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懒得取名,就用网王里的人名
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不必当真
正与景吾相恋的时候,岳人忽然自杀了
葬礼上,景吾遇上忍足。
然后他发觉自己并不那么了解岳人,于是他开始寻访他的踪迹...
昨夜你在哪里
管家敲门进来说,丧礼准备就绪了,景吾少爷。
落地窗前残留着一缕阳光,无力地一点一点地缩小。
景吾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了。
从早上到现在,一天的一大半都荒废了。
他站起来,自己整整领子,手触到西服领结的时候,有点儿不习惯地眯了眯眼睛。
灵巧的手指穿梭在领带间,然而岳人的脸上却没有高兴的神色。
"你想说什么呢?"景吾温和地问。
岳人的大眼睛晃过他的脸,支吾两声没说什么。景吾也只是笑。
扎好领带,岳人背过身去拿景吾的西装,这才若无其事地嘟囔:"这次打完了,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一瞬间,景吾觉得他无比可爱,比任何人、甚至任何时候的他都要可爱。
偶尔发牢骚用不着那么可爱吧--
景吾忽然哼出了声,似笑非笑的。秘书小姐顿了半步,偷偷看了他一眼。
秘书小姐周身淡淡的香水味,让景吾想起岳人头上洗发精的味道,亦或是想起了岳人,而才留意到那香水味,不得而知。
景吾对管家说:"岳人的东西里有一堆报纸。你从里面给我找一篇文章出来。"
景吾花了一些时间来解释文章的内容。那是一部关于饮食男女的连载小说,其中有一篇围绕着"表达"来写,涉及到打领带的情节。景吾忽然非常想再看一遍。
顺便提一下,文章的作者忍足侑士,是岳人交情匪浅的朋友,和景吾也不算陌生。崇尚自由,又神秘莫测。一般的评价是,
笔锋犀利,但也非常会骗人。
洁白的玫瑰悄悄落在漆黑的棺木上。
这样一点声响,会否吵到熟睡的他呢?景吾心想。
越过了人群,那有一片碧绿的草地直铺向森林,像一片水草丰满的漾着波浪的湖。森林深处隐去在昏暗的暮色里。
岳人是否也跑向了那个方向?
忍足侑士也望着那个方向。
他穿着笔直的深蓝色西服,架起圆框眼镜,一副沉痛又内敛的样子。
景吾问他要不要喝杯咖啡。他说待会儿有约,不能共进晚餐。景吾笑笑,一杯咖啡而已。
咖啡厅墙壁上贴着八零年代世界各国摇滚明星的海报,屋顶偏左的位置,用米色麻绳拴着巨大的石头吊灯。那是心脏的位置吧。一颗被粗大麻绳捆绑的心脏。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流动的车灯一次一次地晃过玻璃,又映在他们的脸上。
忍足手边放着装随身电脑的匣子。景吾盯着漆黑的匣子,不由得想起岳人的棺木来。
"那是他送你的生日礼物么?"
"嗯?"忍足顺着景吾的目光看去,笑笑说,"是啊。真的非常感谢他,每次都多亏他的帮忙。啊,当然也要感谢你。"
"没什么,不是朋友么。"
"虽然如此,还是要感谢你们。"
"以前的那台坏掉了,也有我们的责任。"
"呵--这件事追究起来就没完了。"
这时侍者端上了咖啡。景吾无心放糖,胡乱搅拌两下,放在手边没有喝。
忍足侑士先发问了:"那么,后来调查了吗?关于......死因。"
"没有。"f
"确定不是意外么?"
"意外的可能性很小。"景吾重复着警察的话,回想起警察的语调,觉得非常残忍。
这样一想,刚好错过了忍足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的想法呢?凭你的了解......你应该很了解他吧?虽然他偶尔抱怨你太忙,但那并不妨碍你了解他吧。"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总是在忙。在一起的时间......我不想算,总是非常短。"景吾皱了皱眉。
"不去算时间,又怎么知道--你了解几分之几的他呢?"
忍足端起杯子尝了几口,窗外的车灯晃过他的眼镜,一片一片的反光。这期间景吾一直盯着他。
忍足笑。"因为短暂,所以格外宝贵吧。我在莫斯科碰到他,他还兴冲冲地告诉你第二天要来,满大街地给你挑围巾。我记得那可是冬天,冷得要死呢,眼睫毛都会冻掉。"
景吾的眼前浮现出岳人把手放在嘴边呵气的画面,白蒙蒙地呵气一层雾。
景吾陷在靠背里,怔怔的样子。
"可是......我没有去。"
"是啊,你没有来,真遗憾呢。他的手冻得跟红肠一样,掏零钱都很费劲,结果叮叮当当撒了一地--呵,不对,是砸在雪里,那雪有这么厚,"忍足伸手比划,景吾觉得这种说话方式非常怪,"他又不敢把手伸进雪里。呵,真是非常可怜。"
"他看着我说,要是帮他捡起来,就给我买去中国的车票。
他那双眼睛你也知道,眼神好像小学生一样,跟刚毕业的时候比,好像又小了几岁似的......结果我就答应了啊。呵,没办法啊,我那时候是穷光蛋嘛。
‘记者就是报社的奴隶啊'。这话是他说的。"
"他也这么跟我介绍过你,‘这个人就是xx报社的御用奴隶。'"
忍足笑得很深,似乎是在想象岳人的模样,眼镜滑过一片一片的反光。
景吾淡淡地问:"后来呢?围巾呢?"
