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北音梦兰陵————弦

高肃摘下头上的斗笠，"请通传斛律丞相，就说高长恭求见。"自从于纹把斗笠送给他到现在他就从来没有离过身边，这个斗笠也的确为他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看到高肃的容貌，那些侍卫一愣。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俊美如女子的少年。其中有一个年长些的侍卫觉得面前的少年十分面熟，他问"公子可是七殿下？"
高肃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虽然离开多年，但容貌其实没有多大变化，见过自己的人会记得也不奇怪。"正是在下。"
听到回答，那些侍卫连忙下跪施礼，"小人等不知是七殿下驾到，请殿下恕罪。"这不是皇宫大内，这些人只知道高肃是皇帝的七侄子，又怎么会知道他曾经在后宫的地位如何。
"各位不必多礼，请替我通报，我要见斛律丞相。"
"殿下稍候。"那个年长的侍卫转身进府前去通报。
不多时斛律光亲自迎了出来。
"七殿下，老臣终于等到您回来了。"他走上前拉住高肃的手，上看下看。七殿下高了也结实了。只是容颜未变，依然是透着一股美艳。但他也看的出高肃的眼角眉梢带了一股从前没有的凌厉，他点了点头，变了，实实在在的张大了。
斛律光拉着高肃的手来到大堂。"来人啊，给七殿下奉茶。"
不多时茶水点心摆到了高肃的边上。
"一路上听说九叔......不，皇上他不肯把明兰公主嫁到突厥和亲，从而引发两国战事是吗？"按理说，以和亲的方式调解两国战乱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明兰公主也并非是什么公主，而只是六叔一个妃子的进宫前就生的一个女儿而已。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而引发战争吗？
斛律光苦笑着摇头，"殿下你有所不知。那明兰公主虽明是公主，可实际上却是当今皇上你那九叔的宠妃，只不过碍于他是你六叔名义上的女儿，而不能正式纳入后宫册而已。"这高家的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龌龊的事，恐怕是数也数不过来。
高肃皱了皱眉，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他们高家的家丑偏偏都是满国皆知。让他这个身为高家的子孙的人实在觉得脸红发烧。"这真是......太有失体统了！"他也实在是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不说这些，如今突厥来犯，朝廷必定派兵出征。殿下可以借这个机会在阵前立功！"斛律光说。
高肃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只不过我刚刚回来，皇上是否能信任我？"
"殿下放心，老臣和段将军一定会鼎立相助的。"

