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鈱也没和他提起邵君扬的事,不过依邵其剑的敏锐,大概也知道这是邵君扬为了找他,一连串的大动作已经把黑白两道搞得乌烟瘴气。而这不过是邵君扬的泄忿行为罢了,单单摧毁那些据点是不可能找到邵其剑的。
他已经失踪了一个星期,邵君扬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和修养。
破坏,是宣泄情绪最好的方式之一。
但是他可能不知道冥龙帮内也是陷入各种声音交杂的混乱情势,当初邵其剑被陷以叛徒之罪名隔离拘禁起来,许多人暗地里就等着看接下来他的处死,好接替他原本的位置,所以当他可能被魔日的人所擒的消息传出后,反对营救叛徒、或为叛徒与敌谈判交涉的声浪就从没停过。邵君扬也承受着内外夹击的重大压力。
邵其剑静静看着,没发表任何意见。
又播了几则社会新闻,就转到娱乐消息,黄鈱没兴趣看,起身关掉电视。
「我有找到一个船老板,可以安排偷渡的事,你想不想出去?」黄鈱问。
邵其剑看看他,但没说话。
「你自己仔细想想,决定好再跟我说就好。」他的沉默,黄鈱习惯了。
你到底是谁?
静默的人依然静默着。
黄鈱才出了诊所没多久,就感觉四周气氛不对劲。
这阵子他也成了冥龙帮处心积虑寻找的目标之一,对这一刻的到来他并不意外。
只是这么一来,他可等不到那个人给他答案就得先帮他决定了。
「今天晚上12点就上船。」
黄鈱花了一番功夫,解决掉跟踪的人,回到诊所后,自作主张帮邵其剑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行李可言,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是替换的医疗用品。
「为什么?」
「邵君扬的人已经找到这附近了,虽然暂时被我甩掉,但是要找到这里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而且很快。」
邵其剑沉默不语。
「你好像不想走?」停下手边动作,黄鈱凝神望着床上的他。
邵其剑没有回答,只把视线移往别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
「你的目的。」很平静的声音。
黄鈱看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锐利。
「你总是交代不清是怎么从邵君扬那里把我带出来的,而且你带走我到来到这家诊所之间有一天的时间差吧?我身上追踪器也就是这段时间里被移除的,而不管是那一件事,都不可能是你一人之力办得到的。」
「你想知道,我会慢慢说给你听,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如果不是顾忌着邵其剑身上还有伤,他早就将人扛起来丢上车了。
「我觉得这里并没什么不好。」
「难道你想继续留在这里,等着邵君扬来逮人!!」
「他逮不到我的。」
他那不知那来的诡异自信反让黄鈱一阵头皮发麻。
让人找到却又逮不到,那意味什么?
「倒是你,打算带我到那?」
「晚上的船会先到菲律宾,到了那瑞安顿后,你可以再慢慢想你要去的地方。」见他似乎有所动摇,黄鈱再接再励。
「这样啊......你怎么向你上头的交代?」
相对邵其剑平淡的口吻,黄鈱的脸色倏地刷白。
「还是说,菲律宾有魔日的据点?」
反应过来的黄鈱出乎意料没动气,反而是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得到放松,露出个笑容。「你知道啊!」
「就等你这句话就百分百肯定了。」邵其剑还是一派平静。
他也许并不认为戳破一切黄鈱会对自己不利,又或许他只是想印证自己的怀疑,其它的并不在意。
黄鈱坐到床沿,燃起一支烟。
「既然如此,就全摊开来讲吧。不过在我说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先说吧。」
「乖乖上船。」
「不可能。」
「等我说完,你再做决定吧。」
邵其剑没回答,黄鈱就当他同意。
