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梦(古代灵异)————一地清凉

作者:一地清凉  录入:01-20

1
南苑城的城西,原本很荒凉,有一条破旧的巷子,因为传说经常闹鬼,大家都叫它鬼巷,城里的人平常是不会靠近这里的。但是最近这里新开张了一家檀木店,店名叫"梦回仙游",本来大家不看好这家店,都说鬼巷里的店开不了多久,可是凡是大著胆子在白天进店一逛的人出来後几乎都会买上一两样小东西,而且夸奖说里面的檀木做工精巧,价钱公道,别人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以後也都知道了他们所言非虚,於是开始左邻右舍的宣传,渐渐地这小店就有了名气,进店里买东西人也越来越多。鬼巷自从有了这家店以後也特别平静,再没有什麽怪异的事情发生,於是大家都渐渐遗忘了有关鬼巷的传闻,开始来巷子里摆小摊做买卖,小巷也热闹了起来。
这一天也和以往一样,小巷里熙熙攘攘人群喧闹,檀木店的小夥计檀生一大早就起来开始打扫店面,准备开门做生意。刚打开店门,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两个人,後面的那个人一身劲装,手里拿著一把剑,面目冷峻刚硬,身体结实,走路十分轻盈,可以看出是个高手;前面那个人一身宝蓝色丝绸长衫,腰间系著藏青色雕纹腰带,上面挂著一块缀著红穗的白玉,俊秀眉宇间透著高贵和优雅,微微上挑的眼角似是含情,可是目光清冷,步伐看似悠闲散漫,却隐隐含著一股霸气。
檀生叹了一口气,这个人还是这样,无论衣著装扮再怎麽普通,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霸气总是遮掩不住的。
那个人也看见了檀生,冲他笑了笑,走进门以後就像进了自家门一样,轻车熟路地拐到掌柜常坐的那方桌子旁坐下来,指了指桌子上的壶,对檀生说了两个字:"倒茶。"
檀生被他的大摇大摆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又仔细想想他哪次来不是这样,掌柜放任他,自己也只得忍气吞声地乖乖给他去倒茶。
那个人看著檀生忿忿不平去倒茶的背影,心里正偷著乐,突然听到掌柜的声音:"你何必每次来都惹他?"
那个人连忙站起来,伸手想去扶掌柜,但是却被轻轻躲开。掌柜自顾自地坐下,对那个人说:"不敢劳您大驾。"
那个人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但马上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笑嘻嘻地在掌柜对面坐下,说:"良徵你怎麽能这麽说呢?你让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愿,现在只是扶你一下而已。更何况以前我们不是什麽都做过了,还有什麽不能做的?"
掌柜脸色如常,淡淡地对那个人说:"我早就说过,以前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王爷你这次从京城特意赶来,应该不是找我叙旧的吧。"
王爷似乎早知道掌柜会这麽说,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眼睛里流露出几丝刻骨的痛楚,转瞬即逝。
王爷示意护卫出去,把店门关上,然後低声对掌柜说:"知我者,良徵也!现在朝中的局势你也知道,虽然我已经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但是穆丞相仍然固执己见,墨守成规,坚决支持大皇子。皇上现在重病,我已经全权代理朝政,但是以穆丞相为首的他的一门酸腐文生却处处与我作对,今天他们居然在朝上公然要求我同意让大皇子亲征南疆,平息这次南疆的叛乱!你也知道,大皇子一向恃宠而骄,兵法战法都是虚有其表,没什麽真才实学,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掌柜想了一会儿,微微皱著眉头说:"穆丞相这个人,以我对他的了解,虽然迂腐顽固,却是忠心为国之人,绝不会拿国家的命运前途来与你斗气。我想他也了解大皇子的品性才学,若没有其他的布置,是绝不会让大皇子去平乱的。"
王爷脸上的笑意更浓:"果然什麽都瞒不过良徵你。穆丞相确实在要求大皇子亲征的时候另外提出了一个条件,说是让自己的儿子穆长渊作为副将,与大皇子一同前往。"
掌柜一听,眉头舒展开来:"穆长渊这个人,虽然年轻,却是个难得的将才,他手握西南三省的兵权,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穆丞相有子如此,也不枉此生。"
王爷也感慨道:"是啊,穆长渊知道大皇子没有做皇帝的能力,却也不想违逆父亲投靠我,所以保持中立想忠孝两全。我怜他一片孝心,所以也没有太过逼他。可是没想道他父亲却拿他做筹码,本来我这次看中穆长渊,平乱的主将,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朝中其他人都不如他熟悉南疆的情况。可是穆丞相这个老狐狸这次却步步紧逼,想用穆长渊替大皇子建功,扩大大皇子的影响力,趁势让大皇子接下自己儿子的兵权,他算盘打得真好。"
掌柜叹了一口气:"战场无父子,只可惜了穆长渊,白白被自己的父亲算计了。"
王爷摇摇头,说:"不,现在事情还没有到不能挽回的地步。我是决不能让大皇子亲征,如今之际只有逼穆长渊与大皇子决裂,反对穆丞相,穆长渊这个人,虽然战场上用兵入神,但是性格上却是优柔寡断,尤其在感情方面。"
掌柜开口问道:"王爷这次来,就是想让我来办这件事?你怎知我一定能让穆长渊与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
王爷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掌柜的原本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柜浑身一震,想用力甩开,没想到被握得更紧了。
王爷慢慢抬起身,凑近掌柜:"良徵你是什麽人我会不知道吗?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你放心,你们叶氏一族的人我会如约让他们生活平安,衣食无忧,相信我。"
叶良徵抬头看向王爷,目光虽然没有焦点,可是眼睛里却盛著深切的悲哀。
终於,他点了点头,沈默著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走向店门口,想把门打开。
突然他感到一双手臂紧紧地从後面抱住他,让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像以前许多次一样,自己要走,就是被他这样抱住又拉了回来。
这个怀抱的温度也像以前一样,让他感到安心和不舍,所以他没有挣扎,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著,王爷从後面抱著叶良徵,紧紧地抱著。
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时候,檀生从内堂推门而入,手里捧著泡著龙井的茶壶。
那是这位慕容王爷,最爱喝的茶。

