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王子成年的那一天,他独自驾驶着飞船,来到了安达星球。可是,安达星球太奇怪了,被称作‘人'的生物太奇怪了,他不喜欢。所以他在山上建立了巨大的城堡。"
韦恩的声音低沉缓慢。男人的眼皮越来越沉,快睁不开了。
"可是有一天,萨利纳的王发话了:‘如果你不洞察人心,不了解人,你的任务就完不成。'王子只好出去了解。在一个肮脏恶臭的地方,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又哭又笑。王子想,如果他能了解这个人,是不是就能完成任务了呢?"
男人已经睡着了。
韦恩给男人盖好薄被,低语:"你能让他了解他想了解的一切吗?"
7.徘徊
韦恩皱眉头的时候越来越多。
每日早起,男人都仍然睡得很熟。自己以往很听话的肉柱,越来越不听话,往往要等到韦恩按捺不住,掏出枪来,那肉柱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软了下去。而男人的肉柱,任凭枪如何指着它,都毫不畏惧地站立着,偶尔还有液体滴下来,滴在墨绿色的床单上。好几次,韦恩都差一点扣动扳机,不过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虽然不懂人间世态,可是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如果扣下扳机,男人就没命了。男人一没命,他就......
又是说不清的情绪。
他忙的时候,男人就到处乱窜,只要开得开的门,他就会开;能够去的地方,他就会去;能够睡觉的时候,他就睡觉;不想吃饭的时候,他就把食物戳得乱七八糟。
而每当韦恩纠正他的不良习惯时,他就反唇相讥。而这,恰恰是韦恩最不擅长的。
跟他顶嘴的众多人当中,男人最能让他哑口无言。而且,他还没有办法拂袖而去。
又是一种奇怪的情绪。韦恩想,如果把这种种情绪弄懂了,萨利纳王指定的任务,是不是就能完成了呢?
可虽然他智商很高,这方面偏偏懵懂得很。
男人比韦恩更加烦恼。偶尔一次早醒,看到韦恩对着他自己的勃起的性器大发淫威后,又用枪指着他的性器命令它软下去。好像中了邪一样,本来是早晨正常的生理现象,看到对准性器的枪,男人反而兴奋起来,以至于那玩意儿还颤抖了两下,晶莹的液体滴落在墨绿色的床单上,分外的淫靡。
男人看到韦恩低声地咒骂了两句,什么"众神会惩罚你的"之类的话,把枪收起来,气呼呼地去了浴室,弄了几分钟,出了门,男人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动手,直到欲望疏解。
男人赶紧爬起来,洗了手,回来想毁尸灭迹的时候,菲尔却正在扯下床单,换上一张鹅黄色的。
见男人满脸通红赤身裸体地站在旁边,菲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笑得男人恨不得转身躲到巨大的衣橱里面去。
而韦恩七点准时回来的时候,分明听到他压低声音对安德鲁说:"怎么床单换了这么奇怪的颜色?"
安德鲁低低地说:"因为那张床单弄脏了。"
韦恩惊讶的声音:"他尿床了?"
安德鲁压抑的声音:"是啊是啊。"
韦恩说:"要不要找医生给他看一看?"
安德鲁仍然压抑的声音:"不用了,那位先生会不高兴的。"
男人躺在床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奇怪的人?嗯?萨利纳行星?萨利纳王?萨利纳王后?萨利纳王子?
等韦恩出去了,男人起床,吃了点东西,对安德鲁说:"我想到城里去。"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不回来了。"
安德鲁看了他一会儿,也不说话,只带着他来到车库,让莱利开车送男人下山。
莱利开的是林肯防弹车。坐在空旷的后座上,男人不知道能去哪里。去城里吧,他想,去垃圾场,去河边的码头,或是去工地。总有个工作能够养活他。
莱利开着车,到了城里。男人没说话,莱利也就开着车在城里转开了。
白天的城区,人来人往,车流如河,繁华闹市,高楼林立,人们的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偶尔有欢乐的人群,俱是衣着神气的少男少女。匆匆而过的成年人,脸上挂着奔波的疲惫。慢慢行走的老人,暮气沉沉。流浪汉,衣着褴褛,被行人呼来喝去。
车子驶到河边,河水发出恶臭,令人作呕的气味,顺着风,吹进车厢。男人皱了皱眉头,莱利立刻关上了车窗。
垃圾场有些人在翻找什么。男人恍惚记得,自己牵着妹妹的手,在这儿翻找过食物。自己疯狂地一艘船一艘船地闯入,寻找着妹妹。自己被找到,卖给了夜总会。自己拿着金发老妇给的厚厚的纸钞,在这儿任心被撕得粉碎。
然后,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有力的手,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奇怪的男人。那么奇怪,自己却毫不惧怕。
从来没有这样过。自己变得娇蛮任性,无所顾忌。
跟城里的一切相比,那个奇怪的城堡,那个奇怪的男人,却让自己无比的安心。
夜深了,莱利开着车子又回到了山上。安德鲁打开门,见男人抱着好多东西下来,交给他,一声不吭地往城堡的卧室走去。
韦恩正在用电脑。屏幕上,奇怪的图像,奇怪的标志,奇怪的线条。韦恩的手飞快地在键盘上舞动。屏幕上的图像,急剧地变化。
男人噘起嘴,大声地说:"我饿了,我要吃羊排,韦恩,你帮我切。"
韦恩回过头来,看看他,又看看挂钟,说:"已经很晚了,不要吃油腻的东西。安德鲁,给他弄碗粥和两个餐包。"
男人走到韦恩的跟前,声音稍低了一点:"你跟我一起吃。"
韦恩看着男人疲倦的脸,心突然跳得快了,点点头,关上电脑,一起坐在了餐桌的跟前。
晚上,当韦恩搂着男人要入睡的时候,男人说:"我还想看看星空。"顿了一下,又说:"给我讲讲萨利纳星球的事。"
韦恩露出笑容:"遵命,先生。"
8.画画
韦恩一走进房间,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男人站在窗前,前面有一个巨大的画板。男人一手拿着调色板,看看窗外的风景,然后在画板上涂抹。
韦恩皱了皱眉头,按了一个按钮,窗帘向两旁分得更开,直到拐角处。接着,墙壁也在分开,露出巨大的玻璃幕墙。
男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阳光"哗"地照了进来,洒在他的身上,洒在画板上。回过头,就见韦恩做了个手势:"按这个按钮,你的视野会更好。"
男人拿画笔指指他:"旁边的按钮呢?"
