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门,李信的脸马上沉下来,完全不似刚才在母亲面前天真的小孩样。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全身着黑的人已经站在那里。
人影对着李信单膝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说!"
"是,今天您在竹林练剑是碰到的人是李誉。"
"哦,李誉?我的--弟弟吗?难怪跟柳蓉儿长那么像。"李信眯起眼,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如果这时有人看到,一定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所有的眼神。
但只有这个院子里的人知道,四年前的太子殿下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那时的他是单纯的,善良的,只是时势所逼,硬是把一个本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他的童年时期的李信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四年前,他才六岁,还是个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又贵为太子,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天之娇子,但一道圣旨,这一切都破灭了,母亲和他一同被打入冷宫,皇后被废,太子换人,他从天上摔落地底,母亲承受不了这种打击,疯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就嚷着现任皇后柳蓉儿的名字咬牙切齿,又或者深情的叫着皇上,希望皇上能回心转意,要不然就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而那个人,给了他一切又夺走他一切的那个人,却从来没有来看过母亲和他一眼。
他的那位弟弟,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还有一个哥哥吧,现在宫里的人包括那个人自己大概都已经忘了他们母子。若不是李誉一时好奇,他们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面,哼。
李信看向黑衣人,他是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侍卫赵远,这个院子除他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侍卫赵永和母亲的贴身宫女赵宁和赵兰。当年,他和母亲被打入冷宫,这四个人为了报答李信母子对他们的知遇之恩,一同入了冷宫,并细心照料,不遗余力地教导李信成材。不然,李信母子一个疯,一个小,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李信母子在他们心中还是皇后和太子,所以他们仍称呼赵素素为皇后,李信为太子。
四年了,李信看着那样的母亲,还是个需要母亲呵护的孩子迅速成长,努力的充实自己,才十岁而已,就已经把赵远赵永的一身本事学得差不多了。赵远赵永是当年白虎国侍卫中最顶尖的高手,他们教出来的弟子自然差不到哪儿去。他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向赵远挥了挥手,赵远退了下去。李信抬头看向天空,天已渐渐暗下来了,天边一抹晚霞红得厉害。
"要变天了。"李信囔囔自语地说。
第四章
第二天,上过早课后,李誉本想再去陶然居碰碰运气,跟那位大哥哥混熟一点,说不定还能得到大哥哥的一个笑脸呢,大哥哥长得那么好看,笑起来一定很帅,李誉想者那个情景捧着自己的脸傻笑起来。
可是--"哎!"李誉可爱的笑脸一下跨了下来,看向窗外,那倾盆大雨和轰隆隆的雷声好象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一样,把他一腔热血给浇了个透,连捉弄小成子都没了心情,搞得小成子一整天都提心掉胆的,生怕太子殿下又在想什么招来对付他,需不知,人家才没功夫理他呢。
三天后,天终于放晴了,李誉再一次成功地躲过了小成子,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陶然居。也许还没到大哥哥的练剑时间,李誉没有在陶然居外的竹林见到大哥哥,可能在院子里面呢,李誉想着。于是,他推开陶然居的大门,走了进去。
李誉推开门一看,院子里空无一人。
"大哥哥,你在吗?"他小小声得叫了几声,却没人回应。李誉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院子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什,像桌子,椅子什么的,但却有一大片蔷薇花开得特别鲜艳。而宫里其他地方因为母后喜欢的是莲花,所以父皇在宫里种满莲花,甚至在不是莲花开放的季节也特地设置了温棚种植莲花,就为了让至爱能随时看见喜欢的莲花。因此别的花包括蔷薇在宫里很少见。
看见父母恩爱的样子,李誉可是羡慕得很,希望自己也能找到像父母这样能相守一生的人。不期然的,他的脑海突然浮现出那位大哥哥的脸,连忙摇摇头,似乎想将大哥哥的脸从脑海里摇出去,李誉脸红了,但仍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摇着头,李誉继续一边打量院子一边找大哥哥。
"你在干什么?"
"啊?哎哟--好痛!"李誉正摇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 一转头,正撞上后面的来人,来人没什么事,他却被撞倒在地。抬头一看,可不是自己找了半天的大哥哥吗。
李誉揉着跌疼的屁屁叫了半天疼,却没有等到大哥哥一声温柔的问候,连把他拉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只好汕汕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尘。
起来后,李誉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是自己擅自进入别人的地方,是自己理亏,大哥哥又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我,我只是,只是,恩--"李誉赶紧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擅自进入这里的原因,希望大哥哥不会因此而生他的气,认为他是一个无理的人。
"哦,我想到了,我前几天看大哥哥练剑,觉得大哥哥好棒噢,所以想跟大哥哥学剑。"终于给他想到了一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理由,他舒了一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哥哥,又迅速地低下去,大哥哥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呢。他会不会答应呢?看大哥哥的样子好像真的在生气呢。
"等你有剑了再说吧。"撂下这句话,李信很酷地转身进了房间。
"啊?"李誉有些反映不过来,大哥哥是什么意思啊?
