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亮,我下午还要工作,八点你在这里等我,去看你哥哥。"
方亮两眼放光,猛地站起来握住我的手:"太好了!谢谢!谢谢!"
我诧异于他的过分激动,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的大力金刚爪,谢绝他的好意,主动付了饭钱。
方亮总是做一些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此刻,我坐在他的高档阿塞其越野车上,两旁的绿色植物飞速后退。这已经是郊外了,虽然事先方亮告诉我他家有点远,我脑子里还是闪过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可能是最近的工作有些紧张,休息不好,看看身边把车提升到赛车速度的方亮,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清新香甜的植物气息使我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李医生,到家了。"方亮轻轻的喊到。身边睡得安稳的李睿瞳,孩子般恬静的睡脸,很难想到他是那个不厌苟笑、严肃认真的整容医生。
方亮伸出手,注视着那张天使般的面庞,轻轻摇动着李睿瞳的瘦削的肩膀,感触到薄薄的衬衣下那紧密而不厚实的肌肉。没有了医院的气氛衬托,脱去那件雪白的大褂,方亮不禁有些犹豫,这么年轻俊美的人,会是‘唐青山第二'吗?
"哥,我请来了现在最好的整容医生,你会好起来的。"
虽然对‘怪病'这个名词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见过无数千奇百怪毁坏的容貌,我还是被床上这个人形的物体惊呆了。
挡住所有光线的屋内,虽然经过细心的清洁,我还是闻到皮肤化脓的臭味。床上躺着的与其说是一个人,还不如说是一段人形的朽木。所谓的头部和全身一样,都覆盖着一层老树皮般皲裂的外壳,裂隙间有淡黄色的脓液渗出。面部已经没有五官本来的样子,只能看到眼眶中那两只黑色的眼睛证明这里躺着的是个活着的人类。
那双淡漠的眼睛,流露出极度的绝望,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一丝兴趣。他的关节因为没有弹性的皮肤而无法弯曲,只能直挺挺的躺着。据方亮说,两年前他哥哥方明发病后就不肯见人,也不和除他外的人说话。
这双眼睛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空洞的看向别处。整个检查过程,方明都显得很淡漠,既不配合,也不抵抗。这明明是一个没有生存意念的活死尸,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活到现在。
走出那间人工照明的房间,方亮将他哥哥的病情详细告诉了我。两年前,他哥哥从外地归来,带回这种奇怪的病证,刚开始从躯干部开始出现,试过各种各样的特效药均没有任何的起色。植皮也做过,但是完好的新皮肤一样会恶变。甚至有些治疗将这种皮肤的异变激化,不到三个月就蔓延到了四肢的末端。五个月内,全身的肌肤已经没有一丁点的完好之处。
"你们是否试过移植基因改良的体外培养皮肤?"我思索良久,问道。
"没有,会有效吗?"方亮听到这种高科技的新名词,燃起了希望之火。
第四章
有些烧伤病人的全身几乎没有完好的肌肤时,我们就会用他的体细胞做体外皮肤培养,这种自体移植的皮肤完全没有异体排斥,安全且快速。
我研究的新课题以此为基础,一些特殊的皮肤受损病人,由于自身基因的缺陷,就算是自体细胞培养出的皮肤,移植后也会像原本的皮肤一样出现病变。方亮的哥哥曾经用完好的自体皮肤移植在病变区域,随后又出现皲裂流脓的情况,完全符合这种新式治疗方法的适应证。
我不能保证这种基因上的改变我可以纠正,而且这种基因的人工改变具有潜在的危险,只有少数简单的基因缺陷病症得到医学界的了解和掌控,应用于临床治疗。而我所研究的新课题目前只在人体做过初步实验,方明的情况则需要全面应用我的研究。在详细的解释了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后,方亮问到:"会比目前的情况更糟吗?"
