿离......"想到他在电话那头,手握听筒的样子,我的心里有酸酸的感觉,"记得好好保重自己。"
"恩,我知道,你也一样。那......再见。"
"再见。"
这次我很快的按下了挂机键。
我不知道为什麽接个电话心里会这麽难受,难受的要命!想起以前的种种,更是觉得说不出的酸涩,心里乱成一团,似乎有模模糊糊的回忆在脑中盘旋──我和莫离之间的过去,或许远远不止我所回忆起的那些,但一切却如此模糊虚浮,怎麽也看不出清晰的影像。
我重新开响了电视机的声音,让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被喧闹的歌声人声掩盖下去。无论怎样,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对於莫离,也许我只能说对不起。
过完年以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很快就忘记了除夕夜里莫离给我打过的电话,继续如从前一样的独来独往──直到某天的清晨。那天我从门外拿回当日的报纸,放在桌上一边随手翻看一边吃著早餐,突然我的手停住了,头版上的黑色铅字大标题赫然在目,让我的心猛的紧缩了起来。
"鸿基集团总裁莫离对走私、洗钱等多项罪名供认不讳,一审被判处死刑。"
这怎麽可能?!我想一定是我看错了,但那几个大字却如此清楚,清楚的简直刺目,我再反复把那条新闻看了一遍又一遍,确然无疑,可我却无论怎样都不能相信!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一点征兆都没有?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宋谦如何会不告诉我?
我猛的扔下报纸,到房间里去找手机。我翻出莫离的号码──我从来都不曾拨打过的号码,手有点发抖的按下通话键。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实......"
不祥的阴影似乎渐渐笼罩了过来,我再拨宋谦的手机,却是怎麽都无法接通。
我呆了一呆,抓起那张报纸,冲出了公寓。
我拦下一辆车,一刻也没有耽搁,向曾经的别墅,莫离的住处赶去。
"对不起,请开得再快一点好吗?"我说,"我有急事。"
"已经没法再快了。"司机无奈的说,"我总不能违章吧。"
路面的汽车在纷纷的避让著,道旁的树木不断的後退,然而我只是觉得慢。当我赶那栋别墅时,却发现庭院外的铁门是紧闭著的。
我按著门口的门铃,叮叮咚咚的声音持续了数分锺,却始终无人应答。
"莫离,"我对著门口的对讲器说道,"我是陈陌,你在里面吗?"
没有一点回应,没有一丝声响。
我站在门外,门的把手和锁眼上已经落上了一层灰,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我不停的拨著宋谦的电话,不知道是第几次,终於响起了接通音。
"宋谦!你在哪里?立刻过来好吗?"我握著话筒,第一次感到它变得那麽沈重。
宋谦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看上去明显比以前憔悴消瘦了许多。我这才发觉就连宋谦我都是好久不见了。最後一次见他,还是我跟莫离分手的那天。後来宋谦还和我联系过一次,告诉我分手後的莫离显得非常正常平静,看上去似乎很不对劲,他放心不下,要留在莫离身边照顾他。自那之後,我就没了他的消息。
仍然是那个一身黑衣,表情冷酷的宋谦,但疲惫憔悴的样子似乎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觉了,笼著黑眼圈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莫离在哪里?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紧握著那张已经揉皱的报纸,递到宋谦的面前,"为什麽我之前什麽都没听说,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对不起,因为那是莫离最後的心愿。"宋谦说,"是他不想让你知道。"
"为什麽不想让我知道?"
"为什麽,"宋谦说,"我说过,因为他爱你。你已经移情别恋,跟他分手了,他希望你幸福,自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
我愣了愣。我始终不认为莫离是爱我的。我一直觉得,莫离和我在一起,起先是缘於被迫,之後是图谋报复,跟爱情没有半点关系,然而宋谦的话却让我疑惑不已。
我说道:"他到底做了什麽?怎麽会跟走私,洗钱和黑社会扯上关系?"
"是因为鸿基──鸿基在一年多以前就有黑势力介入,帐目也开始出现问题,然後慢慢被黑社会操控了,现在的鸿基的公司名义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它已经成为了一个黑社会集团,涉及到走私、贩毒等多项境外非法交易──名义上的进出口商品交易,其实都不过是走私的屏障而已。"
"怎麽可能!"我大喊道,"那麽,以前你为什麽提都没提过?"
"因为我以前也什麽都不知道。"宋谦轻轻摇了摇头,"那些都是法院的调查结果。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一年前,你没出车祸的时候,你就意识到鸿基出了问题,那时候的鸿基已经泥潭深陷,面临危机,被政府和警方盯上了。但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牵连太多,所以你一直守口如瓶,没有告诉手下的任何兄弟,"宋谦低声说,"你只告诉了莫离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惊愕的呆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隔了半天,我猛然抓住了宋谦的手臂。
"你说什麽?"我紧紧抓住他,"你的意思是,莫离是因为知道鸿基已经陷入了危机,所以,所以才在我发生车祸昏迷的时候,接手了鸿基?"
"没错,"宋谦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在你昏迷的时候,莫离硬是把鸿基转到了自己的名下,开始靠著自己在金融方面的天分和才能努力的将你的生意漂白。他一直费尽心力的重新改写帐目,将鸿基的黑市交易、走私生意一点一点的清除,把跟黑社会有牵连的项目和子公司低价转卖──鸿基的利润也因此越来越低,所有兄弟都不知道内情,以为莫离要卖掉鸿基,都对莫离极其痛恨和排挤!但莫离竟然一直忍著所有人的唾骂,自己一个人承担著这件事。"
"你醒来了以後,莫离更是放下重话,他要所有的人一直瞒著你,就算後来受到你的误解他也不肯说。他只想和你重新开始。他说,你醒来了,什麽都记不得了,那样最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给你一个崭新的,干净的,快乐的开始,他不要你想起过去,他不要你再卷进过去黑暗的旋涡里,他最想要的是你没有任何烦恼痛苦的和他相爱。"
"你跟他分手了以後,他也一刻都没有停止工作,仍然在努力的漂白鸿基的生意──他知道在你心里鸿基有多重要。但是到了上个月,警署和法院的人不知掌握到了什麽证据,突然来鸿基调查。那时候莫离已经清除了你的所有非法交易记录──那些洗钱和走私交易的事情,莫离都自己担了下来。没过几天他就被警察带走了,那时他很郑重的嘱咐不许让你知道,审讯的时候,他对所有的罪名和指控都供认不讳。"
──上个月的时候,莫离便已经受到了调查──我忽然想到除夕夜莫离打给我的电话,那时候他已经预料自己即将东窗事发......他那样恳切的请求我同他一起吃年夜饭,原来,是因为......因为他想见我最後一面......
"莫离为什麽要什麽都承认?警方根本就不可能足够的证据!何况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他做的!"我对著宋谦大声说,"去请最好的律师,去找他清白的证据,说什麽他也不会被判的这麽重!他为什麽要放弃所有申辩的机会?"
"你还不明白吗?"宋谦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起来,"他不想活,是他自己本来就不想活了......"
"什麽也不用说了,"我猛的拉起宋谦,"莫离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