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尘觉得自己像是两头烧的蜡烛,一头不得不顾着白劭和白家,另一头时刻想着沐清风。
自己一连好几日没有去见他了,难怪他那时会想这么多......
替白劭喂下新熬的药,白净尘觉得自己脑子里昏昏沉沉,意识在极度疲惫后,反而清晰起来。
"你休息一下吧......"
萨里司翰看不过眼了,他本是想来找白净尘,多了解一点当年"小鹰"的事,可他也一问三不知,唯一有价值的,便是一个山脉名而已。
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的!
萨里司翰暗地里下了决心,一早已吩咐了人回去草原处理他不在时应该处理的事,自己也很想见一下那个据说和"小鹰"非常亲近的男人--沐清风。
只是白净尘目前面临的状况,让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岌岌可危的弱小生命,生与死只在瞬间。
如果不是有个内力深厚的父亲,这小东西早去见苍天之神了!
萨里司翰怜悯的看着白劭,伸手按在他的背心:"白庄主,信得过我,你就先去休息,小家伙还需要你我不断的努力。"
内力已然枯竭的白净尘点点头,感激的冲萨里司翰一抱拳头,颤悠悠往门外走去。
早时的菊花已经开了,有黄有白,夹杂在掺了灰褐的草叶中,倒是分外的显眼。
白净尘扶着头往清凉院里去,尚未到门口,便听得吵杂声,呵斥声,瞬时清醒过来,一进到门,便见得沐清风苍白了脸,将古潇潇摔在地上。
卓弘之不在院子里,几个下人苦着脸,白锦一脸苍白的看着自己,什么话也没说便先跪下。
"怎么回事?"
白净尘大怒,沐清风什么话也没说,扭头便往屋里走。
古潇潇趴在地上,声声哀凄:"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你一定有办法的!"
白净尘心中一紧,看向沐清风,背向着自己的他身行隐约摇晃了一下,却是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白净尘怒看白锦:"快将夫人扶回去!劭儿的事,我自有主张!"
说完追着沐清风而去,白锦眼里几欲冒出火来,却仍是扶了双肩抽动,将脸掩在袖下的古潇潇,呵斥了下人,扶着古潇潇离开。
出了院子到拐角的地方,古潇潇抬起头来,白净的脸上半点泪痕都没有,她抬手一摸鬓角。
"最好是气得沐清风自己离开--呵呵,他倒真是没了功力......这样,我就更加有把握亲手结果了他!"
古潇潇脸色一沉,阴阴笑开,转身面对着白锦:"到时候就辛苦你一直拖着他了......等我成功以后,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给你......"
白锦看着眼前人,目光迷离间至清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高兴就好!"
对,只要你能笑得如那时一般骄傲灿烂,背叛家主,手染鲜血,甚至死......我都不会介意......
古潇潇笑了,神情傲然,确如骄阳。
"你对我的......我记得了......"
是的,都记得!
沐清风先行进了屋子,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堵,全身手脚发凉,一股内力在身体里游走骚动,气入丹田,却是火烧般,激得小家伙在肚子里不断动弹。
这个古潇潇--
沐清风额头冒出冷汗,只觉得四身寒凉,唯有腹部炽热,小家伙每一动弹,就越是痛苦。
手刚捂在腹上,只觉得小东西动得厉害,仿佛是在挣扎。
沐清风的冷汗慢慢落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刚才古潇潇一番吵闹和看似自己占足了便宜的争斗,真正吃亏的是自己--
"清风--"
白净尘唤道,沐清风背对着他,一手扶了小桌,似在颤抖,当他正在气头上,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坐了,慢慢喝着水。
过了好一阵,沐清风才觉得好过了一点,慢慢侧了头:"怎么......"
白净尘咳了一下:"刚才--"
"她说要我救你的儿子......"
沐清风的声音有点漂浮无力。
白净尘突然有种无力感:"清风,别怪在孩子身上......"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看。"
沐清风手在桌子上按得紧了些,偏着头看向窗外。
白净尘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我头很痛,求求你......"
"你也求我?"
沐清风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本已被压制的痛楚又冒了上来,他冷声道:"求我什么?去救你的儿子?我怎么救?拿什么救?"
白净尘倒了冷静了下来,突然觉得,就这样把话说开了更好。
"清风,我一直不开口,是希望你能看在孩子是无辜的份上,能帮我--当年--"
"你不是不相信吗?"
好痛,好痛,这样的话,这样的痛,这样的状况......为什么,你要伤我如此之深?
"什么?"
白净尘听着话里有其他的意思,几日下来歇息不够,人本就疲惫至极,心中火起,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沐清风深呼吸了一气,慢慢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生母是因医药亡故,而根源,却是在那位白夫人--"
沐清风不说还好,一说起,白净尘蛰伏在心中的恶意瞬间上扬。
"是,你既然知道,为何那位三少爷却还出方?知道我恨那人,却还是让她有机会再嚣张打压于我?若非意外--"
"原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沐清风宛如叹息道:"你......"
