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教名,"杰林特说"我教杰林特"
费卡罗的瞳孔猛地收缩"哈,真是莫大的荣幸,法斯廷的王子陛下,居然在我手下当副官"他低低地笑起来,"这次,三大王国的血脉可算是齐了。"
"如果我是你们,救最好动作快点。"法师开口,他根本没有在听这些人说话,全副心思都在盘算着自己将可得到的收货。
"不要着急,亲爱的。"费卡罗吻吻他的金发"它喜欢这些血肉,你可以等它吃饱了再进去,我的卧底副官,还有贵国勇敢的司令大人会很喜欢这种独特的死法。"
费迩卡不耐烦地扫过他们"这是浪费时间,费卡。"
费卡罗抚摸他的长发"是吗,真的不是因为你对你的国民还有那么一点儿担心?"
这话让费克尔斯几乎笑出来,虽然是无比苦涩的笑意,费迩卡低声叫了声塞普洛斯的名字,显然对他这个反应不知该做出什么评论。
"它到底是什么?"杰林特问,这里只有他才是全心全意关心自己死活的人"而且,国王陛下,你是准备成为他野心的活祭品吗?"他说,看着那个俊美的金发男人,他不相信已被彻底神化为光明王的救世主只是费卡罗的一颗棋子,但除此之外又找不到别的解释。
光明之神在上,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杰林特绝望地想他的快活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理想之路才刚刚走出几步!
"是的,活祭。"年轻的国王柔声说"为了力量,我可以把一切放上祭台。"
"力量?"杰林特哼了一声"你指望费卡罗给你那东西吗?不,想从他手里拿到权力像去向一只恶狼要它嘴里的骨头!"
费克尔斯突然抬起头来,红色的光芒从树林深处泛出......不,那不是红光,而是某种实物,无数细小颗粒像爆炸时的粉末一样,缓慢地涌出和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不可预知的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一切都卷入一个不断旋转的空间中。难以想象当速度继续加快时会发生什么场面。
它在催促。
费克尔斯转头看费迩卡,在红色的光线下他俊美得惊人,几乎让人不能直视,他正死死盯着漩涡,蓝眸中满是神往,像灵魂都被吸走了。
"法师!"杰林特叫道,那尖锐的声音像试图提醒什么。可是法师的狂热从不需要被点醒,费迩卡柔声说"你最重视的东西,对你总是最危险的东西,公主陛下,因为那会让你不惜代价。"
"一切快乐都要交税......."杰林特喃喃地说,这是法斯廷的一句话。
费迩卡挣开费卡罗的手,自己向森林走去,他可不喜欢这些人的磨磨蹭蹭,好像死前有说不完的废话。黑发的主谋者正奇怪地盯着杰林特,思量着那句"公主陛下"
"等一下!"费克尔斯叫道"你要去哪里!"
费迩卡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他说,脚步停也没停。费卡罗终于决定了等一下追究那个奇怪的称呼温塔,当然如果杰林特死了他救没有必要计较这件事。
他紧紧跟着费迩卡走过去,紧要关头他可不那落单。
费克尔斯盯着那人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感到杰林特拉扯他的衣袖"我们得跟去看看,费克尔斯!"他说,同情地看了这个失恋的人一眼,然后一马当先地跑向了祭典之地。费克尔斯紧跟着他后面,庆幸这混乱的场面可以让他不必须继续追究和感受自己的心情。
那面墙壁已经消失了,确切地说,它已经变成了一道微光般透明的存在,正像水光一样轻柔地漾动着,像海妖诱惑却恶意的呼唤。它的周围画着巨大而复杂的魔法阵......不,那不是画上去的,因为昨晚它并不在那里,而这么繁复的大魔法阵绝不是一两天的时间能搞定的。
那是自然形成的。
杰林特彻住表哥不知所谓,继续向前的身体"停下,你想闯进去吗?也许会有什么攻击魔法!"他叫道,费克尔斯停下来,他的表弟示意他最好蹲下来,然后体贴地拨开树叶,两人在灌木丛后找到了一个还算清楚的位置偷看。
费卡罗抓住费迩卡的肩膀,亲吻他的嘴唇,后者绷紧身体,一双眼睛只是渴望地紧盯着那片消失的石墙,费克尔斯嘲讽地想,不知道费卡罗看到他的眼神后会不会仍那么投入地吻他。
「亲爱的,别紧张,它会引领你进入,好吗?」圣兽柔声说。
「我很期待。」费迩卡用激动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说,慢慢朝那面墙走过去,他从不喜欢浪费时间。费卡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几秒钟,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亲爱的,你要小心一点--」他的话没说完,费迩卡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
费卡罗一时怔在那里,最后一秒,他只看到了那金发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像一片会飘上天空然后消失的羽毛,单薄而轻盈,又无视一切。红光突然暴长,像一张大开的巨口,瞬间把他吞噬!
