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舞痕————仲心宛琴[中]

作者:仲心宛琴[中]  录入:01-12

"好!"莫沧依旧面无表情。
夜还不是很深,微寒的风暴亲吻着夜色,带着梦一般的朦胧与美妙。
这一夜,温吟泪将永远记住。
温吟泪关上了透着寒意的窗,嫣然回首,然而坐在床沿的男子却依然冰冷无情,仿佛一座石像,除了呼吸与心跳,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温吟泪低声叹息,款款上前,轻轻抚摸着莫沧玉一样的脸庞,柔柔地问:"沧,为什么不说话,你恨我吗?"
"我恨我自己让寒儿受伤害。"沉默了片刻,莫沧冷冷回答。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的,神不忍让尘世污染了他们精心策划的杰作,总要早早地收回。"温吟泪伏在莫沧肩头,叹息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莫沧低下头,眸中有一丝明显的厌恶。
温吟泪轻轻抱住莫沧,附在他耳边,有一丝顽皮有一丝心酸:"为了你,即使是连逆神,我也会将冷若寒强留在人间的。"
莫沧没有推开温吟泪,他心中终究还对她抱有愧歉,就算温吟泪再怎样无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想要她爱的人爱她的女人,她只是想得到莫沧的爱,哪怕只有一点点。甚至只是些许的温存与微笑罢了,"对不起,我没有......爱情!"
"或许你前世欠了冷若寒吧,这一生,即使做兄弟,也要还一辈子。"温吟泪哀伤地笑着,"而我则是欠了你一生,这一生,要向你还。"
夜,一点点地深下去,更漏里的沙就在静默中,一刻不停地流逝。一点点接近黎明,温吟泪怔怔地望着床上熟睡的男子,即使在梦中,他也依然担忧与哀伤么?她轻轻抚着莫沧微蹙的双眉,那里凝结着多少的痛与爱呵,这个仿如美玉的男子,到底被注入了多少的伤害,心上的伤远比肉体的伤痛苦地多,而这个男子,注定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沧,对不起......"温柔地吻落在莫沧眉间,他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定计入苗
天刚蒙蒙亮,莫沧已经从梦中醒来,他依稀记着温吟泪对他说过些什么,可内容却忘了。他环顾了一下室内,一切都没有变,他和衣而睡,桌上的檀香已经燃尽了,而温吟泪,似乎也已离开。
"寒儿......"莫沧低低自语,脑海中闪现冷若寒苍白的面容,心中又隐隐痛起来,急忙下床出了屋,直奔相思筑而去。
相思筑里琴声隐隐,如珠玉坠地,莫沧微微有些惊讶,他知道弹琴的人不是冷若寒,他知道弹琴的人是谁!
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莫沧推开了相思筑的木扉。琴声嘎然而止,温吟泪缓缓抬起头,泪光点点,却唇边含笑:"你来了?"
"嗯。"莫沧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却已移向冷若寒。他依旧安静地躺着,如同神的雕像,完美而圣洁。
"我已经解了他的‘叹红尘',他已经没事了。"温吟泪看穿了莫沧的心思,轻轻推开琴案,脉脉地望着莫沧,黯然道:"一两个时辰之后他就会醒,你可以带他离开翔凤阁了。"
莫沧早已上前抱住了冷若寒,但觉他的脉博已不似先前那么微弱,正在欣喜间,闻温吟泪之言,不觉一怔,脱口问:"你放我们离开?"
"当然。"温吟泪笑的泪珠飞溅,苦涩而又幸福,"我知道你是个守约的人,但这是我不愿继续这个约定,我不要用这个美丽的生命来交换我的幸福,这种交易对两者都是侮辱。"她走上前,望着那一对几近完美的兄弟,将一些药丸交给莫沧,低声道:"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要好好照顾他。"
莫沧默默地望着温吟泪,伤害这样一个女子,他终究是不忍心的,但是他不愿欺骗她,于是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对不起!"
