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还没有酒醒的小爷到底是让人不放心。
再度去冲冷水澡出来的李云歌,准备立刻熄灯睡觉,就当作这房间还是只有自己好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浅眠的李云歌突然听到伊明很难过的声音,"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李云歌起身打开了靠自己这边的床头灯,看到还闭著眼的伊明眼角似乎有一道水迹,而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嘴里一直低低地喊著为什麽。
李云歌忙用手轻轻拢住了伊明的头,"伊明,伊明,醒醒......"
陆伊明睁开还挂著泪的眼睛,又慢慢眨了眨眼,"阿哥?"
"你昨晚喝醉了,这是我住的酒店。做恶梦了?"
"嗯!"陆伊明起身靠在了床头,用手揉了揉眼睛。
李云歌起身去倒了杯开水,又从冰箱拿了瓶矿泉水掺了些进去,用手摸了摸杯子,应该是微热的。
"喝点儿水!"李云歌走回床边,把杯子递了过去。
"谢谢阿哥。"伊明接了杯子喝了半杯,又把头垂了下去。
"有什麽事早上再说,先好好睡!"李云歌柔声说。
伊明把杯子放在床头,慢慢躺了下去,然後轻轻嗯了声。
李云歌熄了自己这边的灯,也躺了下来。静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起一落。黑暗中,李云歌睁开了眼睛,然後侧身转向伊明的方向,心底暗暗叹了声,伊明。
四
永夜难消?
春宵苦短?
李云歌看著睡在自己身边的伊明,心里头一直转著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而後,李云歌暗暗笑了起来。爱因斯坦您老人家可真高、可真高。看著离自己不过一臂之遥的伊明,李云歌决定还是把今晚当作春宵来度,嘴角噙著笑慢慢有了睡意。
而半夜醒来的伊明,却没有能那麽容易入睡。还记得梦中的情景,小礼堂的讲座上,自己注视著嘉慧,嘉慧却笑吟吟地看著前方。散场时,去找她,却看到她轻轻地依偎在一个背对著自己的男人怀里,然後抬头对自己笑,说道,伊明,再见!
心里很难受,闷闷地痛。只能不停地问,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脑海中,却是下午所看到的情景与梦中的情景不断地交替,梦和现实有不同,但相同的是嘉慧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的样子。
许是夜半人真的比较脆弱,伊明觉得胸口真是痛得难受,痛到自己一个人无力承担。转头,有泪水滑过,无声地落入柔软的枕头。
"阿哥......"伊明轻轻地唤,手也探了过去。
睡意朦胧地李云歌听到伊明似乎在叫自己,还未睁眼,就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一只手,轻轻地抓著自己的手臂。
李云歌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睁开眼,迟疑地问,"伊明?"听到伊明轻轻应了声,李云歌转身去打开自己这边的床头灯。灯光乍亮的时候,李云歌回头看到伊明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後闷闷地说:"阿哥,把灯关了吧。"
李云歌听到些微的鼻音,还有伊明眼角折射出微弱光线的水迹。一刹那,心有被锐物划过的感觉。
依言关了灯的李云歌,慢慢躺了下来。静静的夜里,李云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身体靠了过去。伸手把人揽入怀中,他明白了为何下午初见时,伊明就那样地"投怀送抱"了。
伊明把头靠在那个温厚的肩膀上,黑暗中有人可以这样依靠著,心里的委屈就一点一滴慢慢地流淌出来。没有了遮挡,没有了顾忌,那委屈慢慢地呈现水漫金山的架势。李云歌左手揽住伊明,右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著,却什麽都没有问。
哭泣的确是人疏解情绪的渠道,心里的委屈一点点地消失之後,伊明在逐渐的放松之中又慢慢地睡了过去。
李云歌听著耳边低低的啜泣转成缓缓的呼吸之後,苦笑了下。慢慢摸到床头的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下调到18°。毕竟紧挨著一个温热且肖想许久的身体,倘若不降降温,那可就真的是永夜难消了。
在手机铃声中醒来的李云歌,摸索著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杜云辉调侃的声音:"日已高起,该早朝了!"