"他看你没有去就把围巾剪成两半,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给了我一半。很不幸,回国的路上弄丢了。"
"他的那一半也可能丢了,我没有见到。"
"他听说我的丢了,就把那一半给我了。其实......反正都不能戴了。"
"这样啊......是什么样的围巾。"
"嗯......红色与黑色的格子......搭配成的。"
"下次带来给我看看。"
"好啊......其实非常华丽,那个东西......不适合我的。"
景吾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后来他没有和你一起去中国。"
"没有。他说再等等你--啊。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忍足欠身起来,到咖啡厅的过道去讲电话。
景吾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有点凉了,而且非常苦,像过期的喉糖一样。
他本来只是茫然地想要说话,所以才叫忍足留下,结果是对方不停地在说。自己的问题一点儿也没有解决。
景吾抬头看着屋顶的吊灯,这才注意咖啡厅里的音乐--过于沉闷的曲子,反反复复地念着--
My girl,my girl,don't lie to me.
Tell me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忍足收起手机回来,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了。真的是非常抱歉。"
景吾笑说无所谓。
"那么改天再聊吧。啊,下次请告诉我些岳人的事情吧,或许会有线索的。"
景吾点了点头。
他从窗子里看着忍足披上衣服夹着包,急匆匆地叫出租车,心想记者真的是报社的奴隶啊。
或许岳人就是在这样一副情景下,造出了那样的句子吧。
景吾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车灯熄灭之后,景吾从幽暗的车里望着幽暗的车外,整幢别墅变得空洞。
他要找的文章,规矩地摆在桌上。
女主角给男主角打领带,一边抱怨太麻烦。又说男人让女人打领带多半出于心理作用。
男人说你说这话也是心理作用。
女人说房子太大不知道待在哪里。
男人拥着她吻她。
女人就不说话了。
景吾不禁舔了舔嘴唇,猛然间感觉到另一双嘴唇,又一瞬间回过神来。
台灯投下圆形的影子。
岳人--
景吾低声念着,隐隐传来了回声。
景吾闭上眼睛。
从约翰肯尼迪机场出来,一股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沿着康迪特大道到大西洋大街,再往西去就能看到自由女神像。穿过唐人街到曼哈顿,在帝国大厦附近停车。岳人的酒店就在百老汇大街旁。
景吾出示了证明就急着去见岳人,听见他正在愉快地洗澡。
纽约的酒店房间,陌生的陈设,却满溢着一种岳人独有的味道。一般人是闻不见的。
景吾轻轻靠近他。迷离恍惚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玉色脊背弯成美好的形状。暗香疏影,水作绸缎。景吾偷瞧见梅花林里,悠然沐浴的仙女。
景吾从身后拥抱他。岳人轻声惊呼。
镜子起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景吾把头埋在他项窝,用力地吮吸。
"不是晚上才到么?"
"嗯,想我了么?"
"......身上都湿了。"岳人说着,伸手去关水,却被景吾的手拦住了。
细密的,春雨般的水声中,偶尔传来衣服落地的声音,后退的声音,肌肤相摩擦的声音,低靡叹息的声音,和怦怦的纷乱的心跳声。
关于表达。静静的欣赏也是一种温柔的表达,只不过对方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又如何感受那种温柔呢?所以不如,
在那种时候抱紧他。
景吾一直这么偏执地认为。
对忍足的小说里传达的--感情的表达需要高雅独特的方式,景吾一直不能苟同。
景吾走遍整幢别墅,此刻正在内厅圆形浴池旁,于是就回忆起在纽约的酒店房间里,同岳人肌肤相亲的一段。
当时萦绕在耳边的,是洋溢着浪漫的钢琴曲。
过了好一会儿,彼此才意识到是手机铃响了。
景吾不想放手。岳人推着他说,会等他的。
景吾披上浴衣去接电话,对方足足讲了一个小时,现在已经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回到浴室里,岳人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浴池边,大眼睛安然地闭上了。
如此这般欣赏着他的样子,他却不知道呢。
"累了么?"
"嗯?唔......昨天遇到了侑士,很巧吧。"
"哦?他在哪儿呢?"
"在长岛的朋友家。"
"呵,真是巧啊,世界各地都能遇到呢。"
"嗯。景吾,明天你开会的时候,我能不能和他们到草地网球场去打球?会议结束之后,我再去找你。"
"一睁眼就提这个,你不怕我吃醋么?"
