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关雪燕[下]

作者:关雪燕[下]  录入:01-12

"子凡?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一直在这等着吗?你等多久了?"
龚维叶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凝望穿着带有雪花图案大衣的宁子凡,双手垂在身后,拎着白色毛绒绒的小包,像天使一样对他绽放清澈如水的笑容。"维叶哥----"
"啊?"
一阵冷风吹过,穿着略显单薄的龚维叶才意识到马尔代夫常年湿热的气候让他产生了错误的想法,原来这里已经是----
女孩嘴角的笑意加深得那么明显,通透如玉的肌肤染上一抹粉梅的清浅色,空灵出尘。樱唇轻启,吐气如兰,"我们,结婚吧!"
他才知----
冬天,真的来了。

幸福,有幸能得福,或许一瞬间,或许一辈子;
幸福,在天堂,离得太高,摔下来时,会觉得更痛。
为何我和你的幸福,只能选择变成泡影,阳光下,无以成形......

放弃

打开宿舍门,宁子凡一进屋便四处瞅瞅,转过身夸张的对跟在身后的龚维叶说:"维叶哥,这可真是男生宿舍呢,名副其实的三原则----脏、乱、臭。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挺干净 的啊!"
无心的一笑,龚维叶将行李放在一角,寻找到纸杯,倒上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子凡,外面很冷吧,你等了多久?"
宁子凡转动眼珠略微思索一番,"也没多久,我今天来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竟遇到你了呢,我们还真是有缘啊,维叶哥。可是,维叶哥,这么久的时间你去哪里了,请了 半个月的假,到哪闲逛去了,竟不通知我,太过分了。"红唇不依地噘起并附赠一个卫生眼。
坐在床边,龚维叶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却没有听清她在说些什么。脑子里全是她刚才在门外那句"结婚吧",像一个咒语一般箍紧他的脑袋,让他再无所想。"子凡,你,你是 在跟我开玩笑吧!"
"什么,什么开玩笑?噢,你是说结婚的事吧!没有啊,维叶哥。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想和你,结婚。"
他几乎坐不稳,总感觉这张床在不停地晃动,晃得他有些头晕眼花,嘴角止不住的抽搐,挤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颤颤巍巍地问道,"为......为什么......突然想结婚?"
宁子凡眼中闪过一秒的冰冷,却很快的将它们藏好,一脸羡慕地开口,"我的好多同学、朋友都结婚了呢!看着她们一个个穿上洁白的婚纱,走过红毯的阶梯,一脸幸福的将手交 给新郎,在上帝面前庄严的宣誓,维叶哥,你都不知道那有多美。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不就是那时候吗,我也好想好想穿上天命羽翼一般的婚纱,维叶哥,你说,我会不会是最 美的新娘。"
会,你永远永远是最美丽的新娘,子凡。可是,我却已经不想成为牵起那双手的人了......
为何要到不可挽回的今天,才说出这些话。子凡,我----
"既然要结婚,当然是要跟维叶哥结了。最疼我、最宠我、最爱我的人,不嫁给你要嫁给谁啊!而且维叶哥很老实、善良。不爱吸烟、喝酒,绝不会打我和搞外遇,维叶哥是爸妈 钦点的准女婿,所以也不会有父母的问题。将来也一定是一个最疼宝宝的好爸爸,这样十全十美的男人我才不会让他被别人抢走呢!"
宁子凡坐到他身边,身子贴向他,胳膊自然地挎起他的,眨巴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似在说"我说得不对吗?"
手握成拳,掐得掌心泛疼,龚维叶抬头直视着对面摆满杂物的床铺。那曾经是属于他的床铺,却好久好久没来住过了,"子凡,结婚不是儿戏呀,你考虑清楚了吗?不要一时冲动 就说出这种话,将来----"
"当然是深思熟虑过以后才会来找你的啊!我都跟同事说好了,下个月喝我的喜酒。"
"下个月?"龚维叶猛地转过头看她,眼中存满不可置信的恐惧,"子凡,你,你不是在逗我玩?你是,你是真的打算----"
"维叶哥。"宁子凡不满地嘟起嘴,"我说了这半天,你心都跑哪去了,你还当我小啊,拿这种事开玩笑。"
"可是,你----"
"维叶哥----"
龚维叶低下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苍凉的声音幽幽传出,"为什么要结婚?"
"维叶哥,我不是说了我----"
"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维叶哥----"