"你不要道歉,我温吟泪爱上的人,和天上的星月一样,没有人可以强迫他,束缚他,包括我自己也不可以!"温吟泪拭去泪水,倔强地望着莫沧,努力挤出微笑,"你也不要误会,我只是不会拿你的寒儿的生命做筹码,以后我仍会缠着你,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娶我!"
莫沧的脸上,再度漾开了温和的笑容,犹如温润的美玉,让人陶醉,"以后,我会试着......试着爱你......"
"那你要努力啊!"温吟泪的颊边飞上两朵娇羞的红云,她笑着转过脸,"山下的小镇有两个人在等你们,快去吧。"
"谢谢!"莫沧轻轻吻在温吟泪如瀑的青丝上,没有再多说什么,任何言语都已多余,他抱起冷若寒,迎着清晨的阳光,微微笑起来。
还没等下梵净山,冷若寒便已经醒来。他的脸庞依旧苍白没有血色,但是生命的气息已经回来。他睁开湖水般空灵澄澈的眸子,第一眼便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不由欣喜地低唤:"哥哥!"
莫沧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怀中纯净如水晶般的少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那么多天,他望着昏迷不醒的弟弟,思念他的声音,思念他的笑容,思念那一声"哥哥!"而这一切终于又回来了,他的幸福已剥夺了他的智慧,良久良久,他才会过神来,微笑着应:"寒儿。"
"哥哥!"冷若寒笑着抱紧莫沧,完全像个孩子,没有世子的身份,没有绝世的武艺,一个纯粹、骄憨、可爱的孩子,"哥哥,终于见到你了,寒儿好想你。"
"多大了,还撒娇。"莫沧口中责怪,却依旧宠溺地望着冷若寒,放下他,任由他抱住自己,笑道:"一直躺着都没发现,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啊。"
"我还没问哥哥,为什么几个月都没有音讯呢。"冷若寒扬起脸,笑容明净如雪花飞舞,"还说要保护我,我差点没死在叶祈和西纳那遮手上。"
莫沧的心陡然一痛,望着冷若寒如水的眸子,笑容渐渐凝止:"寒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开玩笑,是我自己笨,不关哥哥的事。"冷若寒显得有些焦急,他安慰着莫沧,慢慢恢复之前的冷若寒,高贵、沉静、强大、悲悯,"有哥哥回来,一切都会好了。"
"不愧是我的寒儿,那么,就让我们兄弟联手,阻止瑞夫族吧。"
两只同样白皙修长的手在阳光下交握,那是两颗血脉相连的心,那是一个誓言,一个守护,一个无悔的永恒!
对于梵净山下小镇的人们来说,这两天真是遇上神仙了,昨天才有两个风标出世,稀世俊美的年轻男子来到小镇上,今天马上又见到两个更俊美宛如神佛临凡的男子,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莫沧与冷若寒并肩走在并不繁华的街道上,微笑着低声交谈,在这一众凡夫俗子中,分外引人注目。
这般惹眼,两人几乎没费什么周章,便打听到了昨日来的两个男子的住处。
梵净客栈,已是镇上最奢华的一间了,莫沧与冷若寒来到天字一号房,敲门不久,便有人应和着出来。
一袭白衣,年少狂放,正是凌霄!
凌霄见到冷若寒,什么也不管,直接跳上前搂住他,光顾着叫道:"小莫,是你!是你!你没事了?"
"我全都好了。"冷若寒淡然地笑着,笑容中带着令人心动的光辉,"对不起,阿霄,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了。"凌霄兴奋地恨不得手舞足蹈,"若是你们再不下山,我和子衿就要强攻翔凤阁了。"
"子衿?"莫沧似乎想起了什么,插上来问:"对了,文轩在哪里,还有子衿怎么也不在?"