"也--?"大哥哥刚才的意思难道是说如果我有剑的话就会教我吗?
"耶--"李誉高兴得跳了起来,虽然学剑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多和大哥哥相处而已,但这个结果已经让他很高兴了,跟大哥哥学剑不就能和大哥哥在一起了吗?好也!心动不如行动,李誉马上冲出陶然居找剑去了。在他身后,李信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冷哼一声。
李誉冲进东宫,一把抓住因为找不到太子正担心着自己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的小成子的衣服:"快,我要剑!"可怜的小成子还没有从找到太子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被太子拉着去找剑。
"等,等等,太子殿下,"小成子陪着笑脸说:"您太小,还没有到学剑的时候,万一伤着您可怎么办?您要是对剑有兴趣的话我叫几个用剑高手来表演给您看。"
可惜,小太子压根不理他:"我要剑!"
"太子殿下--"小成子还在试图打消太子的心血来潮。
"我.要.剑!"太子的语气已不是断然而是威胁了,顿时把小成子吓出一身冷汗。
"是,奴才马上去找。"小成子一溜烟的走了。
半个时辰后,小成子带着一把用木头削成的木剑回来了,李誉本来要的是真剑,但在小成子的哀求下,又怕真的闹到父皇母后那里去,父皇母后担心自己的安危肯定不会同意的,只好将就着用木剑了。
第五章
李誉拿着木剑再次来到陶然居,大哥哥已在竹林练剑了,李誉高兴地走过去,等大哥哥练完一段停来休息时把剑亮给他看:"大哥哥,你看,我有剑了,你教我吧。"
"扎马步。"大哥哥冷冷的说。
"啊?哦。"李誉还以为马上就可以跟大哥哥学剑呢,没想到还得扎马步啊。不过还好平时教他武功的刘师傅有教过他扎马步,而且他也知道要学好一门武功,下盘的功夫是很重要的,扎马步就是一种很好的锻炼。大哥哥是在给他打基础吧。李誉听话地在一旁扎起了马步,一边看大哥哥练剑。
一连十天,李誉都在陶然居的竹林里扎着马步,这可累坏了他,虽然平时刘师傅教他武功时也有叫他扎马步,但考虑到他年纪小,又是太子,刘师傅可不敢真的把他当自家弟子那样整,看他累了就让他休息。
但大哥哥可不是刘师傅,李誉扎着马步,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没有大哥哥的允许,李誉不敢起来,就怕大哥哥生气,看自己吃不了苦就不教他了,就算再累也坚持着。
第十一天,李誉来到竹林,照例又在一旁扎起马步。
李信向他走了过来:"你的剑呢?"
"在,在这里。"李誉举起他的木剑,这是这十几天来大哥哥第一次跟他说除了让他扎马步的话呢,李誉高兴得脸都红了。
"过来。"
"哦,好。"
李信将他带到他平时练剑的那块空地:"现在教你起手势。"
从这天起,每天下午给父皇母后请完安后,李誉正式跟着大哥哥学剑,学习剑术并不比扎马步轻松,他的手掌经常被木剑磨破,有时木剑的倒刺还会刺得他的手掌鲜血直冒。但他一点都不敢跟别人说,包括小成子、沁心他们,如果他们知道了就等于父皇母后知道了,父皇母后知道了一定不会让他继续学剑了。所以他的伤只敢自己上点药,偷偷地治。
虽然如此,李誉只要一想到能和大哥哥每天在一起,他就很开心,只要见到大哥哥,他的伤好象就不痛了。其实大哥哥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教他的时候很细心,所以李誉认为大哥哥并不讨厌他,但是大哥哥总是沉默寡言的很打击他呢,明明宫里的人一见到他都会很开心的说,他很想跟大哥哥多说一些话,多亲近一些呢。如果大哥哥不讨厌他的话,那--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李誉小小声的问。
李信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李誉有些慌张,对自己又没有自信了。
"我,我只是觉得我们认识这么久了--"
"信。"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扼,什么?"
好半天李誉才反映过来,大哥哥是在说他的名字吗?和大哥哥在一起好象自己的头脑总是反映不过来呢,亏他在宫里有神童的美名呢,怎么碰到大哥哥脑袋就不灵光了?
