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走过来,小声说,「沃夫失踪了。」
昆斯的脸色变了一下,一个麻烦到顶尖的家伙!卢克斯不意外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搜身情况,搜过身的犯人在枪口下温驯地蹲回原地,其中一个似乎小声说了句什么,克里狠狠一棍击在他的小腹上,接着踹了一脚,让他仰躺在地上,破口大骂着「别以为我不敢宰了你这个婊子养的人渣」之类的话,史密斯连忙从后面拉住他。
大家都很紧张不安,卢卡斯想,囚犯看了殴打他的员警一眼,他的眼神十分古怪,也许因为光线的问题,有一种极度的残忍与妖异。卢克斯打了个寒颤,他看到广场上蹲着的犯人们,他们脸上的凶戾和不驯以灯光下,一个个仿佛魔鬼一样恐怖!他连忙小声向昆斯建议,「长官,如果情况真控制不住,这些犯人将非常危险——」
警卫队长冷冷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必要时,也许我们可以杀死一部分危险的……」
「你疯了!」昆斯说,「我们不能凭臆测杀人!」
「他们只是群危险的囚犯,而且注定这辈子只能待在这里浪费人民税金了,杀了对社会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承认他们是群人渣,死不足惜,」昆斯恶狠狠地说,「但我不允许他们死在这种无意义的臆测上——」
他的话停了下来。卢克斯听到一声尖利的枪响!因为太过突兀与孤独,像耳朵瞬间发生的幻听。而眼前的情景则倒更像一个梦,或是某个情节荒诞的枪战剧,以至于他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昆斯的额头中像恶作剧般出现一个血洞,他的双眼仍大睁着,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过了一会儿,卢克斯才注意到他的瞳孔已经放大了,接着那个人像推倒的树桩般倒了下去,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工厂被随手丢弃的编织袋。
昆斯死了。希尔想,警卫队长死了,他的脑子一直在向他复述这个事实,虽然情绪却像被镇呆了般一点反应也做不出来,惯性思维却依然在推进着诸如:狙击手在哪里?楼层很远,八百米?不,不在那里……一千五百米?不可能!而且是在能见度极低的夜晚……之类的讯息。
员警们迅速做出反应,准备冲上对面的楼房,可这时高高悬起的喇叭却传来轻轻的扣击声,显然有人正在试话筒。接着,这一向负责传着监狱命令的喇叭里传出了一个男人清澈的声音:「各位,我们打算杀死这里所有的员警,虽然并非同夥,但惊慌愤怒的警员们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也许会先干掉你们。请各位自求多福。」
所有的人有那么几秒钟完全僵在那里,在话的意思被消化出的瞬间,囚犯们看到了员警们手握装满子弹的手枪,他们的手握在扳机上,对准自己的身体。员警们看到罪犯们狰狞恐惧的面孔,他们迅速拉开保险!
不记得哪个第一个扑上去,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凄厉地尖叫嘶吼着,广场上瞬间沸作一团。探照灯明亮的光线,远不能撕破那一片漆黑笼罩下的孤岛。
一片惨叫与混乱上,高悬的扩音器中,那个清澈的声音低低地说,「很好,各位,放风时间到了。」
第十四章 暴行
林亚斯做了个梦,他梦到露茜,时间是最后那段漫长的岁月。
她被病痛折磨的不似人形,无论是那枯槁可怕的躯体还是痛苦绝望的呻吟,都让他觉得她彷佛已被某种邪恶的物质侵害,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但他又能从那偶尔的微笑中捕捉到曾经美丽纯真的线条,他深深爱着她。
「亲爱的,对不起,」她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我也想活下去,可是这世界不大欢迎呀。」她笑着说,看向他的眼神无比温柔。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允许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呢?他想,他们明明有能力阻止她那可怕的变质与消失,他想,难道自己这些人并不是人类,而是该被歧视、被邪恶侵蚀占领的另一种生物,我们的呻吟和绝望活该被漠视?