"另一堵墙的。这几个都是把墙打开的按钮。这个,把天花板打开的按钮。"
"如果全部按了,会怎么样?"
韦恩想了一想,说:"这间房子就剩下地板和四根墙柱以及靠门的这堵墙,其余的都是玻璃。"走到窗前,将窗户往两边推,温热的风吹了过来:"你如果要弄这个玩意儿,开窗。气味太难闻了。"
却见巨大的画布上,玫瑰怒放,炙热的太阳下,玫瑰反而显得更加灿烂。韦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头深锁:"奇怪,看这幅画会觉得很芳香,怎么闻起来,还是那么刺鼻呢?"
男人笑了。韦恩的话,像是无上的褒奖。
韦恩看着男人的笑颜,呆了一下,摸摸胸口,转身看大床对面的墙,沉吟了一会儿,说:"这堵墙反正也从来没有打开过,画完了,把画挂在那儿。"
男人不答,继续画。
当安德鲁和菲尔把餐车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在聚精会神地画画,韦恩站在一旁,看一会儿画,看一会儿人。
菲尔低声说道:"是不是呆一会儿再请先生用餐?"
安德鲁遗憾的说:"下午先生要见客人,只好打搅了。"
菲尔也遗憾地咂咂嘴。
等傍晚韦恩再走进屋子时,男人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那幅"玫瑰园",脸上的忧郁,被黄昏的光线衬得分外落寞。
韦恩再一次摸了摸胸口,眉头皱得更紧了。转身吩咐菲尔:"你给我找一本大字典。"
菲尔喜笑颜开:"要不要辞海?词源?百科全书?"
韦恩看着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韦恩亲自动手,将画挂在了墙上。
晚上,韦恩搂着男人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那幅画。
"我曾经看过一个玫瑰园。没有这里的大,玫瑰的品种,也没有这里的多。可是那里的玫瑰,娇艳迷人,让人无法忘却。"男人喃喃地说道。
"萨利纳的王子,有着显赫的身份,有着聪颖的头脑,有着天大的权势。"韦恩缓缓地说:"他有着巨大的城堡,城堡中有着巨大的玫瑰园。在那里,除了他的随从外,就只有名门望族才能偶尔踏足。那些名流,愚蠢而谄媚,纷纷在自己的别墅和庄园修葺仿冒的玫瑰园。"
"仿冒的玫瑰园啊,里面难道就不能有绚烂夺神的精品玫瑰吗?"
"那不过是精品罢了。萨利纳王子的玫瑰园中,有着极品。"
男人转头看了看韦恩,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油画:"极品的玫瑰吗?谁能来采摘呢?"
韦恩气急,把灯关了,狠狠地搂住男人,低声吼道:"睡觉。"
在韦恩的怀里,男人低低地笑了。贴近韦恩的胸膛,那里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仿若催眠曲,哄着男人入睡。
男人画的画越来越多。不画画的时候,也会翻弄书柜中的书。男人歪着头,想着韦恩一定会说:"萨利纳王子的书,凡夫俗子怎么看得懂。"
男人看不懂。除了虚词认识外,实词认识的屈指可数。
大楼里有几间房间进不去。不是别人不让他进去,而是他们自己都进不去。"只有先生才知道密码。"安德鲁说。他没有撒谎。因为没有必要对自己撒谎。
男人把车库里的车挨着个地开了一遍。卡迪拉克被他撞掉了尾灯,因为他在倒车时忘了踩刹车了。坐在旁边充当教练的莱利垂头丧气,听着安德鲁训话。
男人斜着眼睛看安德鲁:"是我撞坏的,干嘛骂他?"
安德鲁说:"他怎么能用卡迪拉克来教你开车?"
男人一指旁边的车:"悍马?林肯?或者教我开装甲车?"