「天哪,这是什么......你怎么了,费克尔斯!真见鬼!」杰林特叫道,可怜的注意力又被急速地扯回自己的同伴身上,发现他不知何时竟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他固然知道刚才的情况诡异,让人紧张,可是这家伙没有柔弱到会昏倒的地步吧!杰林特用力拍打着那人的面孔,用力诅咒越倒霉就这家伙就越会添乱!他抬起头观察着另一边的情景,发现那高度透明水晶般的石墙倒是还在,令人惊讶的是凯洛斯也在,费卡罗正紧抱着他的身体,后者看上去同样已经陷入昏迷!
他的灵魂过去了,杰林特做出判断,待到他的灵魂死亡,他那漂亮的尸体会变成和那些士兵一样可怕的干尸。再接着,费卡罗就会带着那惊人的力量来到这个世界。
他绝望地抓着头发,不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要怎么处理才好!「费卡罗会得到君临天下的力量」光是用想的,就让人觉得是世界末日!
第九章
在被红光吞入的一瞬间,法师陷入彻底的虚无,没有身体,只有意识,一切仿佛没有止境,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
首先,他要找到门,否则他将永远迷失在这里。
找到门的方法很少有人知道,但实际上很简单,那就是找到自己。
冷静下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这种寻找,有一个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找到疼痛。那是找回自我意识最直观强烈的一种触感,他把所有的意识都集中起来,让整个灵魂只充满了一个念头--疼!
这个意识瞬间达到极致,费迩卡突然感到身体内部传来极度的痛感,整个血脉和骨髓都因为那剧疼一阵震颤,下一个刹那,他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实体,站在了地上。
这里一片荒芜。
天空像被冻结了亿万年,一片静止,他想时间若能像果冻一样停滞下来,一定也是这样透明、清澈,又仿佛沉淀了无限色彩的奇妙蓝色。
大地是土黄色的,干裂得张着一张张饥渴的嘴巴,吐纳黑暗诡密的气息,无声地呐喊。举目所及,地平线长长的延伸开去,没有任何阻碍物。只有一根线条的荒凉。
这就是温塔的意识内部,太古的世界?
费迩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仍是凯洛斯的样子,因为他是祭品,腕上被画上了祭祀的咒语,不会用有灵魂本身的映射。他可以看到自己那在一片静谧中金发绚烂的色彩,看上去不大和谐,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形象,确切地说他对外表毫不关心。
现在他正急于去寻找他人生中的绿洲。他迈开步伐向前走去,这样陌生诡异的环境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心中过于强烈的渴望几乎冲散了那一切。
他知道他要走到哪里,以及他将要干什么。到达温塔意识的中心,一路作为祭品的自己会经历无法预知的阻挠和伤害,但他会成功,而且即使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视线中终于有了第一件实物。那是一棵树。
它已经彻底干枯了,与其说是长在地上,倒更像幽灵之海里怨灵的结晶。尖锐凄厉的树枝狠狠地伸向那片毫无感情的天空,树枝扭曲成狰狞的模样,仿佛被地狱之火用难以想象的酷刑煅烧过,憎恨和诅咒着这永恒的苦难。
费迩卡在它旁边停了下来。
漆黑色树木上布满瘤斑,像被什么力量严重地扭曲过,和这片荒芜死寂的风景倒是怪异的相衬。
一瞬间,树动了!
