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其剑看过没问题,便将合约书收了起来,准备打道回府。
邵君扬叫住了他,「我在美国的这一星期,可以去你那边住吗?」
「住的地方已经有人为你安排好了。」
「可是,我并不喜欢住这里。」
「你可以自己换一家喜欢的饭店。」
「嗯......这好吧。」邵君扬点点头,难得的配合。
难得的听话,邵其剑一时还以为他终于懂得知难而退。
「怎么......」
邵其剑真不知该怎么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明明比自己慢离开,竟然比他还早抵达他的住家门口。邵其剑还停好车,就远远看到现在正背靠着他家的墙门上,嘴上叨着一根剩不到一半的烟头,摆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的人。
「不请我进去坐吗?」见到人下车,邵君扬熄掉手上的烟,迎上前去。
「你真是阴魂不散,竟然追到这里......」还比他更早到。
邵君扬一脸无辜,「是你要我自己找喜欢的地方耶......」
「但我这里不是饭店。」
「我已经退了房,所有的行李也都搬来了,你要帮忙吗?搬进屋子里。」他假装没听到那人的异议,两手各提着一只行李箱,自顾往屋里眺望。
「我不会让你住在这里。」邵其剑抢先一步挡在门前。
「如果是顾虑那个小鬼的话,你就别担心了。这么晚了,那个小鬼也睡了吧,我不吵醒他总行了吧。」
「我不能让你和他碰头。」就怕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会因这祸首再恶化......
「你就只担心他,这三更半夜的,难道你就要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露宿街头吗?」不满又哀怨地皱皱眉,那模样还真像是讨不到糖果吃的小孩。
「才十点半而已,你还怕找不到住的地方吗?」不能让步。
「叔叔......」
妈的!现在每次从他嘴里喊出这个很普通的称呼,总让邵其剑发毛疙瘩,像是种难堪的讽刺,又像是示弱的撒娇,复杂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好歹我也是你的侄子,你真忍心看我流落街头?」
他要是真的只当自己是叔叔看待,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至少今天先收留我一晚嘛。」
真是够无赖......
邵其剑一再在心里警戒自己,别去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已经有太多次的教训了,绝不能再栽在这种装可怜的手段上。
「我说过我这里不是饭店也不是旅馆,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剑......我好想你......」丢下行李,扑上前双手揪住邵其剑的臂膀。「你忘了吗?你要来美国的那一天,我们......」
「别提那一天!」扒开那缠人有力的手。
「你也忘不了,是吧......那一天在手术室里......」
「闭嘴!」那根本是他不想回忆的事。
这混帐不仅是在针上抹上麻药,还是加了春药成份的那种!
邵其剑不想再去回想了......
「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踏进去一步的。」
边说边开门锁,转身就将门大力叩上,紧紧锁住。
「哥,你还好吧?」展羿安发现从进门后,他的大哥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对劲。
「没什么。」躺坐到沙发上,揉揉眉心,不让展羿安看出有异样。
「你还饿吗?要不要吃宵夜?我去煮面。」将轮椅转向厨房的方向。
「别忙了,我不饿。」邵其剑站起身,轻轻地将轮椅推向展羿安的卧房,「没事的话,今天早点睡。」
展羿安抬起头看看他,点点头,但眼中有不解的神色。
邵其剑不经意地伸出手摸摸他柔顺的发丝,「我只是有点累,洗过澡后想先休息了,今晚不陪你玩游戏罗。」
展羿安嗯了一声。
没多久,一楼的灯全暗了。
41、
门一打开,脚边就踢到了某种东西。
被踢到的物体身上只盖着件西装外套,斜靠着墙面缩成一团,挪动了下,模模糊糊地睁开睡眼。
这家伙真的在外面睡了一夜?