安德鲁难得地生气了:"先生,您为什么要学开车?"
"我为什么不能学开车?不允许?还是我太不识相?"
安德鲁哑口无言。不过,在晚餐的时候,坏心眼的安德鲁向韦恩告了一状,不说他心疼车,而说他担心先生会受伤。
韦恩想了一下,说:"把那辆卡迪拉克改成教练车吧。"
安德鲁目瞪口呆,男人得意地笑了。
男人不知道,安德鲁转过身,笑得比他还得意。
9.开车
男人开着卡迪拉克下山了。
莱利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睛在道路和方向盘之间来回地扫视,脚放在刹车板上。
莱利很想哭。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监督维修工将卡迪拉克改成了教练车。
两个维修工通宵地忙碌。他们不敢说话,只是频频地摇头。莱利也很想摇头,可是他知道,先生做出的决定,没有人敢违抗,也没有人会违抗。尽管他很想抱着卡迪拉克失声恸哭,还是忍住了。
让他觉得忍无可忍的是安德鲁的态度。当安德鲁告诉他立刻将卡迪拉克改成教练车时,脸上分明是极力忍耐的笑。莱利很想给他一拳。可是他知道,虽然安德鲁的年龄足够做他的父亲,他的身手在这庄园中几乎无人能比。
说几乎,是因为没人见过他跟先生比试过。他和先生,谁更厉害,没人知道。
男人开着卡迪拉克出了大门,回头看了看,门卫室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子:"萨利纳庄园。"男人冷笑了两声,慢悠悠地朝绕山公路驶去。
不一会儿,莱利就放下心来。男人开得极慢,三十码不到,而这条山路,几乎没有什么车。莱利只要在拐弯的时候盯一下就行了。"嗯",莱利表扬男人:"先生学开车还真是学得快呢。"
男人抿嘴笑了。
到了城区,男人的眼睛不够使唤了。车来车往,人流穿梭不息。莱利也发现,自己给的表扬太早了。
车仍然很慢,在车流涌动的街道,后面常常有喇叭响起。从旁边超车过去的司机,几乎都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这辆龟速行驶的卡迪拉克。莱利往下缩着身子,深怕被人看到。
左转弯时,男人头拼命地左右摇摆,生怕撞到别的车。莱利不耐烦地说:"加挡吧,稍微快一点。"
男人咬紧牙关,松了油门,一脚踩离合器,一伸右手,却把手刹拉起来了。卡迪拉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莱利差点跳起来,快速把手刹松掉,把着方向盘,引导着车在路旁停下,拍着胸,骂道:"干什么?活腻味了?嗯?在十字路口的中间拉手刹?"
男人咬着下唇,一声不吭。眼睛里水汪汪的。
这是要哭了。莱利忙放缓声音:"喂,那个,新手啊,嘿嘿,难免的。没关系,多开几次就好了。"说完,又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再多开几次?脸都会丢到萨利纳星球上去了。
男人在莱利的指引下把车开到了博物馆,停车的时候,跟旁边的几辆车做了亲密的接触。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等莱利发火,却见莱利掏出钱给他:"您先去看,我来善后。"
男人突然对莱利鞠了一下躬,说:"对不起。"撒腿跑了。
莱利一边应付保安,一边处理赔偿事宜,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他能理解安德鲁越来越难忍住笑容的表情和菲尔脸上愈来愈灿烂的笑了,也能理解为什么先生会愈来愈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了。
莱利看着阴霾的天空,喃喃地说:"萨利纳庄园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吧。"
而当他被招进先生那巨大的卧室,报告男人的行程时,分明看到先生眼睛里闪动着从未见过的光芒。而男人,坐在大床上,抱着膝,嘴巴噘着。
先生在听完莱利添油加醋的事件回放后,看了看男人,转身对安德鲁说:"那么,把装甲车改装一下吧。下一次,就不会吓到自己了。"
房子里的其他人都张大了嘴巴。安德鲁声音发抖地说:"如果那样,总统会以为发生军事政变了。"
韦恩摸了摸下巴,对男人说:"是啊,那样比较麻烦。不然,我教你开直升飞机?"
男人脸涨得通红,心怦怦地跳得飞快,眼睛闪亮,就好像夜空中的星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安德鲁微微点头:"那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先生,最近几天你事务比较多,不如忙完这次会议后再教那位先生,你看怎么样?"
韦恩皱着眉头:"行。对了菲尔,你跟我来一下。"带着菲尔出去了。
男人见莱利离开,安德鲁收拾餐桌,就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跟前,说:"你们的先生,好像很怪。太怪了。"
安德鲁眼睛里流露着疼惜,看着男人:"他是萨利纳星球的王子,跟我们当然不一样。"
男人握紧拳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有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
安德鲁凝视着男人,微微地笑了:"这样不好吗?您觉得困扰吗?"
男人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星空:"我只是有点儿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离开这儿,回到他的星球上去。"
"如果他要求您和他一起去,您会去吗?"
"当作标本?玩偶?还是试验品?"
"我相信,跟现在不会有什么区别。说不定,对于您而言,只会更加让您......安心、平静,说不定,幸福。"