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也不会啊,你什么时候下过厨房了。"
"这您就小瞧我了,我现在手艺棒得很,早晚超过您。"方琰边说边继续着洗米的活。和这个家伙在一起,要养成一个习惯还真容易。
"你给我出来!王嫂应该已经煮上饭了,饿的话我现在打电话催催,等我们到家就可以吃了。"方母从皮包里掏出手机,刚想拨号。
"我只做他一个人的饭,马上就好。"
按键上的手指已颤抖到按不下去的地步,陈乐云皱着眉抬起头,视线缓缓移向正在水池边洗菜的儿子身上,"你说,你在给他做饭?"
龚维叶在心里大喊一声不妙,立即奔到厨房去。
"对啊,没办法,谁让他不会做呢,您是没吃过他做的饭,简直比猪食还猪食。"
龚维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青菜,龇着牙小声说道,"少啰嗦,你快走吧!我不要紧。"
"难道,你每天打电话问我怎么烧菜,都是你自己在做?"
"对啊!"手指顽皮地抓紧龚维叶的手掌在水池里嬉戏,任他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你干什么----"龚维叶偷瞄瞄身后气焰高涨的伯母,小声地斥责玩心大起的男人。越是挣扎,他抓得越紧,小小的水池涌起阵阵浪花,怕吵闹声惊动方母,反正也有身体挡着, 干脆就放弃地任他摆弄。
十指被他抓紧,用凉透的清水写下指间的温柔。个个爱抚一番后又移师掌心,轻轻划着圈。平滑无痕的手背,软如绵,硬为骨,沿着淡青的筋脉,寻找通往"你爱我"的道路。翻 过手心,或轻或重的纹路一一细分,每一条代表你的一件心事。抛开那些烦恼,在爱情线断裂的路口,我帮你延伸再延伸。
柔软的指腹穿过他的指间,从掌心传来微痒的感觉,龚维叶反手抓过他的手指,十指相缠......
指为唇,掌为心,与你深吻。
不要忘了这仪式,我们相爱的仪式......
不知为何,这两个身形相差无几的大男人站在一起,竟让陈乐云感觉非常的刺眼,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从胃部涌来----"你这样做,都是为了他吗?"
龚维叶心中一个咯噔,抬眼望向身旁正笑得无恙的男人。
"对啊!"毫不隐藏的心意从口中溢出,抹不去的笑颜是我执着的证明。
"琰儿!"受到惊吓的方母立刻奔到厨房中,拉过方琰还浸在清水中的手,"你跟我回家!现在、马上回去!"
"妈,要不要这么急啊!"方琰笑任母亲拉出厨房,无奈地一步三回头。
"就是这么急!"陈乐云拿起沙发上的皮包,头也不回地拉着方琰走向门口。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等我拿好钥匙啊!"挣脱开母亲的篏制,方琰走向茶几,却将头转向仍在厨房的龚维叶身上,"维叶,你今天自己弄点吃的吧,不行的话,就叫外卖好了 。我要回家受刑了,保护不了你啊!你----"
"琰儿!!!"
"知道了知道了,来了,妈你什么时候变成啰嗦的老太婆了。我爸受得了吗......"
"你还敢给我说,你多久没回家了......"
母子俩调笑的声音越离越远,直到再也听不清,龚维叶才转回水池边。
手指间的温度犹在,却不见掌握那手心的人......
有一种姻缘注定了就不能更改,有一种相守需要我们一起去约定。
方琰,这条路有多崎岖呢,太多的荆棘,太子的石子,我们真能避得了吗。小心翼翼地呵护,尽心尽力的维持,深怕触到一丁点分裂彼此的伤害。这样,就真的能够看到光明吗?
或者说,真的有光明等在前方吗?
我们一起去相信吧!如果不试着走走看,永远也不会知道。
轻言的放弃,一定会悔恨终生的,对吧!到了白发斑驳的时候,会不会站在阳光下,反问自己,如果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秒,是不是真的会有结果。
沿着他指腹画过的爱情线走上一圈,龚维叶微笑着收起烦恼。
今天没有,明天没有,后天没有,大后天......也许是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以后,真的会有一起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天。
亲爱的,我们一起,等等看吧!
方琰轻轻打开门,一室的漆黑,有些冷清。他捏捏发酸的眉头,走向卧室,打开灯,却未见到预期的那个人。疑惑地歪头想想,带着不确定打开客房门,月光下隆起的被子让他心 生怜惜。走上前,将疲惫的身子交给那个人,隔着薄被抱住他。
被重量压迫,龚维叶睁开惺松的睡眼,转过头,"你回来了?"虽没抱什么期望,可见到时还是难耐欣喜,撑住双臂想要坐起----
方琰压下他的身子,"你睡着吧,不用起来了。为什么不到卧室去睡?"
"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就算我不回来,你也可以在那睡啊,这屋有多久没住了,怎么会想到跑到这儿来。"一分的指责,却有九分的心疼。方琰手指抚上他脸颊。
"不知道,"低眉微笑,脸庞在他手心磨蹭,"你不在,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屋。"
"傻瓜。"
"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挨骂?"