有那么一阵子,他恐惧与看到那些所谓的上等人,因为那是全然不同的残酷物种,居高临下,残忍邪恶。这种恐惧在那美丽女孩死去的一刻,变成了极度的憎恨——
他猛地张开眼睛,那种回忆让他像被浸在冰水里一样呼吸困难。
他迅速跳下床,走向另一个人的铺位,抑制不住那种渴望看到和接近他的冲动!
他轻手轻脚地在小个子的男人身边蹲下,他已经睡着了……德雷尔突然睁开眼睛,林亚斯吓了一跳,可前者并没有习惯性地朝他露出他神经质地微笑,那双绿色的眼睛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林亚斯突然俯下身,唇用力覆在他的唇上。
疯子张大眼睛,任凭着他在他唇齿间的侵入和掠夺,林亚斯的手指紧抓住他的金发,他可以感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那越发疯狂的动作。他的手指狂热地抚摸他的身体,扯开他的衣扣,卑微却又不讲道理。
「德雷尔,」他急切地压上他的身体,「别离开我……」
身下的人并没有反抗,只是张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双眼让他想起某种动物,单纯又无辜,就是没有感情。
「德雷尔,」他放柔声音,「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他记得那时他静静坐在街边,看着那冰冷庞大的灰色建筑,来来往往的狰狞物种,他无法在这样的世界生存。
只有这个人,只有他也许并不负责任的友好与拥抱……
「做爱只是件小事情,林亚斯,」德雷尔开口,「但我不可以让你这样做,这样我们的角色都会非常恶心……」
「我想做!」林亚斯说,紧盯着他。
「我不要。」德雷尔迅速拒绝,对面人的眼睛有一种奇异的透明感,像黑色的水晶,他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怒气,可那种凶悍里却有一种极度的无助……接着他一把卡住德雷尔的脖子,一只手扯开他的长裤,身体挤进他的双腿间。
「喂——」德雷尔叫道,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个人,而这会儿也不会有员警有工夫来管这档子闲事。「天哪,我都说过我不是神父了,你干嘛就不肯听听别人说话呢!」他抱怨,「当人类拥有语言之后,因为对世界的改造能力变得更加强大,偶像崇拜的强度也有所减弱,可你干嘛一定要退化回肢体交流,对于复杂的纠纷上,肢体语言很难表达清楚呀……」
他疼得抽了口冷气,林亚斯的手指侵入了他的内部,他的衣襟被敞开,上面的男人 狂热地亲吻和啃咬着,一边像个神经病一样喋喋不休地叫着他的名字。
「嘿,上了他!」一个兴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对面牢房的家伙看了过来,虽然光线黯淡,但奸歹知道基本情况。林亚斯抬起头,看着德雷尔,「不,这是结合!」他柔声说,德雷尔僵了一下,他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巨大的东西顶着他的后面。
他不安地向后缩了缩,林亚斯紧抓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原地。他捕捉到他眼中的惧怕,露出微笑,「别怕,德雷尔,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不会弄痛你的,你对我非常重要……」
「我知道,」德雷尔说,「但是请停止你拙劣的表达方式!」
林亚斯不理他,他俯下身,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喜欢这样,德雷尔……」
他说,语调温柔但又毫无转寰余地。德雷尔瞪着天花板,其实我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让他停止,他叹了口气,可是,我怎么能干出那么邪恶的事呢?这种占领以及必然接踵而来
的伤害,无论对谁来说都太下作了。
「性骚扰我不是没遇到过,但我真难过对方是你,林亚斯。」他表情真挚地说,接着,他纤瘦的身体猛地绷紧,下身的剧痛像导电一样传遍他的身体——