白净尘哑然,心中如鼓急敲,只看着沐清风身子摇摇欲坠,慢慢坐在地上。
白老夫人是意外去逝的,为了摆脱干系,他特地找了御医看了三少爷开的养生方子,确是无碍,事件虽了,但心里的魔障难以平复,只埋在深处,如今听来,难道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
"你不信我,我却是要说,医药本一家,既然是你的愿望,白老夫人又手段恶毒,不知悔改,自然她要为自己私欲付出代价!一般的方子易看出端倪,若不仔细了,怕是还会害了你......可你......你居然......"
白净尘听了心中不安,仔细一思量,也觉得自己欠妥了,不由得软了态度,走近沐清风,伸手想去抱他。
"你别碰我!"
沐清风怒道,语气从未有过的绝望和利然,白净尘手一僵,却是继续向前,轻轻扶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对不起......"
沐清风垂着头,手指在地上慢慢划出痕迹。
"清风,是我的错,我不该藏在心里,误会了你......"
感觉到手下的肩膀不再颤抖,白净尘慢慢将头靠在沐清风肩上:"我只想让劭儿好起来,我就可以全心的,陪着你了......"
"陪我?"
"对,我记得我还欠你的,没有带你去见风过如雪落的北方蒲草......"
沐清风突然很想笑,他慢慢将手捂在腹部,感受着小家伙与往日里不一般的异常激烈的动作,慢慢扯开嘴角。
"你很喜欢孩子?"
白净尘沉默了。
"也不算,只是,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再不会有其他的......"
沐清风不再出声,白净尘知道自己过分,将头更是靠近了他。
"冉,很有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劭儿才是......"
沐清风手紧紧握成拳。
谁最可怜?
是你?
还是我?
还是那个可怜的小家伙......
"庄主!"
古纥的声音远远传来,满是焦急,白净尘一激灵,站身来向外走:"我去看看。"
沐清风听得他扣门的声音,左手迅速捂住自己越来越刺痛的腹部,右手顺着桌腿用力,扶着自己站起身来,进到睡房,在小书桌子下找了那小瓶来,颤抖着将小珠倒在手心--
"清风!我--"
白净尘风风火火冲进来,将门摔得直响,沐清风手上一抖,两颗小珠掉落在地,一颗滚到门边白净尘的脚前,闪着荧荧光泽。
"这--"
白净尘脚停在半空之中,诧异的看着脚下的小珠,跟在他身后的萨里司翰惊呼出声。
"龙珠?"
"什么?"
白净尘弯腰抄手,将小小的水色明珠捏在指间。
沐清风瞬间苍白的脸更白。
"清风--"
白净尘却是欢喜异常,他已听萨里司翰说过,所谓的龙珠是龙的眼泪,有着医死人肉白骨的疗效,他自己就曾因机缘巧合获得一颗,如今会说出来,想必定是真的了!
只要想到这珠子可以治好白劭,白净尘就忍不住雀跃,本以为已是死局,却又忽来转机。他顾不得其他,兴奋的拉起萨里司翰的手就向外走,回头道:"清风,你的心意我先记在心里,劭儿好了之后,我定会向你好好道谢!"
他拉着萨里司翰走得急,也忘记了再回头,却是没有看见沐清风一人在里屋里,一点点坐在地上,拣起另外一颗龙珠,握在掌心里,慢慢闭上眼睛,泪水从他的脸膀,轻轻滴落......
"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救到......你......"
第二十三章
小路上,马车疾速飞驰,架车的卓弘之脸色暗沉,杀意满满。
古潇潇来找沐清风时,他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意,院子外放出淬毒的暗器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他本以为古潇潇不过一介女流,不成气候,可谁知--
想起自己见到沐清风时他的样子,卓弘之就心里一阵抽疼。
他只是那么坐着,就像他以往习惯的坐法,靠在小桌脚上,见自己来了,轻轻一笑:"我们现在就走吧!不知道能不能遇见他们!"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无意再去探究了,因为沐清风虽然是在笑,但脸色很难看,甚至都要自己抱上马车--他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脆弱过,即使在他曾经晕厥时,他也只让自己扶着。
入手的温热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而现在,卓弘之告诉自己,必须要在尽快的时间内将沐清风送到漓江边--他说算时间,应该会有人涉水来接他了。
马车里,沐清风皱紧了眉,将呻吟压在口中舌下,豆大的汗水不断滴落。
车里没有过多的装饰,全部铺满了厚实柔软的皮毛与棉絮,这让他稍微舒服了一点,但是心口一直都在抽痛,肚子里的小家伙很不安,激动了会狠狠的踢打。
不会是......
沐清风牙齿将下唇咬破,血腥味清晰起来......
那个白锦看着自己的眼神很不对,白家目前是绝对不安全的了,可是--他为什么要--
马车猛然加速,车身一颠,沐清风整个人撞到车壁,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清风!有人追来了,你先忍忍!"
卓弘之的声音响起,沐清风手指发白,狠狠抓着毛毯,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有人在追!而且来者不善!