2
情相楼里,总是宾朋满座,外面的吵嚷喧闹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朝歌夜弦,纸醉金迷。这里,是城里最大最华丽的男妓馆,也是是南苑城最糜烂的销金窟。
情相楼的二楼,是四大头牌的房间,他们可以说是情相楼的支柱。檀生进来的时候,被不少客人占了便宜,要不是想著师傅交代的生意和不能惹事的承诺,他早就忍不住大打出手了。在好脾气地向不少人解释了自己并不是小倌以後,终於艰难地来到了二楼。檀生推开梅字间的房门,看到客人正在桌子後等著。
这次的客人,正是情相楼四大台柱之一梅岭,檀生仔细端详,梅岭果然姿色过人,冰肌雪肤,颈间刺青著一朵梅花,被领口的轻纱半遮半掩,更显魅惑。看著他美丽妖娆的外表,檀生不由得想到坊间传闻说梅岭这个人也和他的名字一样,孤洁高傲,即使身处青楼,却也是仿佛如在清净地,平时不爱多说一个字,也没什麽过多的表情,是一个冰山美人,连在床上时候也是如此,根本不会像其他的小倌一样婉转承欢。但是正是他隐忍的表情更激发对方的征服欲,让他在床第之事上吃了不少苦,甚至曾经还有几个达官贵人连包下他一个月,比赛看谁能让他先在床上不能控制自己。
那一个月後梅岭回来,仍旧没什麽表情,只是瘦了很多,休息了好久才能重新接客;而那些达官贵人事後没有说最後的结果,不提输赢,也没有再说起这件事。於是这成了梅岭身上的一个迷,让他的名声传遍了南苑城。
梅岭见檀生进来了,招招手让他坐过来。檀生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後里面是一根头簪。
这根头簪是紫檀木做的,木质呈紫黑色,深沈古雅,上面只是简单雕刻了个形状,没有过多的雕花,与它的色调与纹理正好搭配,显得简单大方。
檀生说:"客官,这是您定做的头簪,您看有什麽不满意地方。"
梅岭看著头簪,头簪的紫色深的发黑,还带著淡淡的香气,檀生见到梅岭眼神一动,立刻起身接过簪子,替梅岭拔下头上的玉簪,插上这个紫檀木簪。
梅岭看著镜子里的自己,恍恍惚惚想到当年,林舟为自己带簪子的情景,那时候黄铜镜里,映出的是两张笑脸,自己一脸幸福,笑意盎然。
恍若隔世。
梅岭抬头看了看墙上挂著的一副墨竹,画的纸边已经有些残破,画面上也有些褶皱,可是画里面的竹子,依然坚毅挺拔,浓淡相宜,画的一角用清秀的字迹写著:林舟赠韩凌宣。
门外突然有人在叫:"梅公子,有两位客人想见您,叫您过去呢!"
梅岭起身,对檀生说:"请你告诉叶掌柜,就说这个簪子我十分满意,钱我明天给你们送过去。"
檀生说:"我师傅说了,这根簪子是专为您做的,名叫紫菱,世上只有您一人合适它,钱就不用给了,这根簪子算是我们掌柜送给它的有缘人的。"
梅岭看见檀生表情认真,也觉得别人不能在簪子上有什麽动作,於是就点点头收下了:"那你帮我谢谢你们叶掌柜。"
在梅岭出门前,檀生开口说:"我师傅说,希望这根簪子以後能保佑您平安。"
梅岭停了一下,说了句谢谢,转身走出门口。