这其实是高肃第一次以臣的名分来到金殿。
他跪在金阶之下，"臣长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湛坐在龙椅上向下看，"是高肃吗？抬起头来，让叔叔看看！"其实他也只在很多年前的见过高肃几面而已，但由于高肃的容貌太过惊人，所以他的印象很是深刻。
高肃抬起头，一眼看到了龙椅边上站着的高纬，他的心一阵狂跳。这恐怕是他今生最不想见到的人。
此时的高纬看到他日思夜想的七弟，真的是让他七魂没了六个。他没等父亲免了高肃的礼，就走下金阶来到高肃面前，手伸了过去，"七弟快起来！"他的手没有去拉高肃的胳膊，而是径直伸向了高肃的腰。
高肃惊恐的连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向高纬鞠了一躬。"不敢有劳太子！"他实在是没想到在满朝文武和皇上的面前，高纬能做出这种事。
高湛也觉得儿子的行为有些过火了，"纬儿，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高纬不仅没有因为父亲的责怪而有所收敛，反而回身向父亲一笑，"父皇！听说七弟在外学的一身好武艺。不知道父皇能不能将七弟赏赐给儿臣，早晚做个伴，也好能保护儿臣的安全？"恐怕廉耻这两个字对高纬来说是根本就不存在东西。从以前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避讳过他对他这个弟弟的欲望，反而是越来越放肆了。
"太子殿下，七殿下也是皇族血脉金枝玉叶，怎么能用赏赐二字！"段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高纬朝段韶一笑，"段将军何必如此，我不是早就对段将军承诺过吗？"他话的意思恐怕也只有段韶和斛律光两个人听的懂。
"你！"段韶被气的脸色铁青，那么下流的话他可不敢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
"七弟，你可愿意陪在二哥身边啊？"他凑到高肃的身边伸手搭在高肃的肩膀上，并顺势向下摸去。
高肃忍住想吐的欲望，一抖胛把高纬的手甩了下去。"请太子殿下自重！"早完有一天自己要报这些受辱之仇。回宫的第一天就在金殿上受这样奇耻大辱，实在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坐在龙椅上的高湛看到满朝文武的神色，也只好大声斥责儿子。"纬儿！不得对你七弟无礼！还不回来站好！"虽然高肃的确张的十分美艳，但也不至于让儿子在朝廷之上，当着自己和百官做出这种有悖伦常的举动啊！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管不了儿子，如果不是儿子处心积虑的给自己铺垫道路，自己也当不上这个皇上，而自己这个皇帝能当的了多久？他也说不准。
高纬看了看四周百官的脸，为了给父亲面子，他也只好不情愿的回到了龙椅边上。
这时段韶启奏，"皇上，北方突厥已在金封驻扎二十万大军，请皇上派大兵驻守衡洲，以防万一！"
高湛思虑片刻，"斛律丞相你认为如何？"
斛律光答："臣以为段将军说的极是，如今七殿下学的一身好本领，不如就让他效力军中前去抵御突厥。也好让他报效朝廷，以尽臣子之责。"如果不让高肃快些离京，是人都看的出来，高纬这只狼是不会放过高肃的。况且这也是个立功的绝好机会。
高肃连忙跪倒请命，"臣愿意带兵出征，报效家国！"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这么快的将所学的东西运用自如，可是离开洛阳躲开高纬对他来说也是当务之急。
高纬听到这些话心中十分不爽，他怎么舍得放高肃走？他可是好不容易等了五年才把他等回来的。于是他拉了拉高湛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示意父亲不要答应。
看到高纬的举动，斛律光连忙跪在高肃身后。"请皇上恩准！"
紧跟着段韶也跪倒恳请，"请皇上恩准七殿下出征！"
"请陛下恩准七殿下出征！"又有十几个官员跪在段韶和斛律光身后恳求皇上。
高湛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当年在后宫被受欺褥的高肃，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让这么多重臣为他的请命。但是他当然知道那些人给的是段韶和斛律光面子，但是这层关系就已经足够让他心有惧意了。他看了看高纬，用眼神询问儿子的意见。
高纬并不想那么轻易的撒手，"朝廷上下能带兵的人何止百人？为何一定要我七弟出征？"
"臣弟在外学艺五载，为的就是报效朝廷！如今有战事，臣弟自当前往！"高肃回答。
高纬咬了咬牙，"难道你不怕你这副容貌扰乱军心吗？"
"臣弟相信我大齐军兵不会以貌色取人。"如今战乱纷起，在战火当中，谁还会在乎自己相貌如何？
"你一定要去？"高纬怒问。
"是！"高肃答。
"好！既然如此，现在我就让你带两万精兵攻打金封，只许胜不许败。你敢不敢给我立下军令状？"高纬逼问。
高肃一笑，"太子殿下是否太儿戏了？突厥二十万大军，你只给我两万精兵我如何能有稳胜的算数？"这简直就是开玩笑，以一破十可不是纸上弹兵那么简单。
高纬冷笑，"只有两万。答应你就可以即刻领兵离开洛阳，不答应你就马上跟我回宫！"
"太子殿下！"段韶忍不住大喊。
高纬愤怒的瞪了他一眼，"闭嘴！我同七殿下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然后他继续问："你还是不是一定要去出征？"
"这军令状怎么个立法？"高肃的拳头攥的咯咯直响，这个混蛋，分明是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高纬伸手从龙书案上拿起笔在金帛上一挥而就。"胜利归来，给你封王列土。大败而归你以后就入宫侍我，再不准提出征半字！"
高肃愤怒的瞪着高纬，"你！"简直欺人太甚！
满朝文武听了高纬的话也一片哗然，纷纷低声议论。
高湛见儿子也太不像话了，斥责道："纬儿，你过分了！"
高纬根本没有理会父亲的话，反而把那张帛和笔扔到高肃面前。"你敢不敢签？"
看到面前的金帛高肃突然一阵冷笑，拿起那张金帛伸出右手拇指放在嘴中，一口下去血流了出来。他把拇指按在金帛上，血红的指印顿时跃然帛上。他随后把帛扔到高纬脚下，"如果我战败而死，我的鬼魂也会回宫来见二哥的！"高肃咬着牙说到。