「早......现在几点了?」刚睡醒的脸庞看起来很无害。
「......七点五十四分。」
「是喔......等下八点就会有车来接我。」邵君扬伸伸懒腰,用眼角偷瞟男人的反应,却发现那人只是不轻不重的应了声。
「这里晚上真冷,一个人睡真是件苦差事。」站直了身,将外套搁到一旁的行李箱上,「而且还是睡在这种硬梆梆的冰冷石砖地上,和受罪差不多了......」
尾音未落,猝不及防地抓住邵其剑的领子,一把将人拉过来,狠狠吻住。
「唔......」邵其剑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抗拒,邵君扬的灼热的手掌改抱住后脑勺,让两人更加贴近。
「剑......」邵君扬含糊不清唤着。如果不是有重要事情要处理,真恨不得就这样把人压倒......
不过回应他的是腹部被膝盖顶了开。
「会痛耶......」不过还是没松手。
「怕痛就安份点。」皱起眉头。
「如果亲你一次就得挨一下打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昨晚那么狠心把我丢在屋外,这么冷的天我一个人孤单又寂寞,才会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抱抱你。」
「我以为你会成熟一点,结果还是恶性不改。」
邵君扬露出痞痞的笑容,迅速捧起那带愠色的脸庞,在饱满的额上印上一吻,然后就迅速退离邵其剑的反击范围外。
「车子应该已经在前面转角等我了,我得走了,等我......」邵君扬整整衣衫,依依不舍地回望着他。
行李也没带走,是故意丢在这的吧!?那表示人还会再回来。
邵其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关上门后,却听到很长的沉重叹息。
今天邵其剑没什么事情要办的,一整个早上陪展羿安一起上网找了些程序设计的相关资料和资讯,这种日新月异的东西真让他消化不良。
因为展羿安在网路书店看到一本程序设计最新版的书籍,正是他想到的,不过网路书店已经没有存货,等调货要一两个礼拜,邵其剑便想在中午过后到附近的电脑书籍专卖店替他找找看。
出门的时候,看到搁在门旁边的那两大箱行李,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次再见到邵君扬,可以很明显发现他的不一样,早在他一年前从他那里带走小安时,就发现他的不同,就如他自己说的,他正在改变自己。
挣扎好一会,还是没去动那些行李。
如果让他以为曾经的错事可以被原谅,只怕他得寸进尺,又会故态复萌。
他不想也不愿再看到那个只会伤害人的邵君扬。
找到展羿安想要的书,顺道买了两个小披萨和饮料当点心。回来的时候,又看见那像等着主人回家的哈巴狗一样的青年蹲在他家门口。
「你的行李呢?」
「我以为你帮我搬进去了。」邵君扬抬起眼,也有些讶异。
并没有,也就是说,「被偷了。」
这附近常有混混出没,那一看就很名贵的行李就这样摆在眼前,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肥羊。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看来,你真的得收留我了。」
「你那些随行的人呢?」
「你就不能当那些人是不存在的吗?」
「你啊......」
「别再把我关在门外了。」他嘟着嘴,很孩子气。
他若要硬闯,这道门、这道锁根本就挡不住他。
这个看起来顺从、耍赖、又孩子气的孩子,不知怎么让人的心肠硬不起来。
邵君扬终于进入了屋子。
基于主人的风度,邵其剑还是把刚买的点心请他一起吃。
两人隔半个人的距离坐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披萨。
半晌,邵君扬放下咬了一口的披萨,忍耐不了这样沉寂的气氛地看向他,「你还恨我吗?」
「我们都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什么恩怨我都不想去想了。」邵其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光调向远处。
「那爱我吗?」
都没有恨了,那会有爱?
