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为主流的言论自然是称卫鸿为当今玄女门的七天师,由于被逐出师门不能公开其天师身份,虽无事实根据,但现在见他之人都已完全将他视为天师般尊敬膜拜,而卫鸿也是对之睁一眼闭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天乃神农书院最为热闹的一日,天还未亮,众学子便接连挤往书院内,从来甚是空旷的书院大厅,不一会儿已是黑压压一片,书生公子彼此间挥扇高谈,想要参观的百姓只能被隔于门外远远而观。
杜康和黄宣站在龙翔书院的队伍中,他们是第一个到达书院的,选了最好的前排的位置,观察着并肩接踵的其他学子。
"喂,叫你别做多余的事,风后对你可是视而不见。"
黄宣听到杜康此言,一笑回礼,他不过是逗逗久未相见的弟弟,还以为商人一切都是为钱看,却不知风家公子自尊心如此之强。
"先不说这些,那个神农书院的相大公子想必对你恨之入骨,从刚才就一直瞪着你,怒气不断啊。"
杜康听而不闻,此次来参加盛会的书院二十余,论历史神农书院当属深远,可明眼人都知书院是靠人才撑起,并非历史。
第十六章 大会开始
卫鸿作为此次论述大会的评判,高居上位,而神农卿士吴回大人也亲临现场,神农氏对此次大会的重视胜过了过往数次。
卫鸿仍旧一身白衣,风后自从知道他默认七天师名号后,便感觉他穿着行为都与自己在玄女门时类似。
风后一向不怎相信世间有如此之多的巧合,但若说是有刻意模仿之嫌,卫鸿怎会知道天师们是何样子。
除了书院的学子,其余闲杂人等都不能入内,由于平时应龙随身紧跟,书院内大多都识得他,这便阻了他妄想扮作神农学子混入的路子,不得已,只有守在书院门外,虽知此次大会神农氏派了重兵把守,但只要看到风后投入人多的地方,他便不怎放心。
大厅内,待各个书院到齐,以吴回为首的一些文臣及资深学者也纷纷入座,论述大会一开始,不论权倾朝野还是名冠天下,都不得擅自插言,这是给学子们自由交流畅谈的地方,引导大会走向的人只需一名,便是卫鸿。
"风弟,你看那边的青州书院,个个壮如牦牛,横眉瞪目,不说还以为他们是来比武的。"相柳环视一周,对着风后低声耳语,蔑视地笑,"我猜他们这些匹夫今天不是丢大脸就是大闹一场。"
都说青州出武夫,光从青州书院派出的儒生便可看出此言非虚,文者弱武者粗,文武双全的不是没有,却是少数。青州书院的名号响亮,其本身只是家建了十几年的新书院,并无出彩之处,不过因为坐落在武馆林立的青州,虎群中的白鹤,自然引目。
"不知相兄所谓大闹一场是指什么?"
"你想想看,青州蚩尤族刚刚被封了诸侯,战神多威风啊,短短几天就收服了几个大部落,现在青州的人自以为是得很,看他们那样,好像把这里所有人都不看在眼里似的,一群匹夫,火爆脾气,说不定真敢在神农眼皮底下动武。"
风后略表赞同地点点头,青州书院的一众站在会堂里确实比其他书院都要显眼,周围守备的神农士兵也打着心留意着他们,只是不到十个书院学子,都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青州一带的武力之强恐怕超出了想象。
一个回首,风后无意中瞄过青州书院的旁侧,龙翔书院在本次论述大会中呼声最高,轩辕王一向比较重视书院,也经常提供机会给年轻之士,龙翔书院本就青年才俊辈出,加上又与青州的大汉们同列,当然逃不过被周围议论纷纷。
杜康似乎注意到了对面的风后,有礼地微笑颔首,风后也远远眼神示意,随意看向一旁,却见那一贯睡眼迷离面挂呆楞的黄宣此刻直直望着上位方向的卫鸿,只是一个瞬间,风后看到了黄宣嘴角微微提起。
卫鸿与吴卿士耳语了片刻,向着下方学子抬臂挥袖,杂吵的会堂骤然间鸦雀无声。
下面泱泱百人,屏息猜测,就等卫鸿金口一开,道出此次论述大会的主题。
卫鸿笔直站立,长发低挽散于白衣之上尤似黑瀑倾泻,纸扇握于掌心,张口宣道:"此次大会的主题是,论诸侯与天下。"
话音初落,会堂里马上激起的是一片甚于之前数倍的喧哗,只听立刻便有一人出列大声质问:"此题范围如此之广,随口一说都与诸侯有关,都是在说天下,到底是论物、论人还是论事,或者是论政、论民、论军力?可有具体点的题目?"