"子衿去取平凉将军的千里传书了。"凌霄一面拉着冷若寒坐下,一面回答:"至于文轩,那真是阴差阳错,他怕来不及救小莫,便独自一人去苗疆寻解药,已走了两三天了。"
"文轩去了苗疆?"冷若寒微诧着问,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是啊。"凌霄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子衿就快回来了,到时再商议吧。"
□□□自□由□自□在□□□
韩子衿自梵净小镇的衙门内取了平凉派人千里传送来的消息,便急匆匆赶回客栈。他已下了决心,今日日落之后,便同凌霄硬闯翔凤阁,就算拼掉性命,也要救出冷若寒。
太阳渐渐高起,街道上人也多了,韩子衿嫌麻烦,专拣些僻静小路走,免得惹起不必要的事端。
转过一条青石小路,韩子衿发现前面不远的小石桥上,朦朦胧胧地站着一名俊美的异常男子。
他着一身青衣,好似笼在烟雾中一般。但并非完全是出尘的气质,而是一种妖媚,宛如月华下的青花,带着诡异的气息。
他像是刻意等待着沆子衿,见到他的时候,露出一点清冷的笑意。
"你是谁?"韩子衿冷冷问道,手中青衿剑已蓄势待发,他不否认自己对这个神秘男子有一点心动,但他也毕竟是个冷静强大的剑客。
青衣男子妖媚地笑着,"叶尔羌已经去了苗疆。"
他的声音如同轻风掠过耳际,韩子衿不由心中一冷,禁不住问:"你说什么?"
可是,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青衣男子已失去踪影。
韩子衿摇了摇头,难道自己在做梦么?他不相信世上还有人有这么快的轻功,因为除了莫沧,他不会有第二个看不清离开的人。
韩子衿带着满腔疑惑,继续向客栈赶去。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当他转过一条小路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神秘的青衣男子,在路的尽头!
青衣男子依旧笑的妖媚,他像一片青云飘过韩子衿的身边。
在两人相交的一刻,韩子衿闪电般出手,想要扣住青衣男子!
然而,他只抓住了一缕空气。
青衣男子,如风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韩子衿如遭雷击,他竟没有抓住!这是梦吗?
这是真的吗?
"叶尔羌已经去了苗疆,他已经有目标了。"擦肩而过的时候,青衣男子留下这样一句话。
叶尔羌,苗疆,目标......
方文轩!
韩子衿已经无心去追究青衣男子,他要立刻和凌霄会合!或许真正惊人的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急急赶回客栈,韩子衿见到安然无恙的冷若寒,连日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欣喜之余,又想起遇上的那神秘青衣男子,心中仍存了介蒂。
他把青衣男子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又将平凉的千里传书交予冷若寒看。
平凉在书中极详地说了阳羡之事,并将叶祈的言语也一一录下,冷若寒看毕又交予了莫沧,同时微微笑道:"他倒看得起我。"
莫沧草草浏览了一遍,俊眉微微蹙起,道:"叶尔羌,连他也出手了,看来一番恶斗是免不了了。"
"哥哥与叶尔羌交锋过么?"冷若寒望着莫沧问,他觉出了叶尔羌的恐怖,可是他也觉得不至于让莫沧都惊讶!
"嗯,就是五年前,文轩被困那一次。"莫沧对于那一次的情形仍记得清楚。
那一年,他十七岁,也是几乎死去。叶尔羌的心狠手辣与机谋计算,常人难以企及的。
冷若寒与韩子衿当然听过方文轩五年前的那一战,此番回想起来,不由心中惴惴。韩子衿急道:"表哥一个人去苗疆太危险了,万一真遇上了叶尔羌,这可怎么办?"
"那我们追去苗疆寻他!"冷若寒低声坚决地说道,霍然而起,神采俊逸,宛如冲天而起的游龙,拥有王者的气度,光辉逼人!