操!李云歌开始有点後悔当日对这个明显不是善人的家夥说了实话。"知道了,15分锺後,餐厅见!"
被身边的动静搅得有点迷迷糊糊想要醒来的伊明,察觉到似乎有一片羽毛轻轻擦过自己的额头。而後,身边又安静了下来。伊明动了动身体,刚刚微微颤动的睫毛就又老实起来。
李云歌看著动了动,然後又呼呼大睡的伊明,暗暗笑骂了句,小混蛋。
轻轻把手臂从伊明的头下抽了出来,李云歌心情不错地去洗漱、换衣服。一切整理好之後,还有5分锺可以下楼。
李云歌走回床前,拍了拍伊明。伊明慢慢睁开眼,看到李云歌微笑著对自己说:"我先去六楼的餐厅,你的衣服昨晚拿去洗了,一会儿会送过来。你等下去六楼找我们!"
起床洗漱的伊明,在看到卫生间里头挂著洗过的自己的内裤时,再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下子脸就红了起来。昨晚怎麽洗的澡不大记得了,但肯定不是自己独立完成的。
那那那那......伊明忙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扑灭脸上著的火。
等到伊明去了六楼,看到李云歌的那一刹,不由得又一下子脸红了起来,脚下也停顿了一下。
看到这情景的杜云辉,凑近李云歌,低低地说了句,"圣上,您够厉害的啊,怎麽让小陆同学看到您就脸红了!"
李云歌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伊明,招手让他过来。然後同样对杜云辉低低说了句:"杜爱卿想要试试看!"
杜云辉一挑眉,看了他一眼,微笑著慢慢地说:"原来啥也没做啊!太宗遗训,发展才是硬道理!"
李云歌回了他一句,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伊明听到了最後几个字,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个人是在商讨自己公司发展的事情。
吃过早饭,李云歌打发司机和杜云辉一道回去了。
伊明疑惑,"怎麽不和阿哥一块儿回去?"杜云辉听到这话,起身的时候拍了拍李云歌的肩膀,表情颇为不同情。
李云歌很胸有成竹地笑:"辛苦杜副总了。"
五
"我想在这儿多呆两天,伊明陪我转转?"李云歌在酒店门口送完杜云辉,就转头问身边的伊明。
"好啊,阿哥想去什麽地方玩儿?"这个时候自己所信赖的人就在身边,伊明打心底里觉得高兴。而且,嘉慧的事情还堵在那儿,他也不愿意就回去学校。
看著轻笑著的伊明,李云歌觉得果然是豔阳高照,天高云淡。也不知道谁前几天一直抱怨这该死的火烧火燎的太阳。
"要不,我们去对面吧。那小岛上没有汽车,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一定很舒服!"伊明真诚地建议。
"好啊,你是地主嘛,自然听你的。"
"噫,我是地主,那你就是我的长工了......"伊明大笑。
"是,少东家,咱这就走吧!"李长工後退一步,等少东家先走。
陆伊明作势往前迈了迈方步,然後就撑不住回头笑了起来。"阿哥,别闹了!"
看著眉眼干净的伊明笑得山清水秀的模样,李云歌心里长长舒了口气。也快步走了上去,和伊明并肩往地下道走去轮渡码头。
凉风习习,耳边有自己不大听得懂的当地方言,还有出来旅游的人,船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李云歌看到船上的提示,楼上有座位,但看身边的人都宁可站在底仓,便不解地问伊明。
"哦,这船到对岸不过5分锺左右的时间,楼上却还是要收一块钱。所以大家宁可就这麽站一会儿。"伊明回他。
李云歌点点头。
"而且,这样就能保证船的重心靠下,多稳当。中国人就是聪明!"伊明笑了笑,"不过这是我们老板上次带外教来的时候跟那些老外说的,可不是我自己想到的。"
李云歌笑了笑,这个老实孩子。
□□□自□由□自□在□□□
到了岛上,果然处处浓荫遮天蔽日,又有海风不断吹来,舒服得很。
伊明来这个岛上已有数次,便问李云歌:"阿哥想买东西送人麽,还是只要看看风景。"
李云歌看著伊明认认真真地充当起向导来,便一笑,"随处走走就好了!"
