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师 下——乙竹

　　迪恩面无表情：“我记得我说过，再开这种玩笑就跟你断交。”
　　海德无奈地翻翻白眼，低声下气：“罗伊特大少爷，小的错了，您就当没听见别计较了好不好。”说罢将迪恩已经插进锁孔的钥匙拔下来。“没吃宵夜呢吧？上来我煮粥给你。”
　　迪恩被半拖著上了楼，进到海德那间不大的家里。
　　
　　海德在厨房里忙，迪恩坐在厅里沙发上，等厨房里的人端著两碗热腾腾的粥进来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却已经睡著了。
　　海德自嘲的笑了笑，他们两个，终究还是不行。
　　明明两个人都是──虽然迪恩从未承认过，可也没有否认过──明明两个人都那麽需要有人在身边，明明两个人那麽有默契，那麽合适，可迪恩却……
　　他直觉地知道迪恩心里有一个很爱的人，虽然迪恩从未提起过，自己也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可是他就是知道，尤其是当迪恩不自觉地发呆的时候，他感到，迪恩在想那个人。
　　轻轻的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喝了一碗粥，关了灯进卧室睡了。
　　
　　迪恩早上醒过来，发现海德还在睡，没有惊动他，独自出门上班。
　　开车路过昨晚那家夜店的时候，迪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怎的，那双漂亮却无神的黑眼睛一下子浮现在迪恩的脑海中，仿佛在透过层层的迷雾看著他。
 
六十　
　　
　　手机响起，迪恩掏出来瞥了一眼，厌恶地皱眉。随手丢在副驾驶座上，任其不放弃的响著。
　　响，不接，继续响，继续不接，再继续响，再继续不接。
　　最後终於还是沈不住气，抓起电话吼：“大清早的你又干嘛？！”
　　“迪恩！你没事？你在哪？”电话那边的克利夫不知为什麽，声音有些抖。
　　“我怎麽会有事？”迪恩阴阳怪气：“我现在？在──南极！”自己的行踪，不是从老早开始就有人每小时都向他汇报麽？！问什麽问！
　　听见他这般生龙活虎，克利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迪恩，马上到我这来，有些事要让你知道。”
　　“不去。”想都没想。
　　“迪恩！”克利夫的语气中带了些怒气。“你……”
　　挂断电话，关机。
　　
　　他一定是信仰不够虔诚被上帝发现，才专门派了克利夫来惩罚他。
　　从小，到大。
　　……
　　好吧，只有小时候。长大之後，怎麽看都是自己在给他找麻烦。
　　……
　　好吧好吧，只要他不是总派人跟著自己，其实，还是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兄长的。
　　……
　　算了。
　　迪恩重新开机，打回去。
　　“我一会儿到。”不等对方答话就又挂断。
　　
　　极其不耐烦地推门进入，“来了，干吗？”
　　克利夫看他一眼，把一张照片递过去：“这个人，你认识吧？”
　　是海德。
　　海德幸福地笑著，勾在一个宠溺地看著他的男人身上。
　　皱眉：“你什麽意思？”
　　“这个男人叫做黑尔•海内斯，是一个国际贩毒组织的首领。”克利夫用手指点了点那个男人，继续说：“而你认识的这个叫作海德男孩子，在一年之前还是他的恋人。”
　　克利夫顿了顿，等著迪恩的反应。
　　迪恩只是看著照片，从脸上看不出什麽情绪变化，“然後？”
　　“然後，昨天负责保护你的人，在海德家的外围受到了攻击，伤亡惨重。”
　　“所以？”迪恩脸上还是没什麽表情，只是看著那张照片。
　　“没有所以。”克利夫站起身，从办公桌後面绕出来走到迪恩面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没有所以。”
　　“哦。”声音有些弱。
　　“吃早饭了麽？”
　　“还没。”
　　“在我这吃了早饭再去上班，自己是老板，用不著这麽拼命。”
　　“知道了。”转身，开门。
　　“迪恩，”克利夫叫住他：“如果你真的……我是说，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迪恩听见了，没说话，开门走出去。
　　
　　休打开套间的门从里面走出来，毫不意外的看见克利夫凝望著门口出神。
　　暗叹一声，从後面圈住他。
　　“我吃醋了。”一边就势轻咬住克利夫的耳朵，一边含糊不清的抱怨：“在你心里，我是第几位的？”
　　“休……”克利夫从迪恩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我……只是怕他有顾虑。”
　　“你就不怕我有顾虑？”继续抱怨，同时唇向下移，一路吻到脖子。
　　“迪恩跟我们不一样的……”
　　休不再说话，扳过克利夫的头从後面吻住他，两只手熟练地动作。
　　“……啊！休你别……”
　　一只手已经扯开他衬衫的第二个扣子，伸进去捉住了胸前一个小小的突起。
　　“唔……”克利夫呻吟出声，伸手按住已经开始解他的皮带的另一只手：“休，停下。”看著他，目光中带著些歉意，休，在不安。
　　休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深深地看著他，那目光……深得让克利夫觉得难过。
　　
