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的走,我越来越没法入睡。真是讽刺,昨天睡了很长时间以来最安稳的一次,换来的却是今夜的失眠,或许,还会是往后无数个夜的失眠。
Whatever,that's all,all over with a happy ending。My dream。
这是那部电影的台词来着?
记不得了。
此时此刻还能记得什么呢?
哦,对对对,后天的飞机别耽误,快快入睡,然后起来收拾行李,后天一早飞离这座城市。只是这一次,归期待定。我真的需要一次长假了,从未如此疲倦--不是工作,而是生活。
(零七)夏晔
"你要跟手机结婚?"
"这话说的......"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春儿,她撑着桌子,指了指我手里的手机,"你最近天天不离手。"
我干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回桌上。
"等电话?有急事儿?"春儿坐到我旁边,把手里帮我倒的热水放到桌上。
我抹了一把脸,抬头冲她笑:"没什么事儿。"
她撇嘴,耸了耸肩:"是么,那是我的错觉了?"
我靠在椅背上,勾着嘴角,手放到桌儿上,下意识的又拿过手机,旋转。
女人确实很敏感。一个善于观察的女人,更加是。
"对了,你申请假期的事儿怎么样了?"春儿随意问着。
"还没下来,大概快了。"我看着动作着的手指,淡淡地回答。前几天去医院拿半个月前的体检报告,检查出胃又有溃疡的倾向。说实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天天没心思吃饭,能不废了么?可就算我知道的再清楚,该到吃饭了,也是一点儿胃口没有。还是有沉草哄着好,那家伙最大的乐趣就是一天两次提醒我吃饭,到点儿还不吃,等着吧,绝对收到他的快递==我一直没敢跟他说过我胃不好,这要是让他知道了......绝对没好儿。弓子曾经问过我,是不是一定要等我切掉半个胃以后才知道消停?现在我学乖了,主动提出休假,养病。因为这段时间,我不想住院,而且,我也不能住院。
"你上次才刚胃溃疡一次,这回又开始。你到底怎么照顾自己的?"
"该怎么照顾怎么照顾啊。"
"......"春儿看着我没出声,样子严肃。
我咧开嘴笑,从抽屉里拿出胃药:"干嘛这么严肃啊?"
春儿把我手里的药拿过去:"你想吃多少?两个小时吃一次药,医生是这么跟你说的?我怎么看不出来您这是尊医嘱?"
"......" 我收回笑容,看着她。
春儿皱眉,叹了口气,把药放在桌上,站起来,撑住我椅子的把手,弯腰看着我:"小夏,你最近怎么了?每天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动不动就看手机、看电脑。工作比什么时候都拼命。天天中午饭如果不是我和安迪给你买回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去吃。你在公司都这样儿,回家到底知不知道吃饭?!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这么折腾,生病好玩儿是么?!"
"我已经申请休假了。"我语气慵懒。
"如果不是检查出来胃有溃疡倾向,你知道休息么?"春儿的声音提起来,"你要是再溃疡一次,就要切除半个胃了,你知道什么叫自觉性么?"
我松下身子,往后靠,偏开眼神看着电脑屏幕,不想跟春儿对视。
"小夏,你......"春儿语塞,半天没继续吭声,然后重重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你都不知道保重,我无话可说。"
我茫然的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MSN MESSAGER,看着上面那个黑色离线的小人儿、看着显示为零的邮件提示,耳边响着春儿的话,脑袋里却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谢谢。"c
在春儿离开我办公室之前,我冲她道谢。她停了一下,没有转身,也什么都没说,关门出去了。
我继续握着手机,把脸埋在手臂之间。
快一个月了,沉草就没跟我联系过。无论是MSN、邮件,还是手机短信,全都没有回音。我每天守在网上等他,但他从未上来过。邮箱里都是信,可没有一封是他寄来的。手机更是毫无音信。
现在,我只要一听到手机短信声、MSN上线声,或者是有新邮件的通知声,神经就会瞬间紧绷,期待地奔过来。但是从来,从来都只有失望而已。一次又一次的期盼,一次又一次的失落,这些就好像是在轮番考验我的极限一样。
我趴在胳膊上,按出手机里的电话簿。往下,往下,再往下,找到那个让我看着心就忍不住收紧的名字。
沉草,你有没有看见手机里我的名字?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你是否怪我那天把你一个人留下来?你是否以为我只是跟你玩玩儿而已?
不是的,真的不是!可是,你真能知道么?
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想到咱们开心的对话,想到咱们默契的交谈,想到那份莫名而来的对彼此的热情......却惶惶然发现,其实,你跟我,还是陌生人。我们聊天,我们交流,我们分享彼此的生活,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好......可,冷静下来再去想,我们其实并不真的了解彼此。我清楚的、我了解的,是那个符号,一个叫做秋日沉草的符号,而你,也是只晓得一个叫做随心所欲的符号。于现实中,于生活中,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而你,也不知道谁是夏晔。我们再亲密,还是隔着一道叫做生活的底线,而构筑它的,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如此热情与投入,却丝毫不清楚你的想法。
你真的,想走近我的生活么?也愿意让我走近你的生活么?