「一开始,我会帮你一起逃亡,只是我凭直觉做出的行动。也许是我相信帮你会得到我意想不到的收获或是秘密吧。后来我真的很意外,我是指邵君扬对你的感情。你失踪后,我动用所有可以动员的人力,终于查出你被囚禁的地点,我也才知道原来你对邵君扬而言,真的是那么奇特的存在,也因此对我们来说,你是最有力的筹码。」
「用我和邵君扬谈条件,你们也太天真了。」据他对邵君扬的冷酷无情了解的程度,虽然邵君扬的占有欲强烈得顽固,但那也是在他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但若是谈条件,他并不认为他真的重要到能让邵君扬放弃他现有的一切或是一部份。
「但你也看到了,你的失踪,让他几乎失控,我没见过他像这一星期以来那么冲动、迁怒的疯狂行为。
再过三天,我们就会主动找邵君扬进行谈判,这段时间,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并不出任何一点差错。」
「所以你要我配合你离开台湾。」
「没错。」
「你们的谈判条件是什么?」
「这点你就不用费心了,我不会说。但是你放心,我说送你到菲律宾后,你可以慢慢想你想去的国家,这是实话。」
也就是说,无论谈判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放自己离开。
「我想你也不会希望我将你交给邵君扬。」
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了,谈判是幌子,他们真正目的是引邵君扬出现,然后──杀害。
「远离邵君扬本来就是你之前逃亡的目的,现在只是换个方式,但殊途同归,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28、
对方终于开始了行动。
讲手机时他的语气显得急切,但关掉手机后,邵君扬表情恢复一贯的冷漠,又点了一支烟思忖着。
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今天的天气似乎不是很好。
他站起身走向酒柜,倒了一杯红酒。邵君扬嘴角微微扬起预约胜利的笑容。
我说过,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以最快速度离开诊所,不知怎么天暗得很快,也开始下起雨,离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为免行踪泄露,黄鈱特地在港口租借一艘船坞,暂时将邵其剑安顿在那里,而他则一面看着邵其剑一面进行联络事宜。
虽然邵其剑有答应他不会擅自行动(逃跑),虽然他身上,尤其是颈部的伤还未痊愈,但黄鈱就是不敢对这个男人掉以轻心。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外面的风雨也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晚餐是便利商店买来的微波便当和鲜奶,邵其剑没什么胃口,之前黄鈱塞了颗晕船药给他,他直接配着鲜奶吞下。
他有点事不关己的看着黄鈱边吃便当边讲手机。他和手机里的人起了点争执,一向沉稳的黄鈱也显得激动,越说越大声,争执到最后只差没摔电话了。
「今天晚上海上风浪会有点大,但我和船主联络过出海没问题,我们过半小时后就过去吧。」
黄鈱显然还在气头上,口气仍有点激动。见他没反应,顿了顿后再问:「你还在犹豫?」
邵其剑没说话。停了好一会才开口,「三天后,你在场吗?」
「不在。」虽然送他到菲律宾后,再赶回台湾,在时间上是没有问题,但是将人单独留在看不到的地方太冒险,他又私心的不想让其它人来看顾他。
「你在替那个人紧张吗?」
「有那个必要吗?」他的态度不是选择沉默就是不正面回答。
「你觉得被背叛吗?」
「各为其主,那就没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虽然曾经,是他信任的人。
异常平淡的语气,是不在乎了,好像他们不曾是朋友或是同伴似的。
各为其主?他还认那个人是主吗?那个曾将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
天气真的很恶劣......刮风下雨还夹带着闪电,这种气候出海应该满冒险的吧......
