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冷月终于气极而斥,如丝媚眼楚楚动人,"把你那破算盘收起来!"
一旁还在布阵思索的鲽梦满脸阴沉。跟狐族这群不正经的家伙结盟,是他一生的败笔!狐灵宫四领将,其中风、花、雪月三兄弟性情个异,却都有着阴损至极的整人嗜好。唯一正常点的水月又是一副不近人情的高傲冷僻模样。谋士火月足智多谋,虽有重用,但武力上仍欠缺一点。而那狐王冷月,性格捉摸不透,狠厉之时能威镇一方,令人悚服;但平日里却是玩世不恭、耍宝撒娇百毒俱全!相处许久,鲽梦实在忍受不了冷月这种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的性子,更受不了狐族那群将士跟自家主子没大没小的粗俗态度。
只要忍到荒天封印解除,鲛族恢复神的名分灵力......鲽梦凤目中闪过狠辣之光,先杀光这群整日不干正事的狐狸祭刀!
"你们这群混蛋就会欺负我,"冷月委屈似的抹着眼,转而柔媚地凑到鲽梦身边,"还是鲽首领好......"
"那王上干脆娶了鲽首领作狐后吧!总比那饕餮好!"几只狐狸七嘴八舌地建议,吵闹不堪。
鲽梦的脸色又阴沉几分。
冷月傲气地一甩长发,妩媚妖娆:"哼,要是连饕餮都勾不上手,我还凭什么做狐王!饕餮那假正经的混蛋,其实早就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他在床上的时候可是急色鬼一个呢......"
"哦?你跟他上过床了?"火月惊奇而问,满脸疑惑,"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八。"冷月一本正经地回答。
"......"雪月沉思半晌,又开始掐指瞎算,"王上,你说过‘下个月初八他会吻我'七百八十八次,‘下个月初八他会抱我'九百五十四次,‘下个月初八他会娶我'一千零二十三次,‘下个月初八他会带我私奔'一千八百四十七次......今天又添一条,我先记着。"
"看,王上都快哭了。"风月假意关心地凑上前,"肯定是被饕餮甩了。"
冷月恼怒地瞪着自己的臣下,妖颜泛上红晕,眸中一点愤恨:"他敢!我千方百计阻止他来这里不就是怕他上了战场与我兵戎相见......这家伙,这家伙居然敢不领情!"
"所以才给气回来?"花月讥讽地一笑。
"哼!我故意气跑,等他来追,结果......这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冷月咬牙切齿。
火月嘻嘻笑道:"然后,王上自己忍不住又跑回去了吧?"
"......为什么你全都猜得到......"冷月幽怨地瞥了火月一眼,一抹恨意笼上眉头,"我确实又跑回去了......可......可......你们知道我又看见了什么?"
众人整齐地摇头。
"也不知打哪儿冒出个男人,"冷月愤然,"饕餮居然一脸焦急地紧拉着那男人的手,舍不得放开似的!我刚想去捉奸,那男人自己跑了,饕餮满面愁容,似乎心痛得很哪!"
"原来王上气这个啊!哈哈!"众人狂笑不止。
"笑什么笑!那男人不就长了一头紫发么,相貌还及不上我一分,饕餮看上他哪点!"冷月的妖媚容颜霎时狰狞扭曲。
嬉闹声中,却惊住了鲽梦。他打断众人的议论,问道:"那人可是紫发紫瞳,总喜欢垂头耷眼的?"
"对,就是他!"冷月点头,"鲽首领认得他?"
"何止认识......"凤眼凝起一丝狠意,鲽梦喃喃应声,"他向哪边走了?"
"好像是西北方向......"
鲽梦猛然抬首。西北方向,正是通往不周山之道......莫非......
当晚,鲽梦召集了同在阵营的另外三个首领。鲢冰、鲭凝、鲯榕面面相觑,皆不知何事让他烦心。
"我将带泽部离开,洛部、涣部交给你们了,"鲽梦脸色阴郁,冷淡而道,"军令我也留下,记住,你们只需尽量拖延即可,无需蛮攻。另外,看好狐族,免得他们擅自动兵乱了计划。"
"你要去哪里?"三人问他。
鲽梦凤眼微挑,扬起一道妖冶的弧度:"斩杀椒图,助王上一臂之力!"
