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donggua1986

吴应雄转身，附庸风雅地摇了摇他的扇子道："心悦君兮君不知啊！"
"什么意思？"
"哪天你和皇上闹僵了，就这么对他说吧！"

东窗事发
小宝好运地在半路上碰见了小玄子派来接应他的索额图,总算松了一口气.
回到宫里,小宝连休息也顾不上便道御花园里找到小玄子,急不可待地把他在老乌龟书房外听见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小玄子.
小玄子一直微微皱着眉头,不语.
小宝以为小玄子是在为吴三桂的兵力担心,立马狗腿地开始表忠心："小玄子，等到对付吴三桂了，我们兄弟俩一起上！"
小玄子突然一步上前将小宝搂进怀里："小宝，你还是担心朕的。"
哈哈，老子两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住了！
"但是，你的担心到底是真还是假呢？朕都猜累了。"
"小宝当然是真的担心小玄子了。"怎么了，小玄子说话的语调怎么这么让人难受呢？
"地震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呀！说漏嘴了。
"现在才开始后悔嘴太快是不是太晚了，韦爵爷。还是说韦香主？"
小宝看不见小玄子的表情，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颈间 ，那样温情脉脉的姿态，却让小宝的心刹那之间，彻骨的凉。
他不能自已地跪了下来，不敢看他的眼睛："皇上。"
小玄子背过身去："朕一直都在假装，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假装有一天你会告诉朕真相。于是朕一次又一次地问你‘还有什么瞒着朕吗'，你永远都不说。"
"皇上......"同样是背影，从前这个人背对着他说"只要你呆在朕的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就因为许下了这样的诺言，小玄子包容着小宝，也伤害了他自己。
"直到天地会的人帮助归心树夫妇进宫行刺朕了，直到有人告诉朕你是天地会的韦香主了，朕在想，朕对你是不是太放纵了。"
"皇上......奴才万死......"
小宝看见小玄子捏着桌角的手指颤抖着，指缝里血丝渗了出来，沿着小宝最爱的手指的弧度往下坠，触目惊心。
他忽然之间想起了吴应雄临走前对他说的话"他越真心，以后就越沉重，受的伤就越痛。"
他不想两个人都痛，他自己痛就可以了。如果砍掉自己的脑袋能让小玄子的手指和小玄子的心都不痛的话，就把他砍了吧！
"朕不会杀你。"
小宝看着小玄子叹息时背部的起伏，有一种不敢呼吸的感觉。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这样，你和我会不会都好受一点呢？
"朕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朕，朕就学汉武帝金屋藏娇把你关进金笼子里，现在朕也没有这个力气了。以后，你就呆在撷芳殿里吧，一生都别想再离开皇宫了。"
"皇上......"
小玄子摆了摆手，有侍卫近来将小宝扶起来带出去。
"天若有情天亦老......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小宝听着他的声音，再不敢回头。
只此一刻，小玄子的心已然衰老。
路上，小宝看见了建宁公主，她拦下侍卫说是和韦爵爷说说话。
"小宝，你知道吗，当皇帝哥哥眉飞色舞地向我形容你的存在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很爱你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但是我明白皇帝哥哥的心意时，我的心好痛......"
"为什么......"
"可怜生在帝王家啊！就因为这样，你才什么都不敢对他说吧......"
可怜生在帝王家......不过一句话而已，小宝忽然之间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每一次自己欺骗那个人的借口。
让那个自信满满的人觉得生在帝王家而觉得可怜的，正是自己啊！