"还好,只是说了我两句,我妈才舍不得骂我呢,何况还有我奶奶在,谁敢动我一根汗毛啊!"
"你怎么说的?"
"能说什么,就说你是一个很投缘的朋友,很可怜也很笨,忍不住就想照顾你呗!"
"我看你是一天不贬低我,你都难受!我看你就是自找的,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你妈面前那样做,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是人都会怀疑的。"
方琰但笑不语,将答案再次留给他。
看他那种表情,龚维叶不解地低下头......
这家伙----
该不会----
"你是故意的吧!"
方琰温柔专注地凝视着他,刚正的脸上全是坚硬的线条,手指轻抚之处,微微的浅红流露出柔和的一面,近身上前,贴上那温润的唇瓣,扫过一个浅浅的吻。
"维叶,早晚有一天我会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爱人,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所以呢----
方琰,你是在给他们提前打预防针,是吗?
一点点接受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一点点接受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实,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时,也许幸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对吗......
方琰,我该说你是用心良苦还是斥责你的胆大妄为,你的确是在冒险啊!
一场赌注,我们有胜利的筹码吗?
至少我知道,我们不会输。
"就是这样一个可恶至极的傻瓜,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恨到牙痒痒的自卑狂,我居然还那么爱他,居然还想和他一起努力到老。即使世界上的人都不愿意接受我们,就算到火星,到 月球,我也还想拉着他的手,到死都不松开。"
我们,永远,不会输。
"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今天,有见到美女的照片吗?怎么样?"
"嗯,一个绝世美女,的确够格做方家的媳妇。"
"是吗?"
"嗯,所以,我跟我爸说,我不介意多一个小妈,只要我亲妈愿意。结果,我被揍得很惨。你说这女人多可怕啊,动不动就使用武力。她到底是靠什么才把我爸迷得神魂颠倒,嫁进方家的?我还真是搞不懂。"
"嘻嘻......"
"你还笑呢,还不都是为了你。"
"方琰,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到你的家,我就有一种想法,谁要是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该有多幸运、多幸福。"
"现在呢,你变成这里的主人,又有什么想法了?"
"一开始不相信,好像做梦一样,过几天就会离开了吧!这里怎么也不可能会属于我。等这个优秀的男人腻了,不想陪我玩这场爱情游戏,我就要搬走了。有点凄凉,还是有些悲 伤的。但是慢慢的,慢慢的,我发现,你已经离不开我了。所以,我又得意起来。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十年,我就会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家,我龚维叶的家;如果我们能在一起二十 年,我就每天喊你老婆;如果我们能在一起三十年,我就每天和你一起散步,一起去公园打太极拳,一起下棋,别人问我这是谁,我会告诉他,这是我老伴;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四 十年,我会带你回老家,亲口告诉我父母,这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儿媳妇,尽管不能给他们一个可爱的孙子,一个调皮的曾孙,可我爱这个人,除了他,我谁也不要;如果我们能在 一起五十年,方琰......我就将我们的手绑在一起,我怕老年痴呆的你,找不到我的手该怎么办......那个时候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方琰眉头微皱,嘴角笑意不减,"这样啊......那如果我们在一起十年,我就带你去美国注册结婚,这个家就有你一半了;如果我们在一起二十年,我就去领养一个孩子,再丢给我 妈,告诉他们维叶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如果我们在一起三十年,我就带你游遍全世界,再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一个写同性恋小说的,应该会像童话一样美丽吧;如果我们在一 起四十年,我就和你一起搬到你的老家去住,每天见见你父母,给他们送点好吃的,我这个女婿做得不够周到,以后会好好服侍他们二老;如果我们在一起五十年......"他突然一 把抱住了龚维叶,鼻息相近,唯一的空气循环在两人的身体内,合而为一,紧盯他眼中的自己,"我就每天喊你‘老龚',‘老公'。"
龚维叶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膀,紧紧的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方琰,你并不是一个同性恋,为什么会爱上我?"
"维叶,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就是一个同性恋,如果你是女人,我就是异性恋,如果你不存在,我就是自恋。"
"嘻......"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
"你的确是一个自恋狂,自大狂!!"
"那也总比白痴、笨蛋要强吧!"s
"那你这自恋狂为什么要爱上一个笨蛋呢?"
"物极必反啊!我这绝顶聪明的人只有找笨蛋才能互补,我怕找个和我一样聪明的人,生出来的后代会制造出什么可怕的先进武器把这个世界给毁了怎么办,所以为了世界的和平 ,还是找个笨蛋好了,我是很有牺牲精神的----哎哟,你干嘛拿枕头砸我啊,欠扁了是不是,哪儿痒告诉我,我替你‘挠挠'......哎哟,你还打......找死......"
幸福降临到头上,我们尽情挥霍,不为明天保留一点,只因我太爱你,太爱你,找不到多余的空间去保存回忆......