一切全是未知。真的,真的,我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却还在祈盼你的一个答案。
你去过那么多地方,体验过那么多生活,写下过那么多心情,发给我过那么多感动你的声音。我曾以为,像我一个如此平凡的人,是不可能触摸到你的。可,你却给了我机会,让我身陷其中无可自拔。你丫知道么?我曾经在你面前自卑过许久,相对于你的色彩斑斓,我不过黯淡一片。
当我知道你是哑巴的刹那,那种心情到现在也无法具体描述,似乎,你拥有太多了,所以老天拿走你的一部分;似乎你太过优秀了,所以才要背负这种缺失;又似乎......那一瞬间,我迷茫过,你的完美被打碎了,而这碎片也蔓延到了我的心里。真的,那个刹那,我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可这种声音没有让我远离你,反而是......让我感到了你的真实。你的光环褪去,变为一个让人由心怜惜的家伙,我清楚的明白了你从没戏弄我,也似乎窥见了你心底隐藏颇深的自卑。这些的所有让我坚信,这场游戏中,我掉下去了不说,你也没跑了。
但是我却不能就站在你面前跟你说:我爱上你了。
如果我这样说,我猜你或许会感动,或许会高兴,可然后呢?你的感动会不会变成怀疑?你的高兴会不会变为压抑?如果我跟你那样说了,你真就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我的说辞?真的就能从此和我在一起?
你跟我都清楚,大多数正常人有谁会愿意找一个哑巴?就连你都介意的事,我又要用什么来向你证明我的不在乎?或者,就算你相信我的不在乎,相信我爱你。你又能不能相信我对你的爱并不是出于对你的怜悯和同情?
我并不想继续追逐的游戏,但我没得选择。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不能把我的思想强加在你身上。如果你不能自己想通,任凭我说什么,也不过只是一堆不切实际的空话;如果你没有意愿从自卑里站起来,就算我追得有多紧,我们也不可能顺利在一起。
看着手机上的号码,手指停在拨通键上摩挲。我只需要按下去,就能跟你说明白这一切。但我想要的不就是你的态度么?如果,我现在打过去,那之前做的一切又代表了什么?真的,沉草,我只想你能告诉我,你是需要我的。
把电话放下,手捂上头。痛苦。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而是沉重的压抑感。沉草是不是也这么痛苦过?在他猜想我的所作所为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挣扎过?在相信和放弃之间。
是的,我们都是凡人,谁也不是圣人,你有你的踌躇,我也有我的。在我看来,哑巴不是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是--这情感到底值得不值得信赖,这情感能不能从虚幻过渡到真实。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迅速抬头,拿过手机。是不是他?是不是他??!看着屏上显示的名字,我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去。不是。我自嘲地笑了笑,他真的还会跟我联系么?
"黑子?"
我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桌上的药拿过来,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弓丞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疑惑。
"没事儿。"我打开药瓶,倒出几粒药,拿过水杯。
"我想问你休假的事儿。"
把药混着水喝下去,我换了只手,"大概过几天下来,应该没问题。有事儿?"我皱眉,有点儿不耐烦。我并不想这样,弓子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应该这么对他,但我真的很不想讲电话,我怕沉草会这个时候打进来。朋友关心我,而我却怕为此耽误情儿,操蛋么?
"我想问你,你休假有没有打算去看看辛姨?"
弓子的话让我一愣。自从老妈跟她那个华侨老公移民以后,我们已经四年没见过面了,除了网上聊天以外。也许我是该去看看她。但是......
"我没想好。怎么?"
"没什么。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去辛姨那儿呆一阵子。你们不也很久没见了,正好散心,加上让辛姨好好给你小子补补身子。"弓子温言说着。
我心里一暖,朋友的关怀大概是人生中难得的珍贵之物。我靠上椅子,轻轻地笑:"谢谢。真的,谢谢。"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是我好哥们儿,关心你也是必然。说句难听的,就你这么过日子,死家里都没人知道!"
"......"我只是笑,说不出任何话。我现在有种身心都很累的感觉,没办法像每次一样,跟弓子瞎贫。我从来没料想到,沉草对我的意义达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中午吃饭了么?"