它的枝条像有生命般,疾迅地向身边的人类冲来,枝条弯曲,像想把猎物紧紧缚住,急切而狰狞!
费迩卡条件反射性地后退,却整个人跌在黄色的地面上。他狼狈地后挪了一步,树挣扎着从土里爬出来,费迩卡张大眼睛,地下龟裂的土块一个个跳起,在它们之下,一个匿藏的巨大怪物正用难以想象的疾迅速度爬了出来!
「树妖!」他低呼,声音里更多的倒是惊讶。
竟然能看到这种已经灭绝了上亿年、生活在旱纪的太古生物!--它们的身体四分之三埋于地下,只留下地上仿佛树木一样的诱饵,对血肉反应敏感。
而它真正的部分......费迩卡盯着那已经完全爬上地面的东西,像树瘤一样长在两侧的黑褐色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身上还沾着黄色的土块,倒更像一株植物巨大的根茎。
一个炎系咒语迅速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如果他没有记错,这种生物的躯体十分易燃的,因而害怕火焰。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手腕上红色的字母圈住了一切,那是费卡罗画上去的,深入灵魂。代表「祭品」的字母可以令他合理地出现在这里,但「祭品凯洛斯」根本不能使用法术!
「该死的!」他骂了一句,他并不经常咒骂,因为那毫无用处,但现在的他觉得除了咒骂无事可作。
他可以感觉到巨大怪兽的饥渴与嗜血,让他无意识地退了一步,树妖眼中的光芒贪婪却谨慎,这是生活在那个残酷纪年大部分生物的生存本能。
他记得所有读过关于树妖的情况,包括弱点,可是他毫无办法,他几乎连站都没法站稳,一个法师不可能赤手空拳对付这种东西,他连跑快一点都会跌跤。
地下窜出一绺柔韧的根茎,试图抓住他的裤腿,那细小的枝条很有力气,费迩卡奋力救回自己的腿。可刚抽回来,他却发现自己的另一只腿已经彻底地陷入了几根骤然从地底长出的黑褐色的树根中!
他咒骂了一声,试图抽回,可是那东西迅速攀沿而上,带着股饥渴至极的味道,转眼已到了膝盖!
不到三秒钟,另一只刚挣出的脚也陷入同样的境地--这就是树妖的捕猎方式,像蜘蛛一样迅速结出柔韧的网,束缚住猎物。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被一个愚蠢的树妖......
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遮蔽了他的视线,瞬间,他的眼前只有无数的根须像蛇一样贪婪地扭动,树妖已经覆了上来!他被撞得跌倒在地,甚至没有喘息的时间,他的双手猛地被根茎拉开,双腿也被牢牢地缚在了地上!
那东西迅速长成手腕粗的树根,像铁箍般死死铐住他的四肢,把它们张开缚在那里,成为待宰羔羊!
树妖伏在他身上,他看到它口中伸出一丝像水晶般纤细的管子,里面隐隐有流转的液体,难以想象这种怪兽身上会声出如此细致的东西。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他突然想,他经过了一切缜密的计算,可是人永远无法预见所有的事,所以你总有一天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只是一个机率游戏,他已经尽全力减少失败的可能。
细管靠近他的颈项,而在他视线的角落看见另一个蠢蠢欲动的器官。他用尽全力试图挣扎,可是那些树枝把他缠得紧紧的,这会儿已经变本加厉地缠到他的腰上!
他不想死......
那一瞬间,心中对生所有的渴望竟都集中在远方神殿,不想死,因为有强烈希望得到的东西--
一声不大却极为清晰、重物砍在木头上的声音!身上的躯体震动了一下,他隐隐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放开他!」那人急切地大叫道!
费迩卡眯起眼睛,来了!
