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易永步

叶伶朔用食指扶起眼镜框，在嘴角冷笑了一下。
"叶莫。"他说。声音不大，但寒冷刻骨。
于是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他。
"叶莫，猫咪下午去哪里了。"他说。
"我怎么知道？"叶莫微微地扬起小巧的下巴，口气漠不关心，"谁能阻止一只猫咪呢？"
"它在哪里？"叶伶朔迈开腿，一边前进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扔到沙发上面，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叶莫的脸，"在哪里？"
"你凭什么--呜！"被叶伶朔用右手扣住了下巴，整个人被向上掉起，贴到叶伶朔面前。叶莫垫起脚尖，双手紧紧抓住叶伶朔扣住自己的手臂上，嘴角被磕出鲜血，刺目异常。
"它不在房间里吧。"叶伶朔浮现出冰冷的笑容。包括叶莫在内的所有人都从心底打了一个冷颤。并不是因为恐惧或者说感觉到了什么压力一类，而是当人们从一个温和的人身上看见冷漠时候，那种陌生的违和感觉在突然之间拉大了大家的距离--更何况这笑容的对象，是那个一直被他宠爱着的人。"小莫，我纵容你太久了，久到我们都忘记，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你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你......"叶莫挣扎着从嘴唇里挤出话语，瞪大的双眼开始溃散失去焦距，透露出茫然。
曾几何时，自己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叶伶朔拧紧眉头，发觉自己已经记不得了。但是不可以这样下去，不可以放纵叶莫，也不可以放纵自己......去给他撑起一片天。那本是他自己的天空。是自己做了太多的事情，代替他承担了本该他承担的，也代替他体会了本该他体会的。
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到让人忽略它的突兀，而从事故发生处得到的猫咪毛发更加巩固了他的根深蒂固。
"我遇见那个鬼了。"叶伶朔说，"而我从她身上，得到了这个。"
抬起的左手上，缓缓落下金色的猫咪毛发，金色的光芒在灯光下，温暖柔和。
所有人都安静了。
直到思无邪微微颤抖，打破沉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刚才还和他打闹成一团的猫儿现在坐在沙发的另外一边，端正的坐着。秦燕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到他背后抱住他，思无邪挣扎开，朝前面拉开距离，自己抱住自己。秦燕愣了下，就这么站在他背后。
这边叶伶朔已经松开了叶莫，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叶莫微微蹒跚后退，跌坐到餐桌旁边的椅子上，突然大笑起来。
"然后呢？几束猫毛能说明什么？说明这些都是我在搞鬼？叶伶朔啊叶伶朔，这就是你对我的信任？？"他挑衅的看着叶伶朔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说到最后，他几乎尖叫起来，一把掀翻餐桌。
瓷质的碟碗发出惨烈的碎裂声音，再也拼凑不回来，如同那些破碎了的时光。
"我......"叶伶朔深深的呼吸，"我依然信任你，但信任不是纵容。"
"要我感恩戴德吗？"叶莫冷笑，"对于把我当作宠物一样喂养着的你，我是不是要舔着你的鞋底说谢谢抚养？谢谢你忍受了我这么多年？？"
"小莫......"
"够了！！"叶莫冲起来，抓起猫咪便飞奔而去。房间里变得安静而不可思议。
"我去找他。"秦燕说，用目光把所有人压了下去，"我最适合。"
楚睿点点头，坐在叶伶朔边上一直轻轻拍他后背安抚。秦燕说得没有错，现在在这里的人，叶伶朔明显情绪波动太大，牟秋还在发低烧，思无邪的状态也很让人不安，而自己，根本没有秦燕那么丰富的经验--对待情绪波动的精神病人的经验。
"请小心。"牟秋把外套地给他，秦燕点点头，发现思无邪也正看着自己，但一发现他的目光就马上把脸别去一边--从自己被思无邪泼了一脸果汁那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之间似乎产生么奇怪的违和感。
"我会小心的。"最后，他这样说。
□□□自□由□自□在□□□
天已经黑了。影影崇崇的别墅影子像鬼魅一样忽隐忽现，根据现在知道的情况来看，Golden、Earth、Silva、Fire、Ocean五栋别墅中只有Golden和Fire还没有出事过，秦燕直觉的觉得自己应该先去那两栋别墅看看。
在Fire门口，果然看见了叶莫，冲他颔首微笑。
"果然是你呢。"
"我也想说这句话，算是默契吗？"秦燕也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赞美诶，燕飞雪大人~"叶莫勾着嘴角，笑得春意盎然，"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呢~在各个方面~"
"是吗。"秦燕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朝叶莫示意了一下，"不介意？"
"请便。"
烟雾袅袅升起，叶莫和秦燕的微笑，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你什么时候记起那些事情的？"叶莫问道，"让我猜猜，上次我给猫咪洗澡的时候？还是在你第一次看见猫咪的时候？"他偏着头，看起来像一个好学的学生。
"为什么一定要和猫咪有关系呢？"秦燕也似乎变成了一个温和的教书先生，徐徐善诱，"我什么都没有记起来--只是，知道了而已。"
"那不就是记起来了么，我们的前生--"周围环境突变，Golden大厅中那醒目的喷泉前，金发的女人和孩子微笑如一，唯独不见叶莫身影。
【好久不见。】
吐气，秦燕碾灭刚刚点燃的香烟，"好久不见，仲爱。"
【你这张淡定的脸还真是一样让人想撕裂......】
"你的性格也是一样讨打。"
【......乃个不孝顺的。】
"你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徒弟尊敬的--再说，我也不算是你徒弟。"
【说的也是。】仲爱笑起来，蹦到秦燕面前捧起他的脸，【你是我最大的意外。】
"你也是。"秦燕看着她的眼睛，"我想，你应该有什么想说的。"