3
梅岭走进房间,看见房里坐著两个人。一个身穿黄色衣服,衣饰复杂,应该出身显贵,他虽然长得英俊,但是一双眼睛在不停的环顾四周,不屑的表情不时地展现像是看见了什麽肮脏的东西。梅岭顿生心里厌恶,这种人就是这样,看不起他们,却能在晚上还是像猪一样在他们身上呻吟。另外一个人穿著普通的青灰色长衫,十分清瘦,但是半截搂在衣袖外面的胳膊上肌肉的线条却十分漂亮,应是个练武之人,眉宇俊朗不凡,算得上是世间少见的英武男子。
两个人见到梅岭走进房门,黄色衣服的那个人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惊豔与兴趣,但是青灰色衣服的人一见到他,却是满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眼神直直地看著他,张嘴似乎要说出些什麽,又突然意识到这是什麽场合,於是闭上了嘴,可是目光没有从梅岭身上离开片刻。
梅岭看见青灰色衣服男子的反应,心中好奇,於是仔细看他的眉眼,他眉眼之间的忧郁,总让梅岭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黄衣男子发话了:"听说梅公子的舞技在南苑城是一绝,不知我们今天能否有幸欣赏到?"
梅岭低身微微一弯腰:"客官过奖了,既然客官想看,梅岭自然尽量满足客官的愿望。来人!起乐!"
梅岭扬声一呼,房间里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奏乐声起,梅岭开始随音乐翩翩起舞,宛若在场中游走的惊鸿,绝豔人间。
黄衣人越看越痴迷,盯著梅岭颈间那随著衣领摆动时隐时现的梅花,以及他发髻上那根在光下不时地闪著紫光的发簪,突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浑身发热,於是开始往自己嘴里灌酒,直到梅岭一曲终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原来自己是喝醉了。
黄衣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想要走到梅岭身边,可是身子被桌子一绊,向前跌去。
青灰衣服的人及时扶住了他,看了一眼梅岭,说:"我朋友已经醉了,我们今天就此别过,多谢梅公子刚才献艺,霓裳羽衣,不过如此。"
青灰衣服的人扶著朋友离开,黄衣人嘴里还在喃喃地叫著梅岭的名字,渐渐便细不可闻,青灰衣服的人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麽一样,突然转身,看著梅岭说:"梅公子,我们再会。"
梅岭看著两个人离去的背影,青灰衣服的人是第一个看完他跳舞而没有反应的人,他的称赞,梅岭听得出,句句出自真心。以前那些色急的人,有时候甚至不等他跳完就直接把他压在地上。本来,来情相楼里的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要想看跳舞也不会来这里,就算有些附庸风雅的人看完跳舞,也只是为後面的情事找些情趣罢了。
他们连欣赏,都带著色情。
自己只是个会跳舞的玩具。
梅岭又想起了那个人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没有情欲,没有同情,只有悲凉。
梅岭只觉得熟悉,可是实在想不起来,何时曾见过这样的眼神。


