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起来,都什麽时候了,还有心睡觉。"阿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要掀云罗起来,谁知触手之下,隔著衣物都觉火烫,他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忙向额头摸去,果然烫的很,再看云罗面颊上,只烧得一片绯红,心知这是昨夜受了风寒的缘故,只是烧得这样厉害,这病症可不轻了,难怪人都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因此忙抽身而出,一边派人去找船上的医生,一边去向尹鉴非报告。
尹鉴非正在吃早饭,见他前来,淡淡问道:"都妥当了?上船没?"阿三"咳"了一声道:"什麽收拾,什麽上船,爷你快去看看吧,云罗昨夜想必受了风寒,此时已经烧得死了过去,那额头就像一只火炉一般......"不等说完,尹鉴非早愣住了,失声道:"你说什麽?"一边急急扔了筷子,向云罗房间走去,阿三急忙跟上。身後明珠和明若看著他们的背影,明若就忽然道:"明珠,我怎麽觉得爷对这个云罗似乎格外经心呢?"明珠冷笑一声,道:"别瞎想,凭著咱们,还能输给那个瘸子不成,我前夜告诉了他爷身上那道伤的事,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人,知道自己冤枉了爷,自然会认识到他配不上爷,以後看他还敢对爷怀著那痴心妄想,只要他离爷远了,你还怕爷忘不了他吗?"
19
尹鉴非匆匆来到云罗房中,彼时船上的大夫已经诊过了脉,见他前来,都唏嘘道:"这烧得太厉害了,若不想法子退烧,说不准命都要丢掉。"他一听就急了,道:"那还不快点想办法。"於是船上众人都忙碌起来,也没个女子在此,那些汉子让他们打仗拼杀,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但若论起照顾病人,一个个就像笨狗熊似得,尽在这里碍眼了。尹鉴非看不过去,把他们都赶走,只留下灯笼,阿三陪著自己在这里。
灯笼倒是细心的,用酒擦了几遍身子,那烧渐渐退了些,大夫们这才舒了口气,一个个笑道:"这孩子有福气,到底从鬼门关里爬回来了。"至晚间,烧全退了,厨房里送来细粥,尹鉴非见阿三和灯笼都累了,便让他们回去,说:"如今被云罗这病闹得,本该打发回去的船队也没走,你们俩该回去歇歇,明天安排他们回航,这里我守著就行了。"
云罗已经清醒过来,躺在床上虚弱的道:"怎敢劳爷的大驾,只要......只要不让云罗......回去,我......即便死了......九泉之下......也......"下面的"感激不尽"四字不待说出口,尹鉴非已断喝了一声,斥道:"什麽死啊活的,刚有点起色就胡说八道起来。"阿三一看机不可失,连忙上前陪笑道:"那......爷,到底要不要把他送回去呢?"
"送什麽送?你没长眼睛啊,他都这样儿了,还能起的来吗?"尹鉴非大吼,不过这回阿三非常配合的三缄其口,开玩笑,一旦因为自己顶了嘴,让爷感到没有面子,再把云罗赶回去怎麽办?於是,他和灯笼两个很愉快的退下了。屋内一时间就剩下云罗和尹鉴非。
"你......睡一会儿吧。"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尹鉴非一边奇怪自己怎麽这麽好心了。偏偏云罗还笑,道:"爷,我睡了一天,不困,我......可以问爷一个问题吗?"
"如果我说不可以,你就不会问吗?"尹鉴非翘起了二郎腿,借以平复心中莫名烦躁的情绪。
果然,云罗又笑了,半天,方期期艾艾的问道:"为什麽......爷身上的伤,明珠会知道它的来历?"
虽然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明珠相争,但云罗心中就是有这个结,哪怕尹鉴非的回答会把他伤的鲜血淋漓,会让他从此彻底的绝望,也好过现在这种因为他偶尔出现的的奇异柔情而在自卑与希翼中煎熬的好。
"就是这个问题吗?明珠告诉你了?"尹鉴非皱起了眉头,奇怪云罗为何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恩,你应该知道我买他们两个是干什麽的吧?"见云罗迟疑的摇头:"恩,大概猜到了一点儿......"他挫败的叹了口气:"唉,你白活这麽大岁数了,连这等风月之事都一点不知,我买他们当然是为了解决需要用的,别告诉我你连男人的需要都不知道是什麽?"