牢房的灯突然大亮起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狱警大声的命令响遍牢房,「所有的人站在走廊上,准备到广场集合!」
德雷尔长长松了口气,虽然大部分情况下的戏剧化很无聊,但是涉及到切身利益就变得相当可爱。林亚斯阴沉着脸,连咒骂也没有就离开了他的床铺,像个死人一样脸色糟糕。
德雷尔跟在他后面,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后背,林亚斯回过头,黑色的眼睛一点神采也没有。「别那么难过嘛,亲爱的,」德雷尔无辜地眨眨眼睛,「你看,虽然我很愿意帮助朋友,但你不能让帮助变成代劳,前者是项美德,后者可就令人反胃了……」
「该解释的是我,刚才我太冲动……」前面的人扯出一个笑容,「真抱歉,我猜我该冷静一下,可能是刚才太兴奋了,我弄痛你了吗?」
「我知道你现在不大好,」德雷尔好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也许会有点疼,但你必须得治好它,身体如果没有免疫力是会死掉的……」
说话间,光秃秃的场地已经在建筑物间展开,像不幸发生的脱毛症。
德雷尔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只是直觉,他经常有这种直觉,那种空气间不安的、浓稠的杀气越来越多地密布在周围,他可以听到——这里他的医生们说是妄想症的一种——犯们人越发兴奋的心跳与呼吸,是狂欢节的前夕。
「德雷尔,」林亚斯突然说,「米歇尔一直在看我……」
——走在另一侧的棕发男人正专致着迷地看着林亚斯,收到两人的视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低下头,仍不时抬头偷瞄着黑发的男子。
林亚斯一把抓住德雷尔的手。后者因为这突然如其来的热情动作疼得龇牙啊嘴,身边人手上的力量大得吓人,像死人手指的僵硬如铁的钳制。
「我觉得不太对劲儿……」林亚斯喃喃地说,探照灯在他脸色上投下奇怪的阴影,但德雷尔觉得眼前人身体的每个部分又都看得相当清楚,那么漂亮而又脆弱。
探照灯像舞台上差劲又混乱的照明,彷佛造物搭起的某个造型粗糙却能相得益张的表演场地。「真是,三更半夜的,」林亚斯说,「灯亮得什么也看不见。」
紧接着,孤单却又霸道的一声枪响带起了狂乱好戏的开场,黑夜中一切乱成一团,人们被推搪和尖叫,致命的子弹穿梭嘶啸,高潮的部分开始了。
到处被混乱和推搪充满,那些动作像是等引信烧完等得急疯了的爆竹,危险又雀跃。德雷尔站在那儿,耳畔是人们的尖叫,惨叫和兴奋的叫声混合在一起,在这黑暗背景的映衬下,奇异的和谐。一具尸体扑倒在脚下,是员警还是罪犯并不重要,每个人死时都是这样充满恐惧的,而每个杀人的人,也都像眼前这个凶手一样兴奋。
德雷尔无意识地把视线锁定在一个罪犯身上,他正在卡住一个员警的喉管,后者拼命地挣扎,但仍不可避免地一点点被拖向死亡。
那个凶手的眼睛那么亮,紧盯着身下的人,嗜血的气息从肢体的每一个部分满溢,随着员警眼睛的充血与渐渐微弱的气息越发强烈。死神终于落到了那个人身上,凶手松开手,站起来,静止了几秒,像在回味刚才杀戮时的快感。接着,他又疯狂地冲向另一个对手,用不了几分钟,死亡会再次降临,在他或他的对手身上。
也许对方是员警或罪犯对他并不重要,德雷尔想,他只是想杀人而已。他抬起头,奇异地感到周围人的眼中有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狂喜——大家都是这样的,而当群众想做什么时,居于其中总是难以不受到影响,所以他感觉得很清楚。
这里像被投进了一锅沸粥了,那么久以来的禁制突然解除了,于是里头的东西用决堤般的力量汹涌冲出,于是这里变得一团糟糕,原始的欲望在这个不大的小岛上咆哮。
他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周围静下来,刚才宁静时他觉得吵闹又兴奋,现在反而觉得静得要命,那是一种打从骨子里透出的沉寂,他想大约是死神的味道,那纯粹与死寂的气息无声弥漫着……我也许真是个神经病也不一定,他想,抬起头,天空黑洞洞地压下来,看不到边际,是令人窒息的黑涧。
他伸出手,看到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映在漆黑的背景上,像某个宗教画里的场景,而且那画多半是反应地狱的。