　　休从很早以前，就用那种目光看著自己了吧？可是，直到他浑身浴血的倒在自己怀里，用虚弱的声音说：“少爷，可以吻我麽？”的时候，自己才明白那目光真正的意义。隐忍，牺牲，希冀，追随，无暇顾及生死的决绝。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习惯被那种目光所包围，而目光的主人早在不曾察觉的时候悄悄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默默的对视了一会儿，休还是放开手，替克利夫整了整衣服，“抱歉，少爷。”顿了顿，神色有些黯然：“我总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人总是很贪婪，得不到的时候想要得到，得到了就想要更多，得到了更多又想要全部。
　　
　　“休，你应该知道，”克利夫严肃起来，平视著对方：“我一向不喜欢草率的下决定，也不喜欢违约。”
　　休微愣，不知道他为什麽提起这个。
　　“迪恩永远是我的弟弟，这是我的决定；你是我的恋人，这……是我们俩的约定。”说完，克里夫的脸色微红，不过却还是定定地看著休。
　　休恍惚了一瞬，然後扬起嘴角：“我这个合夥人很难缠的，恐怕要纠缠你一辈子，你还愿意跟我合作麽？”
　　克利夫伸出手：“奥斯卡先生，合作愉快！”
　　休握住他的手，强忍住笑意：“罗伊特先生，合作愉快！”言毕顺势把对方拉入自己怀里：“既然这样，你一定不介意先付些定金……”
 
六十一
　　
　　迪恩面对著一堆卷宗，感觉有些灰心。
　　不为工作，为他自己。
　　厌恶自己的姓氏──罗伊特。如果他不是罗伊特家族的一员，是不是就可以像丽萨她们一样过著普通人的生活，交很多朋友，操心很多琐事，有个恋人可以撒娇取闹，不用总是提心吊胆地提防身边出现的人，不会听说跟自己谈的来的朋友原来跟其他黑帮有关系就疑神疑鬼，也不用强忍一个人不能入睡的煎熬，可以随便，随便找个同样寂寞的人作伴。
　　因为他姓罗伊特，所以不管他愿不愿以，有很多事注定跟普通人不一样。
　　
　　在第六次翻开手机中的通讯录之後，迪恩还是没忍住，拨了个电话给海德。
　　没人接。
　　可能还没起床。
　　挂断，很烦。
　　如果海德也是，那麽他身边但凡些许亲近的人之所以会出现，皆是因为他的姓氏，而不是因为他本人。
　　唯一欣慰的，丽萨除外。可如果某一天这律师所关门了，自己之於丽萨也不过是“过去的老板”罢了。
　　一阵落寞，然後长长的叹了口气。
　　真的，他希望海德的过去只是一个偶然。
　　
　　又打过去，依旧没人接。
　　迪恩知道海德喜欢把手机调到静音，他似乎特别害怕那种突然响起的铃声，有时候连震动也会关掉，打他手机没人接，其实是一件挺平常的事。迪恩放下电话，拿起手边的资料看起来，无论如何他要为维持这个跟他姓氏无关的社交圈子而努力──虽然很多人也把它的这个事务所视为罗伊特家族的一部分──自己的这份心思，有自己明白也就够了。
　　
　　临近中午，迪恩舒展了一下，转转头。想了想又给海德打电话，却还是没人接。奇怪，就算是酒吧的工作，现在也是时间起床准备出门了。再说，难道他一上午都没看手机麽？
　　正要起身去吃午饭，怀里的电话毫无预警的响起来。
　　“海德，你……”停住，那边的声音不对。
　　
　　“……可能我只是和他长得象而已，我……并不认识您。” 
　　“……我知道你在为什麽……原谅我。”
　　“你真的搞错了……我不是你的恋人！”
　　“不许说你不认识我！……给我个机会……！”
　　……
　　那边的对话听的断断续续，海德，出事了麽？
　　一声破了音的尖叫把迪恩吓得一个激灵，然後是海德声嘶力竭的喊声：“醉千夜！救我！迪……”
　　电话被挂断。
　　
　　迪恩几乎可以肯定海德出事了──如果，他没骗自己的话。
　　是的，如果他没骗自己的话。
　　克利夫早上给自己看得照片绝对不会是假的。
　　现在，他要自己过去救他。
　　如果有机会打电话，应该是报警，为什麽打给自己？
　　海德应该不知道自己是罗伊特家的人。
　　如果对方是黑道上的，他为什麽笃定自己能救他？
　　也许他只有一个机会按下回拨键？
　　是不是他打给自己是要找人替他报警？
　　如果这是一个针对他而策划的骗局，一年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
　　自己要去麽？
　　要告诉克利夫麽？
　　
　　闪念之间，各种想法已经充斥了迪恩的脑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
　　自暴自弃的笑了一下，海德，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六十二
　　
　　今天要陪著一位北美的老客户共进午餐。克利夫坐在车上，翻看著刚拿到手的关於海内斯的报告，看著看著，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休一边开车，一边从反光镜里看到了这一幕，“少爷，怎麽了？”
　　“他的势力，”克利夫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在这边扩展得这麽快，怎麽我之前毫不知情？”
　　“已经到让你皱眉的程度了？”休看著反光镜里略有些憔悴的克利夫。
　　“要不是迪恩这件事，恐怕我还被蒙在鼓里。”克利夫放下报告，若有所思。
　　休没说话，踩油门，超了一辆车。
　　“我觉得，家里还是有内鬼。”克利夫抬起眼，从反光镜里看著休。