"哦,那我们就别顺著大路走了,走走那些不大有人走的小路!"伊明说著,果然和那些明显是来观光的人走了一个不同的方向。
李云歌什麽也没有说,直接跟著伊明往另一个方向走。果然,越走,人越少,耳边居然一直都有啾啾鸟鸣。看著斑驳的光影在路上不断地跳动,李云歌一时间觉得就这麽一直一直走下去也是好的,只要身边有这个人。
"阿哥,你结婚了麽?"安静的四周,伊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真实。正神游的李云歌恍神过来,看到伊明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一步一步後退著走,正等著自己的回答。
"哦,没有......"李云歌缓缓地说,"当你心里有了一个确定的人,怎麽会跟别人结婚。"
不知道为什麽,伊明总觉得阿哥的语气里头有那麽点......幽怨?
"那就和她说啊,我阿哥这麽优秀的人,还有追不到的人?"伊明眼睛亮亮的,拍了拍李云歌的肩膀,一副鼓励的模样。
"不能说,也......说不得......"
"不能说?"伊明低头沈吟了下,猛然抬头:"阿哥你喜欢上了有夫之妇?"
噗......咳咳......李云歌正喝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手里的半瓶矿泉水也抖出来不少!
"难道被我猜中了?"伊明大惊。
李云歌有点胸闷气短。
李云歌视线飘过身边一脸小心翼翼的陆伊明,小东西还时不时地偷眼看自己。他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露出生气的表情,还是应该露出难过的表情,或是应该露出好笑的表情。
伊明安安静静地走在李云歌身边,看他半晌什麽话也不说,脸上又什麽表情都看不出来。不由得後悔自己刚刚一时间没能忍住。
"嗯......那个......"伊明犹豫著开口想要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唉......李云歌长长地叹了口气,伊明吓了一跳。
"伊明,你曾经很长时间地喜欢一个人吗?"李云歌停了下来,顺势找了路旁的一个石阶坐了下来,然後示意伊明也坐下。
伊明听到李云歌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痛。
"阿哥,我曾经喜欢她......不是曾经,现在都还是喜欢她的,已经五年了......"伊明迟疑地、低声说出了自己堵在心里的那些话,而声音是慢慢低下去了的。
李云歌静静地坐著,直视前方。不催促,也没有安慰。
总算引著他开口了!
不过,五年,比起自己来还是差了一点!
六
"我大三的时候,她入学。乖巧可爱的样子,很多人都喜欢她。後来出去烧烤的时候刚好在一组,听到她有很多很奇妙的想法,总觉得像那样,一直听她讲话都是好的。"想到初相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9月天。伊明看著远处的海,脸上露出了平静的微笑。自己麽,总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多讲话,因此人多的时候,总是静静地听别人讲话,了解每个人不同的想法,就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戏,而自己又在其中,那种感觉很奇妙。
李云歌看著笑得沈醉的伊明,也微笑了下。少年情动时的干净和美好,让人看了总是会跟著微笑。
"最初,她也说喜欢我性子沈静,愿意听她讲话。"伊明继续说著,那时候的她和自己,每次出去玩,嘉慧总是一路嬉笑不停,像个可爱的小鸟扑棱著翅膀在自己的身边飞舞,然後和自己讲她心里头总也冒不完的奇思妙想,自己呢,爱上这样的感觉,总是会微笑著看她。而後,她会笑啊笑的从後面扑过来,双手圈住自己的脖子,轻轻地跳上来,两脚也攀住自己,像个小小的无尾熊,自己会小跑一段,嘉慧则两手张开,在身後大大地笑出声音来。
在那些时候,心里想到的都是她和自己的未来,或许有了孩子,也是这样一路嬉笑的,有她,有自己和她的宝宝,心里是认定了她的。
"可是,我昨天下午去找她的时候,却在她们楼下看到了......"伊明两手抱住了头,就在她们楼下,看到了嘉慧微微地低头,手被另一个男人握住,而後靠在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怀里头。
再想想最近一直听到嘉慧在说自己不够关心她,或者有时候在一起去明显走神,或者有时候听到她说年少轻狂而不考虑现实,那时候还以为她反思彼此的情感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或许真的是更好的未来,但不是她和自己的未来。
李云歌静静地听著他把心里头的话慢慢地都说了出来,把手里拎著的另一瓶水递了过去,而後右手伸出揽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抱了抱。
"伊明,你知道这人生在世最难的是什麽吗?"李云歌看著前方,轻轻地问了一句。
啊?伊明讶异地看了看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自己的吗?