「你看,林亚斯,」他笑着说,「上面有一只眼睛在看。」
没有人说话。德雷尔低下头,他脚边是林亚斯的尸体——也许还没死透,但很快就会了——不知道哪来的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多半是某个杀得兴头上人的杰作,他灰色的囚衣被鲜血染红,德雷尔可以看到他躯体无力的抽搐,瞳孔放发……
死亡,死亡每秒都在发生,但死的是自己的朋友总归是不一样的……德雷尔想,一个激动的家伙撞到了他,疯子狼狈地试图站稳,这时他看到那个人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眼。
那里面有很多的悲哀和眷恋,这让德雷尔想起以前看到的某只死去的狗或者小牛,大张的双瞳中流转着死亡与无肋的水光,每时每刻无声地发生,静谧到连抱怨都不是。
他在他身边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发,「别害怕,林亚斯,」他温柔地说,「所有可怕的东西部只发生在你的脑子里,如果你不害怕,它们就不可怕,如果你觉得有趣,它们就很有趣了。」
他在一片惨叫和血腥里喋喋不休地低语,「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个极端主义者,会『自杀』的人大都比较偏激,我希望你不要为那么多事难过,但你找到的平衡方式是个陷阱,林亚斯,因为灵魂不能共用。不过没关系,」他冲他点点头,「如果你无法找到平等的平静,那么至少死亡是平等的,虽然我真难过你要离开我了……」他突然停下来,静静看着那个人。
他俯下身,吻吻他的唇,把前额抵在他的额上,轻声说,「好吧,我的朋友,晚安。」
克里无声地潜伏在墙角,这里三面封闭,身后有一个窗户可以紧急逃生,黑暗中他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呼吸,让他有一种让暗夜溶为一体的感觉。
在警校的时候,教授埋伏与潜行的教官告诉他们要对周遭的掩蔽物心存感激,「它们是你的救命恩人」,他这么说。克里看了看表,上面微弱的萤光显示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外面的枪声和惨叫越趋稀少,偶尔响起的一声让人心惊胆颤。
像误入了某个三流恐怖片,他苦中作乐地想,他不知道其他同事怎么样了,但是他必须得找到机会向外界求援,虽然任何行动都很危险,但站在那里不动同样危险。
当然,在孤岛十二小时对外界失去联系后自然会有人来查看,但若在丢了命后就算天上会下钞票克里也毫无兴趣了——这里每一个罪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不确定可以安全活到那遥远援兵的到来。
他把脚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前行,他熟悉这里像自己的家,幻想着这群凶残的罪犯再次被逮捕,杀死员警也许会让政府网开一面,直接把他们送上电椅,从长远来看,他们这行动根本就是在找死,也许反抗的瞬间足够扬眉吐气,但整个行为毋庸置疑是愚蠢和自不量力的。谁能对抗整个社会呢。
所有的门都大敞着,孤岛的总控制系统应该已经瘫痪了,克里小心地选择了摄像头的死角,他现在是被捕猎者。
「但昆斯就这么死了真让人可惜,」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本来准备好好和他『交流』一下——」
「他没死可就轮不上你啦,雷尼恨他恨得牙痒!」另一个人说,脚步声从走廊对面传过来,「说起来那枪是谁干的,那个距离,是人类吗?」
「哈,是专业狙击手,如果他们也算人类的话。」另一人回答,脚步越来越近。
克里觉得冷汗渗透了内衣,回头肯定来不及了,他的手已经放在枪上——理论上监狱内不准配枪,但因为幽灵船事件每个员警都配发了武器——一手迅速抓住左边的门柄,手中一松,那扇门竟是虚掩着的!在两个罪犯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前的一瞬,克里悄无声息地闪进门里,他可不想在这当儿和他们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