「我在这里!」他扬声叫道,让外面的人知道。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用欣喜的语调大叫道,「坚持一下!」
费迩卡松了口气,看来他运气不错。他感觉到树妖的躯体扭曲晃动,以及剑风划破空气的声响,是「勇士屠龙」的声音,他嘲讽地想,有时他喜欢这样的声音,比如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实际上「勇士」们做这些事时,总是有人在后面看着,比如一个国王,或者像现在,一个邪恶的法师。
光线透了进来,树妖的躯体摇摇晃晃,然后向左边倒去,他看到在那静止天空的背景下映出的费克尔斯,他的棕发一片凌乱,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身上仍穿着佣兵的皮甲,脸上的担切和欣喜让他不习惯。他始终不习惯这些。
「该死,它会再生!」费克尔斯骂道,这东西的触须插入土中,像细菌一样迅速滋长,砍伤的地方很快只剩下一个树瘤。
想不到他的剑术相当不错,费迩卡想。虽然认识这个人有一阵子了,可是他对这类体力运动并不熟悉,想不到对方能和树妖对抗,还占了上风。但那只是短时间的事,人类可没有它那样优秀的再生能力与之打开持久战。
「植物当然会再生。」他说,「它怕火。」
「火?哪里会有火--」费克尔斯叫道,砍开试图抓住他双腿的枝条!
「你难道出门不带火折吗?」费迩卡怒气冲冲地说,「至于易燃物,遍地都是!」
费克尔斯的反反应比想象中快得多,他迅速冲过去给了树妖重重一击,趁它愈合伤口的时间,从怀里掏出火石,两相撞击之际,点点火星迸裂而出,飘到地上干枯的枝条上。
「该死的!」他一边不听的咒骂,一边控制住因为着急而发抖的手,树妖的伤口正以让人咋舌的速度愈合,他索性丢掉手里的剑--那东西现在只会碍事,用全力把火石撞在一起!
他突然感到一阵冷风,条件反射地一偏头,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树枝从他脑袋边狠狠扫过,若是抽中非脑浆迸裂不可!可是他还没时间庆幸,地下格格突起一条条像脉络一样的树根,把他掀倒在地,手中的火石毫不留情地滚开,他想要去拿剑,可是树妖看出他的意图,一道树网迅速生成,把剑远远隔开。
它打量他,觉得找到了新的猎物,费克尔斯努力站起身,用同样眼神看回去,虽然他现在手无寸铁、精疲力竭,且独自面对因为战斗涨大了三倍的树妖。作为一个剑士,他知道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必然要死,也绝不会屈服。人总是要死的,也许其实他更适合死在战斗里,而不是宫廷尔虞我诈的毒计里。
下一瞬间,一根枝条带着劲风扫过,他几乎本能地避过,可他很快发现那并不是他的目的--他的手被缠住了。
他被拉得跌倒在地,树妖迅速爬了过来,似乎考虑到这个剑士太危险,尖锐的树枝向他的脑袋重重砸下去,准备先把他弄晕。费克尔斯堪堪地一转身,脸上仍被划了道瘀伤,而树干重重击入地中,扬起的泥土溅在脸上打得很疼。
他吃力地试图把缠着他手腕的枝条扯开,它们还没有发育成熟,所以并不十分困难,但接着要办?他根本赢不了这场战斗,他随时会死。
但一个战士的宿命也无非是如此,他只是走到尽头了罢了。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告诉他的话,父亲是圣凯提卡兰的上位骑士:「如果你意识到将死于一场战斗,回忆你正在捍卫什么,然后我希望那时你会感谢神赐予了你一个战士最荣耀的死法。」
我在捍卫什么?他茫然地想。费迩卡,是的,我是为了来救他才发生了这场结束我生命的战斗,父亲肯定会说为他不值得吧!那是当然的,那个人邪恶又自私,还是个死灵法师,可是......
「看来我们得死在一起了,费迩卡。」他低声说,可以感到身后法师有些急促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不可理解地,他感到一种骄傲,一种真正守护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并为之付出生命的骄傲。
并不为此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