"为什么这么突然?"
"维叶哥----"
"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
"维叶哥----"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举行婚礼?"
"维叶哥!"宁子凡甩开他的胳膊,从床铺边站起来,阴冷眼神狠狠盯着仍坐在那一动不动的龚维叶,不断起伏的身子伴着加快的呼吸,"维叶哥,你想说什么。"
不是一个问句,她很清楚他不会轻意答应,有些话还是要挑明了来说,一两句撒娇掩饰不了一切。
"子凡,"龚维叶不想去看她戴上面具,不是自己熟悉的脸庞,于是脸背向她瞅到窗外。马尔代夫灼人的阳光照不进这里,这里一片冷清。"你恨我吗?"
"恨你?"挑高一边眉,脸上尽现漠然,"我为什么要恨你?"
"子凡,如果我的作法可以让你得到幸福,那么我愿意答应你的要求。可是这样,真的能让你幸福吗?"
"维叶哥!"宁子凡再也挂不住脸上的平静,火烧一般通红通红,一股被羞辱的感觉蹿上心头,"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
"维叶哥,那个说会一直爱我,说会给我一辈子幸福的你跑哪去了,难道那一切只是谎言吗?只是必不可少的花言巧语,对吗?"
"如果你不想娶我,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想告诉你一句,我的幸福只系在你身上,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如果你决定拒绝让我幸福,我也会随你所愿。这句 ‘维叶哥'我还给你。"
"子凡,"龚维叶收回视线,藏起眼中的情绪,无波冷颜缓缓转向她,"我确实对不起你。这句‘维叶哥'你叫了二十多年,我很希望你能永远这样叫下去。可我,真的不配当你 的维叶哥。我太自私、太无耻,我想给你全世界的幸福,发誓一辈子不让你受到伤害。如果你确认你真的会幸福,我会答应你所有要求,我只想再问你一句,维叶哥,是十全十美 ,是值得嫁的人,如果要结婚,当然是选维叶哥。可是,你,真的有爱过这个最应该嫁的人吗?"
四目相对,尴尬难耐的沉默与空气并存,龚维叶坚定地寻求一个答案,一个也许不用嘴说,只需要用眼睛来回答的答案。
黑色瞳孔里闪动的流光在她一个微微眯眼的动作下消失殆尽,宁子凡动了动嘴,描绘出僵硬至极的弧度,"我,我当然----"
"子凡,"打断她的话,龚维叶转过头,闭上双眼,"我们结婚。"
宁子凡一时间做不出任反应,僵立在那儿。
这样也好,就这样结束吧!
什么誓言,什么距离,哄小孩的把戏,没人会当真。
好可笑的短暂,余温未了,就被迅速冻结了,摔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再拼凑不回。
果然浪漫和爱情都是易碎的玻璃杯,海水再美,也终究是苦咸的味道。
放弃,彻底放弃掉就不会有所谓的伤心了吧!他已经失去伤心的资格了,干脆丢弃这种奢侈的东西。
连自己也一并放弃掉,是不是就不会觉得痛了。d
对子凡,他说不出一个"不"字,他不能说一个"不"字。如果那是她要的幸福,以伤害为目的的幸福,他也会帮她实现。因为唯独对她,他是一个失去所有权利的人,唯独对她 他是一个不能让她掉半滴泪的人。
是该恨他的,他不怪她。
好像遭到了背叛一样,一个宠她疼她二十年的大哥奇奇怪怪地得到了她心仪已久的男人。
是不能接受的吧......是什么造就了他们今天这种局面。
他明白子凡想和他结婚的原因和心情,一种对他残忍无比的报复,他却只能选择带着笑容跳进这个深坑。
他唯一希望的是那个男人----诚如他所愿,心灰、放弃、忘记。
好像轻轻一个按钮,一扇启动的门,可以关住过往的种种。
方琰,方琰,方琰......
如果你恨我,就一块块拿走我身上的肉,让我也去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痛不欲生,让我可以安心地留在你身边。
如果你做不到,请你,放我走......
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必须、必须、必须放弃你----
哈哈哈哈......笑到肚子痛死,眼泪流出,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娶子凡,一定一定不能辜负她。人活着就要讲良心,就算死,也绝不能伤了她的心。"
一把锁,丢了钥匙的一把锁,没有打开的一天。
多讽刺,因为是个人,因为人活着就要有良心,他要对得起躺在病床上三年的母亲,他要对得起年幼需要照顾的小妹,他要对得起不辞辛苦负担这一切毫无怨言、不求回报的子凡 ,却唯独----不需要对得起可能会爱他一生的男人。
良心也是可以放在天平上来称称孰轻孰重的啊!
人情债太多太多,堆积在一起,只有两个字摆在他眼前----牺牲。
牺牲掉自己,牺牲掉方琰......
这笔债,没有还清的一天。
方琰,欠你的,我下辈子,一定还----