"其实最难的就是两个人的相爱和相处。"李云歌转头看著伊明。
有......这麽难麽?伊明疑惑著。
"两个人,本来并不熟悉,并且多年下来形成了彼此的习惯和性格,一时间却成了最为贴近的人,其间的不适应甚至由此可能产生的龌龊都是太正常不过了。"李云歌感叹著。
"不同的性格,在一起的时候,称之为互补,要分手的时候,却是性格不合。洒脱不羁的想法,在一起的时候,认为是个性,要分手的时候,却是不够成熟。"李云歌继续说著,"这实在是一个太过高深的课题,穷尽人类的智能,也还没有人解决过。"
李云歌揉了揉伊明的头发,"小东西,你不过是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这并不能对你有任何的否定,你在烦恼什麽?"
伊明睁大了眼睛,从来不知道失恋是可以被人这麽条分缕析的,伊明摇摇头,"阿哥,你......"
李云歌看著一脸惊奇的伊明,大笑,而後起身,把伊明拉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伊明看著自己身边这个笑得坦然而自信的人,心情也跟著好了起来。"嘉慧,倘若你要的更好的未来不是我能给你的,我愿意你能找到那个可以给你的人!"
下午,李云歌陪著伊明回去他们学校,毕竟在任何一个地方,高校几乎都可以成为一个风景区,尤其是这个号称全国最美丽的学校,去看看也是不错的。何况,这里是伊明每天每天学习生活的地方。
"嗯,也是我战斗和工作的地方。"伊明如是说。
"是,所以我特地来瞻仰瞻仰。"李云歌如是说。
伊明打开了房门,拖了椅子给李云歌坐,把从酒店带回来的自己的衣服拿出去晒。伊明拿衣架的时候,不由得脸又红了。脸红的时候,暗暗下了决心,以後千万不能喝醉。
李云歌看著脸忽然间红红白白的伊明,再看他拿出去晾晒的东西时,决定还是目不斜视的好。
走在大学校园里的李云歌,看著身边肆意青春的男生女生,心里下了个决定,太宗遗训不是用来供奉的,就算是加了个可持续,基础也还是先发展。
翌日傍晚,伊明送李云歌去车站。
李云歌坐在车上,隔著玻璃看著站在夕阳中的伊明,这个长眉细眼的男孩子,一舒眉,天清地朗;一弯眼,云淡风轻。
李云歌又文艺腔地感叹了下,果然是有他时,春自生。
伊明微微抬头看著跟自己挥手道别的李云歌,心里头有一丝丝的离愁别绪。失恋的痛苦,因为他的那些话,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一片愁云惨淡,虽然还是对那一份长达5年的感情有不舍,但心底里不再是自己的努力被人否定的感觉,他实在是庆幸能在这个时候重逢。虽然有些令人脸红的事情发生,但他毕竟是自己可以依赖的阿哥麽,他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