云罗的脸一下子红了,其实他已隐隐猜出明珠和明若的身份,只是一直抱著幻想不愿意相信,如今听尹鉴非亲口承认,一颗心痛得宛如刀绞一般,却听他接著道:"有一夜明珠看见了这伤疤,问我是怎麽回事,反正也不是什麽秘密,所以就告诉他了,没想到这个多嘴的竟然告诉了你,我说你怎麽忽然改变了态度,宁可跪在甲板上也不肯回航呢。"
"我......可以......看看那道伤疤吗?"著了魔一般,明明告诉自己该闭上眼睛,从此後只对对爷的柔情感恩戴德,再不抱什麽非分之想,但是从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或许,这才是自己的真正心意吧,让他看一眼爷的伤疤,看一眼他曾受过的伤害,从此後再不自以为是的冤枉他,对他不敬,没错,他只是抱著这个目的,绝对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
"怎麽了?忽然对伤疤感兴趣?自己还病著呢,就这样的好奇起来。"说是这麽说,尹鉴非还是解开了衣襟,露出胸膛上长约三寸的一道深刻疤痕,因为当时伤得太重,以至於那疤痕直到现在,仍呈一种狰狞的红色,仿佛是在时刻提醒著主人,千万不要忘记这血的教训。
云罗的心蓦然快速的跳动著,他没有发觉自己的目光在一瞬间热烈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看著那道伤疤,心里被一种小小的幸福感动著:那是爷受过的最大伤害,他肯袒露在自己面前,就是把自己当作了贴心的人,够了,足够了,能在伤害了爷後还被他这样全心的信任著,他不再乞求什麽了。
"云罗,你......"尹鉴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想,抬头一看,就见对方正古怪的盯著自己,眼中闪烁著迷离的深邃光芒,那光芒仿佛能洞穿自己心中的一切想法,云罗一下子慌了,连忙低下头,结结巴巴道:"爷,我只是......只是......"正不知往下该怎麽解释好,冷不防双手猛然被握住,尹鉴非低沈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你只是什麽?别告诉我你只是喜欢看伤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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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我......我......我是只喜欢看伤疤......"实在没有别的理由好说了,既然尹鉴非帮自己找了一个,就算这个理由多麽蹩脚,云罗也只能拿来用了。不料刚说完,就被尹鉴非一把抱住,他嘴角边擒著一抹邪笑,目光中的热烈比起云罗看见伤疤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以为这种理由爷能相信吗?"他笑得好像一只刚偷到一只大公鸡的狐狸:"你喜欢我,对不对?你之前一定要跟著我出海,就算腿跛了也要跟著我出海,就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之所以打我,是因为你以为我是一个魔鬼,爱之深责之切对不对?你一定要知道明珠为何会了解这道伤疤的来历,一定要看一看这道伤疤,是因为在内心中,你不愿意被明珠比下去,你希望在我的心中,你的地位可以与明珠他们平等甚至更高,是不是这样的?"