"吃了。"
"那就成。我打电话就为跟你说这个,你考虑考虑。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好好放松。一股气拼了四年,是时候享受一下战绩了。"
我轻笑:"嗯,我知道了。我考虑。"
"考虑好了告诉我。"
"好。"
挂上电话,没有焦距的看着手机。脑袋里突然浮现那天沉草离开酒店的样子--落寞和失望。
他不会知道那天我在远处看着他,也不会知道,在他走后,我曾回到那房间。在那张床上,坐着,就只是那么坐着,直到打扫的人来了才离开。
沉草,你知道么。我和你一样,我知道一个人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能感受到,你所感受到的一切。
那间屋子里,你跟我坦白了一切。震撼,那么强烈。我从来不曾想过你是个哑巴。但是,我并不怪你的隐瞒。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人知道的事,你有,我也有。我疼惜你,甚至一度很自责。我怪自己,我不应该逼你出来,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为什么逼你,那是因为,你跟我,已经把彼此弄到了一个位置,那位置,已然不是打字可以满足的。我们总要面对,无处可逃。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在虚拟空间谈恋爱。
既然我有勇气见你,也既然你有勇气透露你的秘密,我们还差什么呢?无非是那个态度了。我不知你是否能感觉到,我虽然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但是对于情感的态度,对于情感的认知,我是有担当的。我能跟你发生那事儿,就是我给你的回答。我的态度,已然表明,那么现在,我等你。我等着你主动告诉我--"你可以了"。
我放下手机,打开MSN的邮件。看着草稿箱里积满了两页的邮件,主题统统都是沉草。我向下拖着鼠标,看着那些信的日期,每天每天不间断的信。那些都是我发不出去的心情,是我说不出口的话。可我还是写下了它们,为你。
我靠回椅子上,闭上眼睛,手捂上额头。
沉草,我希望你能早一天明白我那么做的意义。所以,我哪儿都不会去,我就留在这儿。我要在你想通的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沉草......
别再沉默。
(零八)段黎
昨夜梦到了他,早上起来,内裤脏了,很显然,是个春梦。虽然,我一点儿不记得内容了。
每天早起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错位感--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过什么样的生活。得要清醒好一阵子,才恍然明白,我在Abbotsford。Abbotsford是个比较新兴的温哥华卫星城之一,距离美国边境非常近,被称为City in the Country。沿1号公路穿城而过的时候,会发现耸立在南方的Mountain Baker,几乎是终年银白色的高山拔地而起,衬着朝阳非常眩目耀眼。住在这里的人可以天天欣赏到这美丽的景色,不得不令人羡慕。
洗了个澡站到窗边,从白色的窗户望出去,庭院里都是积雪,似乎,这里的冬季来的特别早。
屋里很暖,看着窗外的一片白色也不能切身体会到寒冷。站了一会儿,我开了窗,正看到姑姑拎着扫帚经过,她弯着腰,戴着厚厚的手套,一下一下的划拉着地面,那些被触及的地方,没两下就露出了坚实的土地色彩。我记得夏天来的时候,他们的庭院在夏季怒放,一派热烈的气息。
02年他们刚移民过来的时候,姑妈总给我说秋子不爱出门,成天窝在床上看书或者打游戏,她不喜欢这边的环境,她老惦记北京的涮羊肉,她总是忘不掉那个伤害她的男孩儿。离开北京那年,秋子正好跟我现在是同样的年纪,二十八岁。大学毕业之后秋子姐没有上班,而是选择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后来毕业去了姑夫任职的研究院,专业也是卫星。她花样的年纪一直在跟漫无边际的数据打交道,枯燥乏味,所以当那个小她四岁的男孩儿出现的时候,她所有的热情都被点燃,只可惜,这场热恋维持了连一年半都不到,以男孩儿的退场而告终。秋子失恋后没多久,姑夫收到了目前这家研究所的邀请,于是,他带着姑妈以及秋子过来了温哥华。秋子闲了一年之后,继续做姑夫的助手。再然后就是姑妈的唠叨,她说秋子性格起了大变化,整天跟那些洋人混在一起,十分不靠谱。不过抱怨归抱怨,姑妈是怎么都不想秋子当个老姑娘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姑妈都有点儿认命的意思了,没想到,秋子在她三十三岁的年纪,很优雅的把自己嫁了出去。说到这儿,该说说一件不知道是悲是喜的事儿--秋子的订婚直接改成了结婚,所以才推迟了几个月。她,怀孕了。
似乎孩子在成年之后都会自动的选择疏远他们的父母,以前那些说不完的话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藏匿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我不知道如果我的父母还活着,我在成年之后会选择什么样的沟通方式与他们交流,这本就是一个无从考证的问题。
随心所欲后来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记得半个月前我站在机场,还在不停地说服自己--也许他那天是有事儿才先走的,兴许等一等他就又会蹦出来咧着嘴笑了......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没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那天,天空万里无云。初冬的味道拥抱大地。飞机轻微颠簸,窗外霞光隐约,这个城市还没有完全的苏醒。高空的作用让耳膜有些许的听觉迟疑。在这样的境况下,我打开飞机座位上方的阅读灯,看着那本艰涩的《幸福之路》,就是那一盏灯,那一本书,陪我离开一座城市飞向一片未知。长途的飞行中,我一直握着关了机的手机,我知道它不会响,可我就是要握着,我想,如果降落的时候,打开它,有了短信,我会直接再飞回去。当然,结果我们都知道,我没飞走,因为没有任何消息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