第五十七章 洪荒逆流
不周山,万物衍生之巅。青莽入云,巍峨鼎立。相传女娲补天后,用剩余的灵石重塑山体,融岩化水,凝成山脚下的一汪幽潭。
我站在潭边,俯首观之,潭如死水,不漾一丝波澜。仿佛,我面对的是个无尽的深渊。
"把青冥石含入口中,压在舌下。"狴犴递给我一颗玻璃球大小的晶珠,自己也拿起一粒,"事不宜迟,入潭吧。"
他带来了一队龙神宫的龙卫,助我们破解三十六重守护阵,我和狴犴责直接潜入潭底。
冰凉的青冥石入了口,身子仿佛灌注了阴冥寒气,心底的忐忑郁结成冰。
看不清未来过去,我迷失了命运的方向。任潭水刺骨的寒意袭遍全身,我将心底的柔软驱尽。
幽潭深千丈,水中不见一丝生气,静谧得诡异阴暗。时不时有遍体透明的冥灵浮游而过,阴寒之气散发出腐烂的味道,犹如死神逼近。一路破阵而入,那些守护阵显然已被破解过,重新凝回原阵不久,法力尚弱,极易再次破解。未耗一兵一卒,我们顺利过了三十六重守护阵。深暗的潭水将我们送入藏着世间暗尘的潭底,死水的气息隐没去微弱的光线。
潭底,四处遍布黑岩深谷,寒冷的水无声抚过,似在幽吟殇歌,袭卷着一片死气沉沉的阴暗。
"荒天封印在海谷罅隙间,现在......大概已被鲛精占领。"狴犴冷眼扫视潭底,凝视着一处阴森的谷壁,"就是那里。"
依照他的安排,龙卫潜伏而去,将那片海谷包围起来。我跟着他,靠在谷壁巨岩旁,悄悄探出头,向谷内眺望去。
潭谷并不深,微微陷下一层。谷地旷大,中央正是一处黑岩雕筑的古老祭坛,一座狰狞的兽雕镇立坛上,溅洒了斑驳血色。坛底黑玉盈盈,深邃似渊,其上流转着大片赤色咒印,仿佛炎华灼烧,燃尽阴寒唤醒煞戾!
祭坛玉座上,血色咒印纠结凝聚在一人的脚下。鳞沙身着祭袍,手持血杖,杖尖点地,似与坛底融为一体,化进了那处深黑。深邃的五官映上咒印幽光,宣泄出难言的凌霸之气。合上的双目凝傲入眉,咒诀从唇间翕动吐出,随着指间隐隐蓝光融注入血杖。
潭水再深,掩不去鳞沙额间璀璨的金鳞圣光。衣袂浮荡潭水间,幽宁阴暗被他的凌厉烙下了虔诚。无澜之潭在他掌中渐生微澜,仿佛沧海鸣啸前的低喑。
鳞沙站于正位,坛角偏位站着鲪悔和鲱尘,亦是倾尽灵力,将破阵之咒融注于坛底咒纹。祭坛四周已被鲛族各部精英战士围守,鲱音立于一旁,秀眉紧锁,静观祭坛之变。
"那人就是鲛王?"狴犴悄声问道,冷淡之色掩藏不住深深的震惊,"这般强的灵力......荒天封印融蕴了万物之灵,那黑玉坛上的咒纹,应显七色之光。一旦咒印被化去一分,七色便会少去一色。如今,已经只剩了赤色。"
"你是说......封印快破解了?"我压抑住声音的颤抖,咬牙而问。
狴犴沉吟片刻:"别小看了荒天封印,它能封印鲛神万年,不是那么容易被破的。纵使灵力再强,至多也解印至赤色......再往后破解,是需要代价的......"
细看坛上三人,面色憔悴,似乎已为破赤色之印耗了多日。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要灵力耗尽。一旦他们停止解印,刚刚被破的六色之印将悉数恢复,要再解印,需得从头再来。
"什么代价?"我不禁问道。
狴犴摇了摇头:"天机里也未指明。鲛精也未必知道......只怕那鲪悔会悟出......"
幽潭归寂,唯余赤色印纹在黑玉坛上舞动着妖冶狂傲。
等待许久,眼看祭坛动荡,赤血般的咒纹弥散如网,而坛上三人已然面色惨淡。鲱音白发若雪,焦急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狴犴冷哼一声,低吟道:"是时候了。"
话音落,一道闪电般的灵光自他指间射出,直击谷底祭坛!电光晕亮幽潭深吹,瞬间,四面潜伏的龙卫如鬼影般现身,飞身下谷扑杀鲛精!