"不......不是的。我......我......"云罗慌乱的否认著,可是否认有什麽用,尹鉴非那双眸子里,全是了然的神色。云罗觉得在他面前否认著的自己像小丑一样做作,可是不否认能怎麽办,他总不能承认说"对,爷你说的都对"吧,这样羞耻的话让人怎麽说得出来。他急得青筋都跳了出来,尹鉴非却又忽然收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换上了平和的笑容。云罗松了一口气,不过下一刻,当对方忽然将他放倒在床上开始解冬衣的扣子时,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放心的太早了。
衣襟大开著,露出因为一年多的休养而变得有些白皙的肤色,胸膛上两粒红樱遇到寒冷空气,倏地挺立起来。尹鉴非的唇齿在颈胸间大片的肌肤上游走著,他的喘息急促起来,捉住云罗拼命挣扎著阻止的双手:"乖,云罗,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用把自己和明珠他们相比,在我心中,你又可爱又干净,就连发脾气时气红了的脸蛋儿,现在想想都那麽动人,你喜欢我,是你先告诉我这个事实的,那就怪不得我要向你索取这一夜了,因为是你让我知道这件事的,是你让我控制不了自己的。"他胡乱的吻著云罗,一只手急急褪下他所有的衣物,明亮的烛光中,轻纱帐里两个人影很快的就纠缠在一起,不大的斗室中顷刻间充满了粗大的喘息声,销魂的呻吟声,压抑著的呼痛声,温柔的安慰声,还有一下一下撞击著的淫糜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沈浸在欲望的两个人浑然忘了外边天地。
直到清晨,海上的阳光照射进来,一室的春色仍未退却。熟睡著的云罗窝在尹鉴非宽厚的怀里,颊上嘴角都含著满足的笑意。尹鉴非睁开眼来,便看到怀中人儿含笑的面容。他从未如此的平静过,那种舒服的什麽都不用想的平静,只需静静拥著这个人就可以心轻万事如鸿毛的平静。这就是幸福吗?他默默的想,可是他不明白为什麽会是云罗,为什麽会是云罗给自己这种感觉,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和云罗会发生这种情爱之事,可是当昨夜,这个人儿低头柔顺的带著恳求的语气问他伤疤的事,要求看一看他的伤疤时,他看到对方见到伤疤热烈的眼光时,他明白了云罗原来对自己怀著这种情意时,心里的那种想要他的感觉一下子就爆发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麽的突然而不可思议,但是却又都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当昨夜他抱著云罗的时候,想起这个平凡的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人为了自己而在深秋夜里练习游泳,想起他因为对自己失望透顶而发脾气,狠狠的打了自己,想起船头甲板上,他夺下自己的酒瓶就因为怕他多喝伤身。他暗恋著他的主人,可是却不是那麽柔顺的恋的失去了他自己,这一切一切在尹鉴非的眼里,都让云罗变得无比可爱起来。
尹鉴非也终於明白,为什麽自己总是会在云罗面前毫无戒备的袒露心事,那是因为他的心中早把云罗认定是自己的人了,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那种,也不是利益牵扯的那种,他以前不明白是哪一种,现在当然知道了,他可以把云罗当作自己的情人,一个永远和自己共进退的情人。无欲则刚,他对自己不抱有任何龌龊的目的,所以他敢打自己,想通了这一层,尹鉴非就更加愉快起来。
门外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冥想,怀中人儿不安的动了两下,似乎是想挣扎著醒来,可最终因为昨夜的疲累还是失败了。
尹鉴非轻轻的拍著云罗的肩膀促他睡熟,一边怒气冲冲的瞪著门外,用传音入密咆哮道:"门外是谁,有什麽事先给我等著,别鬼吼鬼叫的。"
他说完,对方也用传音入密的声音惊讶问道:"爷,你你你你......你把谁给......给拐了?不会是可怜的云罗吧?你......爷,你怎麽可以作出这等人神共愤猪狗不如的事情,他还病著啊,而且你的身份......你这不是害他吗?"不用别的,一听这张臭嘴,尹鉴非就知道:是阿三来了。
21
阿三在外面的厅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尹鉴非才衣冠楚楚的走了出来,先到外面唤了两个丫鬟,吩咐她们去准备洗浴用具和换洗的衣裳,这才回来狠狠瞪了阿三一眼,没好气道:"奇怪,明明长得是人的模样,怎麽尽干不长眼的狗才干的事儿,人家说好狗不挡道,可见你连一只好狗都当不上。"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阿三跟著自己到外边去谈,免得影响了屋里云罗的好梦。