"寒儿......"莫沧赞许地微笑,他的弟弟注定会是可以撑起天下的人吧,他拍了拍冷若寒的肩膀,说道:"文轩就交给我吧,你们不要去苗疆。这种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不,我也想会会叶尔羌呢。"冷若寒轻笑着说。
"万一叶尔羌声东击西,寒儿......"不想爱弟再去冒险,莫沧继续找着借口。
"叶尔羌想在中原兴风作浪,还要先对付叶祈呢。"冷若寒微微冷笑,如水的眸中凝出冰冷的光辉,"他们在中原斗的两败俱伤,若叶尔羌真的聪明绝顶,就一定会转战于苗疆。"
"这话怎么说?"韩子衿微诧着问道。
冷若寒扫了三人一眼,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苗疆是云南王白玉碎的领地,名义上属于冕,但是其实是相当独立的地方,叶尔羌没办法在中原有什么大动作,但他把我们引入苗疆,进可以迫我们失去天时地利人和,退可以拉拢白玉碎一同起兵,对他再有利不过了。"
"这不明摆着是圈套么?小莫你还往下跳?"凌霄惊叫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冷若寒。
"就是知道是圈套,才要将计就计。"莫沧毕竟是哥哥,已洞悉了冷若寒的心思,微笑着替他回答,"而且叶尔羌要拉拢白玉碎,我们同样要给他点警告,若是让他叛冕起兵......"
"那就交给我格杀勿论好了。"韩子衿冷冷接口,眸中隐然的杀气,令凌霄不由心中一冷,打了个冷颤。

白苗少女
苗疆地处西南一隅,地方有些偏僻,尤其以瘴、蛊、毒名扬天下。邪门歪道,奇人异士多聚于此。
方文轩入苗疆已有三天,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通过了一片渺无人烟的沼泽,眼下正进了一片林子。
虽然没有向导,但方文轩自幼便博览群书,曾从一本风土人情的书中了解过苗疆,估摸着过了林子,应该会有一些零星的苗寨。
"若寒,你一定要撑到我回来。"方文轩在林中稍作休息,他自然不知道冷若寒已经脱险,一心念着要为他寻解药,三天来几乎没合过眼。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轻轻拂过耳际,方文轩只听见有人嘻笑着娇声道:"是个中原人啊,嘻嘻。"
他微微蹙了蹙眉,冷冷问:"是谁?"
"是我啊。"一名少女从树上轻易地跃了下来,笑盈盈地站在了方文轩面前。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苗族服饰,清丽可爱,"我叫玛沁,你好。"
叫做玛沁的苗人少女好奇地打量着方文轩,像调皮的小鹿,她那干净的眼睛忽闪着,不掺一丝杂质。
"玛沁。"方文轩低声重复着,看着这清丽的苗人少女,心中仍有些戒备,冷声问:"你有什么事?"
"喂,你很没礼貌啊。"玛沁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小嘴,仰头望着方文轩,说道:"第一次见面,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啊,你叫什么?"
"名字?"
"是啊,名字......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叫你啊?"玛沁天真地望着方文轩,笑得眼睛成了两道弯弯的月芽儿。
"......我叫方文轩。"方文轩本不欲说,低头戒备地望着玛沁,正好触到她清如水的眼眸,不由心中一动,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方文轩......呀,你的眼睛是深碧色的!"玛沁忽然惊叫起来,她没有感觉到方文轩身上陡然而起的冷漠,伸出手来,笑靥如花,"多漂亮啊,好象玉石一样,我可以摸一摸么?"
方文轩微微一怔,"如玉石一般"这样的形容,难道竟可以用在他那双被视为不详与憎恶的眼睛上么?他犹自犹豫,玛沁温热的小手已拂上了他的睫毛。
她欣喜地叫道:"多漂亮啊,方文轩,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啊。"方文轩心中一惊,踉跄地退了两步,脸色显得极不自然,"啊,谢谢。"
玛沁笑得很开心,她天真烂漫,只要通过了姓名,在她心里就基本划成了朋友,眼下她已把方文轩当成了朋友,好奇地打量着他,一面问:"你是中原人吗?为什么到苗疆来呢?"
方文轩怔怔地望着玛沁纯洁的笑容,在这样的笑容下,他无法说谎,略想了片刻,他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叫‘叹红尘'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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