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风伸手揽住白净尘,道:"我趁手兵器是双剑......此去救了古家小姐,我也有事要说与你听,现下还是赶快准备的好!"
"好......"
白净尘狠吸一气,抬起头来,转身准备叫人去府中兵库取了双剑来,却见向来端庄高雅的三少爷颇是狼狈的从园外跃进,身法非凡,神情上难得带了点慌张。
三少爷冲进来似是没见到白净尘般,只扑向沐清风。拉着他的手便道:"清风哥,我们速速离......咦?"
三少爷突然变了脸色,指成兰花,扣在沐清风手腕上,脸上神色变个不停。白净尘回头颇是担心的看着沐清风,沐清风将自己手一收,向他道:"白大哥,还是速去准备为上!沐清风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白净尘看了他一眼,转身不再回头,疾步去了兵库,一路上吩咐自己贴心的下人传令,将诸事安排妥当,只待其取了兵器便可出发。
这边厢,三少爷再次伸手诊着沐清风的脉,脸上神色变化不断,沐清风只静静看着他,并未出声,只在心中好奇是什么事会将这位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激到主动说要离开。
三少爷抬眼看着沐清风,手上却是松了下来,神色一片茫然,嘀咕着"惨了惨了",倒叫沐清风好是好奇。
自己身体并未有何不适,到底是何事......
"清风哥......"
三少爷突然抓住沐清风的手,认真道:"清风哥,你是否与那姓白的有过交合之事?"
他这一问,自己觉得没什么,倒叫沐清风瞬间脸红到脖子根,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门口下人惊慌的声音传来。
"哎!哎!你是谁!不可以乱闯!啊呀......"
"我!找人!不闯!"
带着奇怪腔调的发音叫三少爷不自觉的跳起脚来,话也不问了,直拉着沐清风的手道:"清风哥,我们回去!这事麻烦了!我就等着回去被刮鳞得了!"
沐清风脸上一阵抽搐,什么事会让那两位愤怒到"刮鳞"这么严重?
三少爷拉着沐清风往门外跑,才到门口便见着一双眼碧蓝的异族青年很是兴奋的冲着三少爷扑过来,口中叫着:"夫人!美人!嫁我!"
"我靠!给我死一边去!"
三少爷几乎是用脚将青年踹开,破口大骂,完全不计形象,青年则像大狗般继续不屈不挠的扑过来,嘴里喊着:"打!亲!骂!爱!"
沐清风却清楚的从男子眼中看到志在必得的信心和明显的对自己愤怒之情,或者......还有些挑衅的味道在内!自己也被男子一扑之下离开了三少,白净尘也拿了剑出现,见到异族青年也毫不吃惊的样子,只将一双对剑抛向沐清风,沐清风接剑入手,双手各一,翻花别入腰间,回头向被男子熊抱住的三少爷道:"三少,我此番先离开,回来再说!"
说完,便提气跟着白净尘离去,急得三少爷仪态大失的又吼又叫:
"等下!清风哥!"
"我!我!"
"我你个头!不行!清风哥!你去哪!不行!"
"看!我!想我!"
"你放开我!混帐东西!清风哥--"
三少爷心中火起,想起现下事件,又气又恨,停下了挣扎,阴涔涔道:"不想死的话就放开我!"
蓝眼青年将头靠在三少颈边,嘴角上扬,手下一个用力,三少爷顿觉身上一软,倾刻间怒火上心,声音冷到了极点:"萨里司翰,放开我!否则,你真的会后悔的!"
"放!才悔!"
三少爷渐渐失去力气,拼命拿眼睛瞪着萨里司翰,心中却是急到不行。
不行......一定要......告诉清风哥......或者......要告诉双亲......
谁......谁来......