"我需要先找出他皮肤基因上的病变在哪里,才能够答复你。"我从不做不负责任的承诺。
现在已经是深夜一点钟,我守在基因分析仪前,注视着这纷繁复杂的DNA序列。现在我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他的基因与众不同,并不是自然的突变,而是有人为修改过的痕迹。这种特殊而新奇的改造显然出自一个专家高手,如此近乎完美的基因嵌合以目前的技术还未曾在医学界公开报导。这种技术与我的研究有异曲同工的效应,只是我的基因研究目的是修复到正常,而样本中的这种做法是在大胆的重塑--改变皮肤的基因以达到理想的境地。惊人的发现使我睡意全无,给我时间,我相信自己可以找出其中的关键所在。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桌上的纸张被强劲的夜风卷落在地。几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照亮了墨黑的夜空,随后隆隆的雷声震颤了玻璃窗。豆大的雨点击打在玻璃窗上,瞬间变成瓢泼大雨。
深夜未眠的不只一人,对面大楼上,一架望远镜正对着李睿瞳医学实验室的窗口。镜片后的人紧紧盯着实验室里里单独的身影追逐四散飘飞的资料。
我先用了一些药物来控制方明的皮肤继续恶化的状况。同时在实验室培养了方明目前的皮肤和一些我改过基因序列的皮肤,结果还需一个月后才能看到。
每周我都会抽出两次时间去探望方明的病情。与方亮接触的多了,才发现这个虎背熊腰的大力男子竟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每日为方明擦身两次,每次都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易碎的玻璃娃娃。每当对着方明说话,方亮都是一副情意绵绵的语调和表情。这样的行为出现在他这种威猛体型的男子身上,却显得极其自然,因为可以看出这份真情发自他的内心深处。
还有一点让我想象不到的是,方亮做的一手好菜,煮的粥、炖的汤更是鲜美无比。因为看到过我胃痛的样子,方亮坚持每次我来都要犒劳我的胃,实在推让不过他,我只能接受。
方亮轻轻的扶起方明,毫不避讳的把他散着臭味的怪异身体靠在自己的胸膛,拿着小调羹,细心的把汤喂到方明的口中,不小心流出的汤汁,他都会及时的用柔软的棉巾擦试。方明虽然没有言语,那双眼睛却充满深情地凝望着方亮,目不转睛。两个人总是很默契的配合着。
我觉得这兄弟二人的感情极其深厚,已经超出了常人。
"李医生,我的汤味道不错吧,这是为了我哥才学做的。"方亮看到方明近日来渗出的脓液日渐减少,老树皮般枯硬的皮肤也在软化,难掩心中的喜悦。"看来我真的找对人了,你的基因疗法一定能成功。"
怀中的方明像是被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方亮急忙放下汤碗,为方亮拍背。
"让他走!我不治!"这是我听到方明说的第一句话。
我愕然,如若病人因为病情的恶化而拒绝进一步的治疗,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目前的情况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病人明显的变化有目共睹,他却提出了放弃治疗的要求,真是令人惊讶。
方亮也大惊失色,"对不起,李医生,请你先出去一下,我好好跟我哥谈谈。"
方家的这栋小别墅表面看起来并不出众,房内的摆设却显示了主人时尚艺术的气息。病人的心理配合在疾病的治疗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我耐心的等待着。里面传出方亮的一声怒吼:"你要是死了,我也去死!"
听到瓷器被摔破碎的声音,我急忙推门而入,一个儿童不宜的场景呈现。方亮把方明紧紧地抱在怀中,两人在亲吻。知道同性相恋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种场景又是一回事,我瞬间明白了这对兄弟超常的默契和方明活下去的动力。我呆立了几秒,看到眼前旁若无人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我,悄悄地转身退了出去。
"李医生!"r
我只能把迈出房门的脚收回,转身。
"你都看到了,我们是亲兄弟,也是恋人,你不会因此放弃对我哥的治疗吧?"
我回复到严肃的表情,郑重地答道:"病人的情感生活与能否接受治疗是两回事,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会坚持治疗下去。"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排斥同性相恋。"
方明这才第一次正眼看着我,说道:"李医生,谢谢你的治疗,如果你能够严守秘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条重要线索。"
我以我的医德做了保证,方亮也表示相信我的为人。
方明这才说道:"你是第一个想到用基因方法治疗我的医生,这病的确与基因改变有关,我曾经转变成一个女人,彻头彻尾的真女人。"
方明的语音并不响亮,却在我和方亮的耳边如同响起一声惊雷!
第五章
"你是变性人爱丽丝!?"我感觉一个震惊全球的真相即将揭开。
方明点点头,苦笑道:"现在的这个样子,你还会想到那个艳倾世界的爱丽丝。"
"哥,我不相信!那个唐青山的第二个病人是你!" 方亮惊呼。
"是啊,谁也不会相信。那个昙花一现的爱丽丝竟然落到如此境地,当年的风光无限,就像是一场华美的梦,梦醒后不仅被打回原形,而且丑陋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有人会知道这种身体和内心的痛苦。" 方明的语气神态决不像是在撒谎。
他现在的样子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我看看方亮,回想那张爱丽丝变性前唯一的照片,体型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唐青山在那里?他知道你的情况吗?"我想知道唐青山的去向,问出那些近乎完美的基因嵌合究竟是怎么做到,他对方明的基因到底做了怎样的调整。
"我也不知道,最后一次见他时,我正在D国参加一个时装节,那时身体已经有些异样。我向唐青山求助,他说过几天就会来找我。不到三天,我收到他的一个紧急电话,要我藏起来,否则会有性命危险。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从星光璀璨的T台上跌落,破碎的美梦,无望的等待,疾病的侵袭,那段惨痛的日子我再也不愿去回忆,若不是方亮,我早就死了。"
"哥--,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方亮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弟弟,我经过这些事情已经想明白了。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我们彼此相爱,相互守候,我就知足了。"
对情爱一事,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有时间去考虑,兄弟二人的深情告白在我来看是一件好事情,我由衷地为他们祝福,病人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但是为了维持我稳重的医生形象,我已经习惯把让自己显现出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的气质。此刻,我心中更关心的是一个问题:唐青山的另外两个病人是否就是传闻的那样?