售楼中心。
楚睿带着叶伶朔上楼休息，牟秋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坐到思无邪旁边："可以听我说么？"他轻轻地问，眼睛盯着自己膝盖。思无邪瞄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我很抱歉......我......我......"牟秋握紧拳头，不能再退缩了，不能了。
很遗憾，思无邪似乎比他快了一步："你不用因为我内疚的。"
"诶？"
思无邪抬起胳膊揉他的头发，说道："是因为我吧，不能喜欢上我，可是喜欢上了同样是男人的楚睿，小秋的心里......也很矛盾吧。其实，没有关系的。"他朝他微笑，虽然看起来有些无奈，"小秋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力啊。"
"可是...可是我......"是因为我，你才会昏迷那么久的不是吗？？
"不关小秋的事。"思无邪摇摇头，继续揉牟秋的头发，"是我自己不好，其实说起来，就像秦燕说的，我大概是「因为女儿要出嫁而感觉寂寞的爸爸」这样的心情才对，给你带来了困扰，真的很抱歉。"
"不是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失去的朋友，"无邪，我很高兴能有你在身边，真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可不收好人卡。"思无邪推了他肩膀一把，嘴角嘻笑，心下豁然。牟秋现在的想法，也是都秋的想法吧？那个到死为止都惦记着和自己约定的孩子，微笑着离开人世间的孩子。你没有怪我吗......我还是...你的朋友......谢谢......真的谢谢......
"我快要感动哭了诶怎么办~~~~"伴随轻佻声线出现的是一记掌风，毫不客气的劈在牟秋后颈，将他敲晕了过去。"你看得可真开诶，思无邪~"
"叶莫？"
"你叫我什么？"叶莫把牟秋扔到单人沙发上，自己则随便的坐在思无邪旁边，下巴支在他肩膀上。看见思无邪担心的望着牟秋，叶莫瘪瘪嘴又加上一句，"只是敲晕了，死不了。"
于是思无邪垂下眼睑，深深叹气。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呢。"这个问题，问了多少次了呢？
"我说过了，我想要幸福啊。"叶莫也不嫌烦，还是笑嘻嘻的看着他认真回答，"你就是我的幸福。"
不是的。思无邪在心里默默的反驳，我想给你幸福，但这绝对不是你所想象，你正在寻找的这种。
可是他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叶莫漂亮纤细的手指掐上了他的脖子，那么细长的手指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呼吸和声音都被卡在身体里，寻找不到出处发泄。
"很快就好了。"叶莫微笑着，浅浅底呤。

第 14 章
时间停懈，空间静止，实现中的东西都变得扭曲而不真实，连色彩都缥缈起来。
思无邪睁开眼睛便看见自己漂浮在这样的空间中，看见的和感觉的产生了错落差别，好像听觉神经被搭到视网膜上，而视觉神经被放到触觉接受中枢上，于是声音变成了各种漂亮的颜色，而所见景色变成皮肤上所承担的冷暖寒热，还有其它种种奇异的落差，让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以及正在经历着什么。
混沌中终于出现一丝光亮，那是叶莫伸来的手，之后还有那双漂亮的桃花一样的眼睛，期待，担忧，小心翼翼的欢喜。
「带我回去。」思无邪"听见"他说。
回去？
「父亲也好，哥哥也好，对他们来说我只是装饰物一样的存在着吧？可爱的玩偶，兄恭弟友的道具...不过没有关系了，我不会生他们的气，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生活......我知道的......那里，才是我们的世界吧？」
我们的世界？
「我会为你种满山的牡丹，我会酿酒给你，所以请带我离回去......」
......这就是，你期待的么？可是......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样想着，他已经伸出手，轻轻把叶莫的胳膊推开了去。那双桃花眼睛里面的情绪愈加复杂，在最终被推开的瞬间爆发，愤怒出逃。
「你......你又要抛弃我吗？」苍白的指尖突然发转，紧紧扣上思无邪，钝痛在思无邪的感官里面变成撕心裂肺的压抑哭喊，仿若将万般苦痛都压在了心里面，于是心肝脾肺，全被碾成了尘埃。「为什么！你还放不下那个人么！！」
思无邪用力地摇头，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有没有真实地传达到叶莫那里。他感觉到叶莫的愤怒和悲伤变成惊涛骇浪，压盖住思无邪的口鼻心脾，沉甸甸的酸楚。突然之间似乎抓住了什么，那个念头变成白光从眼前划过，照亮视线。
「你不是东莫非，你不是他。」思无邪摇头--或许是摇头了，但思无邪清楚，可如果是他，就不会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如果是他，也不会否认至亲是爱着他的。虽然知道在那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叶莫你，并不了解东莫非的心情。
「你不是他。」思无邪重复了一次，看见叶莫的瞳孔逐渐放大。
头脑突然被人狠狠撞击了一下，再回过神的时候，思无邪发现自己坐在一片桃花树林中，花朵开放如海。有人对他微笑。