大哥哥叫‘信'阿,很好的名字呢。
"那我以后就叫你信哥哥好不好?"李信没有说话,李誉已经习惯了他的少言,既然他没有反对就当他答应了。
"信哥哥,信哥哥,哈哈。"李誉先自顾自地练习了几次。终于知道大哥哥,哦不,是信哥哥的名字了,虽然信哥哥的话还是不多,但是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这天李誉很高兴,一直缠着他的信哥哥说东说西的,李信难得没烦他,有时还答个几句。这可把李誉兴奋坏了,今天信哥哥说的话比以前加起来的还要多呢,他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就是信哥哥对他笑啦)越来越近了,哈哈。
有了个好开头,李誉来得更勤奋了,信哥哥的态度也越来越好,甚至还允许他进入他的房间。信哥哥的房间一如他的人一样,朴素却带着贵气。房间里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到处都放着书,而且书中都有批注,字迹干净整洁,颇有功底。这些书一定都是信哥哥仔细读过了的,李誉不由得对信哥哥更崇拜了。
但同时,李誉对信哥哥的身份更好奇了,若是大臣的子弟,信哥哥如此才华,父皇和我不会不知道啊,若是宫里的下人,光看信哥哥一身贵气,身边又有两个宫女伺候,就知道不可能了。李誉曾小心地问过,但信哥哥只是沉下脸,而且接着几天都不怎么说话。李誉吓到了,生怕信哥哥生气再不理他,再也不敢问了,几天后,信哥哥才恢复原样,李誉才松了一口气。
第六章
最近和信哥哥的关系好了,李誉跑陶然居也越来越早了。
李誉很早就到了陶然居,还没有到练剑的时间,反正在陶然居混熟了,便象在自己寝宫一样走进信哥哥的房间,奇怪的是信哥哥不在房间里,他便坐下来一边翻看着信哥哥的书一边等他。
翻着翻着李誉就不耐烦了,没有信哥哥陪着,干什么都不起劲。
李誉打开房门走出去,举目四望,院子里的蔷薇花还是那么鲜艳。掉转头一看,李誉发现角落里还有一间房子。这院子虽小,李誉也逛得差不多了,但这间房他还没有进去过呢,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呢?李誉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去看看吧,只是看看而已,信哥哥对我那么好,一定不会生我的气的--吧。
李誉走近那间房,小心地把门一点一点地推开。门完全推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很大的镜子,镜子前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他,李誉看不清她的脸。看背影不像是信哥哥的那两个婢女,陶然居还有第三个女人吗?怎么信哥哥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呢?李誉嘟起嘴,看来自己还得多努力啊。
"你好,我是誉儿,是信哥哥的好朋友哦。"李誉对着女子做自我介绍,但女子好象一点反映也没有,连姿势也没变一下,仍是那样坐着。
李誉慢慢地走到女子的旁边:"你好,我是誉儿。"女子仍没有反映。
小心地把头伸过去,终于看清了女子的模样。这女子大概三十多岁,化着淡妆,虽面容有些憔悴,但仍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李誉转转头,对着女子眼对眼的看了半天,觉得没趣,正打算悄悄的出去,女子终于有动静了。她的头动了一下,慢慢的转了过来,然后突然睁大。
李誉赶紧再一次自我介绍,想这人既然住在这里,一定跟信哥哥有关系,我要跟他们好好相处,这样才能经常来玩,不被讨厌才好。
"你好,我是誉儿,是信哥哥的好朋友。"李誉推起灿烂的笑容。
然而那女子却一副愤恨的表情,手指着他不住的颤抖。
"你--你--啊--"女子好象突然发狂一样朝他冲过来,李誉吓得转身就跑。
砰的一下,李誉撞到了什么,抬头一看,是信哥哥,连忙扑上去寻求安慰。不料信哥哥却很粗暴的将他拉出房间,两个婢女马上入房安抚那女子,李誉还听到女子嘴里在叫着柳什么,但已被信哥哥拉出房间,没听清楚。不过,柳不是母后的姓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李信没想到李誉会这么早来,才出去一会儿就出了这样的事,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这次想必是看见和柳蓉儿有七分相似的李誉,勾起了心中的仇恨才会如此吧。想起以前的种种,李信胸中突然升起一把火,捏紧了拳头。
"我,我在等你,你不在,我,我就到处走走,没想到--"李誉看信哥哥铁青着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可怕。本来还想问那女子是什么人都不敢问了,又想起自己受到的惊吓,信哥哥非但不安慰还用这么凶的口气跟他说话,刚才还很用力的拉他,他的手臂好痛哦。李誉越想越委屈,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了。
李信突然想起了什么,放松了身体,柔声说:"我出去了一会,回来晚了,对不起,我们练剑去吧。"
"哦,好。"李誉见信哥哥又对他轻声细语的,心里的委屈都不见了,又笑逐言开地跟着去练剑去了。至于那女子,信哥哥好象不愿多说,他也不便问,免的破坏了现在的气氛。
练完剑,李信走进院子,赵远、赵永、赵宁和赵兰正站在院子里,看样子是在等他。李信挑了挑眉,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不过他已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径自走到院子里的桌前坐下,看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觉得我对李誉太好了?"f
"奴才该死,不该随意揣度殿下。"四人同时跪下。
李信抬了抬手:"起来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这四人,他还是不忍对他们生气,毕竟他们对自己是忠心耿耿,又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有些事应该让他们知道。
一个时辰后,赵远赵永赵宁赵兰欣慰地目送他们的小主子进入皇后娘娘的房间服侍母亲,他们知道,小主子长大了,不再是四年前那个饱受惊吓,要他们随时照顾安抚的小孩子了,小主子的心智早已超过了他们。也许,是他们该放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