"什么人!"鲱音惊喝,秀颜一扫柔弱,果断地发出号令:"重守祭坛,不可追击!"
众鲛精训练有素地摆阵迎敌,重重围阵将祭坛护在中间。坛上三人不得分心应战,仍是拼着最后气力对抗封印。
"看准时机,诛杀鲛王。"狴犴在我耳边淡定而语,接着纵身跃出,矫健的身形疾风般闪过,瞬间击倒数人。
小沙子......我深深远望一眼那张熟悉入骨的脸,曾经那纯真的笑颜在记忆中瞬时闪过,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痕。你我兵戎相见的一天,终于到了。
狠狠地对着岩壁擂了一拳,岩壁应声龟裂。疼痛告诉我,碎了的就无法复原。走到今天,早已是天命安排,永无逆转之机。
我跃入谷底,随手召出一片电闪雷鸣,血溅祭坛。鲱音看见我,眼神复杂。最终,她一挥长袖,迎身混战,白发蔓在幽潭的黑暗中,似在咏叹一曲哀歌。
死水死战死不悔,无理无情无永生。
坛下混战洒血,坛上解印心急。幽幽潭水混沌不堪,血色弥漫四野。
不愧皆是鲛族的精英战将,我龙神宫龙卫至多也只能与他们抗衡,却靠近不了祭坛半分,更毋论进攻坛上三人!眼看对峙时间越拖越长,龙卫人数少,再拖下去我等必是先露破绽的一方。狴犴阴沉的脸犹似冰霜,比那森冷潭水更甚。
忽地,祭坛四周乍起波澜,远处有声响隐隐渐生,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不多时,潭谷四周的岩壁边出现了黑压压的影子,深兰的灵气之光随之蔓延!
"怎么又有鲛精包围了过来?!"我俯身避过鲱音的水刃,冲到狴犴身边,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你听这声,人数至少是我们的十倍啊!"
狴犴沉声而语,脸上冰寒不化:"追兵而已,我们离营之事定被鲛精发现了。人数多又怎样,我们未必会输。"语毕,冰箭似的目光冷冷向我扫来,似在暗示我什么。
对......有时候,只需一招便可扭转乾坤......我漠然回望祭坛上的那人,心已麻木空洞。
猛地一阵暴响,数束水杀之刃暴雨般射落谷底,击伤龙卫数人!岩壁边,赫然出现大批身着战甲的黑鳞鲛精!领头一人,青丝遮去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花容阴狠弥漫,透出妖冶诡异。
"梦!"鲱音对他喊道,"你怎么来这里?大营不管了么?"
鲽梦扬首,凤眼斜挑,风姿万千:"胜负已定,何须多费力气。我泽部能披靡沙场,这里的小小混乱,也给我收拾吧。"
鲛精见援兵赶到,欣喜之余,不由得懈怠了三分。恰在这时,狴犴身形一恍,闪电般跃过重重守卫,点足直上祭坛!长发飘逸如鞭,冷颜胜似利刃之锋!抬手疾步,指间旋结点点寒光,眨眼便扑至鳞沙身后!鳞沙肃然静立,倾尽全力对抗封印,丝毫不察横空而来的危机!
寒光盈盈似星,正要触上鳞沙之际,忽地一道影子疾风般闪过,激起幽潭之水一阵波荡,水花泛白,迷了众人视线!
下一刻,幽潭重归死水,众人看清了眼前景象。
狴犴的寒星术,正击中了扑至坛上挡在鳞沙身前的白发女子心口!
"不!"鲱尘睁了眼,凄厉尖叫,却又不能迈开半步,"音儿!"
白发飘零,鲱音柔美的脸上漾起舒心的笑意。纤手猛地扬起,用尽毕生的力量召起千重浪,击得狴犴赶忙翻身退下祭坛。鲽梦吃惊地望着,眼底似有惑意闪烁不定。
纱衣染红了,鲱音踉跄着回转过身,静静凝视着那个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她颤抖地抬了手,想触上那人的容颜,却又犹豫彷徨。淡笑在染血的唇边绽放,她终是垂下手,眼角不经意地凝出一滴泪,化而为珠,溅碎在满地血水旁。
"前世你为我......"嘤咛之音伴随着啜泣,雪般白发点衬着眉间情愿,"今生我还你......郁......"