阿三也不甘示弱,况一向和主子斗嘴斗惯了的。
一边走一边也不服气的道:"我也很奇怪,明明穿著人的衣服,束著人的冠带,怎麽尽干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原来衣冠禽兽这个词就是这麽来的啊。"说完两人来到尹鉴非的书房,尹鉴非哼了一声,看著他认真的道:"云罗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警告你,现在在这里斗斗嘴无妨,你要是敢暗中破坏我在云罗心目中的形象,积极阻挠我们在一起的话,可别怪爷我无情,将你送给方录阳,我相信他一定会很乐意接收你并且为你花心思研究一些稀奇刑具的。"
"爷,你太没良心了,阿三我是为谁出生入死,挖空心思想那些缺德到姥姥家的骂人语录啊,现在你看我没什麽利用价值了,就想把我丢给那个死对头,你要是这样做的话,还不如把我丢进海里喂鲨鱼呢。"虽然是抱怨,但也可以听出阿三对於把自己送给方录阳这种威胁还是很惧怕的,尹鉴非满意的点点头,认为诸事就此尘埃落定,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我以前没发现和云罗分开一段时间就想的要命,怎麽现在经过了肌肤之亲後,这一小会儿都觉著熬不住呢?明明......明明他是个跛子,样貌比起明珠明若也差的多了去了,为什麽就会想他呢?"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喃喃道:"不行,他大概醒了,我得去看看,也不知那烧到底退没退下去,昨晚上可是没烧起来。"说著也不管阿三,径自去了。
阿三在他身後吐了吐舌头,心道:昨晚上没烧?哼哼,昨晚上你们两个都缠在一起了,汤烧火热的,就算发烧了还能觉察出来啊?想归想,他也知道这时候儿尹鉴非被猪油蒙了心,说什麽都是没用的,可是想到云罗的老实性子,还有他平日里和自己的交情,这回该怎麽办,倒真是难住他了。好容易捱到下午,船到了一个港口,因才打完一场恶战,因此特地到这里补充武器装备,淡水干粮蔬菜等。尹鉴非因为被岸上熟识的老板们请去喝酒,顺便谈一下保护贸易船只的事,所以晚上不回来了。他本要带云罗同去,可看他初次承欢,又是病中,身体有些虚弱,他有些後悔自己太急色了,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带著灯笼同上岸去,留下阿三在这里照顾云罗。
等到尹鉴非走了半个时辰,阿三想法子支走了屋里的人,看云罗的精神比先也好了许多,方拉著他语重心长的道:"云罗啊,论理,我是不想管你和爷的事情的,但你是我怂恿爷买下的,你又拿我当个知心人,有些话我如果不说,只眼睁睁看著你往火坑里跳,实在是於心不忍。可告诉了你,你现在正是沈浸在爷的情意中,也未必听得进去,我还要受爷的处罚。唉,真是让我为难。"
云罗虽然没念过书,於道理上却是极通的,听阿三这样说,那被爱情冲昏了的头脑立时冷静下来,诚恳道:"阿三,你我是无话不谈的,你有什麽自然该告诉我,你放心,无论你说什麽,无论我和爷将来......是何种结局,我决不将你今日的话透露出半个字去,否则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阿三注目看了他半晌,忽然仰天长叹道:"也罢,就冲你这句话,就全告诉了你吧。"他的神情忽然认真起来,盯著云罗道:"我奉劝你一句,若是打著和爷长长久久,终生厮守,想爷一辈子只爱你一个宠你一个的主意,你就趁早在没有陷进去之前收了这心。"看云罗默然不语,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摇了摇头,他苦笑道:"我怎能不知你的性子,你虽然喜欢爷,可是要你为了他完全失去了自己,抛弃自己心中的原则和那些坚持,你是断断做不到的,所以我才有此警告,你可知爷的身份根本不是什麽海盗而已,他是先帝的六皇子,当今圣上的亲哥哥,太後也是他的母亲。而且远不止这些,你知道为什麽爷要做海盗吗?为什麽要聚敛钱财,为什麽要把他手下的这些人训练的身手不凡,头脑聪敏,个个具有大将之材吗?"
这几句话说完,云罗面色便苍白起来,他看著阿三,不敢置信的拼命摇著头:"不,不是的,不会是这样的,爷可能是皇子,可爷......他......他绝不会想造反的。"没错,就是造反,阿三说的这几句话,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如果不是造反,要这些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可是他不敢相信,那是大逆不道,满门抄斩的罪名啊,云罗被彻底吓到了。说起来他毕竟只是个普通百姓,忠君的思想牢牢在心中,何况现在是太平盛世,根本不存在官逼民反的理由和借口:"爷,爷他为什麽要造反,你不是说当今的万岁......他是爷的亲弟弟吗?不是说,太後是他们共同的母亲吗?他们是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