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饮————芸夫

原来我痛苦，不过是由于心动了，心动人妄动，体会到了如今撕心裂肺的痛苦。何况，同性之间的爱情，本就要来得艰难许多。在荆棘之中艰难的移动，于是那刺也更深，连拉带扯的牵起皮肉。
为何不懂呢，以前？
还有，我本不是个同性恋，生生被他们给掰弯了。现在他们抽身退了，我一个人，算什么？究竟，算得什么呢？
一年前，与桠桠相携来到这座城市，彼此心怀梦想，相互信任。半年后，我孤孤单单一个人离开，心中戚戚然，恍然若失。你说人生，怎么就这么无常，你说感情，怎么就这么虚妄？也许我要学会，不相信任何人。
"情"之一字，本来就无道理可讲。
如是，如是......
弱水三千，何处，是我的一瓢？

第 24 章
"小非，陪老妈去买菜吧，今天做你最喜欢的麻婆豆腐可好？"老妈提了菜篮，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我，目光中带着心疼。
我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好啊！哎爸，我陪妈出去了啊！"努力的，笑得灿烂，要让他们放心。
是啊，我选择回到了宁静的港湾，去舔舐我的伤口。
这样的生活，已经大半年了。
犹记得当初回来的时候，父母都被吓了一大跳。反是我，宽慰的冲他们笑：我回来了。疲惫呵，怕是难以掩饰的。他们无言的张开双臂，无怨言的接受了我。我不愿意提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不问，只是处处小心，要让我过得快快乐乐的。
天底下，最宽容的，是父母呵。
走在大街上，似乎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都在与老妈打着招呼。我陪同着微笑，看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乡里的小学邀我教书，我婉言拒绝，教够了，不愿意碰那个职业。与老妈商量着是否收回楼下的店面，就在镇子上开一个小卖部。
"那样也好，平平淡淡才是真啊。"老妈大力支持。
老爸没提反对意见，他再也不会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话了。
这一年，我三十整，而立之年。

下个月，十一月，我的生日。出乎意料的，收到两个包裹，都没有署名。
一个地址是遥远的北方城市，我猜测是桠桠，但不敢肯定。毕竟都这样了，他没理由还想着我，或许是，可怜我？另一个地址，则是Z城，大概是龙梓吧，我呵呵笑笑，没往心里去。
然后，家里的座机响了。
"小非~"老妈叫我，不大痛快的样子。
我从外边跨进去，商谈店铺的事暂时搁下："喂，你好。"
"生日快乐......"缓慢的声音，带着些许害怕的意味。
我笑。他怕什么，怕我挂他电话？怕我依然恨他？"谢谢。"我恨不起了，桠桠的事，归根结底在于我们之间缺乏的信任感，没必要责怪到他人头上去。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
为什么呢，不说恨，而要说，讨厌？"都过去的事了。"
"有的事，也许你误会了，真的......"
我打断他："都过去了！"
"好......不过照片，真的不是我拍的！"马上挂掉了电话。
我握着听筒怔忡，什么意思，不是他拍的？往事如电影般一幕幕涌上来，那些不想去揭的伤疤硬是给人揭开了。往里一看，赤裸裸，发了霉，生了蛆。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那么疼呢？
"小非？"妈进来轻轻摇我肩膀："没事吧？"
我摇头。
"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我斩钉截铁，很干脆的对妈展开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不过是祝我生日快乐。"
"那......就好。"她是聪明人，历来让我佩服，自然不相信我的话，也聪明得，没有揭穿我的谎言。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没有遗传到她的一丝半点智慧，傻傻的，一直被人欺骗？
不敢去想照片的事，但又不得不想。如果没有那些照片，我不会搬出去，如果没有搬出去，哪里会有后来的事发生呢？
不是龙梓拍的，那么，究竟是谁？是谁这么看不得别人幸福，要破坏我们？
我怕了，我不敢去想了。c
于是全身心投入到小商店开业的事中，每天堆了笑脸去忙碌。居然，那么快，一个星期后，我的小商店，哦，不，人家现在都叫超市，开业了。
是爆竹在炸，是所有人在欢笑。可是我的心思，再也平静不下来。随着噼里啪啦四处乱溅的爆竹碎屑，乱七八糟。终于忍不住，瞅了个空上楼去，拿起座机噼里啪啦翻查一周前那个号码。犹豫再三，拨了过去。
"喂，小非......"他没有半点欣喜。
"那照片真不是你照的？也不是你叫人去照的？"我劈头盖脸问他。
"我何必骗你，现在已经这样了。"他的脸上，想必带着苦笑吧。
"那你知道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想必那人不是对你有企图，就是对黎诗桠有企图......"他片刻后说。
"好，谢谢你。"我反倒平静了。
"你......现在还好吗？你的眼睛......"原来那时，他已经看出我的眼睛有些近视了。
"很好，你呢？"天哪，我居然和一个曾经恨之入骨的人闲话问候。
"我也很好。"
再也无话可说，双方默默挂了电话。
其实眼睛没有好，半点也没有。冷云那次事后，或者说桠桠那次事后，愈发的模糊起来。平时看电视什么的都需要戴上眼镜了。回来后去看过医生，西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那庸医告诉我：癔症，你这是癔症！我暗地里啐他一口，转求中医。那老先生的解释还算能接受，说我是急火攻心，一时间给蒙了眼。说只要心情放松来，慢慢的，也就好了。
放下电话片刻的功夫，妈就踏了进来："什么事？"脸上有极力平复的紧张神情。
我笑笑，她还是太过于担心我了："没事儿，眼镜花了，上来找镜片布，顺便打了个电话。"
她舒了口气。
我轻轻抱了抱她，放心，妈，我不会再做什么让你伤心的事。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乖乖的，待在这里，陪你们度过晚年。