"没有。"两个字,干净利落。
"那是论诸侯,还是论天下,或是论诸侯与天下的关系?"
"随便,都可以。"
......
众口一连串问题,全被卫鸿通通含糊回答过去,之前从没遇到过如此笼统的论题,不光连从何入手都不知道,况且若面面都说,一天的时间恐怕都不够,怎有讨论的意义。
谦逊之德本是儒家基础,此刻站在学者最高处的卫鸿,在学子们的眼中是傲慢的,也许是大汉的粗神经,青州书院的一人首先出头,粗声地对卫鸿嚷道:"论资历,在场很多人都高于卫学士,论学识,恕我孤陋寡闻,以前从不曾听说卫学士有何作为,如今评判官不能让我们信服,还出个大而化之的题目,真是枉费了我们千里奔波来到蒲阪。"
纵使大部分对于青州书院是不屑的,可是这一番话却点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大家认可卫鸿,不过是因为听到七天师的传言,传言毕竟不是完全可信,来到此次大会的都是书院的尖子,各有各的骄傲,若被一个无名小卒指指点点,岂不是人生一大笑话。
但是,任谁都知道七天师三个字是不能在这个公众之地问出口的。
青州大汉的话可算是直接,卫鸿却不怒,他对于众人对自己的质疑了白于心,这时吴回终于忍耐不住,一侧坐着小咳两声,肃声道:"卫学士是炎帝陛下钦点的一等学士,乃老夫亲自选为大会评判,这里虽是书院,虽有言论自由,但堂堂大学士还轮不到你们不服,若谁还想挑起事端,打道回府便是。"
卿士大人发话,无人敢不听,会堂里立刻安静下来,风后从一开始视线便没离开卫鸿,本还期望着能够往天师之事上深展开来,没想到吴卿士会出来插上一脚平息此事。卫鸿至始至终面不改色,似乎对于探讨自己的身份并不在意,也不避之,若与玄女门没有渊源,想必风后也会认定他就是七天师。
待风波静息,卫鸿再次说道:"此次题目虽然笼统,却并非各位所想那般无聊,关于论题没有限制,但是大家畅所欲言前,我只想说说我对于此次题目的评判准则,我希望能听到大家用最简短的话来阐述自己对于诸侯、对于天下的观点,若是有人真能够让在场者承认,用一个字概述也行。"
诸侯与天下,之所以会对这题不满,便是因为此题太大,大得可以无孔不入,无限延伸,仍谁都可以信手拈来就是长篇大论。现在卫鸿却让用最少的字数来总结自己的观点,能够滔滔长论的人无数,突然让口若悬河的人们减少话语,大,反而成了难题。
在场的书生快速在脑里寻思一遍,才发现原来如今的天下是如此复杂,要简短岂是那么容易。
第十七章 安静
卫鸿的条件一出,会堂里唏嘘一片。
相柳对着神农书院一众道:"这个卫鸿胆子真大,明知道前段时间蚩尤族大闹青州后,诸侯之事已几乎是禁言,现在还敢在神农眼皮底下直接谈论诸侯,不知好歹。"
众书院来自九州各地,其中像龙翔书院一类的还是直属于诸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所观的角度也就不同,如今还有神农的官吏在场,一言一行都得多加注意。神农氏逐渐失势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但是很多事实却不是能够轻易道出的。
风后想,这样的题目绝不会是卫鸿能够决定的,他瞅了眼一旁坐着的吴回,不知吴卿士在打着什么算盘,难道想从这些书院学子身上看出各个诸侯的动作,先不说这些书生能知些什么,就是知道诸侯王的想法,有可能说给神农听吗?神农氏为诸侯而焦头烂额的情况,恐怕已是越来越多。
"安静。"
两个字止住了厅堂里的杂吵,声音来自龙翔书院,百双眼睛闻声看去,说话者一身鹅黄衣衫,瞬间成为焦点。