　　“那，你在怀疑谁？”休迎著克利夫的目光看回去。
　　“除了你。”克利夫收回目光，转脸看著窗外。
　　过了很久，休还是开口：“……少爷……如果……算了。”这样的问题，终究是不问比较好。
　　“休，”克利夫似乎知道他要说什麽，转回来看著他：“就算所有人，就算……连你自己都说你背叛了我，我都不会相信的。”
　　休手一滑，车稍稍偏了一下。
　　“少爷……”什麽时候学会说这麽……的话了……
　　克利夫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对休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思索片刻：“还有，从他势力扩张的地区来看，我总觉得这件事跟伯尼•帕尔有关系。”
　　“帕尔家族不是在两年前就一蹶不振了？”休收敛心神，帮克利夫分析著眼前的局势，“我觉得伯尼应该不会找一个这麽强大的外援，这不是引狼入室，坐等著被吃麽？”
　　“可要是有人在帮伯尼呢？或者说，有人要求他这麽做。”克利夫意有所指，休也领悟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欧内斯特？”
　　“有这种可能，依我看，欧内斯特要的是我们这边势力均衡，可是我们当时与帕尔家族的火拼以及迪恩在法庭上的胜诉，似乎把帕尔打压的太厉害，这应该不是他想要的。对於他来说，这边的势力方越多，就越有利。”
　　“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帕尔为什麽能筹到那麽多资金了。”休顿了顿：“少爷，我始终还是很介意罗医生失踪的这件事，凭欧内斯特庄园的戒备，会让罗医生毫无痕迹的失踪麽？”
　　“这一点我也想不透，可能，他想留一张王牌在手里？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扣留著罗医生，又有什麽用呢？想用父亲的命来做交易的话，应该早就有所动静。”想起罗医生，克利夫又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父亲。
　　“少爷，你说有没有可能，罗医生……本就是欧内斯特的人？”休不确定：“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都讲得通了。”
　　“不知道……静观其变吧。”已经到了目的地，克利夫又习惯性的揉了揉太阳穴。
　　“明白了。”休停下车，饭店的门童打开车门。克利夫脚刚落地，怀里的电话就响起来。
　　
　　“迪……”
　　“海德被绑架了，醉千夜，我要去救他，你看著办。”挂断。
　　克利夫叹了口气，“休，海德被绑架在醉千夜，迪恩他……又要去闯祸，麻烦你……”
　　“是，少爷。”休重新上车，一边打电话联系人手，一边听见风中飘来克利夫的叹息：“不闯祸……你就不叫迪恩了。”
　　休苦笑，不宠著他，你就不叫克利夫了。
 
六十三
　　
　　醉千夜，是家不错的酒店。
　　休敢发誓，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可还是晚了半步。
　　迪恩已经和带走海德的人对上了。
　　黑尔•海内斯，休没想到，他们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正面交锋。
　　应该说，不是一个很占优势的时机。
　　
　　克利夫给迪恩配的人都是身手数得著的，尤其是昨晚上收了不明的阻拦之後，今早上临时抽调的人手更是百里挑一的没话说。武器都已经在狭窄的走廊里摆好了阵仗，空气里弥漫著一股危险的气味。海德被黑尔捏著胳膊，眼睛里带著泪，求救的看著迪恩。
　　休暗自叹了口气，迪恩是吃定了克利夫不会不管他麽？
　　
　　迪恩心里也慌得紧，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他刚到，还没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就听见走廊里海德在大喊著他的名字，而那个双眼通红的男人，只问了他一句：
　　“你就是迪恩？”
　　迪恩刚刚点头，那男的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要不是克利夫派来跟著他的人反应够快把他扑倒，他这会儿肯定已经去见上帝了。
　　看见休出现在楼梯口，迪恩明显地松了口气。
　　不管怎麽说，老哥到底是老哥。
　　
　　休摊著双手，一派绅士的走进危险区：“海内斯先生，罗伊特家的小少爷是和您有什麽误会麽？”
　　“罗伊特……怪不得。”黑尔有些了然，不过随即又闪出一丝轻蔑：“但凡属於我的东西，不管掉在谁的地面上，我都一样要取回来。”
　　“海德根本不认识你！”迪恩暴喝出声。休无声的叹气，小少爷的脾气，还真是……没长进。
　　不过这句话显然成功的激起了对方的怒气，海内斯神色一黯，气氛顿时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不闯祸，他就不叫迪恩了。
　　
　　休不想翻脸，罗伊特和海内斯的生意不犯冲，没有什麽最根本的利益冲突，以海内斯的实力，也不见得会被帕尔所利用。两家各取所需重新建立一个微妙的平衡，对於罗伊特也有好处，毕竟，海内斯相对於一心报复的帕尔，要理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