那人依然没有睁眼看她,亦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鲱音抿唇微笑,迷离的眼神涣散着,似乎已见到她心系百年的人......情若昭雪,死亦无憾......
一口血喷了出来,夹杂了她压在舌底的青冥石,随她下坠的身子,一起摔落黑玉祭坛。青冥石沾了血腥,触至祭坛,竟隐隐生出几缕青烟,仿佛吸取了鲱音身上的尽数灵力。而所触之处,祭坛上流动的印纹之色淡了些,转瞬又恢复原样。
幽潭中晃动的冥灵感应到了失去青冥石的鲱音,霎时成群蜉游而来,幽白透明的冥灵像鬼影般扑上,饿狼似的将她的尸身扯碎!
鲱尘惊恐地捂口尖叫,鲽梦咬着牙跳上祭坛,奈何赶不走冥灵,只得施法将鲱音的身体化成水流。他淡淡叹息,掌心只留下鲱音残余的一片眉心鳞。自己难以理解的情,却以这种方式,深深震撼了鲽梦这个无情之人。
"将他们杀尽,给鲱首领报仇!"鲽梦怒喝,凤目折射出凌厉杀意,青丝荡开,罗刹之颜惊现。残忍之余,血战继续到底!
鲱尘已然支撑不住,骄傲的她无法接受妹妹的死,无力也无心再去破印。
"别分心!"鲪悔终于睁了眼,斥责鲱尘之时无意扫了眼祭坛,却猛然发现了什么,"等等,你们看......"
刚刚那块沾血的青冥石,与血而融,剔透如水晶,转瞬似冰一般化进了黑玉之坛!祭坛正中的狰狞兽像雕,通体微微泛起红色,不禁随之震荡几许。
鲪悔冥深片刻,忽而恍然大悟,俊颜渐生喜色:"破解之法我知道了!那兽雕才是最后的一重印!破印的代价......是泣血之魂!青冥石能融血融魂,可作破印之物!"
一语既出,如闻惊雷!我与狴犴对视无言,而其余鲛精,如同得到了神灵指示,再也无人战斗,统统转身,虔诚地望着祭坛。
青冥石融血融魂,就是将青冥石沾了血,投到祭坛的黑玉台上,再自尽,让自己的魂与血一起随青冥石融进祭坛!鲱音之死,根本撼动不了最后的咒印。要想真正解印,得要多少人洒血葬魂!
"他们......不会是想......"我顿时觉得喘不上气,难以忍受漫天的压抑。
狴犴瞑眼深叹:"鲛族向来勇猛,他们决定的事,就算是天道命数,也阻碍不了。"
所以......天界胜不了鲛族......似是命中注定了一切......
"我们,"我木然地垂下头,声音淡漠,"输了。"
幽幽潭水,忽起洪波浪涛。千万鲛族战士,吐出保身的青冥石,划破手指,把鲜红如火的热血染洒其上。他们的脸上,始终镇静坚定,看不到丝毫畏惧犹豫。义无返顾地投出青冥石,落地之声铮铮脆响,仿佛曲奏着苍古的壮歌!
不待他们举道自尽,骇人的冥灵已如潮水般涌来,似一片浪潮扑来,覆盖了所有的灵气。鲛精依旧虔诚地注视着坛上鲛王,用最后的坚毅倾洒亘古不变的忠诚!
冥灵呼啸袭来,厮杀之景映于眼前,血水染红了幽潭。我们麻木地看着这一场悲壮,一幕惨烈。一时间,竟难以下手,任凭血腥漫过四周。
浩浩荡荡,轰轰烈烈。青冥石悉数融入了祭坛,兽像忽然变得炙红,祭坛猛地剧烈震动,像有强大的力量要破土而出!兽像霎时如同熔化了般,逐渐腾起阵阵烟尘。
"还不够么。"鲽梦沉下脸,踏过鲛精残破不堪的遍地尸身,毅然站在鳞沙身后,"王上,鲛族大业,只盼王上早日灭天!臣下无能,只有以此言志。"
鳞沙面容沉静,一心破印,根本不知晓发生的一切。
鲽梦吐出了青冥石,倾城之颜妖冶无双,鲱尘抹去了泪,也取出了舌下的青冥石。鲪悔深吸一口气,青冥石从口中滑中。最后的三颗青冥石,瞬间抹上了艳丽的血色。三人相视一笑,手松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