「为什么你总打消不了这念头?」没有看他,只是双手握着饮料罐无意识旋转着。
邵君扬突然扑上前,表情有些狠但口气是克制下的温柔,「我为什么要打消爱你的念头?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明明也喜欢我了......」
「我没有......」想反驳的话语就被封在霸气横生又温柔多情的嘴巴里。
拱起身,利用处在上方的优势将人的上半身压在沙发上,摸上胸膛的指尖隔着衬衫捏住突起的那点。
「啊...」根本想不到才表现让人觉得乖了一点的邵君扬会在这种地方做出这种事,身体本能地颤动了一下。
趁着双唇因发出细小惊呼而微微张开之际,灵巧的舌头窜进了湿热的嘴里,挑逗地翻搅着。
「你好敏感......」含着唇亲吻着,咬字都不清了。
邵其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让这野兽上身的男人逮到机会,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他没办法再像之前那么严厉的斥责,狠绝的抗拒。
是因为对他心软了吗?
轻微的碰触就让这个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这段日子他应该一直过着禁欲般的生活吧......
「我......你看。」
牙齿不可自制地开始打颤,邵其剑根本就不用看,光是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的热度和硬度,就知道那东西现在是处在多亢奋的状态下了。
「我只跟你而已......就只有你而已......我忍了快一年了......」隔着衣物抚摸着男人结实匀称的肌肤,一脚甚至强行跨入邵其剑的双腿之间。
「剑,我......」将脸埋入厚实的胸膛,紧贴着,「剑,相信我,我真的好想你。」
越来越过份的举动,让握紧的拳头再也抑制不住要挥出去。
走廊传来轮子转动的细微声响。
小安!?
邵其剑一急,脚往上抬。
可恶!竟然把他踢下沙发!
「哥,你们......」展羿安有些讶异,他听到客厅有声音,心想是邵其剑回来了,并不知道还有第三人在。
他瞧着从地上有点狼狈地爬起来的年轻人。
这个人......「是客人吗?」展羿安问。只是他怎么会跌到沙发下?
难道展羿安忘记邵君扬了?
「呃......嗯。」邵其剑顺水推舟应着。
「冰箱有苹果,我去切点出来。」展羿安不疑有他,转向厨房的方向。
邵其剑的目光跟随那轮椅上的背影,虽然松了口气,却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忘记了并不代表不存在......更何况也许有一天,他还是会想起来的......
邵君扬没发现他神情中的隐忧,「剑,我们等下再继续......」
「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扔出去?」
他当然信,所以邵君扬缩了缩头,想到什么似的开口,「他这样会不会很不方便啊?」
「小安很独立。」
「是吗?明明就是小鬼......还有恋兄情节......」邵君扬小声嘟嚷。
「你在嘀咕什么?」邵其剑瞪了他一眼。
「我去厨房帮忙。」被浇了半熄的火,邵君扬讪讪的。以帮忙为名,实际要找机会遣走这碍事的电灯泡。
展羿安进到厨房,从冰箱拿出三颗苹果,慢慢削着果皮。
厨具设备、流理台的高度都比一般的还要低一截,是为了配合展羿安特地订制的。
邵君扬是从不进厨房的,他斜靠着门,看着小鬼削着果皮、削好的苹果泡进盐水中一会,拿着水果刀切着,突然他的手碰到摆在一旁的马克杯掉到地板上。
邵君扬见状,想走过去帮他把碎片捡起来。
展羿安眼前一黑,无数幻影自眼前晃过!
「安?」听到厨房发出的异样声响,邵其剑连忙跑过来一看究竟。
看到的是邵君扬卷起袖子的手臂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展羿安面露惊愕,看着手里拿着染上细微血丝的水果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人靠近的时候,会感到莫名的强烈晕眩,当他回过神时,那个人已经被水果刀刺伤了。
那反应就像是碰到危险做出自卫攻击的反射动作一样。
「我没什么事。」指指展羿安,「看样子他好像想起我是谁了。」
「你是谁?」展羿安不自觉流露出恐惧的神色。这个人一直带给他充满危险的压迫。
「我叫邵君扬,是你哥哥的......」邪邪地看了赶来的男人一眼,「亲密爱人。」
「别胡说!」邵其剑正色道。
邵君扬则是对准目标,用力吻了下去。
「啊────」
故意封锁起来故意遗忘不去想的记忆,都因这一幕的刺激如惊涛骇浪般卷袭而来。
男人和男人......侵犯......
