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少微子

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他的眼前有三个人
他们并没有蒙面。
只要看到他们容貌的人死掉即可。
可是李轲甚至没有看他们。
他只是停了一停，便继续走。
而他们三个竟像愣住了般一动不动。
在李轲走过的那刻，那三个人倒下来死了。
颈项处流出美丽而鲜艳的血来。
李轲又一次停下了。
他看见了萧雪衣。
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看出来萧雪衣的眼神有些疯了。

"你杀了他？"萧雪衣说。
"是。"李轲回答。
"你用这把剑杀了他？" 萧雪衣平静地说。
"是。"李轲也平静地回答。
"那你也用这把剑杀了我吧。"萧雪衣继续说。
李轲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子。
这个曾经令整个江湖一片腥风血雨的男人。
他的眼里有一种东西。
李轲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看那种东西。
那是一种纯粹而干净的爱。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站在萧雪衣的身后。
他拿起剑轻轻地砍了一下萧雪衣的颈项。
剑没有出鞘。
"我不杀你，"李轲说，走过去。
"你爱他。"
他走进最后的那扇门时，听到了一直沉默的萧雪衣的笑声。
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像哭一样的笑声。
他疯了，李轲静静地想。
他终于疯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路萧的那个人
疯了。
而我
我已经不配

我不配说爱他。

转过那道门
李轲看见了那个坐在华丽而宽敞的扶椅上的人。
他在那一刻有了一瞬的惊讶。
他竟然见过他。
他还是和李轲之前看到过的那样
穿着如神仙一般飘逸而美丽的衣裳。
他梳着和女人一样的发式，懒懒地挽在头上。
他穿着和女人一样的衣服，轻盈而飘逸。
他长着一张比任何女人都还要美丽的脸。
他就是那个李轲在锦州见到的"绝色女子"。
"你来干什么。"鬼罗刹冷冷地说。
"报仇。"
"为了玉满？"
"为了路萧。"
"可笑，"他笑了，"杀他的是你吧。"
"是你把他逼到，"李轲慢慢地说，"这个地步。"
"我？是他自己逼自己！"他哈哈大笑。
然后他冷笑道："我是他的大恩人。"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把他捞起来的吗？"他阴毒地笑着，然后又露出一丝嘲弄，"他真的应该感谢我，是我一手栽培了他。我费了很大的心血来调教他，可他学会武功之后，居然扮起冰清玉洁忠贞刚烈来，居然还不让我近身。"他又爆出一阵狂笑，"我不是不能强迫他，只是我不喜欢那样，太难看了，所以我要让他自己来求我，要让他用那张假清高的脸低声下气地来求我！"
"我一定要给你说一个人，这个人滑稽，太滑稽了！"鬼罗刹继续狂笑，"这个滑稽的人就是雪衣啊！他居然真的，"他几乎笑到不能自持，"真的爱上路萧了！太滑稽了！居然爱上那个下贱污秽的路萧！"他狂笑着说，"可这还不是最滑稽的，最滑稽的是，虽然他是唯一爱路萧的人，路萧却一次都没给过他，这是不很滑稽啊？！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还白璧无瑕吗？这件事情整个宫里除了我没有人相信，因为大家都清楚他路萧原来是干什么的！"
在鬼罗刹的狂笑中，李轲只是平静地听着。
路萧本来就不是喜好那种事的人，他当然也就不会用那样的方式回报萧雪衣的真情。
"还有你，"鬼罗刹突然转用一种冷冰冰的音调，"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李轲的手指收缩了一下。
"你知道路萧那个贱货，为了你他愿意做什么吗？"
李轲尽量克制住自己心平静气地听着。
路萧为命运所迫，做了很多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可只有那一次是他自愿的。
他的手指几乎要攥出血来，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
"你这蠢人，"鬼罗刹嘲讽地说，"你连你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完了吗？"李轲清楚地说。
鬼罗刹的面色僵硬了一下。
"你不要忘了，"他恶狠狠地说，"路萧的刀法都是我教的。"
李轲冷漠地看着他，慢慢地拔出剑来。
一柄寒光冷冽的剑。
鬼罗刹的脸瞬间变色，他的手在那一刻向一柄刀探去，可顷刻间他的手顿住了。
他的脸变得铁青
他的眼睛瞪了出来
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把刀
逆鳞。
"好......快。"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死了。

李轲怜惜地拔出逆鳞，仔仔细细地用鬼罗刹的衣裳擦拭干净。
"我们走吧。"他说。

他轻轻地对逆鳞说。

惊蛰，逆鳞，结局
在一空组织好大军杀进缥缈宫的时候，他们发现那里已没有一个活人。
只有一个疯子。
一空拉住了所有想要杀萧雪衣的人。
"已没有杀他的必要了。"
他淡淡地说。
事后，红拂说出了她知道的事情，人们才知道是李轲以一人之力灭了缥缈宫。
一空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冤孽。"

李轲从此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可他的故事却变成了传说。
但人们除了知道他因为错杀了一个极好极好的朋友而退隐江湖外
对他一无所知

林雁冰在天山派进步甚快。
冷心如说他有种天山派武功天生的资质。
对于终于被挖掘出来的潜能，他倒不是十分高兴。
我总觉得，和师父他们相比，我缺了点什么
他说。

那么
李轲
李轲究竟在哪里呢？
有人曾见过一个在大漠上孤独行走的人和他很像
可若问他
他便只是笑着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也有人在惊涛拍岸的海峡边碰到过一个救人于危难的侠客
看到他佩剑的腰间竟不合时宜的佩着把短刀
可他却对自己的名字只字不提。
那么李轲
究竟在哪里呢？
没有人知道。

在夜里
会有很多孤独流浪的人
可总有一些和别的人不同
他就是一个
他是一个奇怪的剑客
他在佩着剑的地方，还佩着一把短刀。
睡不着的夜里，他会抬起手，在月光下仔细地看那道伤疤
那割在左手心里的，深深的，永远不会消失的血痕。
然后他会突然发狂
他会一大碗一大碗地将最烈的酒灌进自己的喉咙
他会打碎眼前所看到的全部器皿
他会在苍茫的夜色下，在薄雾的笼罩中，竭尽全力地舞动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惊蛰。
顷刻之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他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都能想起路萧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李轲
我没有骗你
从来没有

你是我唯一的
好朋友

能认识你

我好高兴。

 

2007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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