意识渐渐迷糊,三少爷头一歪,倒在了萨里司翰的怀里,眉头紧蹙成一团。
萨里司翰将他三少爷温柔的抱在怀里,小心而珍惜的在他脸颊边一吻,用异族语言温柔道:"我倔强美丽的小鹰,我以上神之名起誓,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白府门外,沐清风接过白家下人收拾的包袱,骑上如墨,跟在白敬尘身后,在夜色里踏着渐渐浓烈的桂花香离开,萨里司翰满意的从白府里抱走了自己的珍宝,百里之外,古潇潇躺在不断飞奔的马车中,脸色苍白,神情怆然。
月娘小心的从地头升起,看着夜色中离开陵城的两骑,慢慢撒落一地霜华,还有三日,便是十五,月圆,人亦常圆时。
第十一章
白净尘寻着古纥给他的线索一路追踪向北,路上很少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他很少开口说话,也是不知如何说起。
沐清风向来安静,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和个性使得他不会轻易开口去问白净尘,即使他已经感觉到了些许疑问、心中也有着不安和......焦躁......
想了想,沐清风决定先将那事缓点告诉白净尘,当下还是先将古家的事解决为重。
两人速度非常之快,不过一天一夜,便在张家村的断魂坡找到了古潇潇的马车。
车把式全身是伤,发出绝望的吼叫后和一名灰衣人缠在一起,被干脆的刺个对穿,古潇潇脸色惨白,右手上一道血口,左手上半截断剑,已然是败势。
白净尘见那四名灰衣人出手狠辣,暗叫不好,直接从马上提气跃过,拔剑压手,将古潇潇自刀口下强带着向后退。
他出手的同时,沐清风也纵身跟了上去,双剑出鞘,轻巧的挽了个剑花,剑压将其中二人逼得生生后退,令二人扭转腰身欲从左右两边再去追剿古潇潇与白净尘,沐清风脚尖轻点,作飞鸿势,以剑击鞘,将那二人阻在身前。
灰衣人心中大惊,相互对看一眼,一字派开站在沐清风身前,为首的抱了个拳,道:"敢问高下何人?为何阻拦?"
沐清风手挽双剑斜至身后,神色冷然,白净尘在他身后,郎声道:"古家小姐与诸位有何纠葛?为何下此杀手?敢问几位又是何处高手?"
"古潇潇自己清楚!快将名册交出来!"
灰衣人之一似是很急,张口便道,人也扑了上来,沐清风后退一步,右手执剑,轻柔的向前一送,扑来的灰衣人脸色大变,忙向后退,喉口处破了层油皮,鲜血缓缓渗出。
灰衣人大惊,四人静立不动,只看着沐清风以及他身后半抱着古潇潇的白净尘。
"古小姐--"
白净尘见局面暂时得以控制,忙出声询问脸色惨白连站也站不住的古潇潇,古潇潇则颤抖着捂着自己小腹,哽咽道:"......疼......"
白净尘脸色一变。拉过古潇潇手腕一把,只感觉气血泛涌,八脉不畅,凶险非常,他抬头来,看着沐清风的背影,还未开口,古潇潇一声低呼,整个人都往地下缩去,白净尘忙将她扶住,只觉得古潇潇整个人都在不断颤抖。
四名灰衣人也是察觉到了古潇潇的伤势比较重,白净尘带人离开的可能性不大,便欲动作,脚步才一动,沐清风双剑风吟,屹立如松。
几乎就在瞬间,白净尘松开古潇潇一个急刺,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将灰衣人逼开一吹哨音叫了追风近到身前后上马转向,低身将古潇潇拉进怀里,策马而去,留下一句清晰的话语渐渐消散在风中:"清风!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如墨呆了一下,见着追风快速奔开,自己主人还在原地不动,耳朵一动,撒蹄便跑,消失在林中。
灰衣人见白净尘带了古潇潇离去,不再迟疑,分两组,一追一截,沐清风挥剑向前,身影轻飘飘至一人身前,冰冷的剑刃割开人体的肉、经脉、骨头,将生命终结,被杀者却是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
沐清风出手间便杀一人,剩下三人心中大骇,不敢轻敌,却又不甘心,分心瞬间,又折一人,沐清风青衣上粘了血迹,轻飘飘站在另两人跟前,道:"我只阻拦,你们且和我一起等那人来就是......"