开业后生意还行，眼看就快到春节了，我寻思着得进一些年货。或许，还有爆竹，烟花什么的。这样想的时候，不由自主又想起很多年前与桠桠一同在天台上放烟火的景象，嘴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呵，桠桠，那个最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人，愈加成熟而美丽了。笑容很美，但不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了。或许，作为公众人物，那样真诚的笑，不过是累赘，不过是不必要的东西。
那几天都忙着进货，很快到了年前。中国人的钱，几乎都留到这个时候来拼命花了。我请了个小工看店，自己跑前跑后去进货。二老乐颠颠的也跑去店里帮忙。
一来二去，与常供货的一个人混熟悉了。他五十岁左右，说话特大嗓门，让我想起一个叫做关小磊的孩子。若不是他不姓关，我几乎都快以为他是关小磊他爸了。
他的女儿，二十六岁，挺能干的一姑娘。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开始帮家里的生意。那女孩风风火火，说一不二，我刚开始弄不来那些东西，还被他劈头盖脸骂过一顿。后来混熟了她告诉我："我当时看你就一书生，还挺瞧不起你的。后来吧觉着你这人挺不错，学东西挺快的，对你就有了好感。"
我那时冲她笑，觉得自己表现挺憨直的。她却直说我书呆子气，一巴掌攘在我肩上，打得我踉跄一下。
后来他爸，我现在叫陈叔，悄悄跟我说："我看梅梅这孩子挺喜欢你的，干脆就让她嫁给你得了。"
我吓一大跳，连忙摆手："那怎么行，我怎么配得上梅梅......"
他以为我害羞，便道："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好插手咯......"
我苦笑，我是真的配不上那么好的姑娘啊，她那么纯洁，怎么比我这个已经算不得男人的男人？那样，太委屈了她。但是这些事，又怎好对他们说？
稀里糊涂的，经常被陈叔故意创造与梅梅独处的机会。老爸老妈风闻，并未表态，只说尊重我选择，但每次见到梅梅便笑得合不拢嘴。我又怎么不知道，他们心里高举双手赞成这一桩呢。只是，儿子不孝......
关系就那么不咸不淡的僵着、暧昧着，我们相处了快半年了。马上，就是我三十一岁生日。

梅梅非拉上我说要给我买生日礼物，硬把我推进一家服装店。我坚持说衣服已经够多，一个劲要朝外走。
正僵持不下，有两个声音响起来："戴老师！"
我扭头："文馨，关小磊！"
他俩手拉手，看见我也没有害羞，落落大方。我一看便知他们走到了一块儿，心里也挺高兴。
"戴老师怎么戴眼睛了，差点儿没认出来。"文馨先开口。
"哦，就近视了呗。"我淡淡的答，望着他俩微笑。
关小磊爱嚷嚷的毛病依然没改："戴老师这和师母干什么呢？"
"不是......"我急于解释。
"我还不能算师母，现在么，就等他一句话，就有机会称为你们师母啦。"梅梅倒不怕生，唧唧喳喳说完，附在我耳边笑："咦......你还当过老师呢。"
我尴尬地笑笑。
"哎呀老师你就答应了呗，这个大姐姐这么漂亮，好想叫她师母哦......哎哟"还是关小磊，被文馨掐了一下。其实，梅梅和他们也算是同龄人，小我四岁，比他们也就大了一、两岁吧。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戴老师不好意思，他这人嘴巴就这样......"还是文馨聪明，看出了我脸上的不自在。
"没事没事。"我连连摆手。
"哎，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好日子，我请客，咱们去吃火锅！"梅梅自个儿笑了一阵又开口："这大冷天的，吃火锅可爽啦！"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关小磊第一个响应。
然后两个大嗓门钻一堆去研究吃火锅的地儿了。
我和文馨对看一眼，无奈地摇头。
吃火锅气氛很火热，关小磊和梅梅一见如故，两人天南海北一番乱吹，差点就要称兄道弟了。文馨和我讲一些高中毕业后的学习生活，以及她和关小磊是怎么着在同学会上相互看顺眼了走到一起来的。席间，还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
"老师你知道吗，最近很火的那个明星，就是我们班上那个黎诗桠啊！"