卓弘之敏锐的感觉到了杀气,明知现下沐清风情况不妙,只能扬鞭催动如墨尽快前行,如墨箭步如飞,带着马车迅速驰走,犹如闪电般窜过林间。
出了树林,往前便是靠近山崖的小路,过去十里,便是漓江!
沐清风只觉得自己意识都模糊起来,如墨一声长嘶,马车又是一抖,沐清风整个人几乎要跌出马车,他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推开车门,神色冰冷。
"白夫人--"
一身劲装的古潇潇横马在山前路中,抿唇一笑,笑容妩媚。
卓弘之半蹲在车架上,左手横刀,右手自小腿出拔出冒着寒光的短匕递给沐清风。
风从山墙下吹上,卷起落叶,飘离得更远。
漓江的远水下,一尾苍龙轻轻扬尾,顺着水流而下。
飞叶中,"噌"一声刀响,卓弘之横刀将两蒙面人的刀挡下,古潇潇飞身下马,一剑刺向沐清风。
剑匕相接,沐清风狠狠看着古潇潇。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过是个失了所爱的疯子!"
古潇潇娇笑道,一掌击出。
沐清风有些狼狈的闪过,险险挡下她另外一剑。
"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无谓的借口!"
古潇潇没了笑容,招式狠利:"我果然讨厌你胜过同情!"
□□□自□由□自□在□□□
白家,东院臻阁,眼看着白劭停止了抽搐与呕血,呼吸慢慢平稳起来,白净尘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一般。
萨里司翰也是一脸倦色,毫无形象的坐在椅子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白净尘道:"白兄,我记得那位沐公子那时脸色似乎不好......"
白净尘当下跳起,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萨里司翰一愣,摇着头苦笑起来,空中隐约鹰啸,他立刻起身,脸色阴沉。
这府里有问题!
白净尘刚冲到清凉院门口,手一推开门,后背一阵发凉,身子一侧,险险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剑,身后斜出一把匕首,再下半分,便会割破他的脖子。
"白净云!"
看到眼前与自己面貌四分相似笑得轻狂的男子,白净尘握紧了拳头。
"四哥,好久不见,您还是这样嚣张啊!"
白净云拿手中的剑轻轻指在白净尘的胸口,慢悠悠上下晃着:"我从以前起,就很想挖出你的心来看看--说你是七窍玲珑,今天却是栽在你的管家手里......"
白净尘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一松,身后人哆嗦了一下,眉头一皱:"白锦!为什么?"
白锦干咽了一下,压低声音手上一紧,刀锋更贴近白净尘的脖子。
白净云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四哥,你还真糊涂啊!面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不疼,喜好龙阳......"
白净云笑着慢慢将剑一点点袭入沐清风胸口:"你放心,你的好管家和好夫人都帮我打理好了!你与你的情人有了纷争,他错手将你刺成重伤,只好叫我这个唯一的白家嫡系子孙来主持大局--当然,你的情人惊慌逃跑时掉落山崖--"
白净尘额头冒出大滴冷汗,手捏得死紧,暗地里拼命运转着少得可怜的真气。冰冷的剑刃切开肉体,红色与银色交织。
"白锦,我要你亲口说--"
白净尘沉声道,自己拼命在心里说要冷静要冷静,因为卓弘之已经回来了,他是绝对不会让清风受伤的!
而眼前......
白净尘眯起眼,看着笑得得意的白净云......
白锦一颤,手上匕首稍微松开,他忍不住将头扭向一边:"我......"
白净云手上一用力将剑一拔,白净尘闷哼一声,胸口鲜血直流。
"那就给你个痛快!"
"不--"
白锦高声惊呼:"六少爷--"
白净尘伸出手指,擦了白净尘的血,用指腹摩擦着,一笑:"你敢做,却不敢说?哎呀!四哥,你真可怜!你的大儿子,是帮人养的野种......你耗费心力的小儿子--"
"住口!"
白锦厉声大吼,手上更是松得远了,白净尘冷眼抄手,一下将白锦摔倒在地,夺过匕首横在他脖子上。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白净云笑容僵硬在脸上,他狠狠盯着白净尘,突然又笑了起来:"四哥,你杀了他也是应该的,只是再如何,以后做主的,就是我了,还少了个麻烦!"
白净尘一笑:"那么自信?"
白净云开始慌乱起来,他这个四哥,确是不可小看的,但是今天自己带了百号人来,这内院的护卫又都被白锦调离,白净尘为了那小崽子耗尽真气,又无外援,只要拿到了帐册和印鉴,白家就是自己的了!
"我放你一码,纯粹就只念姨娘当年对我的一饭之恩,这世上,我完全不防备的,唯独一人!"
白净尘看着白净云慢慢苍白了脸色,笑笑,心如鼓点急敲,等他见到古纥带了萨里司翰出现时,真正放心的笑了。
被官兵和萨里司翰的护卫押解到一边时,白净云犹不甘心的狠瞪着白净尘,而后,吃吃笑起来:"白净尘,你就得意吧!自己高兴吧!弄到最后,你就是给人家养儿子的孬种!戴绿帽子的王八!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