车内的邵君扬边抽烟边想。他看看手腕上表面的指针重叠在12的地方。
一声闷响,闪电瞬间照亮大地,顿现光亮的黑夜,有无数人影晃动着。
年过半百的肥胖船主到船坞,神色显得紧张地来接他们上船,他们被安排在单独的船舱内。
邵其剑背靠在船板,望着对面竖着警戒、正襟危坐的男人,心情有些复杂。对于船即将前往的方向,也有着迷惘。
可能是本来身体就较虚弱的关系,才上船没几分钟,船也还未启航,但光在船舱内都听得到海面上霹哩啪啦的风雨声越来越强烈,船的摇晃也越来越厉害,头也莫名其妙发起疼来。
注意到他脸色苍白,黄鈱站起身走向他,又塞了颗药到他手里。
「等船开后可能会晃得更严重,不过船主说这种程度的风浪还不至于有翻船的顾虑,你大可安心,那是安眠药,你最好先睡一下。」
邵其剑把药随手放进了口袋。在别人船上还无法保持意识清醒,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他是不要命了,但是要怎么结束他要自己决定。
黄鈱看看手表上的时间,距开船的十二点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为什么船还没出航?
是风浪大到无法出海?还是......?可千万别是他猜测的第二个原因!
思至第二个可能性,黄鈱再也坐不住,起身要到外面查看究竟。
黄鈱一接近舱门,舱门却在此时毫无预警地被推开。
29、
舱门外来了一名年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他眼角馀光瞟了下一旁的邵其剑。
「有什么事?」黄鈱稍转了下身体角度,有意无意地遮去那人的视线。
「船长有事要跟你说,要你过去一趟。」
对方朝他使了个眼色,黄鈱蹙了蹙眉,为防邵其剑起疑,只好跟着移动脚步。
黄鈱离开后,邵其剑的头实在痛得可以,点起方才跟黄鈱要的烟,打算藉抽烟来提神。
烟才点着,突来的一声闷雷轰隆巨响,船身跟着剧烈摇晃后严重倾斜一边,几个站不住脚的都摔成一团。
邵其剑及时抓住一旁铁柜,稳住脚步。
刚才的那雷声......
邵其剑皱眉陷入思考中,快抓到头绪时,就从甲板上传剌「失火了!」、「船要沉了!」之类惊慌失措的哀号。
邵其剑丢掉烟,暗叫一声,「果然是炸药!」
那根本就不是打雷,而是炸药爆炸的声音。
伴随比前一波更大的轰隆巨响,窜起的巨大火花,整艘偌大的鱼船转眼没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事情发生得太快,当邵君扬冲到现场的时候,停靠海湾的船只剩一团火焰和残骇,几名逃出生天的船员七零八落逃到岸上喘息,一边庆幸自己福大命大,一边谯着炸船的恐怖份子!
而邵其剑失去了下落。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的行踪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呀......
他命人阻止船出海并未封锁船上船员的行动,只要等他亲手将人逮回来,猫捉老鼠的游戏就结束了。
但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邵君扬半天才收敛好心神,铁青着脸听取负责带人执行任务的报告。
「有看到黄鈱吗?」
穿着黑衣的男人笔直伫立着,迎着他们老大非常难看的脸色,「有看到一个很像他的人和其它人匆匆跑开,不过来不及将人拦下来。」
「还不派人去把人捉回来!我要活口!」敢三番两次诱拐他的人,有种!如果不把他送进冥龙刑堂尝尽所有酷刑的滋味,他就不叫邵君扬!