幸福生活(九)
龚维叶在候车室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接到宁叔他们乘坐的火车。
拉下跳到他身上的小妹,从宁叔手里接过行李,龚维叶边走边说:"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都累了吧,先到我宿舍去休息一下,明天我再带你们好好逛一逛。宁叔,你们早该来看看的。"
宁叔点点头,露出笑脸,"这下要给你们小孩添麻烦了。"
"瞧您说的,您就是我爸啊,哪有嫌父母麻烦的。"龚维叶一脸温和的笑容安抚稍有些紧张和不安的宁叔、宁婶。
"嗯,是啊!"宁叔不住地点点低垂的头,前几年还算黑亮的短发如今已有些发灰,白茬渐渐冒出头,一身青条衬衫板板正正地贴在身上,还是去年他特意在专卖店买了带回去的,应该是一直没穿过。当时嘴上是训斥他乱花钱,但他看得出来,闪烁在老人目光中的东西叫欣慰。
宁婶在维雪的身边时不时四处张望着人潮如流的火车站,扯扯宁叔的袖子,发福的脸上满是兴奋,"哎,老头子,你说这大城市咋就是不一样呢,人咋那么多,一个火车站嘛,比咱家地还大好几倍,真是不会过。"
"哎呀宁婶,你知道这城市多少人口吗?一千多万呢。"维雪挽着宁婶的胳膊,"来来往往的重要枢扭,怎么可以寒酸。"
"一千多万?那得多少人哪!"
"呃......就是比从村前排到村后还要多的人。"
"那么多啊......"
龚维叶回头望了一眼,继续和宁叔聊着,"这次来就多住几天吧,家里也没什么担心的事了,您和婶好好玩一玩,一直都没有机会把你们接来,我真是没用。"
"维叶。"宁叔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瘦削的脸紧绷着,"我和你婶从没指望你们要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将来有各自的家庭,相互之间也一定要多走动走动。维雪这两年还需要你们照顾,都不容易啊。等工作闲下来的时候,常回老家看看,我和你婶也就满足了。"
"嗯,叔,您放心。"沉甸甸的行李,沉甸甸的心。
"哎呀婶,你以为和乡下比啊!"维雪喳喳呼呼的声音再次响起,"每家还能划上几亩地,这里可是一寸土地一寸金啊!光凭哥那点工资,想买上一套普通的房子都得好几十年。所以,如果我是小凡姐,也一定会选方大哥。"
宁婶慌张地瞅了一眼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的龚维叶,然后一掌落在维雪肩上,"你个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揉揉肩膀,扁扁嘴,龚维雪不甚在意地道,"有什么关系,小凡姐又不在,再说我说得也是实话。等我以后上大学也要考这里的学校,这样就能永远和我哥、小凡姐在一起了。婶,等我挣到钱,把你和叔也接来,加上未来姐夫、嫂子,我们组成一个大家庭,再也不分开。"
"你这张嘴哟!"宁婶脸上笑开了花,心里美滋滋的。
"哥,小凡姐怎么没来?"
"我早上给她打了电话,她说今天有重要会议,一时走不开。"
"那她和方大哥还在一起吗?"
"......"
"哥?"
长久的沉默后,"他们,没有,没在一起。"坚定无比的语气,也是对那个男人起码的尊重。
龚维雪压下疑惑的双眼,她猜得没错,果然,还是不行。那些在麦地的日子,那些假面的告白的确不是一句玩笑和误会可以解释和一笔带过的。哥,方大哥真的对你......
衣着华丽的都市男女踩在时间轴上匆匆而过,扛着大包小行的外地务工人员或期待或疲惫地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茫然地望着这方天地所包裹的紧张的城市。一来一去,停靠的车站,单调的奢华。
"小雪,你看,这楼可真高啊!"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钢筋水泥架构的繁华世界,五彩缤纷的外层装饰,千奇百怪的理念设计,从天而降的巨幅海报,高挂街头的电视墙,在在让人眼花缭乱,一个她永远无法冥想的另类空间。原来赖以生存的空间也可以变成这样。
"小雪,你看这街道多干净。"
整齐排立两旁的艺术街灯闭目休养,成群的广告牌,清一色的占据主导地位。主干道上的拥挤倒让坐在出租车上的他们多了几分观赏的时间。
纪念馆、主题乐园,大型高场、超市,宏伟的建筑群晃过眼前,被包围在这一圈世界里,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升降梯、高架桥、地铁站,抢占人眼球的新鲜事物混淆大脑。来不及消化的事物一瞬即逝,宁婶抓紧龚维雪的手,激动地说:"小雪,这大城市就是好啊,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呢!"
"婶,您放心,等我以后把你们接来住,让你们看一辈子。"柔嫩白皙的小手覆上那双操劳一生,长满老茧,刻满剌人深纹只剩皮包骨的手掌。
宁婶,他们兄妹的第二个母亲,要让你幸福安度晚年,再无烦忧......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