灰衣人不吭声,只默默站成一线,一人先动后另一人迅速向反方向而去,沐清风静静看着,渐渐升起的月光下轻轻笑开,树影斑驳间,响起的是人粗重的喘息,还有惊恐的喊声:
"你是沐家的--"
深蓝的夜色中绽开了一朵烟花,林间树梢中黑影不断移动,月上中天,张家村断魂坡上站了数名灰衣人,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
卓弘之今年十二,是"影子"里年纪最小却身手最好的一个,他自四岁起就跟着首领混饭吃,实战经验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无论乱世盛世,有人活在云端,也有人活在泥里,只要有利益争斗,就会有各样为争斗捉刃的工具。
杀手组织便是如此,江湖,就和皇朝一样,少不了的权利倾轧,少不了的下作手段,生存,远比虚伪的道义重要。
卓弘之从来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对,这不过是一种生存方式,杀人,最后被人杀。
不过,杀手也有杀手的规矩,杀人一般是受了委托,金钱往来,必然有个记录,一般杀手除非是被灭门,那登记在册的数字是不能叫人看了去的,当那本子丢失时,全门的人都必须要追回,杀死背叛者。
影子是卓弘之所在组织的名字,人不多,个个身手也不差,是故能在江湖混水中发展出一片小地界,而今,影子遇到了最大的危机。
交易名册被盗,紧急联络的烟花也首次被使用,卓弘之飞快的窜过林间地头,趁着十五的月色,见到了那仿佛如月下妖精般的人。
是的,一只带着银色翅膀,一身鲜血却魅惑无比的妖精......
沐清风一身一脸的血,左手上开了条口子,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很想吐,但不断出现的灰衣人又叫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月光很亮,风中隐约有着桂花香,锋利的剑不断割裂肉体,意识却渐渐清晰。
净尘,我在等着你......
为什么......还没来......
卓弘之从身后抽出刀来,正要接替被刺杀的一人向前,被一只带茧的手拉住。
"小卓,你看着,对方是个高手!"
拉住卓弘之的正是影子的头,藏甄双眼如鹰,神情语气中却带了丝敬意。
"师傅,名册。"
卓弘之将刀握在手中,眼睛直直看着身姿矫健出手狠辣的沐清风,月色中,只觉得心中一动,身体不禁有些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兴奋。
面对高手想要一绝高下的期待,面对这一身是血却姿态优雅无比对象的一种隐约的爱慕,让卓弘之颤抖着,想要扑过去。
"小卓,名册已经拿回来了,你现在要看的,就是你眼前这人!"
藏甄紧紧压了压卓弘之的肩,声音中满是激动:"你看出来了没?他的身法!"
"轻灵飘逸,身子非常柔软,出手却狠辣无比,一招至死。"
卓弘之一字一句念到,身体颤抖着,想要扑过去的心情异常明显。
"你记住!这样的招数,只有一家人会用--沐家!沐家的缠绵剑法,抵死缠绵,便是这风扶柳弱的杀人无形!让见了这招的人都想冲进那剑光里,看是谁能到最后!小卓,你记着这招数!今夜过后,必成绝招!"
卓弘之猛回头看着藏甄,睁大的眼里是明显的疑问。
藏甄笑了,带着点狂妄,也带着份期待:"他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怎么能让他安然活着?再者,一个武者,在不断的自我挑战与进步中死去,才是他最辉煌的成就!"
藏甄将一小册子塞到卓弘之怀中,向前一步,看着沐清风和一名灰衣人缠斗在一起,眉头一皱:"他怎么会在这?"