安静?众人疑惑顿生,这个答案确实简短,初感觉与题目无关,却又给人无限思考的空间,无人再开口说话,只希望能够听到他的解释。
黄宣无视其他人的目光,抬头与最上方的卫鸿面面相觑。
"这位公子,敢问安静一词作何解?"卫鸿问道。b
静默,黄宣笑,只谓是儒生们皆以之来掩饰尴尬的笑,如此自然,他道:"我不过是希望大家能够讨论声小点,留一个安静的空间,没想到卫学士可以将‘安静'两字都当成此次论题的答案。"
黄宣的话,换来的是哄堂大笑,卫鸿楞了片刻,摇头苦笑,在场的学子听他这番言论发觉他们刚才对于此次的论题太过紧张,顿时场面轻松了许多,安静二字,怎可能与题目连上关系。
相柳看到龙翔书院丢尽颜面,痛快至极,加上那个人又是自己选出的龙翔鉴宝环节的代表,果然与他想象中一样,就是个呆子,他对风后说:"风弟,等会鉴宝时你尽管放心,这人赢不了你。"
相柳有些自满,风后却并未将他的话听进耳里,安静两字好似勾起了他浅埋的记忆,曾几何时,在那不周山上,他记得他的大师兄常说,如今的天下太过安静。
而他,也明白一个道理,有气则生,无气则死,安静过后,必是喧嚣。
对于此次的论题,风后心里的答案便是"安静",也只有这两个字最能概括出神农氏的现状,如今盛世不过是诸侯们的安静所换来的,而历来盛世只会迎来乱世,若他是有心人,必将推波助澜让这盛世达到颠峰,然后韬身静待一个时机,抓准了时机,随之而来的便是胜之数倍的乱世。
他有些惊讶地望着黄宣,难道在这个题目上黄宣与他达成了共识?
黄宣听着周围笑声不断,内心对于发笑者只有嘲讽,他从不是爱出风头之人,不过想看看这些学子们的反应,也想知道卫鸿大学士有何想法,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包括卫鸿在内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也许这些人是在盛世中生活得太久了,已然麻痹,所以没感觉到神农氏的江山静得太过彻底,太不自然。
一张张笑脸在他眼前晃过,当目光停留在神农书院的方位时,黄宣发现有一人至始至终都没笑过,这次的对视风后再没有躲开他,目光交接,他心笑,看来只有他的弟弟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难道说这就是血脉的羁绊?
接下来的讨论十分无趣,所有的话中都有所保留,或许是地方保护主义,各家书院的学子都绝口不提自己的所属地,对于神农的现状也是浅浅分析,明哲保身,还没人蠢到在蒲阪都大谈神农的不足,或是高呼自家诸侯的声名。
本以为是一番激烈讨论,结果却在沉闷中进行,不知是卫鸿一开始就为了达到这种效果,还是对这个论题期望过高,吴回除了一开始发话调解了学子们对于卫鸿的质疑,之后论述大会的进行,卿士大人都只是默默旁观。
论述大会不再能够畅所欲言,便失去了他本身的意义,神农书院的学子,纨绔子派纯粹凑热闹,而平时高谈阔论的书呆子们到了正式场合也哑了言,连神农自己培养的学子都对神农没了信心,怎还能乞求从其他各地的学子口中听到一番真诚的大论。
论题是吴回出的,他就是要看看神农氏会否有一人能够豪言点破当今的局面,只需一人,只需一个引子,学子们大多年少轻狂,纵使尽量掩饰但对己方诸侯的想法也会由于这个引子而接连道出,他不曾想过能从中探听到什么诸侯动向,只是希望从书生中了解诸侯们是否真的民心所向。
比预想中还要难以接受,竟然真的没有一人在为神农氏说话,不知是各方诸侯在自己的属地太得民心,还是神农氏如今衰落的速度超过了他的想象。往往每个地方引导着言论与思想的大多都是这些书生们,黎民百姓不过随大流而已。