第 25 章
我一下子失了神。
一个话题，把另外两人也引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桠桠的一切。梅梅好奇的听着，不时提两个问题。
"记得那时候黎诗桠黏老师黏得紧着呢，现在他跟老师还有联系吗？"文馨末了问一句。
天知道我费多大力气才压下心里的难受劲，挤出笑容来摇头。
"要不怎么说那些明星都一个德行呢，出了名了，就把糟糠丢了......"关小磊一句话，简直就一炸弹。我不由慌张：他这话，是知道什么？
"你笨啊，糟糠那是形容原配的！"文馨一个爆栗敲在关小磊头上："我看你语文果真是差的离谱！"
关小磊不好意思的摸头："你知道就不要揭我短了嘛......"
我放心了，梅梅都笑抽了，趴在桌上直哆嗦。
"黎诗桠不是那样的人。"文馨很肯定的说。
"嘿，你又知道了！"关小磊不服气。
"反正吧，我觉着他不是那样人！"文馨不睬他，很肯定的对我说。
我倒希望他是那样人，那样我就不会为那次误会而有些微的内疚了。虽然是他不信任我，但那样的状况，任谁都会说是我有负于他。
火锅的热气冒上来，镜片前一片模糊，梅梅笑得直不起身。我正好借了这个机会，眼神可以不用伪装那么辛苦。远远的，透过迷雾，想起了曾经，好的，不好的。仅过了不到两年，我的心竟如此衰老，如老年人般只知回忆了。
吃完火锅，四人慢慢的顺着街道走，梅梅和关小磊早凑一堆去了。我和文馨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路过一家酒店，看到熟悉的名字，稍微愣了愣神。
是富豪之家，连订婚也要在这样的酒楼里，弄出很大的排场。也是熟悉的名字，虽然外边竖立着ps得已经不像本人的大幅照片。我静静的看了片刻，嘴角一直向上翘着，而今，他终于抽身出来了。
"准新郎好帅啊！"文馨小声的感叹。
关小磊耳尖，立刻喝足了醋，跑过来拉着文馨一个劲问："有我帅吗，有我帅吗？"
我哑然失笑，注意力被这个活宝给吸引去了。
梅梅的手就在此时，悄悄的挽上我的肩："那样的男人，看起来太强势了，让人生厌。"
我讶然，好厉的眼！一张照片就可以看出这个！然而若论强势，梅梅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吧。
文馨早已无奈的承认："没你帅，你最帅！"无奈的冲我眨眼。
我看甜蜜的一对，愈发的为他们而高兴了。
"走吧，别杵在这里了。"我招呼他们。
"小非......"颤颤的，我绝不会听错的声音，就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响起了。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嗨，龙梓，恭喜你订婚了。"
可是他不说话，就那么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我，脸上变幻若干表情，有眷恋，有痛苦，有难舍。梅梅在旁边好奇的看我俩一个镇定一个失控，龙梓也终于注意到梅梅挽在我臂弯中的手，眼神飘忽了一下。
我点头介绍："教高中那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话中的那时，想必他也是懂的。
"那么现在呢？"龙梓不经意似的低喃。他猛地一抬头，才注意到我脸上的眼镜："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后退一步："没什么，有些近视，看书看的。"
他并不知道起因在于他，我也懒得说，都过去的事了，揭开伤疤来，只会更疼。
"你......"他想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你快进去吧，宾客什么的都等着呢，还有你的准新娘哦！祝你幸福！"我是真心的祝福他的。不要与他，欲断难断，一个朋友曾经说过：对于爱你的人来说，既然已经不爱了，还保持与你的联系，无疑是痛苦的。这句话，曾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经过了桠桠的事件后，我是一万个同意。
"祝你，也幸福。"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梅梅，咬着牙挤出这五个字。
若慢镜头，我俩各自转身，走自己的方向。就此，分别。
走出一段距离后，梅梅好奇的问我："你这朋友真是的，订婚都不请你进去坐坐！啊，果然是有钱人啊，有了钱就朋友什么的都不要了！"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升起来，我想说他不是这样的人，想说我们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是深吸一口气，沉下脸，忍住了。
文馨却一脸迷茫的样子，好几次想说话都没说出口，在我与梅梅和他们分手的时候，她终于将我拉到一边："老师，那个......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黎诗桠，他是喜欢老师的吧？"
晴天霹雳的一个问题，我目瞪口呆！
"他平时虽然人缘极好，可我看得出他这人其实很冷淡，和大家都若即若离的。但是对老师不一样，他的眼睛总是跟着老师转，老师说的话他也特别听。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是跟老师对着干，可是我看得出来那是在耍小性子。老师你别怕，我没有什么意思......"她或许是看我脸色变了，忙安慰我："其实我这人不反对这些，我只是觉着你们要是能走到一块也挺不错的，不过可能会辛苦一些。前阵我在网上遇到黎诗桠了，他说自己在拍片，片场休息的时候无聊用笔记本上网来着，我俩说了一些同学，后来他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你怎样了。老师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