4
穆长渊扶著酒醉的大皇子上轿回府,一路上只想著刚才看见的梅岭。六年了,整整六年,穆长渊寻寻觅觅这麽长时间,找得连自己都渐渐感到绝望。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韩凌宣。六年的光景,让韩凌宣变成了梅岭,又让他不认得现在的自己。
他一个人冷冷清清过了这麽多年,心里只想著找到韩凌宣,於是他在六年前悄悄鼓励自己,一定要长大,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找到他,於是他抛弃自己的身份家世,离开父亲的荫庇,报名参军,从最底层的士兵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统领西南三省兵权的将军,他定家南苑城,远离京城的风风雨雨,只是因为记得当年偶然听韩凌宣说过将来想去南方。
他想了韩凌宣这麽久,在南方找了这麽久,却没想到,原来他就与自己,仅有尺寸之隔。
穆长渊不知道为什麽韩凌宣会在情相楼里,会做一个低贱的男妓,这些令他心痛,但现在却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心里烦乱的是刚才大皇子看韩凌宣的眼神,他知道大皇子已经对韩凌宣感到有兴趣。他也听过京里的传闻,大皇子喜好男色,而且床上的时候残忍,合好之人一般都会受伤严重。他既然再见到了韩凌宣,就一定要保护他,不能让他落在大皇子的手里。自己既然保持中立,为了父亲自然不能与大皇子交恶,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把韩凌宣藏起来,不让大皇子再见到他。
这次,他绝不会像六年前一样,放开自己的手。

回到府里,让下人安顿好大皇子後,穆长渊自己踱步回房,慢慢地走到自己床前,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布囊,里面装著半块碎玉。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年少轻狂,为了引得韩凌宣的注意,在街上故意撞倒他,韩凌宣不留神一下跌坐在地,摔碎了手里林舟刚买给他的玉佩。当时韩凌宣大发雷霆,一言不发的要动手,还是好脾气的林舟挡在两人之间,在一旁不停地劝著韩凌宣,答应再给他买一块玉佩,韩凌宣这才松开揪著长渊衣领的手,拂袖而去。
长渊在两人走後,悄悄捡起地上的玉佩。
他只想让韩凌宣问一下自己的名字,记住这个在街上撞倒他的莽撞小孩。
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韩凌宣从来都是骄傲的,以前是飞扬跋扈,现在是清冷孤傲。
韩凌宣从来只知道林舟的好,以前是相携而走,现在是魂断愁肠。
韩凌宣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以前是擦肩而过,现在是漠然相对。

穆长渊5岁的时候,算命时候遇到一个高人,那个人看中他练武根骨奇佳,要带穆长渊离家学艺。父亲当时本不愿儿子离家,但是想到穆长渊若是能有此游历对将来的成长也大有益处,於是狠心答应,谁知这一走就是许多年。这些年里,穆长渊跟随他师傅住在南疆的一个偏远小城里,当时城里最有名的人,就是韩凌宣,他虽身为男子,却秀丽美貌比女子更甚,他若走在街上,旁人必定都会侧目相看,那时候穆长渊正是12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每天都偷偷跟著韩凌宣,痴痴的看著他和林舟在一起说笑,心中酸酸涩涩的一片惘然,却不知道为什麽。
那时候韩凌宣16岁,林舟18岁,林舟家是城里少有的书香门第,当时城里民风淳朴,认为读书的人都是贵人,因此对林家也特别礼遇。林舟自小与韩凌宣一起长大,整日同进同出,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的关系,也没有人感到奇怪。小城偏远闭塞,哪里知道男风欢爱之说,长渊对自己迷恋韩凌宣的行为也一直迷惑不解,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听说林舟和韩凌宣双双离开小城,一问详情,才知道原来林家为林舟定了一门亲事,让他取自己的表妹林婉,林舟知道的当晚誓死不从,林父大怒,逼问林舟为何,林舟最後终於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原来早已爱上韩凌宣,两人已是两情相悦,不肯再与别人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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