生死两茫
小宝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发呆。
他永远都要呆在这里了吗？
小宝忽然想起小时候看金屋藏娇的戏，汉武帝最终还是抛弃了陈皇后，移宠卫子夫。
这世上有什么能是永恒的？除了失去？
他想他说不定已经失去他了。在他背对着他的那一刻。
"小宝。"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师傅。"小宝呆呆转身，突然回过神来，"师傅！"真的真的是师傅吗？
"我来接你了，小宝。"师傅说话依然简单明了。
"师傅，你是怎么进来的？"小宝立马依偎进师傅的怀抱里，鼻子一阵酸，眼泪都快落下来。
"有什么地方能拦的住我吗？"陈近南宠溺地拍了拍小宝的肩膀，"是师傅疏忽大意了，天地会里出了叛徒，我料定他会向鞑子皇帝说出你的事情，所以赶来带你走，没有想到你已经被软禁了。"
"我们要走？"要走了吗？走了，是不是对小玄子的又一次背叛？但是不走，他和他又能怎样呢？一生一世相对无言？
此时，门突然推开了，陈近南抽剑上前，迅雷不及掩耳。
"不要！"小宝大叫，陈近南的剑在离多隆的心脏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韦兄弟，你是要逃走了吗？"多隆看着小宝和陈近南。
"多隆大哥，你打不过我师傅的，放我们走吧。"
"你果然要走，皇上不会放过你的。这次不杀你，下一次就不可能了，你还是呆在这儿吧。"多隆的眉头皱在一起，小宝知道他很为难。
"不走，又能怎么样？"
多隆无言，陈近南握紧了手中的剑。
"好兄弟，讲义气。韦兄弟，你走吧。"多隆走到门边背过身子。
小宝上前抱住他，"多谢多隆大哥成全。请转告皇上......"
走的时候，小宝看了看着隐秘在月光里的亭台楼阁，还有那紫禁高墙--他和他一直故意忽略的不可逾越的界限。
小玄子，也许，自此之后，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离了皇宫，小宝跟着师傅和天地会的人回台湾。
路上不但有天地会的兄弟，还有小宝的大小老婆和好双儿。有美相伴的日子是小宝一直梦寐以求的，但是，他现在却并不觉得快乐。
路上传来了消息，说朝廷已经正式和吴三桂开站了，天地会回台湾也是准备起事混乱战局帮助台湾郑家。
路过一座庙宇，看见许多人都在烧香，希望菩萨保佑希望战火不要延绵至此。
双儿他们也买了香烛也去庙里祈福。
小宝在小摊子上偷偷买了黄纸写下：保佑小玄子旗开得胜。然后看着它落在树上。
双儿看着小宝皱着眉头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小宝，忧心的表情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你。"
"......双儿，为什么明明离开了，自己还是忍不住回去惦念那个人呢？"
"小宝，不要在我们面前说这样的话哦，我们会妒嫉你惦念的那个人的。既然离开了，也要把自己的心收回来啊。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什么意思？"
"多读点书吧！"
只是一句"多读点书吧"，小宝的心又疼了起来。
那天夜晚，小宝在床上彻夜难眠。有人推门进来，轻轻地抚摸着小宝的额头。
"谁不着吗？"是师傅。
"一点点。"小宝抿了抿嘴。
"其实，师傅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所以就算你加入了天地会，师傅也没有要求你去做什么。"
"师傅？"
"很想让你快乐，但是能让你快乐的人不是我啊。"
"师傅？"
"明天，我们就要渡海回台湾了。但我不想你跟去，这里有银票，你带着双儿他们离开吧。"
"师傅......"小宝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你不要小宝了吗？"
"傻瓜。"师傅的头垂下来，唇在小宝的嘴唇上犹豫了一会，最终落在了他的额上。"小宝，记住啊，以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有仇恨，也不要去为谁报仇。"
小宝一直不明白师傅告诉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许久许久以后的某一天，他在回扬州的路上听见一个消息，说是陈近南在回台湾的路上，被郑家的二公子暗算而死。
小宝没有说话，吃着阳春面，双儿她们看着他一碗接着一碗，直到吃不下了，在路边狂吐起来。
路边突然有小贩挑着担子，上面放满了面具从小宝身边走过。
小宝突然想起那个夜凉如水的晚上，他们牵着手逛着夜市。
还有他冰凉的，却温柔至极的唇。
上穷碧落下黄泉，从此生死两茫茫。