迎面的一剑毒辣非常,沐清风脚下一个迟疑,剑风扫过,衣襟处再破一口子,他心中一阵狂躁,手腕一转,腰身一压,斜刺里几乎不可能的角度飞出一剑,将对面的人体扎个对穿,而那人死前睁大了眼,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竟然挤出最后一力狠击在沐清风向后收回却还是慢了一步的右肩上,口中念叨:
"潇潇......孩子......"
沐清风觉得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的脑子更加混乱,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手上一个用力,竟是生生将还扎在自己剑上的人体给砍成两半,胸前溅开一片殷红。
他觉得隐约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却不知从何想起,身体上下都透着疼痛,说不出的难受。
月光皎白,像他看过的多年,但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着,不一样,今年应该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
忘记了什么?
沐清风站在月光中,仿佛已屹立的千年,就像是在看风景,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藏甄一声大呵向他杀来,他也似是豪无反应。
只在藏甄接近的瞬间一个侧身,手扬剑击,动作流畅得像舞蹈了千年的舞者。
"锵"的一声,剑断,人体被割裂的声音和闷哼声同时响起,沐清风直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一脸惊恐的藏甄,右手剑已簖裂,断面直直刺入藏甄左胸,自己肋下一寸,透体而过的是藏甄的短刀。
卓弘之只觉得自己像是睁着眼睛做了一梦,梦中有明亮的月光,有个月下起舞的妖精,然后,带大自己的人冲向妖精后,一切都被血色掩盖。
藏甄的鲜血让卓弘之失去了理智,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冲了过去,还未将刀势展开,沐清风的左手剑已经向他招呼过来,锋利的剑压和剑锋停在自己眼前。
然后,他的右眼里一片鲜红,自己的手一用力,月光下,一条人影滑过,干脆的落下悬崖。
发生了什么......
卓弘之有点呆滞,身边藏甄大咳起来,他却只呆呆的向前走去,被带伤的灰衣人拉住:"小卓!"
啊!是了,刚才那人看见自己了,好象说了句话......
说了什么呢......
那个被自己打下山崖的人......
那个......
被•自•己•打•下•山•崖•的......人......
小卓突然发疯般挣开拉住自己的人,向着山崖边扑过去,扑倒在还带着明显滑痕的边上,睁大了眼睛拼命往下看......
湍急的流水......
什么都......看不见......
不见了......
不见了......
那人......不见了......
小卓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觉得痛,只觉得一阵阵的痛让他想哭--他从记事以来,还没哭过......
然后,他在心里下了个决定,一定......要找到他......
要在这里等着。
因为,他想起了那人对自己说的话--还是个孩子,还有--为什么......还没来接我......
第十二章
沐清风只觉得自己像是飘在空中,无拘无束的感觉非常舒服,然后便落入了水中,身上的伤口一阵刺痛,许是过了头,很快就没了感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钻入他的耳朵、鼻子、嘴里。
身体随着水流沉浮,沐清风看见水面上的银色月光,水面上荡漾成璀璨的一片,偶尔沉入水中,黑蓝色的夜空,圆润的明月都带上了水光的潋滟和暧昧,模糊了仰望它们的人的距离。
水中有大石,沐清风整个人随着水流狠狠的撞在那黝黑光滑的石头上,一口血吐了出来,双手一个用力,脚下一踩水,从水中跃起,滚落在一边的小岩地上,抱成团。
那处刚好是暗河边岩石壁上凹进的一块,恰好现在是枯水时节,原本淹没在水中仅半人大的石地露了出来,能让沐清风蜷成一团。
沐清风咳嗽了两声,一手捂在自己肋骨处,判断着伤势,断了三根骨头......右手琵琶骨末骨折--
"呜......"
身体内一股清晰的绞痛让沐清风痉挛起来,身体不住的颤抖,手也慢慢的向着自己腹部移去,一点点按紧......
为什么......会这样......
沐清风睁大了眼,死死看着天上明月,今天......正是八月十五......
合该是天下人团圆的日子......
爹爹......
净尘......
净尘......
我一直都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