方琰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又悄悄走了半圈,餐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晚餐已冒不出温馨的热气。他叹口气,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正欲拨号。
一串陌生的号码伴着铃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思索一下,按下接听键,"喂?"
"是我。"
"维叶?你在哪,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晚餐早都做好了,你不饿啊!还有,你赶快打车回来吧,别省那几个钱,刚从马尔代夫回来,你穿得太少了,我看外面起风了,我可不想见到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猪噢!"
"方琰----"
"什么啊?"
"方琰----"
"嗯?"
"我们分手。"
"什么?!"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告诉你一个决定。我们分手,我很快就要结婚了,这段关系是必须要了结的。你恨我也好,你骂我也好,你找人打我一顿也无所谓,如果这样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些。方琰,我不会跟你在一起了,希望你能接受这一点,也希望你能很快忘记----"
"维叶----"
"你不要插嘴!也不要打断我!你听我说,不要再找我,不要像个傻子一样满世界乱跑,不要喊我的名字,不要来我厂里,不要去乡下,凡是我去过的地方,和我有半点关系的地方,都不要再去。不要不吃饭,不要不去公司,不要再病倒,不要再撞车,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惨,因为没有人会再同情你。我也不会再出现。你听清楚了吗,我们分手,是真的分手,再也没有回转余地的分手。你说你的心会枯死,那我就赔你一颗心,如果你想要可以拿走,丢到马尔代夫的海里喂鲨鱼。因为它一文不值。我不会再跟你说对不起,毫无意义的话重复再多遍也没用,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再回到你身边。你说我做得对也好,错也好,我不想辩解,也不想听到你的指责。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忘了这样该死的我,给你带来太多不愉快的我,留着回忆也没有用,统统忘干净。我就是一个自私到底的人,只想到我自己。你也不是那么伟大,过不了几个月也许你就会搂着新欢环游世界了。迟早要分的,同性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跟谁说去。那些互相安慰的甜言蜜语还是留给下一个人吧!我最近就会结婚,和一个女人结婚。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有那个时间,还是去谈场正常的恋爱吧!我能放弃掉的东西,你也......尽快放弃吧!"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弃我,这是我只能给你的选择。
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活着......
求你了,方琰,来拿吧,我的心,我的命统统都给你。
别放过我!
别放过我!!
别放过我!!!