丽春院
小宝浑浑噩噩回到了丽春院，先是受到了花姐的热情迎接--一顿毒打，然后抱头痛哭：死小子，你终于死回来了！
小宝的鼻子突然酸了，这个世上还有花姐啊，不求回报地等着他回来。所以，无论从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他要做个好儿子了。
正当小宝壮志雄心之时，忽然瞧见前面有位白衣翩翩摇着折扇的公子哥，那欠抽的笑容真叫眼熟啊！
"吴......吴应雄！"他怎么会在这儿？
"呵呵，不巧不巧，正是区区在下！"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湾。
"这怎么回事？"
"咦？不是你说我可以来找花姐的吗？"看着他暧昧的笑容，小宝石化了。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连百年身也看不见了！
夜里，小宝看着摇曳的烛火，再次发起呆来。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想，自己怕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吧。以往的那些人竟然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入了自己的脑子里。建宁公主，十足十的疯子，折磨别人，也在不知道的地方折磨着自己。小宝依然记得她抬头望着天上的鸟儿，喃喃自语说着好羡慕啊，羡慕到想把它们的翅膀都折断，孩子气的语调，那一刻却有一种忧愁的美感。双儿啊，秀外慧中。悄悄地在夜里为自己盖上被子，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内敛地温柔地，不着痕迹。小郡主无聊的时候抿着她的嘴巴，见到小宝的时候眼睛亮闪闪地像是天上的星子。方怡，在小宝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偷偷地抚摸着刘师兄送给自己的发簪感伤。
还有师傅啊，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也许只是遮掩情感的武器。冰凉的指腹也许只有被擦拭的剑才知道他的心是热的。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是背叛的心痛还是云淡风清的释然？
小玄子......小宝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想起他的。
只是不小心脑海里孚过他的名字，小宝发现自己失去了将唇线塑造出圆润弧度的力量 ，那些浅浅的疼痛变成了暗涌的潮。
"吱呀"的声响，门开了。
吴应雄站在门口，缓缓地摇动着扇子："不要想了。思考不适合你。"
一阵清风迎面而来，将所有思绪席卷而去。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合伙做做生意？"
"我可不是做生意的料。"小宝笑了笑。
"嗯--这个嘛--你有银子，我有脑子，已经够了。"吴应雄浅笑着用扇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找点事情吧，找点不用思考却费力气的事情，累了，就不想了。"
小宝忽然发觉自己没有那么讨厌老神在在的大熊了。
一个月后，小宝的胭脂铺正式开张，虽然他有点不大满意吧，因为他最中意的事业还是"色情行业"，但是无奈吴应雄却对这个利润丰厚的产业不感冒。不过吴应雄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的好使，还没有半年，小宝已经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两人又盘算着进军丝绸和茶叶领域。
不久，小宝的茶叶铺子和丝绸铺子又大赚特赚，他们开始打算开银楼。
某天，小宝和吴应雄两人在院子里喝着茶。小宝对吴应雄说："你不回去吗，听说你爹他......"
吴应雄不语，微微一笑："战败了不是。必然的结果。"
"那你恨不恨......"
"恨皇上？不恨。天理循环，有什么可恨的？"依然浅笑。
"如果说我想资助......"
"捐钱给皇上的军队打台湾？"吴应雄在袅袅水汽中的脸庞模糊不清："那就捐吧。你也不想郑克爽那混蛋好过不是？"
"大雄，有的时候我真的不了解你了。世子的身份、父亲的成败都不在你眼中，那到底有什么是你在意的呢？"
"有啊，你的快乐。"他依然笑着，小宝都在怀疑他又在使坏了。
"别说这样的话，在意我的人，都会心痛。"
"呵呵，"吴应雄执着扇子戳了戳小宝的眉心，"如果无所谓得到就不会在意失去，又哪里来的心痛呢？"

灯火阑珊处
日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向前，小宝的银楼也办的风声水起。年初的时候，双儿出嫁了，小宝将整个丝绸的生意送给她当嫁妆。双儿没有拒绝，但只说帮小宝管着，老板还是小宝。
小宝再看一看小郡主和方怡，忽然觉得她们也快要离开自己了。
可那又如何？自己从来就留不住任何人。
那晚上，他和双儿在屋檐上喝了一整坛的女儿红，他的头晕乎乎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醒。
"双儿，你真漂亮。"
"你才意识到我漂亮？"双儿调皮地挑了挑眉毛。
"不，我从来就觉得你漂亮。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
"......但是最好的，却不见得是自己最想要的。"双儿笑着，叹了口气。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双儿顺着梯子下去了，小宝却依旧呆在上面，看着下面忙碌着准备着婚礼的佣人，系在房门上大红色的花，还有噼里啪啦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他想起自己许久许久以前就幻想着这样的场景，他将那个梦中的新娘娶回家。
但是，他遇见了他，于是一切都变了。他们都已不再是少年郎。
"天若有情天亦老......"小宝抱紧自己，想起那个人安心的臂膀，修长有力的手指。
没过多久，台湾被攻克了，郑克爽自杀了。
吴应雄陪着小宝面朝台湾的方向拜了三拜，为陈近南。
"小宝，以后你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吴应雄在身后幽幽开口。
"我没有想做的事情。"
"你有，只是你假装忘记。"
小宝笑了笑，不语。
今年的七夕节依旧热闹，华灯、小食，一派清平盛世。
有人正在吟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小宝喝了口酒，嗤笑道："这句话爷爷我懂。"他背过身子，默数了十下，然后回头。
人潮散尽，他的那个人却不在此地。
眼睛模糊得再也看不见东西，脸上湿润的痕迹纵横交错。
一只白净的手拨开面前挂的像是珠帘的小玩意儿，抚上他的脸，温柔的，宠溺的，好像他是这世上最脆弱的宝物。
小宝缓缓抬起头来，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是醉在酒里还是醉在眼前人的眼睛里。
"如果喝醉了才能见到你，我可以长醉不醒......"
"傻瓜。"温润的指腹轻轻勾勒着小宝的唇线，仿佛他的唇比吴道子的山水画还要曼妙。
"我韦小宝骗神骗鬼就没有想过要骗你......"
"因为，你一直在骗你自己。"小宝感觉自己被他楼进了怀里，那个世上最让他感觉温暖和快乐的地方。
"我想牵着你的手，然后两个人一起变老。"小宝感觉自己的身子腾空了，被人抱了起来，全身轻飘飘，他想他是不是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