「邵其剑呢?」说到这三个字,想到这一个人,脸色更暗一层。
「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人,不过,刚才爆炸的时候有看到有人落海。」
霎时,邵君扬刷白了脸色,「找人!就算把这里翻起来,海水抽干,也要把邵其剑找出来!」
「可是,有人报了警。警察、救护车和海巡署的人很快就会到达。」他们是绝对不喜欢和警方有关的人事物打交道,有必要提醒他们老大。
「那就叫他们一起找人!」当真不把警方放在眼里,邵君扬气直败坏的吼叫,「还有把炸船的混蛋揪出来!我要在他身上炸出几百个窟窿!」
黄鈱和那假扮船员的男人搭上接应的黑色休旅车。
「情况如何了?」黄鈱一上车就问。
「邵君扬的人马还没撤掉,人应该还没找到。」负责开车的男人应道。
「邵君扬根本就还没上船,为什么要引爆炸弹?」完全是质问的语气。现在连邵其剑也下落不明。死生未卜,他自然没好气。
「那场爆炸真的只是意外,我们以为邵君扬也和他那些手下一同上船了。」负责引爆的同伴带着歉意说道。
「这一次失败是你的责任,」开口反批的是那假扮船员的男人,「我们明明就说好,你上船后就找机会偷偷下船,等邵君扬上船后,就立即引爆船上的炸弹。要不是你迟迟不下船,而邵君扬的人又已经控制船员,事情也不会弄到这种地步。」
「这个计划我从来就没赞成过!你们知不知道那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黄鈱没好气地说。
「哼!你又何必扯那么多借口!你从一开始就是将事情不断拖延,我看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带那个人到菲律宾吧?」
黄鈱沉下脸,「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难道要我把话挑明了说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现在炸船的计划失败,连人都不见了,原本预计今天如果没炸死邵君扬而策划准备的三天后的谈判也就泡汤了,你们该想补救的方法!」开车的男人出声喝止。
「不,三天后的谈判照原计划进行。」黄鈱收敛了神色,冷声道。
「什么意思?」
「邵君扬还是会出现。」只要让他认为,邵其剑还在他们手中的话。「所以我们要比他早一步找到人。」
30、
邵君扬守在港口亲自参与了搜寻行动,经过了一夜却是毫无展获。一夜未眠让他一双眼布满血丝,紧张、着急等等的情绪只让他看起来特别冰冷,也更加可怖。
这场意外中死伤并不严重,落海的船员已经被打捞救上岸,而邵君扬和黄鈱是以偷渡身份上船,船主明知这两人不在脱困的行列中,也不敢透露他们的存在,就这样海上舰艇的搜救宣告结束。
海里打捞不到,船只残骸中也寻不到,就算来不及逃生或是丧生海里,至少也该有尸体,见不到就别想说服邵君扬人已经罹难了,所以尽管海巡署已经撤离,但是冥龙仍持续着搜寻,海上与陆上范围都扩大了三倍以上。而警方的侦办重点也朝向装置及引爆炸弹的主嫌及动机方面调查,冥龙帮众虽然在案发现场出没,不过炸药之事确实和他们无关,船员也被封口不敢说出爆炸之前,船就已经被侵入的事实,加上邵君扬的周旋手腕,轻易就将此案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又过了两天,转眼就要到了与魔日约定的日子。关键人下落不明,邵君扬根本无心也觉没必要再去理会,这时他却收到魔日传来的消息,明天的谈判将照原订计划进行。
难道人还在他们手上?也并无这个可能,毕竟在船上的时候,最接近邵其剑的人就是黄鈱,但是并没有人看到邵其剑和黄鈱一起离开......
不管这是不是陷阱,赴约是势在必行。
寻人的规模之后一下就缩小许多,几乎是静止。这让大部份人都相信,邵君扬放弃了找人,也让他的敌人认为他相信了邵其剑已经重新落入他们手中。
约定的时刻将至,一切准备就绪后,邵君扬就如谈判条款中所提的条件,单枪匹马前往约定的地点──再登上魔日派来接应的直升机,登上太平洋上的一座私人岛屿。
要进到岛上的交通工具除了直升机外就是船,而且这座岛完全在魔日的势力范围内,目的就是要截断邵君扬所有可能的外援。
岛上的停机坪上,已有敌方人马严阵以待。
邵君扬先是接受搜身,确定身上无枪械后,接着被带到一艘私人游轮,游轮甲板上是为数众多的敌方成员分立左右两列,绍君扬快速扫瞄过这批整齐划一的黑衣装束下,应该都配备了枪只。
他一步一步傲然地走向满是敌人的甲板。
海风刮来一阵阵的海沙,打在脸上,微微刺痛着皮肤。
竟然......自己竟然还有痛感!那表示他还有呼吸?
看来阎王真的是很讨厌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