"抱歉，我回来晚了。"仲爱蹲在他面前，头发丝顺着风在他皮肤上打旋儿。
"我死了吗？"思无邪问她。
"很遗憾，还没有。"仲爱笑。
"............"思无邪蹬蹬腿，踹了仲爱一脚。"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好。
我曾因为自己私心，妄图修改一些人的命数，于是舍去千年修为，退身孩童，以此召来异星之人，也就是你。但天数已定，我的作为早已注定在时间轨迹之中，包括我现在所做所为--修复由我引起的错落，在这个世界里摸去那个空间的影子。还给你，你们，不被干扰的灵魂。
这就是全部。"
"是吗？"
"唯一的遗憾，我利用了叶莫，欺骗他可以帮他实现虚妄的幸福。用他来聚集你们，引诱你们独自外出......我伤害了那个孩子吧？不过，很快就结束了。他会把这一切都忘记的，你也是。"
"那么你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思无邪苦笑。
"......我已经活得太久了。"仲爱亲吻他的额头，"你是最后一个。"
冰冷的感觉从仲爱的嘴唇开始蔓延，思无邪从身体内部开始感觉到冰冷，大概连发稍都要凝结成冰锥了吧？僵硬得然微笑都艰难起来。记忆变成一张张退色的旧照片，因为年代久远而面目模糊起来，燕飞雪深刻的线条，东莫非落寞的微笑，都秋在血泊中安然沉睡，还有姬之朔冷硬的背影。他们被残忍的从头脑中抽离，带着鲜明的疼痛感。
"仲爱......"思无邪抓住最后的清明说，"仲爱，我不后悔。哪怕他们扰乱了我的生活，可我仍旧要说......谢谢你给我这段经历。"
残忍的掠夺似乎暂停了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仲爱微微勾起一边嘴角说："谢谢。永别。"
于是不得不相信，真的结束了。
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

我的名字，叫思无邪，绝对的好市民好学生，小学时还得过"优秀少年先锋队"的称号，品行端正，和女同学相处更是不逾礼数--大人们还总说我完全不愧对这个名字。不过，这倒正是我休学的原因。
不久的一年以前，我那不可启齿的性取向终于东窗事发，老爸一气之下把我赶出家门，临出门前哥哥还狠狠地踢了我屁股一脚--这不禁让我怀疑告密的就是这个事事比不过我（吊马子除外）的大哥。你说我这么一个刚刚18岁踏进大学校园没两天本是青春灿烂前途无量衣食无优的公子哥就这么一下变成流浪汉我能不郁闷么？
所以我就跑去酒吧买醉，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掐着我的耳朵吼："你小子到底有没有银子？"我怎么可能有银子？我就只有人民币。于是我掏出一张粉红粉红的毛泽东爷爷道："再给爷来一杯！"
然后我就被扔到地板上了。然后我就很不幸的被摔成了脑震荡，在市立人民医院躺了足足一年。而今天，老子我终于出院~~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校园啦啦啦~~
"牟秋！！你快一点啊~~"我在前面嚷嚷，后面跟着小苦力牟秋同学拖着我的一堆行李，这位是我的发小儿，也是我的初恋，不过一年前他被某只大灰狼给拐跑了于是导致我失恋冲动综合症爆发，跑去跟家里出了柜，然后还出了这档子事情。我知道牟秋心里一直觉得内疚，不过其实没有什么啦~这一年来我已经看破了生死红尘~~要说对牟秋嘛......其实比起"失恋"来，"女儿出嫁的爹爹很寂寞"这样才更符合我的心情啊，挠头。
"无邪，晚上你到底去不去啊？"牟秋一边和行李搏斗，一边继续不留余力的劝说，"楚睿是真得想跟你交朋友啦他还把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叫来了连他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都来了哦你上次看见电视采访不是还说他长的好看么？？"
"打住，我不是说他好看我是说他弟弟好看，妈咪妈咪哄他弟弟居然是Reborn主唱啊啊啊~~~~"
"他弟弟也会来哦......"
动摇。
"你还记不记得在医院的时候老陪你赌博还被院长骂那个医生他是楚睿兄弟也会来哦~~你不是发誓要一雪前耻么这就是机会啊~~"
更加动摇。
"而且楚睿说了这次的大厨都是从五星级酒店请来~~~"
"我去！！！"
看着牟秋的笑脸，我突然觉得这只小白兔在我不知道的一年里已经近"狼"者黑了......嘛，不过就是一次小小的私人party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管他的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经历过红尘生死本大爷我还有什么怕的~~突然不知道打那里传来电脑喇叭的动静，晴天霹雳一身巨吼荡气回肠，吓得牟秋差点把手上的行李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