目前的情形我已经无法问出口,只能装作自己隐形,等下次再来询问答案。
两个星期后,我实验室中培养的基因重组皮肤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但是仍缺乏一个关键性的环节。‘性别转换'这四个字在我脑海中盘旋,控制性别的基因研究并不是我的专长,虽然查阅了大量的资料,我仍然无法找到线索,冥冥之中,我感到揭开这个谜团,方明的怪病即可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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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大楼里的监视仍在继续着。
D国的一栋超豪华别墅的泳池边,一个懒洋洋的泳装男子披着一条洁白的浴巾,悠闲的品着高脚杯中的金色液体,漫不经心的听着身旁一个西装革履者的汇报。
"这是他的资料和照片,就目前获得的情报来看,他似乎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西装者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文件夹。
泳装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露在浴巾外的肌肤显示出古铜色的健康肤色,在阳光下细腻的光泽。他接过白色的文件夹,翻开第一页,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照片上的男子有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庞和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纯真和睿智同时在这双眼睛中并存,绷着脸故作老成,装作严肃的样子,其实还是个大孩子。他注视着这张照片良久,小口啜饮了一点杯中的美酒。
后面照片上人的背景资料让他对此人的兴趣更加浓厚,少年大学生,年轻的医学博士,近乎完美的整容手术,唐青山第二。
泳装男子抬头,蓝色晶莹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立体的眉峰,勾起嘴角,俊朗的面容上呈现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我要他,还有那个人妖。"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西装革履的贝斯卡霎那间有点失神,因为那双在阳光下闪耀的笑脸。他再次提醒自己,这是个貌似天使的真正恶魔。他礼貌的告退,找来世界各国为之头疼的‘新世界'恐怖组织的头号恶狼--沙朗。
我走下方亮的越野车,他照例去把车存放进车库。地处偏僻郊区的这所房子,周围玫瑰开的正盛,浓郁的香气,娇艳的花姿,让整个孤单的房子变得温馨而浪漫,让我想到了世外桃源。
"方明!"近日方明已经可以自行活动,我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我来到车库门口,车子已经停好,方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种怪异的感觉,过分的安静,微风吹过花丛的沙沙声在此时显得特别清晰。
眼前一片艳红的玫瑰花瓣飘落,脖子上突然被飞虫叮了一下......
"老板,李睿瞳失踪了,他的实验资料也同时被窃,动手的人有专业的技术和先进的设备,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报告者垂头丧气,监视了近一个月,即将到手的东西就这样在眼皮底下被人抢了。
"什么!?真是一群饭桶,我在你们身上花的钱还少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倒好,纯粹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李睿瞳所在医院的院长张元气急败坏的吼道:"给我查,无论如何要把李睿瞳的研究资料给我找回来。"
当初千挑万选,才找到李睿瞳这个宝贝,他的天才和研究课题正是自己需要的类型。原本计划等李睿瞳的基因研究突破目前的水平后,就把成果据为己有,没想到还有人盯上了这头肥羊。张元反复考虑了可能下手的人或集团,一个恐怖组织的名字让他心头一寒。
‘新世界'!
有多少人知道上帝,就有多少人知道‘新世界'。一百年前,全球经济大萧条,失业率达到有史以来的新高。一个自称救世主的科学家拉拢了一批失意的中产阶级,号召了一部分失业的追随者,创建了这个组织,当时并没有多少人能想到它后来带给世界的危害。
新世界建立后沉寂了五十年,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个组织的名字,直到那个震惊全球的日子来临。
第六章
号称世界最安全的迪利斯银行一夜之间被偷走了价值数十亿的钻石和黄金;保密系数最高的世界安全中心的所有密码门的密码全部失效;世界第一城市阿曼城全城毫无预兆的大停电两个小时;最荒唐的是阿曼城的中心广场被释放了剧烈的迷幻气体,上千个人在停电的混乱中裸呈相对,进行了人类原始的交合。
新世界打着"财富!自由!科技!爱!"的旗号,再次宣称了自己的存在。
看起来并不够野蛮血腥的出场,似乎给世界人民演出了一场闹剧,但是足以使新世界这个组织名扬天下。
只有那些对所有上述事件束手无策的安全部门,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个组织潜在的巨大威胁。
新世界轰轰烈烈的出场,同时也使一个科技集团‘福瑞斯'功成名就。福瑞斯在众多的竞争者中,成功的清除了世界安全中心电脑网络中的病毒,随后修复了一系列安全部门的网络漏洞,缴杀了无数电脑病毒,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公司发展成为微软杀毒软件业中的领军人物。随后,此公司又投资了一系列的生物研究实验室,成立了自己的生物试剂公司,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涉及电子、生物、交通、资源等多方面的跨国垄断集团。
新世界在与世界现有秩序的对立中逐渐显现出它凶残的狰狞面目。首先遭殃的是福瑞斯的创始者,在正式收购到第一家资产上亿的软件公司的庆功宴结束后不到两个小时,他的整张皮肤被发现在福瑞斯的大门口,是从后脑沿脊椎正中的一道整齐的切口剥下,里面填充了揉成团的福瑞斯大幅广告后又被仔细的缝上。皮肤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写着三个血淋淋的大字:"福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