现在可能只有蒲阪都还在坚信盛世的长久,不是因为这里的居民有多么信任与支持炎帝,却是由于这里住的并非普通的黎民,几乎全是商人与官吏。商人的眼中只看得见利益,现在炎帝对他们年年施恩,放宽政策,若是真到了窘迫时,需要蒲阪这些大富豪商们倾囊相助,不用想,商人绝对是见风使舵最快的一方,应了那句话,商人是奸,农民是朴,要控制奸人必须比他更奸,控制朴人则只需小小的手腕,神农氏选择了奸人,却没想好应对方法,而要让当今炎帝榆罔突然奸起来,吴回知道,比登天还难。
过往之所以会在中途穿插鉴宝环节,为的是缓解各书院长久的紧张争论,而此次则变成了打发无趣,卫鸿是高估现在书生们的水平,简短而论得到的是一阵阵的沉默与虚言。
第十八章 鉴宝
论述大会上的鉴宝,是由每个书院各自拿出自己所认为的宝物,并由其他书院的一名学子鉴赏,以往的经验,持宝的书院可能会得到众口的赞誉,也可能拿出的是一个须有其表面的废物而得到一片批评之声。而鉴宝之人也会因为不识宝物,而语出一些荒唐之言失了自家书院的面子。
有钱买价值不匪之物的人无数,但真正懂得鉴赏的人却少得很,大多数都是因贵而买,却不是因爱而收。要说恐怕神农书院的学子们对这个环节最有信心,想他们平时随时游荡于古玩珍宝店,早已练就一双金睛。
"哪家书院愿意第一个展示自己的宝贝,可以直接出列。"卫鸿对这个环节也很有兴趣,或许有些人看来书院的人才并不需要这种纨绔奢侈的能力,可是,这却不并是为了看谁更会一掷千金,众所周知,识人相人很重要,但是连死物都不懂得辨识的人,又怎会识得了有思有谋的活人。
"青州书院献丑了。"一名在大汉群中稍显弱小的青年走到了厅堂的中间,手持一把素色剑,将之双手平摊放置在掌中,供大家看见,这把剑的鞘上无钻无玉,乍看下普通且廉价,但是宝剑看的是剑鞘内的玄机。
见无人因为表面的普通而站出表示怀疑,青年轻轻取下剑鞘,本以为内里会是如何惊艳,但厅堂里还是默静,怎看都无特别之处。
这时,一家书院的学子放言道:"此剑剑身暗淡无光,剑刃薄而锋利,必是用玄金铁石所制,坚可劈石。"
青州书院那名学子闻话大笑,说:"此剑并非如此坚韧,而且看清楚了,这样的剑刃并不算锋利。"接着,他将拇指压在剑刃上抚过,指上只留下道细痕,却无一滴鲜血滴出。
发话的学子当即红了脸,会场上也开始起了些讨论之声,不利不坚的剑到底宝贵在何处?还是说青州的粗汉随便拿了把剑胡弄他们。
青州书院见无人识得这个宝物正在洋洋自满,却有神农书院一学子向他问道:"敢问兄台可会舞剑?"
青年昂首看去,答道:"当然。"
"那请兄台简单舞上一招。"风后荡起笑颜。
那人闻话愣了半晌,回礼一笑,未请示卫鸿,直接在这书院的厅堂里挥上了一段剑舞。
他舞的只是学剑者入门的招式,既不柔也不刚,更不花哨,可是当那把剑挥舞在这片空间中时,被剑身划过的空气似乎立刻被它侵染了香味,顷刻间,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待他收了最后一式,整个厅里都充斥着怡人的茉莉花香。
"瑰剑茉莉。"在场的数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茉莉剑,顾名思义,相传是百年前炎帝为了给帝后一份特别的礼物,命令帝家的百名铸匠花费近半年时间打造而出,当年帝后酷爱茉莉花,此剑的熔铁中加入了整整十亩园地的茉莉花,无日无夜,十人拉杆,数人磨粉,再在成型后浸泡在用茉莉挤压出的汁液中,随时专人守在旁,待香味稍一变淡,立即更换新的汁液,持续九九八十一日,茉莉清香完全与剑身融合,经过百年仍未淡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