龚维叶请了事假,尽管主任因他最近的表现而颇有微词,却仍无奈地准了假。
说是事假,只因暂时未打结婚证,不能称之为婚假,大家却都知道怎么回事,纷纷向他表示恭喜。
同学兼同事的小张还戏谑地称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一脸好奇地审问他如何从堂堂方氏企业少主手中抢得美人归的?
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能做什么,他从不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筹办一场一生一次的婚礼。
将喜讯告诉宁叔和宁婶,却出乎意料的从他们脸上看到惊讶和担忧。他们在烦恼什么,他没有多问。倒是维雪----像突然间长大了好几岁一样,淡淡一笑便走开了。他没有从他们 那里得到恭喜和祝福,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接下来是印喜帖,订酒席,买家具,他和子凡去看了一处房子,八十多平方,三室一厅,离市中心稍远,不过交通方便又挨近超市和菜场,倒也较为满意。宁婶帮他把乡下那块地卖 了出去,再加上这几年他工作存的钱,付了首付还有余款。子凡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简单买了几件算不上太贵的衣服,一个很小的钻戒,便心满意足的对龚维叶说够了,想要的 东西可以等到他们结婚后一起挣钱购买。
因为赶得及,所以决定先租一套房子,简单收拾一下,等新房下来装修好以后再搬过去。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像是刻意回避什么,龚维叶并未住在宿舍,也没去过一次厂里。他找了一个很小的旅馆,便宜也很干净,他住得满意。
时间久了,旅馆老板娘也热情起来,"小叶,你怎么每天都无精打采的啊,不是快结婚的人了吗,有什么烦心事跟大妈说说,大妈帮你出出主意。"
龚维叶礼貌性的一笑,"没事,没什么事。"
"哎小叶啊,你看你笑起来多帅,多笑笑啊,看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快结婚的人。"
笑?没有笑吗?也许是吧,他很想努力挤出笑容给宁叔、宁婶、维雪、子凡,可是----真的很难。面部肌肉是被这寒冷的冬季冻僵了吧!是缺少了笑的神经吗?同事们也曾笑着打 趣他----乐得连笑都不会了。
"大妈,您说,这有恩就得报的吧!"
"那是当然,大妈书读得不多,可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是啊!"他呵呵傻笑起来。
"小叶,新娘子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天使一样。"
"哟,你还洋呢!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什么样?"龚维叶歪头想了一下,"很可爱,很善良,很孝顺。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像我们村里田野上常开的小白花,素雅、纯洁。我从小就想着将来长大能娶她当媳妇。 我妈病在床上三年,是她一直守在身边伺候,老人家直到临终,也没受过一点罪。是啊,多好的姑娘,我妈总想着让我把她娶进门呢!这么好的女孩,是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的吧 !我当然要娶她,我当然想娶她,我怎么能让她伤心难过呢,我怎么能让她掉眼泪呢?她的幸福系在我身上,我当然要给她幸福。您说是吧,大妈......"
"嗯,是啊!"大妈点着头说,却发现他并未在听她说话,仍旧自顾自地说下去,好像陷入自己的世界一般,眼神迷茫地望着前方。
"那么好的姑娘,还到哪去找啊!所有人,所有人都等着喝我们的喜酒,他们都会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多般配啊!又是青梅竹马,注定了三生姻缘的。是啊,那么好的姑娘, 我真是赚到了,我真开心啊!虽然她曾经一见我就有气,天天摆着高傲的姿态,瞅我的眼神一直都是斜的。您猜她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哈哈......您肯定猜不到,是‘哼', 就是从鼻子孔里发出的那个音,您看她多骄傲啊!不是骂我笨蛋就是白痴,好像我没有手机也会惹到她似的。我试着跟她套近乎,人家却不甩我,说什么跟我不熟,和我聊天乏味 透顶。您都不知道,她有多恶劣,她还耍我呢,说什么公平竞争,可从来只有我像一个傻瓜一样跟她讲公平,她却从来不遵守游戏规则。是很坏的家伙吧,哈哈......我好心好意拿 草莓给她吃,她都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火,把我臭骂一顿,赶下车去。您知道我走了多远才走到车站吗?我快累憨了。我能不气吗,我于是讨厌她,开始恨她,决定不再理她。可这 家伙倒好,说什么‘你生气了吗?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以后我不这样了',大妈,您听这话多可笑啊!可我就是那么不争气,人家一对我软一点,我就恨不起来了。我就又 傻傻地信了她。我跟您说噢,她还嫌我脏呢,她可以喂我吃东西,我却不可以喂她,您说,这有理吗?三天两头的骗我请她吃饭,都不知道她哪找来那么多理由。可是,大妈,您 知道吗,我居然、居然有点开心,开心能每天见到她。直到那家伙将我妹妹亲手织的手套说成是廉价的东西,她不稀罕,我才真的生了气。可您能想到吗,她简直就是一无赖,问 我发什么神经,为什么对她说话的语气不好,老是阴阳怪气的,还问哪里惹到我了?跟这样的人,简直没法说。唉!我算是真的败给她了。动不动骂我,还跟我打架。您说,这样的 人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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