展羿安情绪崩溃,双手抱紧头颅,不断痛苦凄厉的吼叫。
「安!」邵其剑一方面担心展羿安,一方面又气邵君扬,补上刚才来不及挥出的那拳。
「剑,等......你要打等下再打,让我先跟小鬼把事情说清楚。」
「你还想干什么!」邵其剑拉住他继续靠近展羿安。
「小鬼应该已经想起我了,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他的。」
盯着那澄清无波的眼睛好一会,邵其剑才低低嗯了一声,松开手。他选择相信,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鬼!看着我。」邵君扬抬起那失序惊慌的脸蛋。
「因为我对不起你过,所以现在我不会闪也不会躲,你爱在我身上割几刀就割几刀。」邵君扬抓住他拿刀的那只手臂,将颤抖的刀尖抵在自己的胸膛上,「这是因为你是剑的弟弟,才特别给的优惠,你最好别放弃你唯一一次的机会。」
展羿安睁着颤动的眼睛,瞪着这个曾带给他无法抹灭最深伤痕的人,激动得无法控制,咬着发白的嘴唇,在惧怕与恨意中慢慢加重手臂的力道。
直到黑夜般的衬衫透出血的颜色,展羿安突然丢掉水果刀,退了好几步。
他之前只想保护小安别再受到刺激伤害,但也许换个方式让小安直接面对他最害怕的人,才是拔除他内心恐惧根源的最好方法。
「小安,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在展羿安跟前蹲了下来,轻抚着他变得凌乱的发,「你可以报复、也可以放弃,但是放弃不代表你原谅或是一笔勾销,只是不是用同样伤害的方式去惩罚报复伤害过你的人,懂吗?」
小安不应该被血腥沾染。染血的手,只有他的就够了。
展羿安赤红着眼眶,不知所措地摇摇头,俯在温暖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慢慢从压抑破碎的啜泣声变成纵情的嚎啕大哭。
哭一场吧,让所有不安、怨恨、愤怒的情绪通通宣泄出来吧!
42、
展羿安从轮椅上被抱到沙发上,偎在邵其剑的身边。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在看着邵君扬时,仍旧带着明显的敌意。
「你晚上要住在这里不是不行,不过得遵守这里的规定。」邵其剑冷言正色说着。
邵君扬坐到他们对面,装乖的点点头。
「首先,不能靠近我一公尺以内。」
「啊?能不能不要?」邵君扬瞪大眼,这好像比要他再挨上展羿安几十个刀口还让人吃惊。
「那就三公尺。」
「还是原提案好了。」像丧气的小狗拉了一半耳朵下来。
「第二点,别让小安感觉受到威胁或是恐惧。」
指着展羿安的鼻子继续抗议,「你太强人所难了,他的情绪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是聪明人,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他若要把人拐回台湾,小鬼那一关是一定要过的。
哼哼!邵君扬嘴角有点抽搐地再点头。
到了晚上,邵其剑只当邵君扬是个借宿的人,照常弄了几样简单的饭菜上桌,向来顶多只有两人的餐桌变成了三人的气氛有些奇怪,年纪差不多的两个年轻人分别盘踞在邵其剑的旁边,互不相让的态势十分明显,没人开口说话,倒是来来去去交锋的各式眼神不少。
邵君扬多看邵其剑几眼,就会接收到另一道敌视的眼光,如果瞪回去,那又多一道警示的目光射过来,邵君扬只好缩回视线假装专心吃饭,然后再用眼角馀光偷瞟身边的人,就这么循环着,一顿饭下来都不知道吃进去的是什么味道。
因为邵君扬的行李丢了,他的体格和自己比较相近,邵其剑打算先拿自己的衣服和一套新的内衣裤要给他洗澡后换上,却见那人透着近似淫琐的神色抱着拿给他的衣物,他脸上一阵铁青,便将衣服抢了回来,一把将人丢出屋外,要他自己去买换洗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