岳人一怔,吐了吐舌头。
忍足侑士说想知道岳人的事,但上面这件,景吾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景吾一边想着,一边翻着岳人留下来的报纸,忍足的连载频繁地占据着第12版的上半部分,已经一年半之久了。
这一篇写女主角在打网球的时候露出锁骨,女伴看到那上面紫红的唇印。
景吾不禁笑出了声,心想那家伙取材还真广泛。
两天之后,景吾接到了忍足的电话,说是最近要去蒙特利尔,非常抱歉不能见面了。又问关于岳人自杀的原因,是否有进展。
景吾说没有进展。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根本没有真正地调查。其间复杂的原因,忍足多少还是知道的。
"那么,跡部君,愿意和我做个交换吗?"
"什么。"
"关于岳人的回忆,我们彼此交换吧。"
待续
昨夜你在哪里2
于是又过了两天,就是当忍足身在蒙特利尔时,景吾接到了他的第一封邮件。
加拿大现在也一样是秋天,不过比东京冷得多呢。
跡部君,我们先不谈岳人的事情吧。今天见到了非常怀念的风景,非常想和你分享一下。
蒙特利尔市中心偏西,有个叫泉水公园的地方。铁栏杆大门高而且宽,进去之后是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喷水池。池子四周算作广场的地方,有戴着五颜六色的帽子的小孩子。还有穿成狗熊的大个子在喂鸽子。老人安闲地晒着太阳,一边轻声地交谈。
有时候法语停起来像音乐,尤其是伴着喷泉的声音时。
这让我不禁想起大学旁边的公园。
绕过喷水池,眼前展开一片草地,乍看之下以为是野生动物园。沿着弯曲的小径绕过碧绿的小山坡,眼前又是一片草地。如此这般一片一片地过,最后不知怎么竟回到了原地。
真的非常像大学旁边的公园。
不知为何会起这样一个名字,但它里面的确没有泉水。
关于这一点,岳人临终都没能知道,真的非常可惜。
大学里的第一堂课,教授问"世界上最想去的地方",那家伙说是蒙特利尔的泉水公园--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如同没有人留意到那个家伙。
刚巧我在看地理杂志,上面有幅很小的照片,正是蒙特利尔的泉水公园,当时也产生了要去看一看的念头。
于是我也说,想去蒙特利尔的泉水公园。
再于是我们就认识了。
大学四年飞快地度过,记忆繁杂琐碎,一片一片不太好叙述。
我为了环游世界而拼命地攒钱,那个家伙倒很闲散似的,时常一个人跑去钓鱼。
他钓鱼时候的事,我也不知道。恐怕只有鱼才知道吧。笑。
小小的影子投在水里,远处有金色的波涛,身后微风拂动着发梢。
夕阳停在哪个方向,而他的眼睛又望着哪个方向。
跡部君,你知道吗?
忍足君,非常惭愧,我也只陪他钓过一次鱼。
那时候是白天,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半,太阳一直在身后,烤着后背很暖和。
我想岳人应该什么都没有看吧,因为他睡着了。
然后我一直抱着他,结果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四年前的冬夜,那是景吾毕生难忘的日子。
他的车停在皇家剧院旁的路口等红灯。心情百无聊赖。
这时岳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岳人戴着毛线帽子,头发从帽子下面伸出来,形状有点奇怪,彩色围巾一直围到嘴边,露出小小的脸。
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努力地走着。车灯照亮了他的脸。
那双眼睛像水晶玻璃做的。
红灯闪烁着。r
那双眼睛急匆匆地扫了景吾一眼,干脆跑了起来。柔软的发梢跟着跳动。
景吾忘了,从那个角度他看不到自己。忘了变灯以后,该要发动汽车。
直到后面传来巨大的含着悲愤的笛车,景吾这才缓过神来。而岳人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就像现在这样,回过神来,岳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就是与岳人的初会。
景吾想了想,并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很奇怪,关于岳人的细节,怎么也忘不了。
管家端来了红茶,腾腾地冒着热气。景吾嗯了一声。
景吾理了理思绪,写了封还算像样的邮件,发了出去。
接着又打开人足发来的那封,只对着发呆。
红茶的味道,浓浓的荡漾在唇齿之间。
茶是暖的,苦中带甜的,床是软的,枕头是香的,人是爱他疼他的。
那么,他为什么死呢?
景吾试着模拟岳人的生活,以此来发现他所缺少的东西--
然而只有这时,他才真实地感觉到,身边空荡荡的。
再次接到忍足的邮件,已经是半个月后事了。他的人已经在丹麦看过美人鱼了。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上一次岳人那家伙也在。现在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美人鱼卧在坚硬焦黄的石头上,任阳光映在她的肩上、背上、尾巴上。面对着潮来潮去,苦苦地支撑着。
岳人曾问,你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可怜。语调不无同情意味。
现在我也只能面对着粼粼的海,空自发出感慨。海风又将我的叹息吹回。
啊,似乎扯得远了。
跡部君在邮件里提到的那个冬天,岳人还在上学吧,我还记得他那身装束,相当惊艳呢。
说起来,我与那家伙的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属于享乐主义吧。不过我没有他那样的好运气,没有遇到像跡部君这样的"生命中的阳光"--他是这么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