下朝之后，文武百官纷纷议论着。
他们尽管知道太子殿下好色残暴，但还从不知道他竟然对自己的弟弟有如此的念头。尽管他们也都看到高肃的容貌，但也总不至于能把他迷到在朝堂之上不估身份的地步啊！
回到丞相府，段韶赶紧找人给高肃包扎。
"段大哥你不用担心，这点小伤没有事。"高肃苦笑着。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自以为离开皇宫学到一身武艺回来就可以不再受人欺凌。可是没想到的是，就算自己再有本事，也敌不过那个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太子。
"真他妈的是个畜生！"段韶的拳头狠狠的落在茶几上。"哗"的一声茶几裂成几片。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粗俗的骂人，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斛律光连忙派人收拾，"段将军，你何必如此。高纬的为人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段韶握住自己的手，刚才那一下用力过猛，他说不疼那是假的。"可是让肃儿以两万对二十万这不是笑话吗？"
"你我可以向皇上请令随军出战，就算皇上不给我们军队，你我每人手下都有五万家兵。毕竟七殿下初次领兵，这抵御突厥也不是儿戏，就算皇上再扛不过太子，也总不至于不理天下大事！"斛律光看到皇上今天在朝堂上的神色，绝对不比高肃好多少。
"让丞相和段大哥操心了！这一仗无论如何我都要胜！"如果不胜自己这么多年的功不是白下了！如果不胜难道自己就真的这样死了？就算死他也要报仇，此刻的他恨高纬已经到了一种难以表达的地步。如果自己死了，能替自己报仇的人究竟有谁？段大哥和斛律丞相都是齐的臣子，有家有业。那么说起来就只有于大哥了吧!管他到现在还想不出他的于大哥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就凭他在周时的种种迹象看来，他绝不是普通人物。而且他对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过，所以就算自己要死，也得再见一次于大哥。至于最后这个让他认输回宫的设想，他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你可有良策？"段韶问。
高肃摇摇头，"历代以少胜多的战事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过。不过目前我不知道两边局势，地势究竟如何，实在没有对策。"
"这些还是等到我们两个向皇上讨来兵马旨意再来讨论吧！一路之上也会有探马来报军情。七殿下你放心，有老臣和段将军在，就算这次战败，你也不用怕会落入高纬的魔掌。"斛律光拍着胸脯说。毕竟是个武将出身，骨子就有有那么点侠义之风。更何况高纬的行为也实在是太伤大齐尊严了。
"没错，如果他敢乱来，我就把他废了！"段韶也拍着胸脯说道。他要保护高肃的心情绝对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高肃一笑，"这玩笑可开不得。第一我不想败，这是我第一个立功成名的机会。第二我也不能败，因为我不想让两位为了我而做出有损声名的事。"他很相信斛律光和段韶能为了他自己去干掉高纬，自己又何尝不能？可是他实在是对他们高家的人弑亲夺位的举动太过反感，他不想自己也步他们的后尘。能靠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名誉，对他来说就够了。皇帝？他不想做。

战争并非儿戏，高湛当然不能拿江山来开玩笑。
最终他还是准了段韶和斛律光随军出征的请求，但由于高纬一再阻挠，高湛没有再派给他们兵马。只允许他们带家兵出战。
离开皇宫，段韶咬牙切齿的说："将来高纬这个混蛋当了皇上，天下可怎么得了！"
斛律光摇了摇头，"我也试探过七殿下的意思，我看的出他对这个皇位没什么兴趣。"他也能理解高肃的心情，看到家族的人一个一个被至亲所杀，你让他也做同样的事，以他的性格来说实在是难。但如今的情况却是不是高纬死就是他们亡！
"你有没有看到，皇上现在已经算是个傀儡了！他们封了你这么多高官，却削弱了你不少兵权。很明显高纬对你我并不信任。"段韶叹气，他们一心为保护高家的江山，怎奈皇上不是他们要保的名君。
"所以我们才一定要把七殿下逼上皇位！否则对他来说，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尽管自己家几代忠良，可是要他保一个这样的昏君，他还是宁可换一个。
段韶点了点头，"很明显这次出兵高纬只让我们带上家兵就是想让我们元气大伤，就算我们能胜也必定会让他坐收渔人之利。"
"所以这一战我们一定要赢的漂亮。到时候七殿下就可以列土封王，我们才有足够的资本和土地来招兵买马，囤积粮财。"斛律光的心里其实还有另一个打算，只是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实在是不想走那一步棋。如果高肃不愿意当皇上，那么将来的事就很难说了。高肃毕竟是高家的子孙，加上高纬对他变态的迷恋他的命绝对不成问题。而对于自己来说就大不相同，既然已经准备和他杠上了，如果不为自己找到出路，那死的就不止是他一个，而是他的全族。
"希望能一切顺利！"段韶叹了口气。他的愿望真的很简单，他无家无口，没有牵挂，所以为了高肃他可以牺牲任何东西，包括他的命。

【首战】

八【首战】

大军来到梁泽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大风雪。十二万军队只能就地安硬扎寨。
高肃一边搓着手，一边在营盘里巡视。
"殿下，巡逻的事还是让小的们来做吧。外面太冷了，别把您冻坏了。"说话的是高肃手下的副将名叫仇显。
"你也不用把我当什么金枝玉叶，自小我也没得过什么好。如今能有这么一群人跟着我同生共死，也是我高长恭的荣幸。将士们冻着，我就跟他们冻着。将来我有了好，将士们也都跟着我有了好。"这两万人的命可都在他的手心里，这可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身负重任。在他的心中，跟他来的将士们，实在是比那些兄弟叔叔们都亲。
"我仇显当了十年的兵，从来没见过有带兵的官像殿下您这么视兵士如手足的！就凭殿下对我们的这份情，我们一定会为殿下打下金封！"仇显觉得自己是跟对了主子。本来一开始他看到高肃的时候只以为这是个弱不经风的皇家子弟，出来带带兵打打仗无非是给个进爵家官的理由罢了。可是跟了高肃这半个多月，他渐渐发觉自己这个新主子也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能和士兵们一起吃苦，哪怕是几只果子也要分给身边的将士们。这样的将领他仇显没见过。而且他也听段将军说起过这位七殿下的身世，实在是让他觉得世界真不公平，这么一个好人怎么就落到那样的境地。
"仇将军，你知道突厥人为什么会突然来犯吗？"高肃觉得并不仅仅是因为皇上拒绝和亲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